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主子的神情,杵济立马反应过来,跟着说:“依杵济之见,让这二人先分吃了这颗冬食草,等魇症发作之后再丢出府去。”
二人听了,吓得不敢作声。
一直不说话的思衿看着凌曲,忽然柔声道:“将他们留下来吧。”
二人连忙磕头念佛。
“怎么?”凌曲挑眉道,“若是身边缺伺候的人,尽管开口,我明日就安排十个八个到府上。这二人志向远大,你留不住他们。”
“留得住留得住。”俩大夫一叠声地说,“还望主子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必定倾尽全力确保毒王蛊万无一失。”
两人头磕得这般响,凌曲却无动于衷,任由他们磕了半天。
思衿过意不去,让杵济扶他们起来,问道:“什么是毒王蛊?”方才凌曲同二人的对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见,生怕错过了什么要紧的事。
大夫解释道:“毒王蛊乃是……”
“毒王蛊乃是我给你腹中崽崽起的诨名。”凌曲打断大夫,笑眯眯地看向思衿,“这不是什么大事,待四下无人我再同你说。”
他笑得格外灿烂,不禁让思衿红了脸,忍不住把头低下去,揪着软氅边缘的流苏:“哪有人起这种诨名的?”
怎么听都不像是正经的名字。
将思衿哄了过去,凌曲便又转身看向二人:“既然你们如此诚恳,我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再有二心,必定不饶。”
两人也是实相的。一点好处哪有修为重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当即就一齐谢恩:“必然不负主子所托。”
二人退下后,思衿这才问凌曲:“你当真认为此二人是被北疆王收买的?”
方才听二人狡辩时,他就觉得奇怪:北疆王一面大张旗鼓要同他和亲,一面又暗地里派人谋害他,图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见过北疆王的,眉眼皎然,一派正气,与西厥乌烟瘴气的朝堂格格不入,思衿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上不了台面之事。
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凌曲听了他的话,不由一哧:“这两人也是个老实呆子,偏偏拿出个最不可能的人来挡刀。比起北疆王,他俩倒不如随便说出个我不曾听过的名字,倒还可信些。”
“你的意思是?此事并非北疆王所为?”思衿问。
“自然。”凌曲眼神一敛,“除掉你,对她没有好处。”
这话让思衿心里放心了些:“看来收买他俩的人,一定是北疆王的对手了。此人不仅知道我腹中怀有身孕,甚至还知晓我目前栖身在这僻静山脚,想必不会陌生。”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凌曲看着他,随后伸手将架上火红的袍子摘下来,披在他的身上,“方才见你坐在那儿,小小的一只,甚是单薄。为何这几日吃那么多,反倒瘦了?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
“哪儿瘦了?”思衿道。
每回凌曲见到他,都要说他纤瘦。思衿低头看着自己,一天五顿吃下来,分明是胖了。
凌曲笑了笑,道:“不早了,趁天还不算亮,再睡一会儿吧。”
思衿也是这么想的。听了他的话,便转身去塌上。
外面披着火红的袍子,里面还系着凌曲的软氅,思衿每走一步都觉得重。他摇摇晃晃地晃到床边,扑通一声倒下来,火红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像是一朵绽放的喇叭花。
“你这是怎么上的床?”凌曲见他先是闭上眼扑在床上,随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最后才一点一点游到床中央去,笑着问。
如此可爱,日后可怎么好?
“这样上床不用费什么力气,中途还能多睡一会儿。”思衿深呼吸,放松心神,随后下意识就道,“你要不要也试试?”
这句话问出口,他就有点想收回来了。他怎么能用同思湛说话的语气同凌曲说话呢?
以往思衿多与思湛在一块儿玩,二人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心性,在思湛面前,思衿随意自在。而凌曲不是毫无城府的思湛,在他面前,思衿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尤其是自己已经怀了身孕,像这样孩童的一面,他日后定然不能表现给凌曲看了。
岂料凌曲听了他的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眉眼一挑,道:“这有什么可试的?我还有个更轻便的法子。”
思衿听了,好奇地睁开眼:“什么法子?”
话音未落,凌曲便挥扇,刹那间屋里的灯一齐灭了。
思衿不由皱眉:这是什么法子?
虽然天已拂晓,可屋内终究是黑的。他这一灭灯,思衿的视线就完全暗了。
难不成上塌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咱们做孔雀的,睡觉一般与你们不同。”忽然,凌曲的声音从高处飘来,“还记得当初在太和寺别院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么?”
