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折闻言感慨:“林统领的想象力比钱正还丰富。”
林惊空:“……”
裴折:“不过不应当是黑白无常,钱正只看到一张脸,而黑白无常有两个人。”
林惊空:“……”我这是讽刺,讽刺你他娘的听不懂吗?!
刚才钱正说完后,他们又问了几次,但钱正坚持自己看到的是鬼,跟疯魔了似的强调个不停,鬼来了鬼又飘走了,要问为什么鬼没有害他,就是他身上带着寺里求来的平安符,鬼不敢顶撞。
林惊空随口问另一个更夫:“钱正他以前也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更夫诧异摇头:“没有。”
林惊空低声骂了句“晦气”。
更夫觑着他脸色,忍不住小声道:“我记得他以前不太信鬼神,逢年过节说要祭祀上香都懒得去,对野鬼精怪的事一直嗤之以鼻。”
“你说的是真的吗?”裴折从旁边过来,拧着眉问道。
更夫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真的,他以前总说这种事都是编出来骗人的,谁信谁就是大傻子。”
信不信鬼神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发生的事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像钱正这种对鬼神之说抱着绝对鄙夷心理的人,即使改变想法,也不应该那么快才是。
裴折与林惊空对视一眼,明白他们想到一块去了:钱正在说谎。
林惊空骂了一声,带着人就要掉头:“胆子挺大,老子非把他抓到衙门去好好审一审不可!”
“不好。”裴折拉住他胳膊,“现在抓了他也不会承认,可能还会咬死了不配合。”
林惊空:“那你说怎么办?”
裴折想了想,命令道:“调出几个人去钱正家附近,看着他,别让他乱跑,咱们去医馆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去看过病。”
得先确定钱正有没有受到惊吓,能肯定钱正说了谎,端看他是从上元夜后一直在说谎,还是只在他们面前说了谎。
裴折的安排有他的道理,林惊空没有提出异议,让人照他说的去做,反正这人官大,就算自己提出不同的看法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队统领军,分出六个去钱正家附近盯着,剩下的和裴折他们一起去城中各大医馆。
林惊空目露不屑:“就他那样,还用得着六个人盯着?我军中的弟兄们一个人就能摁住他,两个人去盯着都多了。”
裴折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反正带的人够多。”
林惊空:“……”
林惊空在后面骂骂咧咧,裴折没管,心却慢慢沉下来。
钱正面对他们时的样子不似作伪,那种胆子怎么敢诓骗官府,就怕是有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六个人他都嫌少了,若真出了事,还不一定能讨着好。
城中有五六家医馆,所有人分头行动,约定问完在淮水边会合。
钱正说他是在淮水桥下看到的鬼,裴折想去那边看看,尽管过了这么多天,可能剩不下什么痕迹了。
裴折对淮州城没有林惊空等人熟,更夫带他去的是城中最大的医馆,到了门口才发现,这医馆里的还是熟人,赫然是之前给他看过诊的老医师。
老医师姓吴,开医馆几十年了,医术高明,对病人们尽心尽力,在淮州城内口碑极好,大家伙都称呼他为“吴老”。
他们到的时候,吴老正在给人看诊,抬眼看到裴折,冲他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经过之前客栈那事,如今在淮州城内,第一探花裴折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钱正那种窝在屋子里不出来的人可能不认识他,其他人就算是没有见过裴折,也听说了他拿出圣物的事。
这是京城来的大官,不能怠慢了。
医馆里还有两三个排队看诊的人,恰好认识裴折,以为他也是来看病的,忙推让道:“大人您先请吧。”
裴折摆摆手:“我不急,你们排队了你们先看。”
吴老开完药方,仔细嘱咐了几句,给病人指了指拿药的地方,然后才站起身:“大人是来看诊的吗,可否请您等一等。”
说话的时候,他看了看排着队的百姓。
裴折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颔首:“我不打紧,您忙就是。”
吴老没多说,招呼下一个病人过去。
更夫将一切尽收眼底,颇为感慨:“大人真是个好官。”
裴折哑然失笑:“何出此言?”
