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去温家大院吗?”
“温珩这个时候不在家。”谢颜摇头,“他这几天在和洋人谈医药器械的采购。”
“哦哦。”李泉倒是没问谢颜怎么知道温珩的行踪,“那我们快点过去吧,说不定多查出来点洋人的事,生意都好谈了呢。”
“洋人又不是都是一体的。”谢颜笑了,“世界上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洋人,有限利益关系之下,有的结盟有的敌对,有的坐岸观火……同一个国家中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如果梳理清楚这些,和洋人打交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像是这么回事。”李泉听了进去,“不过阿颜,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之前是干什么的了,怎么连这种事都这么懂。”
“想知道?”
“当然。”李泉点头。
“我也想知道。”谢颜笑着耸肩,踏上刚拦下的两辆黄包车之一,“快走吧,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接触多了,也会学会的。”
“我一定好好学。”李泉连连点头,临上车前又问,“对了阿颜,你这些话要给温二少说一下吗?”
“不用,他会。”谢颜笑了笑,示意黄包车夫向前走。
汉口的黄包车夫都是好脚力,李泉与谢颜两个少年人的身体并不重,黄包车在土筑的道路上跑的飞快,不知何时过渡到沥青马路,四周的建筑也渐渐换成西洋风格,约摸十几分钟后,他们便到达了芙蓉街。
谢颜和李泉在芙蓉街的运来茶楼住过一小阵子,对这里还算熟悉,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却不再是茶楼,付过车费后,谢颜便带着李泉朝芙蓉街内部走去。
“阿颜,你看这家店。”李泉走了几步,看到一家眼熟的洋餐厅,“你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温二少的。”
谢颜转头看去,德餐厅的装潢一如当初,漂亮洁净的落地窗内绿植葱茏,隐约可见精致的桌椅摆设,五官端正的侍者穿着一身古板的西服,端端正正站在门口,和那日没有丝毫区别。
原来时间根本没有走的太快,什么都还未来得及改变,可为什么他却觉得,那日的事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以至于他回想初见温珩的样子都有些不真切了?
就在这个地方,这个角度,他被刁难的洋人围攻之际,突然听到那道后来渐渐熟悉的声音。
然后抬眼,看见那个穿着到小腿处的长大衣的青年,面容俊朗锋利,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折刀。
他说——
“阿颜?你怎么在这里?”
第67章 喝咖啡
“阿颜, 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和丹麦洋行的大班谈完生意的温珩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惊讶。
“温珩?”谢颜回神,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真的是那个人。
怎么说呢, 该感叹缘分的奇妙吗?
再次在初遇的地方相见,让谢颜感觉有些古怪, 他晃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情绪赶出脑海,几步走到温珩跟前,拿出正事。
“我发现了一些李家的事, 来找你商量一下。”
“嗯。”温珩看着身前少年的发旋, 心不在焉地答应,他的头发比起上次见面, 好像长了一些。
“温珩?”谢颜没等到回答,又问了一声。
然后他明显听到这个穿着长大衣的青年嗤笑一声,“温珩是谁啊?”
“……”谢颜无语半晌, 倒是意外地可以理解温珩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不过是几天没见面而已,用得着这样兴师问罪吗,温二少?”
“原来是几天。”温珩点头。
“……”谢颜摸了摸脖子,开始回忆, 他从见过方巡阅那天起,便没有再和温珩见过面了,一是因为太忙,二是因为没有有交集的点,甚至连想起对方都很少有。
从温珩之前对他的上心和关照来说,似乎真的有些不够朋友。
“我听说你最近每天都和安小姐见面。”温珩平静地指出。
“你听谁说的?”谢颜一愣。
“大哥。”
“……”谢颜嘴抽, “大少没有误会什么吧?”
“比如?”
“比如我和安小姐的关系。”谢颜扶额。
“那倒没有。”温珩眼神晦暗不明, 意有所指, “倒是我可能有些误会。”
“既然人家小两口都没有误会,你做兄弟的误会什么?”然而谢颜根本没有意识到温珩话语里的另一个点,“还是就这么不相信我?”