思衿想起来了。那日他救了地下城的逃奴丘山,将其安置在别院中,却恰好碰到捉拿丘山的凌曲。那时凌曲正躺在梁上,不仅赖着不走,还恬不知耻地让他捡披风。
只是思衿不知道,凌曲当时只是恰巧见到荒山野岭的有个屋子,进来睡觉躲清闲的。
没想到误打误撞,刚好将差事给办了。
“我一般喜欢在梁上睡觉。若不是杵济蠢笨,我都想让他将书房画室也一并搬到梁上来。”凌曲说。
太和寺规矩严,虽然思衿能够三步上梁,但是在梁上睡觉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他不禁有些好奇,在梁上睡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梁上睡觉,后背不会膈得慌么?”他忍不住问。
“所以我一般趴着睡。”凌曲说。
在梁上趴着睡的凌曲思衿从来没看过,他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总觉得画面有些过于妖娆了。
“你也想上来么?”凌曲问。
思衿犹豫了一下,道:“房梁不够宽敞。”
万一他上去,不小心将凌曲挤下去了该怎么办?
凌曲轻笑出声,道:“别家的房梁我不知道,可是自家的房梁,再有一个你也是睡得下的。”
他这么说,思衿便放心了。他道:“我也想上去,只是我现在不太方便。要不你拉我一把?”
肚子里有了崽,憋气提神之类的轻功,他轻易不敢用。万一憋气憋着憋着将崽崽憋死了怎么办?
凌曲听闻,便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思衿没料到他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当下只觉得耳旁两道清风,人就已经跟上梁了。
“拽我这么紧做什么?”凌曲将他放下的时候,意外发现他竟然死死拽着自己的领口,显然是有些怕了。
这凌曲是没料到的。这点小事也值得怕成这样?可是思衿依然死死拽着他,他只能不习惯地伸出手,轻轻在思衿后背拍了两下:“别怕。”
他以往在火军里整日面对的都是一帮糙汉子,打不烂摔不坏的,恣意横行惯了,他还从未这样小心翼翼地哄过谁。
思衿虽然也练过武,可是他的皮肤是软的。拍打后背的时候,凌曲的手甚至能感受到皮肤的回弹。就像一颗筋道的肉丸,触碰到他的手,便弹了回来。
这种感觉往往令人上/瘾。
若是凌曲嘲笑他,思衿还能接受。被他这么生硬地哄着,思衿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凌曲拍打他后背的动作十分缓慢,但每次拍打的力道都是相同的,拍着拍着他的眼皮就要撑不住了。
松开拽着凌曲领口的手,思衿说:“被你这么拍着,我好像有些困了。”
凌曲听后,笑了笑:“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多哄哄你。”
他嘴上说得勉为其难,可是心里清楚:若思衿此刻让他不要拍了,恐怕他自己也会不乐意。
毕竟抱着小思衿哄他入睡,可比独自一人在梁上睡觉舒服多了。
思衿闭眼睡了一阵,紧接着又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刚才睡梦中,仿佛有人在摸我肚子。”
凌曲听后,连忙讪讪收回手,道:“也许是衣裳不小心蹭到了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哪里还有旁人?”
思衿听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迷迷糊糊睡着了。
只一会儿,他便惊醒,拽着凌曲袖子道:“这回清楚得很,的确是有人在踢我。”
这回可不是凌曲了。凌曲闻言,温热的手覆盖住思衿的小腹:“我替你瞧一瞧。”
他要比思衿清醒,觉得也许是胎动。可是按理来说,怀有身孕最初是不会有胎动的,为何思衿的感觉会如此强烈?
果不其然,他的手刚刚覆住小腹,微微隆起的小腹便传来类似于心脏跳动般的震鸣。
思衿紧张得不行:“你感受到了吗?他是不是在踢我?他会不会在我腹中不舒服才踢我的?”
