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不同的声音相互拉扯。
他脑海里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芈陆再次感受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接着缓缓睁开眼。
四年过去,他断断续续地修炼,修为早已达到筑基巅峰,虽然几次结丹失败,但是夜间视物的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他一眼便瞧见空空荡荡的床头以及仿佛陷入沉睡状态的帐篷。
芈陆呆愣片刻,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脸,转头看向旁侧的帘子。
帘子也安安静静地垂着。
芈陆下床穿好鞋子,随意拿起搭在床尾的外衣披上,便走过去掀开帘子。
只见斛律偃的床上空无一人。
芈陆站在原地,又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有些疑惑。
这大晚上的,斛律偃不在帐篷里休息,跑出去做什么?
还是说斛律偃睡了四年睡不着了?
芈陆本想出去寻找斛律偃,但转念想到这片区域已经被他设下结界,要是斛律偃踏出结界的话,他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
于是他放下心来,躺回床上。
之前斛律偃也出去走了一圈,还骗他说外面太黑了什么都没看清。
可斛律偃的能力在他之上,他都能夜间视物,斛律偃又如何不能?
也不知斛律偃究竟在想什么。
芈陆叹了口气,脑子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想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待斛律偃回来。
而斛律偃早在芈陆睁眼之前就像一阵风似的躲到了帐篷外面。
他来到距离帐篷不远的一棵树下,背部贴着树干,任由越来越嚣张的邪火在身体里乱窜。
他咬紧牙关,感受着细密的汗水在皮肤上凝结成珠,又缓慢滑下。
夜里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除了他再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粗重呼吸声。
他控制得住自己的手不往下面探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胡思乱想。
他又想到了那片草地。
暖黄的阳光洒在那个人身上,那个人坐在草地上,头发被微风吹动,露出白净且轮廓分明的侧脸。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个人转过头来,扬唇一笑,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于是他过去了。
“芈陆……”这个在舌尖辗转了许久的名字终于从他的齿缝间溢出来。
芈陆。
芈陆。
芈陆……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字。
压抑的情绪刺得他的神经微微发疼,可同时传向四肢百骸的,是失控的欢愉。
最后,芈陆还是没能等到斛律偃回来,便带着困意睡了过去。
-
千里之外的京城。
即便入了夜,京城的街道依然热闹非凡,灯火阑珊处,是攒动的人头。
白天出了那样的大事,拔剑比赛不得不被迫终止。
当时,大家眼睁睁看着突然出现的黑雾淹没了赛场上的三个少年,又如潮水般从三个少年身上散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三个少年能将七星昆仑剑拔出来的时候,黑雾竟然拧成一条条黑线直冲云霄,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了许久,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大家怔愣之时,高台上传来闻人遥高亢的喊声:“你们还在等什么?快些把剑拔出来啊!”
三个少年同时吓得一个哆嗦,这才被拽回思绪,忙不迭握紧剑柄并使出力气。
然而无事发生。
七星昆仑剑稳稳刺入地里,无论三个少年如何使劲儿,它都巍然不动,仿佛和京城的土地融为一体。
三个少年拔得手都疼了,脸上一片通红,表情中的惊慌和绝望覆盖了不久前的惊喜。
他们看上去害怕极了,视线时不时朝高台看去。
站在高台边缘的闻人遥难得打破往日的沉着,脸色几乎发黑地盯着他们。
直到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和起哄声,等不及要上场的参赛者高呼让他们走开,负责纪律的斛律家的人才为难地上前把他们带走。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下一个人前去拔剑时,那个人的手刚碰到剑柄,就被猛然从地里溢出的黑雾缠上。
那个人先是一愣,接着面部扭曲,以极快的速度放开剑柄,一边后退一边痛苦地哀嚎。
斛律家的人立即上前:“怎么了!”
