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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近代现代)——云雨无凭

时间:2022-04-06 07:36:01  作者:云雨无凭
  他说:“我昨天晚上给蒋杰的单位打电话,他今天早上给我回过来,他说你可能不愿意见我,我说不见也没关系,可我心里想的不太一样,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话的。”
  陈淮水放下了掸子,开始一本本整理桌子上成山的书,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将祝富华的话听进去多少。
  祝富华看着陈淮水的背影,陈淮水看着旧书皱皱巴巴的封皮,谁都不说话,谁都不看向对方,也不走动。陈淮水的发尾修得很整齐,衣服是熨烫过的,领子的尖端尤为平整,他低下头想了很久。
  说:“我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很不讨人喜欢,你快走吧。”
  说着话,陈淮水就上来关门,甚至于连生意都不做了,这下子,祝富华真正地被拒之门外了,他用胳膊顶着门边,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去。
  说:“先把葡萄放下,我给你买的葡萄。”
  “你自己拿去吃吧,我不要,别再来找我了,”陈淮水也在压抑着剧烈的情绪,他似乎是抖了一下,低声说,“我求你了,别再来了。”
  祝富华的呼吸由缓变疾,逐渐地,声音里有了哭腔,眼泪还是在流的,流得脸颊上全都是,被风吹得凉飕飕。
  祝富华废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装了葡萄的袋子塞进陈淮水手里,接着,他站在小店的门前不知所措了。
  从烧饼铺飘过来热乎乎的炭烟,秋季的天顶是淡蓝色,有个走得很慢的老人从巷子里过去了。
  祝富华用衣袖把眼泪抹干,他的脸贴近了门缝,犹豫再三,才说:“我在深圳给你买了一双新的跑步鞋,比皮鞋舒服多了,但是在我大姐家,我今天没带。”
  抽噎的间隙,风灌进肺里,微凉,带着刺疼,祝富华小声地问:“你真的再也不理我了吗?”
  -
  待续……
 