“……”温珩从牙缝里叹出一口气,不知道平日里那么精明的谢颜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和他装傻。
然而这也怪不得谢颜,作为一个骨子里三十来岁的成熟男人,他怎么想得到,温珩这种身份和这种性格,居然会对自己有意思。
“我和安小姐真的没什么,就是普通朋友再加上事业上的伙伴,这些天在一起忙的也是正事。”谢颜毫无察觉地继续解释,“你是个聪明人,可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乱说,安小姐毕竟是姑娘家,我还等着以后喝她和温睿的喜酒呢。”
“我当然是个聪明人。”温珩面无表情,“比你聪明。”
“啊?”莫名其妙被怼的谢颜摸了摸鼻子,不明白温珩为什么脸变得这么快。
“说你刚才说的事吧,李家怎么了?”明白不能操之过急的温珩暗叹了口气,收回话题。
“我们找个地方细说?”谢颜看了看四周。
“跟我来。”温珩点头,带着谢颜朝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走去,一直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的李泉犹豫半秒,也跟了上去。
温珩选择的咖啡馆位于芙蓉街琳琅满目的商铺之中,乍看上去并不显眼,约摸二十几平米大小,里面是典型的英式装修风格,简约典雅,每一张小桌上都雕刻着咖啡馆的名字“starfall”。
星落咖啡馆。
“这家店的主人很文艺。”谢颜和温珩相对而作,随口评价。
“怎么说?”
“名字,桌布,茶杯。”谢颜修长的手指轻轻指过小桌上每一处花了心思打造的细节,“而且我敢肯定,这家咖啡馆的主人是一位华夏人。”
“说说你的理由?”温珩很绅士地顺着问。
“直觉。”谢颜笑着用侍者递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他上辈子去过很多国家,在很多不同的情景中坐在不同的咖啡馆里,静静思考,渐渐形成融入骨髓的感觉,有些事,确实只能用直觉来解释了。
温珩点了点头,没有追问,“这家咖啡馆的主人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朋友,比我早回国一年,今天他不在,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好。”谢颜知道温珩绝不会带他去不安全的地方谈事,闻言并不意外。
“一杯爱尔兰咖啡,糖少一点。”他熟练地对服务员说出单品,转头问坐在身边不知所措的李泉,“李泉你要喝什么?”
“啊?”一直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李泉有些傻眼,他根本不知道咖啡馆都有什么,也不理解谢颜口中的名词,有些想说和你一样,又怕那个什么兰咖啡的味道过于古怪,喝不完浪费。
好在谢颜在愿意的时候一直是善解人意且妥帖的,“给你点一杯拿铁吧,多加些糖和牛奶,应该比较适应你的口味。”
“嗯嗯。”李泉赶忙点头,顺便把谢颜说的做的都记在心里。
谢颜和服务员点完单,很体贴地伸手往温珩那边虚让了一下,示意轮到对方点单了。
不过温珩却并不着急,“爱尔兰咖啡?”
“有问题吗?”
“只是没有料到你居然会选择这个口味。”温珩笑的有些玩味。
爱尔兰咖啡是一种咖啡与威士忌酒的混合饮料,由黑咖啡,威士忌与奶油和糖调制而成,这是嗜酒如命的爱尔兰人独特的创造,品味咖啡之时,也可以感受到烈酒刺激的口感,就像冬日冉冉升起的太阳,温热且浓烈。
谢颜知道温珩在奇怪什么,上辈子与不熟悉的人喝咖啡时,他们往往会被谢颜与平日表现不符的爱好所震惊。
不过人又怎么可能是处处统一的无趣个体呢?
认真严谨如谢大律师,也喜欢这样将古板与不确定相结合的刺激性饮品。
“你没有料到的事可能会更多。”谢颜笑了笑,“快点单吧,还有事说。”
“确实如此。”温珩点头认同,“不过我可能先要告诉你一件你没有料到的事。”
“什么?”