“我、我的手!”那个人举起颤抖的手,只见他手上被黑雾沾过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溃烂,看着简直惨不忍睹。
饶是斛律家的人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被这血腥又恶心的一幕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挥手喊来其他人拿出药膏为那个人涂上。
那个人被扶走后,虽然其他人有些怯场,但还是不甘愿就此放弃等了一年的机会,便接着上场。
结果陆续上场了三个人,不管修为高低,都和第一个人落得一样的下场。
这下,大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沉寂了十多年的七星昆仑剑开始反抗了。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许多人仍旧不肯离开,他们吵吵嚷嚷地要求闻人家的人给出一个说法。
因为是在闻人家的那三个少年之后,七星昆仑剑才出现这种异样,这件事一定和闻人家脱不了干系!
不然为何七星昆仑剑伤害了那么多人却不伤害闻人家的人?
指不定就是那三个少年对七星昆仑剑做了手脚!
面对下面越来越大的声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芈何峰和司徒高阳等人要么撑着脑袋、要么抱着双臂地昏昏欲睡,只有斛律幸和司徒温婉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斛律家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倘若闻人家同出篓子,他们斛律家也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处理?”斛律幸冷着脸问闻人遥。
闻人遥颔首站在斛律幸和司徒温婉面前,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安静良久,他低声回答:“还望斛律家主和斛律夫人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楚其中缘由。”
斛律幸完全没了平日的温和儒雅,沉着声音一笑:“若非你们闻人家不遵守诺言,又岂会突生事变?眼下闹得无法收场,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醒了又困、困了又醒的司徒高阳忍不住插嘴,“什么自作自受啊?为什么闻人家不能参与拔剑日?”
说完,他又转向闻人遥,“还有你们,你们真的对七星昆仑剑动了手脚?真是的话就坦坦荡荡地承认呗,还要我们这么多人陪你在这里熬着吗?”
闻言,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可惜闻人遥始终一声不吭。
斛律幸见状,只道:“他们闻人家和七星昆仑剑有些渊源,若是参赛,难免有所暴露,所以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安排人手参赛。”
“谁曾想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司徒温婉轻飘飘地接过话头,“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司徒高阳笑呵呵地说:“万一是之前没有准备好呢?你们看他们家今年准备好了,这不是兴冲冲的来了吗?”
闻人遥:“……”
斛律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气又恼地看向闻人遥:“敢情你们之前说对七星昆仑剑不感兴趣的话都是在骗我?”
沉默许久,闻人遥终于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抱歉。”
斛律幸两眼发黑,指着闻人遥的手抖个不停:“我看你也做不了这么多主,这都是闻人正的主意吧?”
闻人遥再次闭嘴。
斛律幸气得脸都歪了,喉管挤了一堆要说的话,可在余光中瞥见那么多双看着他们的眼睛,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太多的话不适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说。
“好,我给你一些时间。”斛律幸咬牙切齿地说,“我替你安抚下面那些人,倘若一个月内你解决不好这件事,我便亲自去找你叔叔闻人正!”
说完,斛律幸让闻人遥单独留下来,其余人则先离开。
芈何峰早就想走了,起身告辞完,他走得头也不回。
但刚落地,他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司徒高阳叫住了。
别看司徒高阳在高台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就好奇得抓心挠肝,他甚至撇开了司徒家和芈家的恩怨,贼眉鼠眼地问芈何峰:“斛律幸说闻人家和七星昆仑剑有渊源,可那把七星昆仑剑不是斛律婉独自打造出来的吗?怎么又和闻人家扯上渊源了?”
芈何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冷漠开口:“若司徒家主想找人聊别人的私事,那你怕是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嗐,你别急啊。”司徒高阳亦步亦趋地跟上芈何峰的步伐,掰着手指头说,“除了斛律家和闻人家,这四大世家就剩我俩,我不找你找谁?”