凌曲笑着安慰他:“只是被踢了一下,你就这么担惊受怕?他只是告诉你,落子药都不能夺他性命,他要比寻常孩子强壮些,所以不要为他担心了。”
他这话说得思衿放松了一些。
这是思衿知晓自己怀有身孕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存在,顿时无了困意,翻了个身想起来,却后知后觉这是在梁上,差点掉下去,吓得他赶忙转身抱紧了凌曲。
“你近几日投怀送抱的次数是不是多了些?”凌曲揽着他问。
思衿在他怀中拱来拱去,拱得他一肚子火没处宣泄,只能摸着思衿的后颈,解解渴。
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后背处若有若无地抚摸着,思衿觉得挺舒服,便任由他摸了。
房梁总归拮据,思衿必须抱着凌曲的脖子,胳膊才能安放。他一面紧紧贴着凌曲,一面又将自己身子稍微移过来一些。
等等。思衿忽然意识到什么。
奇了怪了,凌曲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还有一只手被他压在头下,哪来的第三只手?
他不禁好奇地伸手,朝一个莫名的物件摸了过去。
只听得耳边一阵闷哼声,凌曲脸色便铁青起来。
-
蓝五匆匆披上衣裳,老远便看见站在檐下的凌凇。
许久不见,她发觉凌凇与她这些日子以来画像上的武僧只有三分相似。跟活生生的凌凇比起来,画像不过是个模糊不定的人影罢了。好不容易见上他一面,蓝五慌忙止住步子,从头到脚将自己重新打理了一遍。
没有等到人,凌凇安静站在檐下,并不急着离开。他此次前来,便已然作好被回绝的准备。
说到底,他同蓝五只草草见过两次,蓝五犯不着因为这两面之缘前来见他。
“我只听说太和寺的功夫天下一绝。”忽而,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高声说。
凌凇闻声回眸,将眼眸垂下了些许,才能够着蓝五满目笑容的脸:“太和寺凌凇,见过蓝姑娘。”
她的话语声带着三分抑制不住的喘,足以见得方才这一路都是跑来的,只不过在他面前可以掩盖了。
凌凇敛眉,不知道她这刻意掩盖的目的是什么。
“叫我蓝五。”蓝五绕到他跟前,继续说,“太和寺的功夫之所以闻名久远,首座怕是占了一半的功劳。”
以前不曾发觉,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矮,要垫着脚尖才能同凌凇说话。蓝五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凇,甚至开始幻想他这双坚实的臂膀抱紧自己的画面。
画面太美了,她不敢看。
“不敢当。”凌凇道,“传承太和棍法,是我分内之事。”
既然蓝五愿意见他,就说明思衿的事还有转机。凌凇也不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还望姑娘救我师弟。若日后有难,凌凇自当效劳,绝不推辞。”
蓝五退后一步,转而又上前,道:“我阿姐乃北疆豪杰,思衿嫁与她有何不可?”
撇开那只花里胡哨的大蛾子不说,她并不觉得思衿嫁与蓝二有什么不妥。为何凌凇偏偏要用“救”字?
“姑娘。”凌凇眉眼森然,语气笃定,“思衿如今不能嫁。”
“为何?”蓝五疑惑。难不成之前还能嫁,现在反倒不能嫁了?
凌凇过了许久,才开口:“之前主持同他把脉,发现他脉象与常人不同。八成是……”
说到这儿,凌凇罕见地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八成是什么?”见他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蓝五更加好奇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八成是有了身孕。”凌凇道,“因此,我断不能让他远嫁北疆。”
“我必然,”凌凇将目光放到天边,“要护他和他腹中之子周全。”
蓝五愣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思衿不是你的师弟么,为何会怀有身孕?”她问道。
“还有……他腹中的骨肉是谁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凌凇。
若思衿自幼便女扮男装进了太和寺,又同他这个首座师兄形影不离,那这骨肉……
想到这儿,蓝五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块:话本情节竟发生在她眼前!
“师弟之事,我自会弄个清楚。”凌凇看了她一眼,道,“还望姑娘将此事如实转告北疆王。思衿有苦衷,不得嫁。”
“等等,”蓝五揽在他面前,“什么叫自会弄个清楚?难不成,他腹中的孩子,真有可能是你的?”
思衿同凌凇,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吗?若真是这样,那先前那只花里胡哨的蛾子,和思衿又是什么关系?
蓝五被这复杂的关系弄得有些凌乱。
凌凇注视着她,片刻却问:“为何不可能?”
蓝五觉得这话真不该由她说出口,可是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不问也得问了:“你同思衿,以前发生过那种事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思衿同凌凇,只是单纯的师弟关系。更何况首座行事端庄,不应该是会做出这种越矩之事的人。反倒是那只不明路数的蛾子精,极有可能。
可是看首座这神情,分明是仔细想过孩子归属的问题,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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