“体恤百姓,不仗势欺人,还举止守礼。”更夫道。
裴折深觉这些算不上一个好官的标准,无奈道:“你这句‘好官’夸得,我都受之有愧了。”
更夫脸一红,以为他是不相信,伸出大拇指,支支吾吾道:“不愧不愧,大人您就是好官,真的是好官!”
旁边排队的百姓见状也附和道:“他说的没错。”
裴折哭笑不得:“你刚才说的那几点,不是每个官,不,每个人都该做的吗?”
体恤百姓,不仗势欺人,举止守礼,从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从私塾里找个书生,都能满足这几点。
更夫收回手,轻声道:“不是每个官。”
其他百姓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小声嘀咕:“如果大人是我们淮州城的官就好了。”
裴折心中一紧,忽然想到,淮州城的两名官员,知府大人和林惊空,还真不是这样的。林惊空久处军营,脾气暴,性格横,其实细数起来没做几件恶事,但他嚣张跋扈惯了,也没想过要改,给百姓们留下的就是一个不好惹的印象。知府大人就更不必说了,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城中怕是有大半的人都盼着他不得好死,这是真的渣滓。
裴折不知道淮州城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对自己随随便便的一次礼让都赞不绝口,以前遭受的事有多过分,可想而知。
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承诺:“一定会发生改变的。”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直到吴老给所有人看完诊,来到裴折面前,他才回过神来:“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老一听就知道他不是来看病的,引着他往医馆里面走,来到一间放满医书的屋子:“这里没有其他人,裴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房间不大,一股草药香气,这是吴老平时休息的地方,除了医书外,屋内还有一张木桌,一把凳子,桌上有一盏油灯,写着药方的纸张散乱的叠在一起。
裴折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问道:“吴老,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一问,这半个月里,您有没有给更夫钱正看过诊?”
吴老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裴折:“您确定没有吗,要不要查查记录?”
吴老:“我确定,半月里我给谁看过诊,他们身体状况如何,开的什么药,我都记得。”
吴老坚持自己没有看过,裴折心中有了数,道了谢就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吴老叫住他,问他身体怎么样了:“那日在客栈,你咳个不停,看着状况很不好,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就说你们自己煎药不行,我再给你把把脉,药留在我这里,煎好了给你送过去。”
裴折心中一暖:“不用了,我的病已经好了,您一个人操持着医馆辛苦,劳您惦记,是我的不是。”
吴老摇摇头:“没什么辛苦的,能帮上大家就好。”
抓药的伙计探头出来,叫吴老过去一趟,裴折忍不住提议:“您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要不要考虑收个徒弟?”
他见京城里的老医师都会这样做,收几个学徒,既能教给他们一个谋生的活计,又能让自己轻松一些。
吴老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吼道:“我不收徒弟!”
裴折:“?”
他们站在医馆门口旁边,吴老突然出声,引得医馆里和医馆外的人纷纷看过来,裴折不明所以,还想再说点什么,吴老却理都不理,直接扭头回了医馆。
更夫一直在外面等着裴折,见状硬着头皮跑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人别生气,吴老他一直这样,谁提徒弟什么的,他就跟谁甩脸子,不是针对你。”
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不会生气,被这么下面子,别说裴折是大官,就是个平头百姓心里都会不舒服,更夫怕裴折一怒之下对吴老做什么,吴老救过他们淮州城好多人的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然而裴折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就离开了医馆。
两人往淮水边走,更夫观察着裴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不生气吗?”
裴折失笑:“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收不收徒的吴老的自由,听你解释的,吴老应该对此很忌讳,算起来,还是我说错话了。”
更夫哑然,悄悄抬眼看了看裴折,发现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作伪的痕迹。
去淮水会路过同福客栈和品香楼,裴折往客栈瞥了两眼,想起自己之前住在这里的事,明明才隔着没几天,却好像已经发生了很久一样。
就好像,他也认识金陵九很久了。
路过品香楼的时候,裴折心中一动,此时差不多到饭点了,金陵九上午去衙门前邀他喝酒,此时会否喝上了?
“大人,不走吗?”
