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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天史学界对人类航天史开端一直有着争论，有人认为，我们可以从方舟舰队时期算起，这时候，人类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星际航行，也有人认为，可以从人类发射第一颗卫星开始计算，而我认为，我们应该从人类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与月亮开始计算。
“从始至终，推动人类进行宇宙航行的不仅仅是搜寻资源和呼唤地外文明, 还有最本真的探索欲望。”她说, “这才是人类走到今天的原因。”
“不只是殖民扩张、武力冲突、贸易往来……还有来自我们故土地球的至死不渝的浪漫精神。”
全场陷入敬畏的静寂, 而后便是掌声雷动，就连外星人们也按照人类的礼节拍动自己的触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稍稍暂停演讲, 待掌声逐渐平复, 开始更加深入和专业化的古地球航天史研究报告。
星网摸鱼学论坛
——我们的口号是：传承古地球优秀传统文化，摸鱼！吃瓜！
贴子：大家看古地球研讨会直播了吗！！！
1L：苏教授探讨月亮的部分, 呜哇我整个感动到流泪！！！
2L：正在实时观看, 呜呜呜呜我的漂亮月亮！
3L：人类从没忘记月亮！
4L：楼上+1, 咱们的政治中心区域可是叫新月特区诶！看过月亮的人谁能忘记呢？
5L：说到这个, 有人知道首都星卫星恩底弥翁星的名字其实来自古地球神话嘛？恩底弥翁是一位人间的牧羊少年, 因为美貌被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爱上, 但后来主神宙斯为了拆散凡人和女神, 让恩底弥翁陷入了永葆青春的沉睡之中，此后，女神每晚都会到人间来亲吻睡着的牧羊少年。
6L：恩底弥翁星上主要是帝国的官方人文机构，古地球博物馆、生物研究馆之类，都是沉睡但永远青春浪漫的存在啊。
7L：虽然但是，你们没听到苏教授提到古地球的月亮最后被人类飞船撞出了无法修复的巨坑吗？浪漫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8L:我大逆不道说一句，苏教授给出的影像里，在地球上看月石环带好漂亮啊，像是钻石腰带，不过再过几百年，月石环带可能重新聚合成小行星，希望在这之前我能去一趟地球旅游。
9L：回7L，建议学学8L的心态，毁损与冷冰冰也是浪漫的一部分。
10L：就像苏教授说的，“恐惧与敬仰的内在张力。”
……
这一场关于月亮的演讲仿佛为接下来上台发言的学者奠定了一种奇异的基调，当社会学家、人类学家、考古学家向众人讲述古地球人类的文明形态时，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情绪化表达。
“古地球城市繁荣且富有扩展身躯的内在驱动力。”
“古地球人类内部语言尚未统一之时，地球没有被杀戮和背叛占领，他们的文化和谐而多彩。”
“人类从微弱的火种，一步一步，凭着自己的伟力冲破社会与自然的束缚，走向工业、走向大海、走向星空。”
在星辰诸多文明之中，人类的身体素质几乎可以算作最弱的一批，没办法凭借自身抵挡宇宙辐射，即使没有恶劣的环境也依然病痛无数、寿命短促。
但星际文明们一开始见到的已经是进入后工业时代，拥有跨星系航行技术的人类，当时间的视野被拉长到人类茹毛饮血的原始年代，许多生来强悍的外星种族简直无法相信人类可以从一群弱小的动物社会发展成眼前这个庞大的星际帝国。
在星网直播的评论区，无数外星种族的惊叹划过屏幕。
“神奇的人类！”
元宵在猫包里竖着耳朵听演讲，勉强听懂一些非专业用语。
【papa，想去，地球。】
林绪低头看了他一眼，抿唇道：【以后有机会就带你去。】
他沉默了一会，补充了一句：【地球是papa曾经生活的地方。】
【回家家！耶！】
台上的发言还在继续，每一位演讲者发言结束后，主持人会留下部分时间让在场专家学者提问探讨。
上一位气候学家和社会学家就古地球的气候巨变与城市布局变化关系做出报告后，掀起了一波激烈讨论。
一个个问题被抛出又被回答，喧闹的礼堂在半个小时后才恢复安静。
主持人再次走上演讲台，灯光渐暗，一束追光打在主持人身上，演讲台上浮现出一个方形的三维投影物体。
那东西看上去非常眼熟，林绪眯了眯眼。
这是纪念碑的等比投影图！
