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肩并肩站着,等下一趟公交车,陈淮水偷偷把祝富华的手攥着,他又说:“到时候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在生活上照顾照顾丰年。”
“不用了,这个真的不用,”祝富华抿了抿嘴,说,“我不想麻烦你。”
“不麻烦,也谈不上什么搞特殊,只是有个熟人,你们心里也更安稳,再说了,他以后是我们大家的兵,是带着抱负和勇气的,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不等祝富华再说什么,公交车就来了,陈淮水拽着祝富华上车,挤到车尾找座,两人都坐下了,祝富华这才偷偷挤了两滴眼泪。
陈淮水把手提包里的奶糖掏出来,给祝富华剥开一颗,是巧克力牛奶味的,他说:“很少看到你掉眼泪。”
“才不是。”
祝富华本来是那种标榜自己不爱哭的人,可他却这样反驳了陈淮水的话,因为他想起不久之前的某天晚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祝富华把糖含在嘴巴里,陈淮水也吃了一颗糖。
祝富华说:“没有,没有……我的确不爱哭,没见过哪个男人天天哭的。”
陈淮水却说:“富华,我有时候也会哭的,你觉得我不是男人吗?”
浓香微苦的糖果化开在舌根处,祝富华急忙摇头。
“那就好了,我们都一样,想哭的时候就哭吧,谁都可以想哭就哭的。”
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照了进来,正洒在陈淮水的脸上,他随意捋了一下头发,对祝富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和许多人不一样,至少在祝富华的世界里,没出现第二个这般博学、包容、善意、高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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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去公园里转转,两个人用一下午的时间划了船,还逛了商店,陈淮水买了两根很漂亮的蓝色塑料柄牙刷,一根赠给祝富华,一根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祝富华说:“我有牙刷用,我二姐拿了好几个过来,都用不完。”
“这不一样,”陈淮水说,“我们俩的是一样的,富华,你不想和我用一样的牙刷吗?”
“想。”
“那就拿着呗,我们又不能天天见面,但能每天用一样的牙刷,就能想起彼此了。”
陈淮水还是用好听的嗓子低声讲话,祝富华推拒不过,只得微笑着点头,说:“好吧,那我收下了。”
后来,张雨生的磁带也顺利买到了,这天晚饭的时候,陈淮水带祝富华去了一家江南菜馆。
天黑以后,俩人拿着汽水和瓜子,在电影院前面排队,陈淮水忽然凑过来,贴着祝富华的耳朵,说:“我真希望十几年之后,到了二十一世纪,我们还能一起来看电影,你希望吗?”
祝富华愣了一下,对他自己来说,这种畅想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不知道二十一世纪到底在多久以后,后来,艰难地想了想,祝富华说:“如果到时候你没搬家,我就去你家找你。”
“找我?到时候我们肯定是住在一起的,”陈淮水说完这句,忽然又贴了过来,他的呼吸都落在祝富华的耳朵里,小声地说,“你是我媳妇儿啊。”
一刹那,祝富华的脸颊变得通红了,他看着陈淮水的眼睛,两个人的鼻尖都快贴到一起了。
“会吗?我们……会一起住吗?”
“当然,我爸在丽水路有新房子,以后那个房子就是我的,他和我妈又住不过来。”
陈淮水一边笑嘻嘻说话,手上还在一刻不停地剥瓜子,然后,把瓜子仁塞进祝富华带笑的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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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第29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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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完假没几天,祝富华又请了半天假,一向节省的他,轻易放弃了一个半天的工资,中午离开酒楼时是兴高采烈的。
他的手撑着吧台,在那儿和小姑娘聊几句天,人家问:“天天晚上在门口等你的,到底是谁?”
“我不说,”祝富华抿了抿嘴,笑着回答,“我们关系很好。”
“看出来了,他挺有钱的是不是?还是开轿车来的,”小姑娘清清嗓子,低声地问,“他结婚了没?”
祝富华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摇头,回答:“没结婚。”
“我也没结婚。”
“哦。”
小姑娘单纯可爱,把手上玩了半天的笔放下,她说:“要是他没对象的话……你看看我合不合适?”
