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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层可以望见的平面之下还有更加深邃的空间，光线完全无法射入，海因里希和林绪举着手电筒谨慎前进。
金属造物的比例不断提升，那四只丧尸撕裂了一路上的金属隔门逃出来，现在倒方便了海因里希和林绪的探索。
没有阳光，温度在继续降低。
手电筒光束直射向前方，狭管效应使得长廊中的风更加汹涌，寒如刀割。
除了前路，两人身边的一切都被包裹在黑暗中，动力外骨骼正随着动作发出机械运转声。
一瞬间，林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视野里闪过。
他听着自己的和海因里希的呼吸声，在此之外，是寂静。
他闭了闭眼，回忆刚刚映在视网膜上的图像。
眼睛、嘴、鼻子……人脸。
林绪尽可能收敛自己卡壳的呼吸，但他的心脏却在狂跳。
在一个荒无人迹的未知之地，对一个人来说，最恐怖的是什么？
是另一个人。
更恐怖的呢？
是黑暗中游荡的模糊面目。
——咔嚓。
他踩到了某种又软，又包裹着有点脆的内容物的东西。
林绪屏住呼吸，四周的风声仿佛都在这一瞬静默到死亡。
碎裂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不对，风就是停了。
空气流动放缓，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更大的空间。
林绪将手电筒转向侧面查看情况，光束滑过，照亮一张人脸。
“哬！”过度的警惕让林绪被意外吓得后退一步，他的后腰撞上了一截东西，他的身后是一片虚空，惯性让他直接向后仰倒跌出去。
“林绪！”海因里希冲上前，却没能抓住坠落的手。
他眼见着林绪后背撞上栏杆摔了出去，手电筒脱手而出，带着光芒向下飞坠，散开的光束照出无数人脸与苍白的肢体。
一声巨响，手电筒落地，惨白的灯光闪了闪，熄灭了。
“林绪……”海因里希的声音一瞬间滞涩。
砰地又是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海因里希只觉得脚下的平面一震。
“我在这儿。”
海因里希手中颤抖的光芒向着声音的来源一照，发现林绪正双手扒住平面的金属边缘。
林绪顺着光线看清海因里希熟悉的脸，呼出口气，双手一撑翻身向上，海因里希拉了他一把，把人带回栏杆内，按住肩膀扣在身边。
林绪没挣扎，甚至半靠着海因里希的肩。
晃动的光束又扫过无数张静默的脸，都闭着眼。
林绪借着光看向自己刚才踩到的地方，一支挂着脱水肌肉条的小臂躺在那里，骨头被他踩断成两截。
两人所站的地方似乎是一架平桥，地面是镂空金属方格，透过空隙，下方淹没在黑暗中，深不见底。
就在林绪低头时，海因里希抚了抚林绪的发辫。
感受着他无声的安抚，林绪狂飙的心跳降下来不少，“我没事。”
“嗯。”海因里希不带情绪的低沉嗓音在此刻却让人感到安心。
他把手电筒交给林绪，取出低温悬浮照明弹，向上下四方各开了一枪。
枪响过后，耀眼的光芒伴着刺啦火花点亮整个空间。
林绪终于看清那些闪烁的人脸和人身画面的来处。
照明弹光亮把空间一点点照亮，勾勒出无数圆筒型玻璃培养舱的样子。
灌满绿色液体的培养舱一节又一节重叠着，下至地面上抵穹顶，有近百米高，如同生长的原木般蔓延，无数根这样的钢铁玻璃‘原木’排列在空间中，沉默的伫立着，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最远处的培养舱柱无法被光线触及，再度陷入黑暗。
无数金属平桥从中穿过，仿佛延伸进浓雾中的林间道路。
每一个玻璃培养舱中，都有一具人体，他们竖直着漂浮在幽绿色液体里，身上没有任何遮盖，脊柱、手臂、后脑插着管子。
这里可能有上万个培养舱。
林绪靠近栏杆，把光投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培养舱上，舱中是一位青年男性，他闭着眼，微长的发丝像海藻般飘在液体中，面色苍白但表情宁静，似乎陷入了某种沉睡。
可林绪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
光束移向到培养舱上部的金属边缘，灰尘掩盖住金属的锈迹，林绪隐约看出机器指示灯的形状，但这些指示灯没有一个亮起。