主持人说：“接下来，有请古地球学杰出学者，古地球博物馆高级研究员林绪博士上台发言，他讲为我们讲述这块华夏语纪念碑的前世今生。”
追光灯忽然摇过整场，紧紧锁住林绪的身形，把他的面孔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就连皇帝都转过头来看他。
星网直播刷过一片评论。
“是林博士诶！”
“他是不是还带着小瓦兰！”
“期待林博士的演讲！”
林绪面色冷得像融化的冰。
这不在计划之中，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临阵逃脱。
他把猫包塞给周平波，起身扣好西装纽扣，走下阶梯。
元宵疑惑地从猫包里探出头来，目光跟随着自己的papa。
星网上又是一阵尖叫：“小龙太可爱了呜呜呜呜呜！俺也想养小龙！”
惨白的追光灯紧跟着林绪，仿佛落在他肩头的雪和灰。
路过最前方的席位时，皇帝的脸隐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表情。
直到林绪走上演讲台，在程序窗口调亮整个场地的灯光，才隐隐看见皇帝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演讲台上打光强烈，除了前排观众，林绪看不清后排人的脸，视野中黑蒙蒙一片。
纪念碑投影正在他身旁旋转，林绪点了一下暂停，让纪念碑的正面朝向观众。
他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讲稿。
“这块石碑高八米，宽五米，厚度45厘米，在古地球欧亚大陆东侧沿海地区被发现，发现时被深埋淤泥之下，无明显侵蚀和氧化，保存状况良好……”
林绪从石碑基本状况开始介绍，虽然面目如冰，丝毫不见笑容，但语气仪态从容自若，仿佛排练了千百遍。
星网评论：“被林博士的浅灰色眼睛一盯，我感觉我被知识的利刃刮了一遍。”
“摄影快多怼脸拍林博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楚元帅是不会大方给我们看老婆的！”
“石碑上的语言为古地球华夏语，经翻译后，可以确认其为一座公共纪念碑。”林绪道：“通过年代鉴定和内容分析，可以确认该纪念碑是在古地球……‘低温期’被制造。”
林绪没有使用核冬天的概念，他发觉目前学界无人提及古地球的核战争与核冬天，不知是没有朝这边想，还是有意避开了这点。
就像今天发言的专家学者都有极其明确的指向性，个个怀揣着对古地球与人类文明的憧憬与赞美，无论古地球的历史究竟繁荣还是冷酷。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个人立场，没有人引导他们，只是帝国有意把这群力场相同的人聚集到一起，让整场研讨会充满浪漫的追忆和崇敬。
即使林绪现在提出核冬天理论，也只会被当成一种需要论证的假说而非事实，他没必要增添麻烦，直接借用了前些学者的低温期理论。
“纪念碑上刻着一首诗。”林绪道，“全文三千字，我现场只截取部分讲述。”
“当寒风刺骨、阴云笼身，
我知道这是文明的寒冬，
我看见枪炮、崩毁、死病，
坚守的双目、托举的双手、跋涉的双腿。
……
曾度过春天的母亲告诉我，凛冬终会过去，
春日将降临我身，
燕子飞回，苗秧柔嫩，海阔天青。
她说，要记得春天，也要记得没看见春天的人。”
“低温期过后，古地球上的人类文明没有恢复，人类跨越静寂的黑夜，远行到爱因斯坦星系，没有燕子和苗秧，如果有春天，也会是另一种模样。”
……
“我的发言结束，谢谢各位。”
主持人上台想要协助主持问题交流，但林绪没有半点停留，直接转身下台，主持人一人愣在原地，观众们也没想到，一瞬间全部安静，不知道林绪要做什么。
他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忽然，一段突兀的掌声在空寂的礼堂中响起，林绪回头一看……竟然是皇帝第一个鼓起了掌。
随后，皇帝身边的人跟随着他一同鼓掌，掌声的浪潮如迅雷般向后涌动，当林绪在座位上坐下时，热烈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礼堂的穹顶。
主持人立刻接话道：“感谢林绪博士的精彩发言。”
坐在林绪前方的学者转头想要恭喜林绪，却发现他脸上没有半点喜悦或谦虚，只得默默闭嘴转回了头。
林绪并不认同文明寒冬的比喻。
古地球是文明的废墟，不剩半点火星，只能用作怀恋。
火种早已各自远离，消失在万千星辰之间。
镜头最后一次扫到林绪的脸，接下来它就将去关注下一位发言者了。
星网评论再次爆发。
“林博士也太帅了吧呜呜呜呜！明天我就去找个Beta。”