祝富华脑子里尽在想陈淮水有多么好,他不便说出陈淮水多么喜欢他,却仅仅在想起他的时候就有些羞涩,他说:“我介绍不了,因为……因为他不会喜欢你呀。”
多云天的半透阳光丝毫不刺眼,祝富华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倒退的街景,他将包里的钱再次拿出来,细细地数了一次,或许已经有一百了。
这些钱是祝富华攒了很久很久的,他自己没什么想要的,就是很想给陈淮水选个体面的礼物。
坐过四站就到了百货大楼,祝富华已经来这儿看了好几次鞋,名牌的,不是平常人顺手能舍得买的。
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售货员已经快认识祝富华了,他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可没想到祝富华今天这样干脆,他趴在柜台上,从挎包里取出一沓零票,说:“大姐,我要这双,你给我装起来。”
“这双?有黑的、白的、红的三种颜色。”
“我要黑的。”
“鞋号。”
“什么?”
“小伙子,穿的鞋号,多大的号?”
售货员算是耐心,她站在那儿等祝富华回答,祝富华却再次低下头翻包,他翻了好半天,拿出一张纸来,忙乱地打开。
上面是用笔铅笔描下来的、工整的皮鞋轮廓。
祝富华说:“大姐,我是送人的,不好问人家,所以去做客的时候偷偷描了张这个,我特地描的皮鞋,不知道能不能按这个买。”
祝富华不懂在社交中该如何讨好,他只能浅浅地笑,低头看着玻璃柜里的价签,然后,将手上的钱稀里糊涂又数了一次。
鞋终于买到了,对祝富华来说算是办妥了一件大事,他拎着纸袋子在路上走,用剩下的钱给祝三女买了幅手绢,浅蓝布料的,上面绣着黄色的油菜花。
然后,祝富华便乘车去看祝三女,然后借用她家的电话,他告诉陈淮水:“我下午不在酒楼,请假了,你不用接我了。”
陈淮水忽然有些着急,他以为祝富华生病了。
“我哪里都很好,有东西给你……你晚上来找我吧。”
“好,我去趟新院子我姥姥家,你过来见我。”
“嗯。”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聊得隐晦,刚挂了电话,祝富华一抬头,看见祝三女一脸好奇地走了进来,她低声地问:“去见谁啊?”
“陈淮水。”
“你们玩得好呀。”
祝三女还是留着齐耳的短头发,不再是许多年前扎两个辫子的样子了,她坐了下来,从铁皮盒子里取花生,一颗颗剥出来了,放在祝富华的面前。
祝富华觉得,那幅淡雅的手绢正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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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淮水忽然向祝富华透露了要搬过来的消息。
他买了苹果,很大,一切四瓣,端给祝富华吃,俩人在房檐下坐着,照昏昏沉沉的路灯,嚼着苹果,肩膀撞上肩膀。
“我老是跑出来见你,所以不想在我妈眼皮子底下,住在这儿挺好的,清净,适合学习,上学也方便,最重要的是想什么时候见你就什么时候见你。”
其实,卓晴对陈淮水的管教并不算严厉,可陈淮水还是想更自在,于是,他记起这一处乌托邦,他觉得住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
“甜不甜?”陈淮水问。
祝富华又咬了一口苹果,撑得腮帮子鼓起来,他说:“甜啊,很甜。”
“那你……”陈淮水看着祝富华的眼睛,问他,“你今天想我了没?”
问题有些突兀,有些直接,祝富华的手腕还搭在膝盖上,他的手缓缓攥成拳头,动了动嘴唇,回答:“有点儿想吧。”
“有点儿……有点儿?”
陈淮水撇了撇嘴,看起来变得不太高兴了,他趁着祝富华纠结埋头,凑上来,一口亲在了祝富华脸上。
“有人。”祝富华急得皱眉,不知道怎么办了,就用胳膊肘戳他。
“没人啊。”
“外面有人路过。”
“没人会刻意往里边看的。”
买给陈淮水的新皮鞋藏在房檐下的废纸箱里,祝富华咬着苹果去拿,将盒子小心翼翼捧在手上,他进了屋,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祝富华把盒子递上去,说:“送你的。”
他说得那么谨慎,连呼吸都快乱了,不知道合不合脚,也不知道陈淮水喜不喜欢,不知道他是否看得上这个价格的皮鞋。
陈淮水什么话都没说,他接了过去,把盒子放在桌上,庄重地打开了。
他看了两眼皮鞋,然后,便抬起头看祝富华,问:“多少钱?”