再一看断臂旁的培养舱，金属边缘有一段变形，不均匀受力使得玻璃破碎，绿色液体流失干涸，破碎的玻璃舱里面空荡荡的，断臂的身体部分不知道掉到了那里去。
大约断臂的主人的确已经死了。
他的培养舱指示灯也和别的培养舱一样全部熄灭。
基地的能源早已耗尽，无论这些培养舱原是做什么用途，没有了能源，都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液体里泡着的，全是惨白僵硬的人类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3章 丧尸化的眼睛
射向最前方的照明弹照亮一排排尸体, 林绪隐约觉得有一张脸让他莫名熟悉，他拉着海因里希快步向前, 几乎小跑起来。
一路穿破黑暗到达平桥尽头，林绪把手电筒的光芒投向离出口最近的一架培养舱，玻璃舱中的尸体因为失去血色皮肤惨白，粘稠静止的液体使尸体起伏阴影蒙上一层绿光。
这是……
林绪张大眼盯着培养舱中的尸体，一张属于中年人的僵硬面容与他记忆里的那个鲜活的年轻人逐渐重合。
这是……严远？
居住区的床位数量和这里的培养舱数量基本吻合，大部分房间的居住痕迹都被清空，这或许还能说是有人强迫他们进入培养舱。
但是严远是整理好一切，平静地离开房间，没有被强迫的痕迹。
只剩下他和另两间房间有残余的日用物品，或许，这三个人是在最后离开房间，没有人为他们打理遗存物品。
难道, 他们是主动把自己送进培养舱里的？
林绪退后一步, 低头查看平桥的结构, 发现的确有一道闸板可以被拆分下来，连接平桥和培养舱。
可这没有道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够设计出这么庞大精密的装置的人, 不可能不考虑基地的能源储量能支撑培养舱多久，他们必定知道最终结果。
难道他们是要在为幸存人类打造集体墓地么？
林绪少有地思维混乱, 无数种猜测在他脑中闪过, 而后又被迅速否决。
海因里希忽然拍了拍他的肩, 并指向入口处的地面。
之前的几只丧尸是从这里出来, 穿过平桥后, 循着响动和人类的气味上到居住区, 袭击海因里希和林绪。
入口处全是丧尸行动留下的污迹, 还有半截只剩骨架的人类上半身，从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丧尸的尸体。
“丧尸饿极了的时候，也会吞吃同伴。”他向海因里希解释道。
林绪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被暴力破开的入口后面是一个医学实验室，里边有几个被扯开的铁笼。
应该是基地关押活丧尸，用来研究丧尸病毒的实验室。
现在基地中的人类全部陷入死亡的黑暗，几只高级丧尸反倒熬过三千年，继续跑出来攻击人类。
“……如果他们饿极了，会吞噬人类的尸体吗？”
林绪意外地看向海因里希，对方不会随便提出一个问题，一切都事出有因。
海因里希上前用手掌遮挡住手电筒的光线，压了压下巴，示意林绪注意下方的空间。
在一片漆黑之中，林绪侧耳倾听，一阵咯咯咯的微弱咀嚼声被他敏感的听力捕捉。
这个空间中只有金属、玻璃和尸体，无论是哪种生物，都不会吃前两种建筑材料，会被咀嚼的只有尸体。
如此一想，目标便很明确了。
有一只被响动唤醒的丧尸逃出实验室，他没上到居住区攻击两个活人，而是在这里就着培养舱中的尸体大快朵颐。
咔嚓咔嚓咬断骨头的声音回响着传上来时，已经变得很弱，但在林绪耳中却仿佛擂鼓。
忽然间，咀嚼声停止了。
林绪额边滚落一滴汗珠，落在隔离膜上，收集器将它收起，以免污染古地球生物环境。
破风声骤然出现，林绪大喊：“退后！”
下一瞬，海因里希和林绪两人间的金属网格桥面直接被黑影砸穿，血腥气和腐臭味随着强风涌来，丧尸首先伸爪攻向出声的林绪。
林绪在闪避时抽刀，然而短刀撞在丧尸的手臂上，竟然如同撞上另一块超强合金，刺啦一声带着火花划了过去，几乎没给丧尸留下伤口。
海因里希当即发射两颗低温照明弹为林绪指明战斗状况，又在林绪闪避躲出射击范围的瞬间用爆破枪对准丧尸的脑袋开了两枪。
一枪击中太阳穴，另一枪击中脸颊，但爆破弹的超强穿透力只给丧尸造成了一点行动上的小麻烦，完全没法不像之前那两只直接被爆破枪爆头的A级丧尸。
这只丧尸至少有S级，那四只丧尸恐怕不单单是循着人类的气味跑到上层，更是因为这只S级丧尸要独占这片墓园中的所有尸体！
S级丧尸被两颗爆破弹惹怒，一个弹跳想要扑向海因里希，海因里希沉着地收枪拔光能剑，横剑面向丧尸的脑袋。
忽然，丧尸在半空中的动作顿住，愤怒地嘶吼着被林绪抓住脚腕拖回地面，人鱼利爪直接贯穿他的脚踝。