“林博士是林博士，和Beta有什么关系……”
“冷脸美人就是永远的神！我真的好爱，好想和楚元帅抢老婆。”
“上面几位能不能关注一下演讲内容，你们不觉得林博士讲得非常好吗？条分缕析，几乎不带感情渲染，却有直击人心的魅力，冷酷的理性就是最性|感的！”
“楼上不还是关注到林博士本人身上去了……多穿条裤子吧。”
“搞得我也想学华夏语了。”
“楼上慎重！全帝国里研究古华夏语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还基本集中在首都星高等院校，一般人谁考得上？”
第149章 他仰躺在楼梯间
古地球考察成果展览会和研讨会结束后的一个月里, 外星种族宾客逐渐离开首都星，而星网上还在热议古地球的荣光。
上台发言的几位演讲者人气被拔高到一种难以想象的高度, 搜索引擎里“如何报考古地球学”的关键词搜索次数一路飙升，甚至超过了当红歌星发售的最新专辑。
在外星社交网络上，也不乏对人类辉煌文明的讨论。
虽然古地球早已逝去，人类却为此觉得与有荣焉。
有人想要再次邀请林绪办商业讲座，一些特地跑到古地球博物馆来的参观者更加出格，文物管理区已经把不相关游客从工作区赶出去五次了，其中一次差点让人闯进林绪的办公室。
赵馆长在林绪快要爆发的脾气压力之下，不得不给林绪放了假，让他回家工作。
得到上司的许可后，林绪没有半点留恋，提着元宵的猫包，转身离开办公室。
飞行器返程途中, 林绪的光脑响了一声, 他打开音频播放, 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从中流畅出来。
“本台记者从首都星警署知悉，罗尔森于今日晨间在拘留室暴毙而亡, 法医判断死因为心脏病发。罗尔森为联邦一级通缉犯, 曾任首都星警署警探长职务……对罗尔森的审判原定于三日后在首都星最高法院举行，法学界相关人士认为罗尔森会被判决超三百年监禁。”
心脏病发？
林绪换到自动驾驶档位, 点开光脑滑到新闻页面, 新闻中只有一张罗尔森被放在担架上, 医护人员和警方准备将其送往医院的配图。
林绪来到首都星好几年, 还是第一次听到星际人因心脏病发去世, 治疗心脏病症对当下技术来说易如反掌, 罗尔森在成为联邦通缉犯前, 每年都会接受警署的体检和体能恢复治疗，根本不会因心脏病去世。
有人想要杀他灭口。
雨滴啪嗒一声打在飞行器的前视窗玻璃上，进入卡卡拉莫平原范围后，雨线开始练成雾蒙蒙的一片。
杀了罗尔森，对此人来说就像抛弃一颗无用的普通棋子，杀死一只胡乱吠叫的家畜。
林绪原本让梅茨准备的舆论造势，推动罗尔森被判处流放或死刑现在用不上了。
林绪关闭光脑，目光望入雨帘之中。
飞行器在智能控制下开始下落，水汽被飞行器的发动机喷气冲开，落地后，林绪抱起副驾驶位上睡得正香的元宵，缩着肩膀给他挡住冷雨后，几步冲回家中。
入秋以后，原野上的气温逐渐下降，林绪一进门就挥手点燃壁炉，趴在壁炉边汲取炉灰最后一点温度的两只兔兔猫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吓了一跳，一下子蹿起来躲到沙发地下。
火焰烤热壁炉上方的石板平台，林绪摸了一下温度，又从沙发上扯过一块小毛毯叠好放在平台上。
最后把元宵放上去时，毛毯也已经被浸染上热气。
元宵没有睁眼，在梦里呜咽一声，把尾巴抱在身前当做枕头，又扇扇翅膀盖住自己的脸，遮挡屋里的光线，呼噜呼噜继续睡过去。
林绪准备上楼去书房拿本书下来看，顺便看着元宵，免得他在梦里一个翻身掉进火堆。
但还没等林绪走到楼梯的一半，一道通讯申请拨了进来。
他看了眼通讯显示，没急着继续朝上走，停住脚步接通通讯后，干脆直接在楼梯中间坐了下来，视线转过墙角就能看见在壁炉上呼呼大睡的元宵，但隔着一小段距离，只要放轻声音，也不容易吵醒他。
光屏中的来讯者见林绪一直定定地注视着屏幕外的某个方向，没有贸然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啾呜……”元宵睡着睡着，在梦里打了个喷嚏。
林绪总算回过神来，看向屏幕中的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此刻只穿了一件衬衣，袖子被挽上去，一件黑色军装常服外套披在肩上，银发没像平常行军时那样整齐严肃地梳好，几缕被水沾湿挂在额前。
他身后是维多利亚号的舷窗和漆黑无边的星空，但松散的打扮驱散几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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