他眉眼舒展,眼神中兴致勃勃,丝毫看不出刚刚他才目睹了两个人被活生生的打死。
事实上柳无故也确实没把那两个婢女的命放在心上,虽然他是经历过法治社会的,但他也同样从皇权至上的社会中成长过,甚至还去了战场。
人命在柳无故心中如草芥,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都如此。
更何况,那两个看似柔弱的婢女,背地里经常抽打原身这个皇后,原身是个傻的,也不受重视,那两个婢女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给原身吃馊饭,让原身挨饿,不顺心了抽打原身,都是常有的事。
她们很聪明,都打在衣服能遮挡的地方,加上没什么人来见皇后,故而没有被人发现。
这也是这坤宁殿里藏有伤药的原因,虽然皇后是个傻的,但也不是她们一个婢女能欺辱的,婢女不敢让人知道皇后身上有伤,便将伤药藏在坤宁殿,有时打得狠了,就给原身上点药。
柳无故接受了原身的记忆,占据了原身的身体,替他讨回一点公道,也是常理。不过想着刚刚一个婢女说她是皇上宫里的人,男人凌厉的眉眼微挑:
是胡说的,还是她真是皇帝的眼线?
他还在逗弄着鹦鹉,用刚刚给它包扎伤口时不小心扯落的羽毛轻扫着鹦鹉的身体:“跟着我念,哭丧。”
“哭,丧。”柳无故见鹦鹉不开口,拿羽毛拨了拨它的身子,“你的名字,哭丧,哭,丧。”
黎星宿全身都痛,弄痛他的人还不停拿着从自己身上扯落的羽毛烦自己,在柳无故再一次伸手拨弄他时,终于忍无可忍,用鸟嘴狠狠的啄在了他的虎口上。
柳无故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收回手,虎口处冒着血珠,他都要被这鸟气笑了:“身体不大,气性倒是不小。”
桌上的鹦鹉无辜的睁着眼看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原本想着等你翅膀好了就放你离去,现在嘛。”柳无故随意地伸手抹去虎口处的血,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既然我被困在这宫中,那你就同我一起困在这鸟笼吧。”
说完他径直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层层宫墙。
根据原身的记忆,柳无故知道自己还是在上一世那个时代,不过重生到了敌国黎国,若是死透了或者重生到另一个不相干的朝代还好,如今重生到了柳国的敌国,还成了敌国的皇后。
意味着,他仍有机会,报他上一世之仇。
重生后前尘往事尽散这种屁话,从来都不是柳无故的行事准则,不过换了具身躯,记忆里那些刻骨的仇恨就不是他的了么?
狗屁的前尘往事,柳国被毒杀的王爷是他,如今黎国的傻子皇后还是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不适合柳无故,他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而他还记得,曾经为了能有朝一日攻下黎国,柳无故是费了些心思做了些功夫的,他上一世死得太快,这些暗线,可都还没动。
柳无故目光幽深,思绪染上墨色,里面尽是些见不得人的阴暗法子,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脆响,纷乱的想法被打断,他转身看去。
地上散落着白色茶盏的碎片,桌上一只蓝色羽毛肥嘟嘟的鹦鹉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
头顶那簇毛是与身体不同的淡鹅黄色,此时正随时呼吸在小脑袋上左右摇晃。
它的脚不安分的蹬了蹬,像是睡梦中遇到了讨厌的人,正泄愤的踢人,显然,地上茶盏的碎片就是这么来的。
门外的人听到了这声脆响,几个婢女身体抖了抖,为首的一个深吸了一口气,对殿里说到: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进来。”殿内传出男子低沉的声音。
婢女们推门而入,动作脚步都很轻,头压得很低,挑不出任何错处。
柳无故淡淡的扫视了她们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婢女的身体都打着颤,他曾是将军,看人的眼神有种战场上日积月累下来的锐利冰冷。
便是不说话,也能让人惧怕三分,此时婢女们因玩忽职守内心更加害怕。
“把这里打扫干净,再传膳。”
柳无故淡淡的说到,这些婢女这么害怕他的原因,他不用多想便明白。
原身是个傻的,又不受重视,在坤宁殿伺候的婢女们常常玩忽职守。
而刚刚皇后命人打死了他的贴身婢女这件事,想来她们是都知道了。
吃过晚膳柳无故便歇下了,他睡得很香,殊不知,有人正因为他彻夜难眠。
乾清宫内,一个穿着玄色龙纹衣袍的男子趴在书桌上,衣服下摆被他压在身下,迫使衣袍紧贴着的他身体,勾勒出纤瘦的腰,男子突然动了动。
黎星宿猛的坐起身,看了看周遭的一切,是他的熟悉的寝宫,下意识在身体上胡乱摸了摸,慌乱的神情变为平静。
是梦吗?