光能剑在丧尸的胸膛上留下一道烧焦的伤疤。
丧尸仰倒在地上，想要弹跳起来，却被林绪穿戴着动力外骨骼的拳头一拳砸中鼻梁，电流和机械疯狂运转，他没能撕破丧尸的脸，却一拳把它的鼻子砸碎。
比丧尸的鼻子更岌岌可危的是中间破了个大洞平桥，这一拳下去，力道顺着丧尸被传导到地面，脆弱的平桥直接从前部开，桥面向下倾斜，砸上下方的平桥，下方平桥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力量，尾部断裂，继续下坠。
往后四架桥如多米诺骨牌般断裂坍塌，巨响在空间中回荡，仿佛是巨型怪物的嘶吼。
林绪的利爪穿透丧尸的胸膛直接抓紧它的肋骨，以免它逃脱，一人一丧尸纠缠着顺着倾斜的桥面滚到了第四层，翻滚的过程中，丧尸的爪子疯狂抓挠，外骨骼和隔离服能够挡住丧尸的爪子，但却挡不住S级丧尸一口咬伤来的牙齿。
“嘶——”丧尸咬住林绪的左手虎口，甚至在张开血盆大口时撞断了林绪的锋利的指甲，林绪抽出插进丧尸胸腔的右手，一记勾拳打上去，砸碎丧尸满口烂牙。
代价是他把右手的指甲也崩断了。
林绪抬头望向顺着倾斜桥面手持光能剑滑下来的海因里希，立刻用膝盖压在丧尸胸前控制住它的行动能力，又按住丧尸的双手，“用光能剑砍它脖子。”
海因里希拽住丧尸稀疏脱落的几根头发控制住它企图抬起脑袋咬人的举动，光能剑压在丧尸喉咙上，一寸寸烧焦灼开丧尸的喉管。
“嘶嘶——嗬嗬……”
光能剑寸寸下压，丧尸本能地疯狂挣扎，在烧焦皮肤组织的烟气里，光能剑彻底把丧尸的身体和头颅分成两截。
它抽搐了几下，终于彻底成为一具尸体。
“呼……”林绪呼出一口气，对准丧尸脑袋又是一拳，直接把它的头骨砸成软烂的一滩。
海因里希看着林绪暴力发泄的举动目光一跳，然后发现林绪只是为了取出丧尸脑子里的晶核。
照明弹燃尽坠落，海因里希重新拾起手电筒为两人照明。
平桥连续坍塌激起的烟尘弥散在空中，没人注意到上方隐没在黑暗里的石墙上，闪过几道亮光。
手电筒灯光下，S级丧尸的晶核足有婴儿拳头大，是晶莹剔透的淡蓝色，但上面还沾着丧尸的腐肉和鲜红的血迹。
……鲜红的血迹？
丧尸的血是腐烂的黑褐色！
“你受伤了？”
海因里希突然想起林绪说丧尸病毒具有强传染性，并且发病率百分之百，无法治愈。
林绪收起晶核后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嗯。”
“丧尸病毒……”
“哦，没事，病毒对我无效。”林绪摘下手套，丧尸增长的犬齿差点洞穿他的手掌，组织正在自行修复，但速度没那么快，血液顺着伤口慢慢淌出，“我…被丧尸咬过一次，你可以理解为我体内有抗体。”
“这种病毒可以治愈？”
这问题让林绪沉默了，海因里希便停止了追问，低头拿出随身携带的应急医药品，为林绪手上的伤口消毒上药。
林绪垂眸注视海因里希往来的手指，闭了闭眼，重新开口：“不能。”
海因里希为林绪处理外伤的最后一步是涂上愈创凝胶，放置伤口接触外界细菌感染，林绪的再次回答让他的手卡顿住。
这个空间再次恢复了宁静，遗留的丧尸要么自相吞吃残杀，要么被两人解决干净，不用再担心突然又冒出来一只丧尸。
林绪左手上的丧尸体液和自己的血迹都被消毒液冲洗干净，比他穿进丧尸胸腔的右手干净百倍，他说完话后抬起左手捏了一下海因里希的脸颊，把对方紧蹙的眉头拉得变了形。
“你看我的眼睛。”林绪松开手指，摸了摸海因里希的脸颊，摆正他的视线。
海因里希没有躲避林绪的动作，直视向林绪的灰眸。
他亲耳听见这一系列可以推导出林绪是丧尸的骇人话语，丑陋的腐蚀还躺在一边散发着臭气，却似乎没对林绪产生任何怀疑和厌恶的态度。
海因里希依照林绪的话看向他的眼睛。
林绪的灰眸不是澄澈的，边缘尤其朦胧，像一片会融进水里的雾气，当长而浓密的墨黑睫毛闪动时，便让海因里希想到卡卡拉莫平原的傍晚。
平原上的夜幕正在降落，但是日光的余烬还散在阴沉的云层中，空气中的光线是灰蓝色的，远山和原野却像是墨一般的黑，风雨欲来，野草被狂风压低，呼吸间都是湿润的气味。
但海因里希忽然觉得，他脑海中闪过的这些画面对于描述林绪不公平也不准确。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绪时卡卡拉莫平原上延伸的风景，但林绪只是住在卡卡拉莫平原，他的真正故乡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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