“老样子,一杯爱尔兰咖啡,少加一些糖。”温珩看向咖啡馆侍者,自如地说出自己的菜品。
他回以谢颜与对方之前同样的微笑,“不好意思,虽然听起来十分刻意,但是我们确实有着相同的爱好与品味。”
“……”谢颜微微一愣,接着摇头,“好吧,是我没有料到。”
“……”默不作声地李泉看看身边的谢颜,又看看对面的温珩,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让气氛变得不对,只好自己也想不通地庆幸,幸好刚才没说和阿颜点一样的咖啡。
午饭时间咖啡馆没有几位客人,谢颜三人坐在咖啡馆的角落,侍者很快便端上他们点的咖啡,还附赠了一碟小曲奇饼干。
谢颜用小勺搅了搅咖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李泉余光瞥到,赶快放下打算直接喝咖啡的勺子,有样学样。
辛辣与酸苦的味觉在舌尖炸开,余味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悠长醇厚,谢颜眯了眯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享受,看着桌对面的温珩笑了。
“怎么了?”温珩也喝了一小口咖啡。
“就是感觉每次突然遇到你,都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水平。”无论是之前的馄饨还是这次的咖啡。
“我很乐意。”温珩直接道。
谢颜原本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不料温珩会回答的这么认真,尴尬地轻咳了声,把话题引入正题。
……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怀疑李家背后有洋人的指使,你这些日子有查出来什么消息吗?”谢颜一口气把他和白落秋的推测说完,把问题推向温珩。
温珩听完谢颜的话,没有急着说什么,骨节分明地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深棕色的木质桌面,思索一阵后开口,“我们查李家,是先从他们家的生意查起的。”
“李家的主业是煤炭生意,每年都和温家有大笔的航运订单交易,所以对李家的情况,我们多少有一些底。”温珩说正事的时候,总是不急不缓,“通过对账和调查,我们发现李家近一两年的生意一落千丈,交易额大跌,却为了面子仍强撑着大量进货出货,掩人耳目,若不是这次细查,我们也发现不了。”
“李家在汉口做了几代煤炭生意,熟人熟地的,怎么会一下子不行了?”谢颜不解。
“还是洋人的关系。”温珩摇头,“李家的运煤队伍受到了几次袭击,原本合作的煤矿被收买到了洋人麾下,还被一些假情报骗的栽了几次跟头,再加上李家这代根本没有有主见顶事的人,一半年生意就败落了。”
“……”谢颜万万没想到,李家也是洋人商人这些不入流手段的受害者,但他们却选择了屈服,选择了为虎作伥,转过头用同样的方式害死了谢记米行一家。
谢颜吸了口气,压住自己的怒气,“这么说李家和洋人有牵扯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温珩你有查出什么吗?”
“我们这些天一直试图找出李家背后的人,然而对方实在过于狡猾,从不公开露面,也不知道以什么方式联系操纵李家,只能先按兵不动。”温珩摇头,“今早李家人去白落秋府邸闹事,我也收到了消息,此举不成他们必然很快会再次联系,我已经派人去盯梢了李家人,说不定能有线索。”
“我知道了。”谢颜点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这样心狠手辣在汉口搅弄风云的存在,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他们抓到尾巴。
“别担心,白老板附近一直有巡阅派去保护他的人,温家的人也有所留意,就算李家有什么害人的想法,也不会出事的。”温珩以为谢颜担心白落秋的安危,宽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当然也不是不担心师父。”谢颜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谢颜抿了抿嘴唇,“我师父是巡阅大张旗鼓请来的,他身边有巡阅派来的人暗中保护,那些洋人肯定想得到,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指使让李家人上门闹事呢?难不成还指望李家那群富贵子弟打得过巡阅的亲兵?”
“确实不对劲。”温珩闻言皱起眉头。
“而且我师父的反应也不合常理。”谢颜接着说,“他肯定知道自己身边有保护的人,也知道李家人不成气候,正常来说,哪怕他安安稳稳坐在宅子里喝茶,也不会出半点问题,可他却直接从后门离开,假装自己不在,又让人打开大门请李家人进屋礼待,似乎很怕和李家有所接触,这又是为什么?”
“你既然想到了这里,没有问白老板吗?”
“好歹叫一声师父,怎么能戳人痛处呢。”谢颜叹气摇头,转而一笑,“这里面的关窍,肯定与我师父和李家曾经的交集有关,我已经大致猜到了些,不过还不能确认。”
“我师父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我想到了,只不过不想亲口叙述罢了。”谢颜说到这里,拍了拍出门时白落秋突然提醒自己带上的李泉的肩膀,“李泉,你和我们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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