“都到中午了,你赶紧回家吧,今天上午麻烦你了,得了空去衙门一趟,让账房给你开点工钱。”
更夫脸一红,连忙摆手:“不用,大人不用了,小事而已。”
裴折:“是你应得的,听闻你家中娘子身体不适,拿着钱请人照看一下也好,你晚上还要打更,白日能得空休息。”
更夫连连道谢,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裴折在品香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似是在纠结,半晌才下定决心,往里去。
我只是想来蹭个饭,跟蹭谁的饭没关系,就是林惊空在这里吃饭,我也会进去的。裴折如是想的。
品香楼掌柜的认识裴折,看见他后亲自迎出来,招呼道:“裴大人,您快里面请,今日得空过来,可——”
裴折抬手打断他的话:“金陵九在哪个房?”
按九公子财大气粗的架势,出去吃饭定然会去雅间,既然叫左屏准备了,当是品香楼的雅间无疑。
掌柜的一愣:“九公子?九公子今日不在啊。”
裴折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零点准时更新哈~
不得不说,我的读者也太聪明了吧!(*/v\*)
小九儿即将翻车。
第31章
“你说什么?”
“我,我想着尽快去找九爷,正好她说可以帮忙,我就没有去品香楼。”左屏垂着头,不敢去看金陵九,“是属下的错,请您责罚。”
金陵九捏着茶杯,冷不防地往外一掷,茶盏在左屏脚边摔得粉碎:“是该责罚!我教过你多少次了,该做的必须去做,切不能给人留下一点把柄,她那心性,巴不得我这边出什么岔子,会帮你才有鬼了!你今日忘了处理善后,他日麻烦就会顺着这纰漏找上门来,真当旁人都是没脑子的吗!”
左屏心中惊惧,知是自己的疏忽,直接跪倒在地:“请主子责罚。”
他脚边就是摔碎的瓷片,猛一跪下,正好跪在了那瓷片上,疼得皱了皱眉头,却没呼出一声痛。
过了会儿,金陵九闻到了极淡的血腥气,这才发现他做了什么,又气又头疼:“你是准备先把自己弄残废了,再领我的罚吗?还不赶紧滚去处理善后,让掌柜的把嘴捂严实了!”
左屏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冲出了房间,腿上的伤都不顾得,看得金陵九又是一阵皱眉。
碎瓷片上沾了血,金陵九看着扎眼,准备去拿工具收拾一下,他嗅觉灵敏,离开房间前特意打开窗户散味道。
从客栈里借了打扫工具,掌柜的知道他家底丰厚,身份不凡,殷切的表示可以找人帮他去打扫,金陵九拒绝了,他不喜欢外人进他房间,即使是暂时的住所也一样。
上了楼,到天字九号房门口,金陵九正准备推门,在即将触上门把时,忽而眼神一凛。
房间里传来一声短促的笑,而后门从里面打开了:“师兄,你要一直在门口站着吗?”
金陵九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女子,脸色愈冷:“你还敢来。”
女子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漠,松开扶在门上的手,倒退着往后走:“我怕自己不来,让别人背了黑锅。”
她一身青灰劲装,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眉目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温婉,抬眼间英气飒飒,竟是比男儿郎还要俊俏。
金陵九关好门,拿着工具去打扫地上的瓷片,没好气道:“已经背完了。”
“嘶,我就说,你的屋子里怎么可能有这东西。”她小声嘀咕,看到那瓷片上的血就忍不住拧起眉头,语气严肃了不少,“师兄,这事和他没关系,是我让他离开的。”
将碎瓷片都收拾好后,金陵九才正眼看她:“他若不应,你还能硬拦着他不成?”
女子急了:“但也不能这么罚啊!”
金陵九忽而眯了眯眼,神色不悦,冷道:“我做什么事,还轮不到别人插手,你若是为了此事而来,现在就可以走了。”
女子像是被他吓到了,没再说话,悄悄站在桌子旁。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安静下来,金陵九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看,女子就站在桌子旁,一动不敢动,直到左屏回来,这种气氛才被打破。
左屏眉心紧蹙,进门后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来了?”
女子默默移开视线,偷偷用手指了指金陵九的方向,左屏心里一咯噔,又要跪下:“九爷恕罪”
金陵九挥手一道掌风,擦着左屏的衣摆而过,左屏动作一滞,慢慢站直了身子,咬了咬牙汇报道:“属下刚才去品香楼,正好看到掌柜的送裴折出来,属下等他走后去问了掌柜,掌柜说他是去找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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