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骂的东西薛今是都没听见,他现在只觉得有点心慌。
在厕所里听到的所有话都被他忽略,脑袋里只剩下那一句在循环。
「他们肯定是在谈恋爱!」
「在谈恋爱!」
「恋爱!」
……
脚步猛地一顿,薛今是伸手捂住眼睛,第一次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心跳的有点快……操,我好像有点喜欢宴来朝?
薛今是捏紧双手,立马转身,他想,我还是去把那个狗仔打一顿吧。
但他脚步刚迈出去,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听一道声音穿透耳际。
“今是?”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叫个名字,但薛今是此刻和几分钟前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抿唇回头,宴来朝已经走到身前。
“怎么了?”
宴来朝问,随后眼尖地瞧见薛今是指腹一道细小的血痕,他立马伸手想看看,但被薛今是躲开了。
没等他先开口问,薛今是就收回手,装作漫不经心道:“刚才一不小心划了一下。”
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宴来朝看他一眼,但薛今是却没和他对视。
果然,有问题。
薛今是错身在前边走,宴来朝见他不想提,也就没再出声,只是看了一眼时间,道:“约的时间快到了,门口有车在等着,那家私房菜味道很好……”
宴来朝还在说,但薛今是觉得自己已经听不进去了,经过刚才狗仔的事情,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对方每个字都仿佛带着热度,薛今是心头有些发烫。
得想个办法先推掉,这种情况下一起吃饭……薛今是觉得自己不太行。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两人刚走到门口,裴少爷就飘了进来,一见薛今是就道:“薛先生,我把唐梨的尸骨带回来了,就在她的房间里。”
薛今是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闪亮过,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道:“好,那我现在就去──”
话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宴来朝,对方朝他笑了一下,道:“既然有事要忙,那我就把饭局推迟吧。”
他已经察觉到薛今是的躲避了,但那又怎样?
想跑,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宴来朝非常自然地走在薛今是身边,催促他:“还愣着做什么,先去救人,救了人我们再去吃饭。”
薛今是:“……”
他张了张嘴,有些无力道:“……走吧。”
裴少爷没看懂他们之间暗藏的汹涌,急切地在前边带路,率先到了唐梨门前。
门一打开,就见到了床上横躺的尸骨。
冥婚死去的人不会被火化,而是土葬,尸身封入棺材,再将棺材埋进坟中。
死去一年,唐梨尸骨上的皮肉已经尽数腐化,只剩下一架白生生的骨架,明显看得到上边九根钉子,以及口中胸口的金针与桃木锥,乍一眼看去,十分骇人。
裴少爷搬运尸骨的时候已经见过这惨状,但再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双眼猩红,怒火滔天。
薛今是一道符贴在他眉心,轻呵:“凝神!”
四周狂风停息,裴少爷眼中血红色退回去,理智慢慢回笼。
他咬牙道:“……抱歉。”
薛今是拍拍手,道:“人之常情。”
搬运途中裴少爷没有轻易动那些钉子,薛今是上前看了之后,回头道:“能救,但很棘手。”
裴少爷立马上前:“您尽管治她,需要做什么都吩咐我!”
薛今是摇头:“这不是你做什么就能轻易救活的……”
他转头弹出一缕金光,暂时稳住不断散发阴气的钉子,道:“经过钉魂,唐梨如今的魂魄看起来似乎正常,但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仅仅靠着这些钉子才拼合着没有散开。”
“轻易拔出钉子,会让她承受巨大的痛苦,同时没了钉子的支撑,她的魂魄也会开始破碎。”
没想到情况这么危急,即使有薛今是的符篆在,裴少爷也浑身红光涌动,几乎要控制不止自己的恨意了。
他咬牙道:“祸害遗千年……那贱人害死玉琅不够,还对当时假作非衣的我纠缠不休。”
“没想到他在我死后,得了机缘看见锦梨,还想找道士拘魂,强硬办下一场昏礼!”
“要不是恰好鬼差经过,救了锦梨,让她得以投胎转世,不然就没有这一世了!”