“来人。”清朗的声音从乾清宫穿出,一直候在门外的太监听到声音走了进去。
慈眉善目的太监对着黎星宿耳语了一番便退下了。
黎星宿手上动了动,空荡荡的乾清宫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跪在书桌的台阶下。
“再去查一查这个柳家的三少爷,朕的好皇后。”
黎星宿的声音很轻,却准确的被那人捕捉到,话音落完,那突然出现的人也随之消失。
而这一切,门外的太监和侍卫,统统没有察觉。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痴傻多年的皇后突然不傻了,而且性格乖戾,看似森严的皇宫实则无孔不入,消息从各个人手中传出去,又落入了不同的人手里。
一夜之间,各方势力都开始调查这个男皇后的生平事迹,包括他的父亲,当朝宰相柳永昌。
“老爷,这三少爷确确实实是个痴傻的啊,从襁褓之中开始,他便是个痴儿,怎会是伪装的。”柳府的管家,一个忠厚长相的男人低声说道。
柳永昌是个看上去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听了这话未发一言。
他坐在椅子上,脸隐在暗处,烛火只照亮了他的侧脸,让管家看不清他的神色,当然,他也不敢妄加猜测。
当初让皇上娶了柳无故,柳永昌是不让皇帝有子嗣目的去的,当然也有羞辱皇家的意味在其中,黎星宿是少年天子,朝堂丝毫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多数的官员跪在太和殿内,黎星宿不得不答应娶一个男子,还是个痴傻的男子。
柳永昌没有女儿,不然让黎星宿娶了他柳家的女子,生个皇嗣,再无声无息的做掉黎星宿,拥皇嗣即位,那时他便能万人之上。
可惜,偏偏他柳永昌没有女儿,柳家旁支的女子,他也信不过。权力动人心,若是柳家旁支的女子进宫,生了皇嗣,难免起别的心思。
而他没有女儿,那文武百官便也不得将女子送进宫,让黎星宿娶个男子,绝了子嗣,好让他安安心心做他的傀儡皇帝。
一夜在柳无故看来很快过去,而在其他人看来则长夜漫漫。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却无一人说起皇后变清醒的事情。
黎星宿坐在太和殿上,垂眼听着百官们的上奏,而他只需要说三句话。
“柳相以为如何?”
“太傅以为如何?”
“柳相/太傅说得极是,就按柳相/太傅说所的办。”
昨日皇后神智恢复那么大的事情,今日朝堂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无人敢提,无人愿提。
柳文昌能逼皇上娶一个痴傻男子,但绝不会将痴傻摆在明面上,就像当日皇上大婚,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是个痴儿,百官也会夸一句皇后无双俊杰,能文善武。
所以,哪来的皇后突然神智清醒,皇后,一直都是一个能担得起母仪天下的聪慧之人。
不过
“陛下,再过几日便是秋猎了,不如此次让皇后一同前往。”柳永昌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黎星宿:等柳无故这狗贼死了,朕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哭丧。
柳无故:你哭什么,娇气(包扎的手逐渐变重)
希望宝贝们多多支持,爱你们~
第3章 粗鄙之言
当曹公公来到坤宁殿时,柳无故正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晒太阳,秋日的阳光不过分的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与他的舒适相对比的,是身后战战兢兢的婢女们。
男人俊朗凌厉的五官被暖阳柔和了几分,光影在他脸上,无端令人觉得男人的脸比这光更惹人瞩目。
平日里懵懂憨傻的眼此时多了神采,同样是波澜不惊的眼,如今看上去却让人觉得里面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衫,没有再穿往日可笑的女子裙装,衣摆因为男人的姿势垂在地上,虚虚的挨着地面。
见有人来了,男人偏过头,淡淡的扫了曹公公一眼。
仅一眼,曹公公却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盯上,看来这皇后果真性情大变,这般想着,他态度更恭敬些,行了个礼,低声道:
“皇后娘娘,陛下让你去见他。”
柳无故站起身,对身后的婢女说道:“那个,那谁?”
