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声音仿佛又在脑海中想起,那么得意,那么张狂的笑:“看,阿清是条狗。”
君世清紧咬着唇,狠的都咬出殷红血迹,又是愤恨又是悲伤,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君扶看着这个和自己有同宗血缘之亲的表弟,心下唏嘘,这十五年来他必是受尽了君世宁的折磨,伸手轻轻抱了抱他:“阿清,既然巧合之下救了你出来,你就别再回南林王府了,我在盛京给你谋一份闲职,也可衣食无忧地安度余生。”
君世清柔弱的面上出现倔强的神情:“我是父亲最后的正宗血脉,岂能独自苟且偷生。君世宁杀了大哥二哥之后,将二位哥哥的家眷也都流放至南境蛮荒之地,逼死母亲,逼疯嫂子,而父亲被他软禁在府中,名为伺疾,却日日折磨于他。可怜父亲古稀之年,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忍辱偷生到如今,不是为了换自己荣华富贵安度余生。”
说到此,君世清朝着君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表哥贵为皇子,又是昆仑墟的仙君,灵力修为无可比拟,阿清请表哥能够出手杀了君世宁,一为家仇,二为浔州城的百姓除去妖魔,便是要了阿清的性命,阿清也绝不后悔。”
君扶赶紧扶了君世清起来:“你我既是同宗,表弟不用行如此大礼,家仇我可以理解,你说君世宁是妖魔,是否和你之前提到的南林禁术有关?”
君世清点了点头:“是,南林王世代掌十方芳华,御妖为奴,却并不修仙,只因家族有训,驭妖之法太过邪门,未免后代子孙由于贪恋修仙境界而无法自持走火入魔,是以禁止后代子孙修仙,以免沾染邪气。”
萧仲渊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我其实一直也好奇南林王府所谓御妖为奴的秘术,如何竟可以化去灵智,变为傀儡。现在看来,这种傀儡禁术大都殊途同归,都是炼制魂魄的邪术。君扶,你可还记得我们在鬼王幻境之时,沈雁的煞气修为可以创造一个隔离于六界之外的时空,禁锢生魂,操控死尸。”
木芸槿眼中亦出现后怕的神情:“那日幽云台的死尸傀儡断手断脚之后,即便只剩下残躯也依然能被驱使,确实和被炼化之后的妖奴有七八分相似之处,完全就是彻底的杀人工具。”
“我曾见过妖兵,亦是如此,除非被砍去头颅或者钉碎心脏才会彻底死去。阿渊,你说到禁锢生魂,我想起淳于惜惜母子。”当下便将之前在内院探访淳于惜惜母子的怪事一并说了。
“当时我用灵蝶探寻她的踪迹,竟然没有半分活人气息,但淳于惜惜明明就在府内。佛堂之内香案上供奉的长明灯跳跃着的白色火焰难道是被抽出的生魂?”可惜当天没来得及细看。
“很有可能,当时鬼王幻境之中,新娘的生魂都被什么力量活活抽出禁锢,经年累月的怨煞之气供奉本体。当时那黑影说沈雁是聚天地间魔煞之气重生,需要持续的心魔之力。如今想想,南林王府这些和鬼王幻境何其相似。”
君扶突然有点恶心:“别和我说我们住了那么久的南林王府结果是君世宁结出的幻境。”
木芸槿:“南林王府自然不是,我怀疑十方芳华的地宫是,我曾去了三次,里面有强大的术法痕迹,而且被捕获的妖族子民众多,绝不是鳌山地宫可以容纳下的,我翻看过这些年的万妖宝鉴,君世宁定有隐瞒。但时间匆忙,我无法找到地宫幻境的入口。”
君扶暗自思忖:所以君世宁体内应该也是有一片修罗恶世镜,自己须得在阿渊之前拿到这块残片。四海洲深海之下那被困于八十一根镇海玄铁的龙族一脉是否真的是自己前世母族,梦魇兽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这一切又是否和自己体内的这股煞气修为有关?……
第78章 针锋相对
回去路上,君扶还是不太放心:“阿清,你真确定要回去么?你并不修仙,又没武功,凭着什么保护自己呢?”
君世清拉着君扶的衣袖,反倒宽慰道:“表哥无须担心,君世宁若想杀我,我又岂能活到现在,你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好。如今和妖族战事一触即发,他更不会将心思放在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君扶闻言心中一痛,明明已经十九了,却还是十五六岁的清瘦模样,转身扶住君世清的双肩道:“阿清,你是皇室宗亲,流着我们君家的血,怎么会是微不足道的人?”