“一百多,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骗,但你教过我了,我现在会数钱了,应该不会有人骗我吧。”
陈淮水不接他的话,只是向他靠近,欣喜中夹杂执拗,说道:“我舍不得穿。”
“为什么?”
祝富华的问题还没说完,他就猝不及防被陈淮水抱住了,被抱得很紧,快要无法呼吸,仓促的双手无处安放,呼吸还是在发抖的。
“富华,我很喜欢,感觉这辈子都舍不得穿。”
陈淮水几乎哽咽了,他毫不吝啬地表露动容与深情,又说:“没想到你会给我挑这么好的礼物,我说过了,你的钱都是辛苦钱,要自己留着。”
“其实,”祝富华深吸一口气,他说,“其实安电话的钱我也攒了一些,但现在不用了,因为我们离得不远了,用不着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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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第30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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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气彻底变冷之前,陈淮水将新院子的房子收拾干净了,时光仿佛往前倒回十几年,两人变成在这巷子里玩闹、奔跑的小孩,一起从夏天走到秋天,再过几十日,便穿上了暖和的冬衣。
树杈上剩下零星几片干枯的叶子了。
陈淮水晚上要是下课早,他就会去接祝富华回家,要是下课很晚,陈淮水还是会在路上买一些好吃的回来,他拎着东西,背着书包,站在祝富华家院子外面,吹口哨。
之后,往往过不了半分钟,祝富华就会小心翼翼地出来,他刚跳下高高的门槛,就会被躲在夜色中的陈淮水拽进怀里。
要是路上没人,陈淮水便会紧紧抱住祝富华,亦或是偷亲他一口,然后,将他无处安放的手牢牢牵着。
陈淮水说:“变天了,明天可能要下雪了。”
“我妈睡了。”祝富华眨着透亮的眼睛,轻声地笑。
“她发现了没?”
“不会发现,我就说我去虎子家看电视了。”
这完全是祝富华自己想出来的怪点子,他在陈淮水身后跟着,俩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晃着晃着,祝富华说:“我鼻子要被冻住了。”
陈淮水就转过身看着他,冲他笑,说:“马上就进去了。”
祝富华搓了搓脸,又把手放进陈淮水的手心里,俩人进了大门,等院子里的电灯打开之后,发现树上那几片零星的叶子也掉下来多半。
风刮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声音窸窸窣窣。
“我买了酱牛肉,人家马上要关门了。”陈淮水说着话,又从书包里掏出两串糖葫芦,看起来鲜红透亮,山楂上裹满浅黄色糖浆。
糖衣一定是脆的,祝富华想。
“馋了吧?我知道你想吃了,点心你天天都吃,可能要吃腻了,但这个不一样,酒楼里一定没有。”
在陈淮水把糖葫芦递过来之后,祝富华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他又将糖葫芦递到陈淮水的嘴边,陈淮水连包都没来得及关上,可还是顺他的意,咬了满满一大口。
“冻得太硬了,”陈淮水说,“有点儿费牙。”
“真好吃。”祝富华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说道。
陈淮水去衣架旁边挂包了,他说:“两串都是你的,慢慢吃吧,我去切牛肉,咱们喝两杯?”
“要喝吗?”祝富华往铺了垫子的木沙发上坐,问道。
“少喝点儿,太冷了。”
很快,烧煤的炉子旺起来,老房子里没有暖气,可有了人,便是冬日里能御寒的地方,祝富华脱掉了外衣,陈淮水把啤酒拿过来,把切好的牛肉、炸花生拿过来,他说:“以前总觉得这里住着不舒服,可现在回来,居然越住越喜欢了。”
祝富华想了想,他忽然问:“你晚上会不会害怕?”
“不害怕啊,我胆子可大了。”
“哦……”祝富华点了点头,说,“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住会害怕。”
陈淮水瞬间觉得自己没安好心,因为他的下个问题居然是:“如果害怕会怎么样啊?你会过来陪我住吗?”
“我觉得可以,但如果晚上不回去,我妈一定会知道的。”
祝富华露出一个单纯的笑,他大概是怕陈淮水误会,又解释道:“你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一直记得。”
“这只是暂时的,以后家里人肯定会知道我俩的事,毕竟咱们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是不是?”
不等祝富华反应过来,陈淮水就脱了鞋横躺在沙发上,他枕着祝富华的大腿,看着他,说:“一辈子是很长的,我现在想想,要是以后没有你陪着我,我该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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