芈何峰冷哼一声,加快步伐朝马车走去。
“我唯一想到的渊源就是斛律婉和闻人正是青梅竹马,当初闻人正追求斛律婉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可惜啊——”司徒高阳啧了一声,“斛律婉居然看上一个没钱没势没背景还是从乡下来的穷小子,为了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不惜搞出私奔这一套。”
第058章 魔界
闻言, 芈何峰的脸色陡然一沉,他左右一看,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 才压低嗓音警告道:“司徒家主, 望慎言。”
司徒高阳见状, 顿时乐呵起来:“芈家主, 要我说你也太谨慎了, 那些事都是老黄历了, 修真界里有几个不知道的?我们说说也无妨。”
芈何峰看都不看司徒高阳,果断拒绝道:“司徒家主要说找别人说去, 你身后有的是人愿意听你说这些。”
说完, 芈何峰便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芈家的马车。
司徒高阳还想跟上去,却被芈家的随从伸手拦住了。
芈家的随从客客气气地指了下旁边的马车:“司徒家主, 你的马车在那边。”
司徒高阳抿唇看了眼芈何峰上去的马车, 一脸被扫了兴致的不高兴, 他从鼻孔里哼出两声,拂袖往旁边去了。
司徒家的随从寸步不离地跟在司徒高阳身后, 同司徒高阳一起坐上马车后,随从轻声开口:“家主, 你的意思是今天闻人家带来的那三个少年可能和斛律婉有关系?”
司徒高阳惊讶地看向随从, 旋即笑了起来,倾过身去拍了拍随从的肩膀:“看来还是我们自家人聪明。”
随从不好意思地颔首:“家主过奖了。”
“你带人去查一下这件事。”司徒高阳慢慢坐直身体,眯起眼, 摸了摸下巴, “顺便查一下十多年前闻人正和斛律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斛律婉出事之后, 闻人正就再也没有现身过了。”
“是。”
“哦, 对了。”司徒高阳又想起什么,“还有那个斛律偃。”
随从疑惑地抬头。
司徒高阳表情莫测地问他:“斛律幸有意对外散布消息说斛律偃是他和其他女人生下来的私生子,还说那个女人是魔界之人,造孽颇多,他为了还债才狠心把斛律偃送上祭祀台,你相信这个说辞吗?”
随从沉默了下,摇了摇头:“属下实在不知……”
“我倒觉得那个孩子可能是斛律婉生下来的孩子。”司徒高阳道,“你把这件事一起查了,最好比他们先找到斛律偃的下落。”
“是。”
“斛律偃啊斛律偃……”司徒高阳双手抱臂,靠回马车上,他的目光似乎穿透马车看向很远的地方,嘴里呢喃,“倘若你真是斛律婉的孩子,那么你在修真界里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也不足为奇了。”
斛律婉可是当年名扬天下的奇才,是受到万众瞩目的天之娇女,也是第一个打造出七星昆仑剑的人。
如此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
-
翌日一早。
天空还是微微亮的状态,芈陆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没想到井兰和黎淮他们起得更早,等他拉着斛律偃收拾完,井兰和黎淮早已组织好其他人在他们帐篷外面等着了。
面对芈陆询问的目光,井兰和黎淮都显得有些心虚。
“宗主,我们考虑了一宿,还是决定一起留在这里等宗主回来。”井兰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就不跟着宗主走了。”
听了这个答案,芈陆忍不住心生诧异。
他还以为井兰和黎淮都会选择跟着他们离开,毕竟昨晚的井兰和黎淮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虽然芈陆不知道井兰和黎淮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是他们这么选择肯定有他们自己的顾虑,芈陆向来不爱勉强他人,安静片刻,便接着询问井兰和黎淮身后的其他人:“你们都做好选择了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
“好,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芈陆说完,又叮嘱了许多话。
一方面是他和斛律偃此趟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几十年,倘若剩下的人在结界里生活倦了,也可以走出结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另一方面是他和斛律偃在修真界里恐怕不像四年前那般籍籍无名了,他们随时都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况,能否活着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总之——
哪怕剩下的人选择留在这里,他也不会就此定下他们的去留。
无论何时何地,每个人的选择权都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在他人手里。
说到后面,尽管芈陆还算淡定,却有不少人红了眼眶。
井兰哭得两眼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用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吸着气道:“宗主,不管怎样,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就算你不为自己为了我们,也要千万小心。”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条红线穿成的坠子,两手各执一头。
她本想替芈陆戴上坠子,可在余光中碰到站在芈陆旁侧的斛律偃投来的冰冰凉凉的视线时,她霎时心下一凉,双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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