凝了只信鸽递了给他:“这是我用灵力结成的灵鸽,你若出了什么事,滴血入符,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赶来。”
君世清眼眶红了红,将灵鸽收入贴身小衣,须臾扬起脸,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嗯,我记下了,谢谢表哥。”
此时南林王府山顶的一间屋子里,随着“滚——”的一声沙哑怒吼,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大门推开,照出君世宁阴骘的脸,平素言笑晏晏的面容如今似换了张面孔。
屋内的婢女吓得几乎四肢匍匐在地,连声音都抖个不停:“王……王爷恕罪。”
不等君世宁发话,身后的管事已经将这婢女拖了出去,只听得咽在喉咙里的一声“啊呜”就没了声音。
君世宁端起送进来的另一碗药汤走到屋内的床榻之侧,脸上忽然又浮现了和煦的笑意:“父亲大人何必与那卑贱下人置气,笨手笨脚的蠢奴才,儿子已经处置她了。今天就让儿子亲自来喂您吧。”
屋子里光线昏暗,床上躺着的人头发花白,披散在身上,瘦削的脸上爬满了褶皱,明明已是六月的夏季,阳光爬满鳌山,但这间屋子却阴冷地很,老人身上也还盖着厚厚的被褥。
“你——”君远信嘴里发出“啊啊啊”模糊不清的声音,却是没了半截舌头,只能吐出简单的字语。
君世宁将一勺药汁粗暴地灌入君远信的口中:“阿清今天不在,就让儿子我勉为其难代劳一下。”没有咽下去的药汁溢了出来,濡湿了胸前衣襟。
“阿——阿清——”君远信仰着脖颈,艰难地吐出两字。
君世宁拿出手帕在他嘴角边擦拭了一下:“您怎么就惦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同样都是您的儿子,您就偏心如斯?放心,他很好,我说过,你活着一日,我便不会杀他。”
君世宁凑近了君远信,在他耳畔轻笑一声道:“阿青不过是条狗啊,何足惧哉。”
君远信眼中出现愤怒的神情,抬手想抓住君世宁的衣领,但只是徒劳地抬了抬,便无力地垂下。如今,他已是半身不遂,情绪大恸之下更是喘得厉害。
“你瞪着我干嘛?我在他那么大的时候,王府上上下下可曾把我当人看待?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讨好你,我的出身就注定我无法成为南林世子,而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我体内的妖人血统!”
君世宁蓦地将左手伸到君远信眼前,但见四指粘连,竟是蹼足的样子,那是他始终无法化去的耻辱象征。“既然如此嫌恶妖族,为何当初还要强迫我娘,还要生下我?要怨就怨你没有一早杀了我以绝后患。”
君远信的眼中有浑浊的泪水涌出,他张着口拼命地想说出什么:“对……不……”我对你是曾有所亏欠,但我也曾善待于你,也曾给予你应得的世家荣耀啊。
君世宁一把挥开君远信的手,神情冷漠:“晚了!若不是当年淳于惜惜钟情于我,只怕如今我还是被豢养在南林王府的一条狗,靠着你们施舍度日。”
何禄推门进来,躬身垂手道:“王爷,阿清回来了。昆仑墟的萧仲渊和三皇子殿下送他回来的。”
君世宁看向君远信笑了:“看我们阿清长能耐了,我这日盯夜盯的,还是给他傍上昆仑墟的大树了。”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婢子,拿着帕子拭去手上的药汁:“傍上就傍上吧,我也很期待看看这小兔崽子能否有点血性,成天那副娘们兮兮的模样我看着就嫌恶。”
转向何禄道:“那闯入地宫的奸细抓到没?屡次闯我地宫,本事倒是不小。”
何禄低着头,小心翼翼回着:“没抓着,看那人身形只知是女子,功法甚高,应该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君世宁倒也没生气,重新戴上那副金丝手套,摩挲着上面的金线,只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是不简单,开启地宫幻境,既然她那么想救木卿衣,就给她点甜头吧,免得总记挂着。”
“好生伺候着老爷子将这碗药喝完了。”整理好衣服,君世宁推门而出,负手俯视着山下一片琼楼玉宇,唇边勾起一抹悚然的冷笑:管你是仙是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厢,秦戈满身邋遢地回到相和柳,素来有轻微洁癖的他自是不能忍耐,拿起皂角便去冲凉。路过萧仲渊的房间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心中有些不安,这两人一晚上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自己一直看顾的白菜不会真被君扶那头猪给拱了吧。
冲凉回来后,心中愈发烦躁不安,在庭院中来来回回踱着步。白芷端了些糕点吃食回来:“门主,弟子给您拿了些你最喜欢的点心回来,桂花米糕,三秋叶子,您尝尝?”
秦戈勉强在玉桌前坐下,拿起一块放入嘴中,却味同嚼蜡,殊无半分味道。皱着眉扔回碟子里:“换厨子了?这么难吃!”
“不可能吧……”白芷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块,吐了吐舌道:“明明和往常是一个味道,门主,是您心里不痛快,谁惹您了?”