裴少爷双手指甲狠狠陷入掌心,阴气从伤口中流泻蔓延。
“这一世不知道他采用了什么邪法,徘徊阳间,先一步找到唐梨……”
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和恨意,“是我的错。”
薛今是见他又要想不开,信手再次拍上一张符,叹气:“你错什么……要救她,还需要你出力。”
裴少爷浑身阴气一散,无措道:“可您刚才说不好救……”
薛今是摸摸下巴,道:“的确不好救,但总有办法,只不过这办法还需要你同意才行。”
他还没说救人的后果,就见裴少爷面色一松,立马坚定道:“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他这条命是对方给的,要还去也心甘情愿!
薛今是点头,道:“那就行。”
他讲:“要破钉魂而避免唐梨魂飞魄散,就需要一个媒介,将所有的反噬和痛楚,都嫁接过去。”
说完这句,薛今是转头看着裴少爷,问:“你真的愿意吗?”
“钉魂反噬带来的痛苦,即使是大罗金仙都承受不了,有我在它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有的时候,痛苦比死还要折磨人。”
将所有的弊端都讲清楚,薛今是再问他的意见,裴少爷还是点头。
“我愿意!”
“好。”
薛今是道,“还有一件事,唐梨被钉过魂,魂魄虚弱至极,即使鬼差来了,她也没办法完整撑过轮回道……”
见裴少爷又要开始着急,薛今是道:“我有办法让她转世。”
裴少爷:“薛先生请说!”
“你们二人签订命契,命运同担,寿命共享,你能投胎,她就能投胎。”
这听起来似乎比承担痛苦要简单的多,但薛今是却道:“这样一来,你们生生世世都绑定在一起了,同生同死,即使后边再反悔,也没办法再解开。”
裴少爷抬眼:“我不会后悔,请先生为我们签订契约。”
薛今是一顿,道:“好。”
宴来朝看着他,深思。
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命契的存在,难道,是薛今是从他自己的世界,继承来的东西?
他沉思间,薛今是已经抬手刻画出法阵。
金色的符文在半空中浮现,左右各一枚,宴来朝记忆绝佳,一瞬间就看出来这阵法,和薛今是眼中的那个封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相比下来要简单的多。
他深锁眉头,那边薛今是已经出手。
天空中雷霆乍惊,但却迟迟没有劈下来。
符文一瞬间打入二鬼眉心,裴少爷只觉得心脏一紧,但很快恢复,仿佛有什么枷锁禁锢着,但那种感觉转瞬又消失不见。
特殊的感应牵连着床上的唐梨,裴少爷忍不住问:“好了吗?”
“嗯。”薛今是道,“现在开始拔钉子,你准备好。”
“嗯!”裴少爷刚说出口,薛今是就一掌拍在他眉心,就此昏了过去。
“醒着也痛,睡了也痛,就让你先昏睡一会儿。”他道。
随后薛今是双手掐诀,灵光乍现,他五指覆盖在白骨上空,手背上青筋浮现,手掌向上一抬──
空气中一阵嗡鸣,随着裴少爷昏睡中穿破天际的惨叫声,第一枚钉子浮在薛今是手心。
宴来朝第一时间布下隔音阵法,钉魂是极其邪恶的法术,每一颗钉子都浸满了恶鬼的血,钉入白骨中吸取唐梨的生气与死气,被□□后还带着冲天煞气,阴气乱撞,钉子不断颤抖着想要逃脱束缚。
薛今是轻轻“哼”了一声,随后五指一捻,钉子轰然粉碎成飞灰。
等裴少爷稍微缓过来了,薛今是再用符篆替他稳固魂魄,开始拔除第二根钉子。
“呃啊啊——!”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窗外星夜已至,明月高悬。
薛今是粉碎第九根钉子,一旁的宴来朝伸手,神力涌现按在他太阳穴,替他缓解疲劳。
灵台骤然清爽,薛今是谓叹一声,随后动作一僵,没等他出声,宴来朝已经退开了,身侧只剩空气中几缕香火味。
薛今是将唇抿做一条直线,目光转向尸骨口中的金针。
眼口都是人身上最通灵的地方,这里还需小心。
金针花费了比之前更大的功夫,才被缓慢拔出,这时裴少爷周身阴气四溢,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
宴来朝顺手弹出神力入他灵台,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他崩溃的魂魄。
现在就只剩胸口的桃木。
为了防止化厉,桃木锥沾了阳血,是镇煞之物,要想破除阳血,就需要用更加阴煞的东西,或者是比阳血还要厉害的阳气。
薛今是指尖泛着冷光,他刚想伸手在掌心划上一道,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动作瞬间迟疑了。
他转头看向宴来朝,四目相对间,薛今是难得觉得有些羞耻。
“破煞要用到我的血……”
之前答应过,不会轻易再作出伤害自己的事,割上一道……也算吧。
宴来朝愣了一瞬,随后眼中闪过惊人的光。
这家伙,总算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宴来朝眉梢忍不住上扬,伸手道:“要血?放我的也一样。”
薛今是嘴角扯了一下:“所以你不让我放血……但可以放你的?”