为首的看上去镇定些的女子上前一步:“奴婢含春。”
“含春,待会等那只鹦鹉醒了,记得给它喂点吃的,再找一个笼子来。”柳无故交代一番,便对曹公公说道:“带路吧。”
曹公公低声应了句是,他是皇上身边的大公公,按理说不论是妃嫔还是朝臣,明面上都要对他敬重三分。
但是如今皇上无权,他这个大公公,也就能威慑宫里其他的奴才。
柳无故行走在宫道上,看着周围高高的红色宫墙,他走得很慢,曹公公也不敢催,皇后出行是可以坐步辇的,不过柳无故拒绝了。
在柳国时,幼年他住在皇宫里,看着这红色宫墙,想的是如何逃离皇宫,如今又被困在了这宫墙之中,想的依旧是逃离。
柳江明费尽心思拉拢朝臣,发展势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杀了柳无故而不引起群臣激愤,想到他的好兄长做的那些事,柳无故突然嗤笑一声。
他一直对那皇位不感兴趣,当了皇帝虽然万人之上,但要被束缚在这皇宫中一生,但是柳江明不相信。
而柳江明必须杀自己的理由,他也多少知道一点,就是不知道柳江明,是如何得知那个消息的。
柳无故慢悠悠的走着,他脑子里思考着黎国的局势,想着要去见的人,或许跟皇帝合作,助他夺权能让他离开这宫墙之中,还他一个自由身。
除了自由,他还要柳江明付出代价,若是黎国的皇帝不行,那就原身的父亲,利欲熏心的柳永昌,再或者势弱一头的太傅。
不管同谁合作,都要见一面才知晓。
待到养心殿,曹公公停在了门口,对柳无故一躬身:“皇后娘娘,请吧。”
开阔明净的养心殿采光很好,阳光大片大片的照射进来,投射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斑,殿内空间很大,却冷冷清清一个侍奉的婢女太监也无。
暖色的光驱逐了殿内的清冷寂寥之感,正中央的台阶上摆着一张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桌后站着一个身形纤长的人。
那人一手拢着衣袖,一手落笔在纸上,墨色的长发似上好的锦缎,有几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至胸前,白皙的脸与脸侧黑色的发丝交织,更显得他的脸白嫩如玉,淡色的薄唇轻抿着,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他像是在作画,柳无故却觉得,他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着墨相宜的山水画,而那淡色的唇若是被人辗转碾磨成艳红,便是山水画上落名的印章。
柳无故在台阶下站定,对着那人行礼:“陛下。”
恭敬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刚才放肆的内心想法。
随着他的声音,那人落下了最后一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将笔放下,坐了下来。
黎星宿看着他,沉默良久,柳无故也一直等着,猜他会说什么,是询问他的变化,还是问责他杖毙了疑似皇上宫里的婢女。
“你为何不穿女子罗裙了?”清朗的男声从站立的人口中传出。
柳无故愣住了,他脑子里想了许多,万万没想到黎星宿开口第一句是这个。
“回陛下,臣乃男子,穿女子罗裙不成体统。”柳无故低头回应。
上方端坐的黎星宿似乎笑了,看不出笑里有没有讽刺,“你既然身为男子嫁于了朕,做了这一国之母,便要穿起女子宫装。”
柳无故头更低了,话语却无比尖锐:“一国之母?那陛下能做这一国之主吗?”
黎星宿手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柳无故终于抬起来头,眼神中没有丝毫对皇帝的尊敬,有的只是淡漠,嘴里轻飘飘的回道:“陛下息怒。”
他看着面带怒气的黎星宿,觉察到看似生气的皇帝陛下平静的眼神,突然笑了笑,紧绷的气氛被这笑打破。
柳无故的视线落在了黎星宿拍在桌上的手:“陛下千金之躯,手似玉笋,伤到了可不好。”
黎星宿的唇抿了抿,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手似玉笋?这个柳无故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把他当姑娘在这调戏。
“皇后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以后穿宫装罗裙,莫丢了皇家脸面。”黎星宿被调戏了心里憋闷,那也不会让柳无故好过。
柳无故是在现代活过一遭,对女装大佬接受良好,并不会觉得屈辱,闻言也没有再争辩。
他还在想,这个少年皇帝,什么时候才会沉不住气问他为何不痴傻了这件事。
他心里这般想着,却又听见黎星宿突然说道:“听说皇后救了一只鹦鹉?”
柳无故平静的回:“回陛下,是有这么回事。”
黎星宿闻言问:“那鹦鹉如何了?”
柳无故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惊讶皇帝竟然会关心一直鹦鹉:“从昨晚睡到今早臣离开时,约莫是伤着了。”
“那便好生养着,你退下吧。”黎星宿低垂着眉眼,轻声说道。
柳无故被叫来养心殿走一遭,似乎就为了拉两句家常,他在心里对黎国这个少年天子傀儡皇帝有了些许评判,却不知黎星宿惊涛骇浪的内心。
......
从养心殿回来,含春连忙迎了上来:“皇后娘娘,按照您的吩咐找来了鸟笼,可这喂食...”
“喂食怎么了?”柳无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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