秦戈白了白芷一眼,几乎有点咬牙切齿:“自己种的白菜被猪拱了能痛快么?”看着白芷茫然无辜的眼神,挥了挥袖袍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交代你去办的事情如何了?竹苓回信了么,什么时候到?”
眼瞅着门主心情不顺,白芷收了玩笑之心,一本正经回道:“师姐说有眉目了,她带领门下八十弟子日夜兼程赶来,估计过两日就能到了。”
秦戈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拿起食盘中的琉璃杯啜饮了一口,面色稍霁:“这是什么水?还挺好喝的。”
白芷立时乖巧地答道:“杏仁露,厨娘说是杏仁细磨成粉之后,用露水冲制,配以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白糖等十余种佐料煎熟,再用冰镇着,最宜夏日消暑。门主你喜欢喝?那我再去给你讨要一些来。”说罢兴冲冲地往外走,差点和回来的君扶撞上。
白芷看见萧仲渊开心道:“萧公子你回来啦?正好陪我们门主说说话呗。都不知谁踩他尾巴了,正炸毛呢。”
君扶看见秦戈还不知好歹地揶揄:“咦,秦戈,你果然先回来了,阿渊还担心你去哪了,我说秦门主一把扇子舞的神出鬼没的,谁能伤的了你,你别祸害其他人就行了。”
“小王爷还真是会拐着弯夸人,敢情你二人你侬我侬的,嫌着我碍事了?”明明是六月阳光明媚的午后,但秦戈凤目里的温度却结的起冰粒子。
“哈哈,秦兄果然是明白人,君子成人之美,合二姓之好自然值得起本王的夸赞啊。”君扶也委实不客气地火上浇油,和秦戈吵架,向来就没怕过。
秦戈的脸瞬间比锅底还黑:“成人之美?二姓之好?小王爷典故不懂就不要乱用,免得贻笑大方啊。”
君扶眉峰一挑,略有挑衅:“笑话,谁说本王不懂?名正言顺的,这天地都……”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萧仲渊脸色一沉,抬手就给君扶下了噤声咒。
“唔……唔……唔……”君扶只能咿咿呀呀地用眼神拼命意会自己懂了。
“别听他胡言乱语的,昨晚风雨太大,我们在广阳县出了点意外,所以就耽搁了一晚到现在才回来。老秦,你在广阳有什么发现没?”
“说是孙宫晏在城北的城隍庙里伤了人,我追过去却晚了一步,救治了被抓伤的百姓之后回到飘香酒肆,你们并不在那。然后四处都在传有仙君嗜血,说是之前帮广阳除祟的仙君变的,也有说是路过的山精野怪,总之各种说法,我探寻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后来雨太大了,我就回来了。”
萧仲渊想起混有尸气的茶水,被狼妖抓伤的女子为何癫狂地要将鲜血抹在自己脸上,隐隐觉得是有人故意提早引发他体内的妖毒,但这样做的目的实在令人费解。但既然秦戈印证了那女子的话,或者可能真是巧合。
“仲渊,你没事吧?想什么那么出神?”
萧仲渊回过神来,略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秦戈的眼神:“哦,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孙宫晏背后之人为何要引我们去广阳县。”
君扶拼命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萧仲渊虚空一点,解了他的噤声咒。传音入密道:好好说话,再说些有的没的,以后就别说话了。
“我有见到驭妖师,南林王府的人也出现在了那里,不知是追着孙宫晏去的,还是另有所图。”
秦戈拿着扇柄轻叩着桌面:“这还真是有意思了,围着个孙宫晏几方势力轮流登场,只希望孙宫晏命长一点,别将线索断在他那了。”
正说间,南林王府的中等管事来了,朝着几位仙君长揖之后道:“昆仑墟太清真人到,王爷请各位仙君去正和殿议事。”
第79章 重振夫纲
前脚刚踏进正和殿,南门笙立时上前抱住君扶,眉眼笑在一处:“小君扶,小半年未见,有没有想大师兄我啊?昆仑墟没你在,可闷死我了!”
可君扶比南门笙高出大半个头,单从体型上来看,和小这个字实在沾不上边。
君扶看见他和夏晚璃都来了,也觉得十分开心:“大师兄,二师姐,你们都来了,那太好了!我也惦记着你们。”
南门笙上下打量了君扶一番,笑意渐渐转了探寻八卦的意味:“都说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见你眉眼之间皆是春风笑意,有啥开心的事情说出来给大师兄也乐呵乐呵?”
君扶瞥了一眼萧仲渊,心中草长莺飞,忍不住皮了一下:“人生四大喜事,大师兄猜猜?”
南门笙还真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喃喃自语数着:“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猜是他乡遇故知看到大师兄我了是不是?”
……大师兄这自恋的毛病果然丝毫未变,但面上哈哈应承赞道:“极是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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