他忍不住道:“只许州官放火。”
宴来朝忽然笑出声,将手往他闪着冷光的指尖上一凑,掌心被划破,血渗透而出。
他道:“为你流血,我心甘情愿。”
一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薛今是转头龇牙,指尖沾上宴来朝的血,默不作声扭头就走。
宴来朝在他身后张了张口,随后摸摸鼻尖,暗叹。
用力过猛了。
回想刚才那句话,虽然的确是他心之所想,但说出来确实有点那什么……
唉。
薛今是按住乱蹦的心跳,呼出一口气后,将宴来朝的血打入白骨胸口。
酆都大帝的血,自然不同凡响,几乎是瞬间,桃木锥甚至不需要薛今是去拔除,就在充满杀机的血中被消融,随后化作水汽,一寸寸消散。
钉魂破除。
痛苦消失,裴少爷久久没能松开的牙关张开,浑身阴气没再外泄,和身侧唐梨之间通过一根金线,气息交融。
半晌,唐梨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眼睛。
她先是有些茫然,之后就感受到四肢传来的酸痛感,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最痛苦的时候,唐梨看到四周人影,下意识尖叫一声。
安魂咒打入她眉心,薛今是指尖揉了揉,从裴少爷脑海中复制出一段记忆,画卷一般在唐梨面前铺展开来。
唐梨一时入神,随后眼角落下泪来,被一只手轻轻擦去。
“别哭。”
裴少爷醒来,朝她笑了一下。
唐梨一把扑进他怀中,泣不成声。
薛今是拉了凳子坐下,等他们情绪宣泄够了,开口问:“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两个鬼面面相觑,唐梨轻轻道:“我想报警。”
在扶手上敲击的指尖一顿,薛今是抬眼:“你有证据?”
唐梨点头:“我手机里有个程序,会在开启状态下,将拍摄内容传到云端。”
她垂眸遮盖住里边的决绝和悲痛,道:“在察觉到我父母要害我的时候,我就留了证据,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真的会这么狠心,残忍虐杀她。
唐梨擦擦眼泪,道:“我还记得云盘密码,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大师帮我提交给警方。”
“这倒是没问题。”薛今是颔首,他这边不行的话,还可以找祁麟,直接联系他那位叫王争的警察朋友。
唐梨只有这一个心愿,薛今是又将视线看向裴少爷,道:“你呢?”
裴少爷神色迟疑,半晌才叹息道:“我背着地府鬼差,私自斩杀恶鬼……回去后,会先去地狱服刑。”
他沾染了别鬼道血,即使对方罪恶滔天,但动用私刑也算违背了地府法则,按律当判下地狱。
听裴少爷这么说,唐梨眼睛睁大,抓住他的手,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可以替你去!”
她擦掉眼角的眼泪,和裴少爷对视一眼,半晌听到一声叹息。
裴少爷道:“还你的情,这是我自愿的。”
“你已经还了!”
“这次是你救了我的命,该我还你的情了。”
这两个鬼纠结来纠结去,薛今是支着下巴看了会儿,随后张嘴打完哈欠,道:“行了。”
他眼中含笑,看着裴少爷:“谁说你是背着地府杀的鬼?”
裴少爷一愣,就见薛今是抬起下巴,对宴来朝那边示意。
“帝君在此,见你杀鬼情有可原,宽恕了。”
宴来朝被他抢了话头,一时失笑,摇头无奈。
他伸手从眉心召出一枚玉印,带着玄奥气息的法印飞至裴少爷身前,落下一印。
道:“地府不会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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