 
第50章 49.
  ====================
  这里不像是婚房,许多年前的装潢尚且是新的,可有些跟不上时代的潮流,因此风格中带着陈旧感。
  还是怕陈淮水生气,所以,祝富华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陈淮水给他沏茶,砌好了放在茶几上,问:“绿茶行不行?”
  祝富华攥紧的拳头松开,阻滞的血液迅速流淌,整个手掌都在发麻了,他说:“什么茶都一样。”
  “要是觉得烫,等会儿再喝。”
  陈淮水见祝富华没有坐下,所以只能自己坐下,他从茶几的底层拿出了一本杂志,翻开一页,再翻开一页。
  杂志又被合上了。”
  如果要维持稳定的情绪,那就不敢对视一眼,陈淮水抬起头的瞬间,看到了祝富华挂满泪水的面庞。
  陈淮水放下杂志,站了起来,问:“你过得好不好?”
  祝富华却不回答他的话,撇着嘴,只是摇头,终于,祝富华有些承受不了如此消极的气氛,他缓缓地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膝盖上,然后,他大哭出声。
  在这个场合里的两个人,都是痛苦的、被动的,没谁能抚慰得了对方。陈淮水站在原地看着祝富华,眼泪流到了鼻翼上、下巴上。
  陈淮水也蹲了下来,他试图把祝富华挡着脸的胳膊拿开,却换来祝富华倔强的反抗。
  “你不要哭。”陈淮水说。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祝富华将脸埋进手心里,他哭得不能自控,急促的呼吸快让人麻木了,他说,“你到底怎么了啊,淮水?我我太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了。。”
  从沉寂到崩溃,时间只过去了几分钟,陈淮水安慰不了祝富华了,他只能伸出胳膊,轻轻圈着他的背,抚摸他颤抖的后颈和头发。
  祝富华一哭就是很久,后来,他抬起头,露出了哀伤的眼睛、紧绷的嘴角,他伸出手去,想把陈淮水的口罩取下来。
  祝富华问道:“让我看看你,行吗?”
  从他的眼角处晕开浅红色,泪水还在一滴接着一滴地掉,陈淮水却站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把外衣的袖子卷起来。
  伤疤比从前淡了些,像一片规则不一的、寄生的活体,攀附在陈淮水的手臂上,他问祝富华:“很怪吧?”
  大概,这世界上存在着比天塌还恐怖的事,那就是一个熟悉的人彻底变了。祝富华的手掌放在陈淮水胳膊上,他一次接一次颤抖地呼吸,将下嘴唇紧紧咬着。
  然后,祝富华便看向了陈淮水的眼睛,他妄图从那里面寻找到陈淮水曾经的影子,然后,祝富华将下巴搁在陈淮水的肩头,抱他。
  “很怪吧?”陈淮水还是问。
  “没有,没有,”祝富华紧闭着眼睛,他还在哭泣,说,“我想救你,我怎么才能救你,到底怎么才能救你……”
  过去的小半天时间里,祝富华的情绪一次又一次地崩塌着,他哭得发抖,哭得快站不住,一呼吸,能尝到浅浅的血腥味。
  /
  试了好几次,祝富华才用钥匙打开门,他换了鞋就去厨房,把盛豆浆的小锅放下,又去池子里冲手,然后,将油条从袋子里拿出来。
  油条是热的,豆浆是烫的,祝富华满厨房地找糖罐,他这才发现陈淮水的厨房里基本上没什么东西,糖罐子的空的,酱油瓶也是空的,碗和盘子倒有挺漂亮的一套,全都是白瓷描金,但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没怎么用过。
  才早晨六点多,天都没完全亮,陈淮水卧室的门还是紧闭的,他昨晚上睡得很迟,过了零点还在听广播节目,祝富华在门外问他怎么了。
  “睡不着,我睡不着的时候就听听。”
  话没说完,陈淮水就关掉了收音机,他隔着门说:“你去睡觉吧,我关掉了,不会吵了。”
  现如今,陈淮水的生活沉寂得像死湖,连风都不会来了,祝富华在门外站了很久,却没再说一句话,他把脸埋在墙壁上流泪,后来,又躲在被窝里,哭出了声。
  他很想救陈淮水的,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苦难击垮一个曾经那般美好的人,便是比苦难本身还残忍的事。
  这天早晨,陈淮水一起床就戴着口罩,他去洗脸、刷牙,这个过程一直是关着门的。
  祝富华在厨房门前等他,问:“我能多陪你几天吗?我给你做点心吃,我在深圳卖馒头和包子,已经开了两家店了,要不是你介绍我去酒楼当学徒,我现在肯定还是什么都不会。”
  “挺好的。”
  “我住几天行吗?”祝富华像在祈求,他用两只手抓着陈淮水的胳膊,说:“我看看你的脸吧,没关系,我看一下就行了。”
  陈淮水不应答什么,只是摇头,他皱着眉挣脱了祝富华的束缚,进了厨房,把门关上了。
  “没关系的,淮水,没关系……”
  祝富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没什么底气,也没什么信心,只能发着呆在门外等他。
  许久的沉默后,陈淮水说:“你去客厅坐吧。”
  “那你在里面吃饭吧,我都弄好了,你吃了再出来。”
  祝富华还是在厨房门口站着,离开深圳,回到故乡,他至今还没给王月香打一个电话,但他不会愧疚了,也不会忧心了,在承受了压制以后,祝富华终于试着去反抗。
  祝富华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错落的楼顶,天越来越亮了。
  陈淮水这顿饭吃了好一会儿,他又忙着洗碗、整理厨房,祝富华在客厅里待着,他偷偷打开钱夹,看着照片上的自信又温柔的青年人。
  说是恐惧不为过,祝富华真正地陷入了一种面临灾难的绝望感,他和陈淮水待在同一个时空里,知道他是陈淮水,又在恍惚间觉得他不是陈淮水了。
  “你去书店吗?”
  陈淮水出来了,祝富华慌里慌张地藏起钱夹,问他。
  “十点再去,”陈淮水想了想,说,“你不用去了,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我先去拿鞋,我特地给你买的,也不知道穿着合不合适……”祝富华往前挪动了半步,站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说,“挺好看的,我看深圳很多年轻人穿,我就给你买了那个,我不太懂。”
  -
  待续……
 
 
第51章 50.
  ====================
  祝富华住进了陈淮水的房子,试着融入他低迷寂静的生活中,有那么几个刹那,祝富华误以为他们从来没有过分别。
  陈淮水几乎每天出门,无论走多远的路,他往往能不坐车就不坐车。
  陈淮水穿着皮鞋、衬衣、方格布料的西装外套,从一场大雨中回来,弄得鞋子和裤脚上都是泥水。
  收起来的黑色雨伞还在滴水,陈淮水从西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本书,他狼狈地站在门边,将包着书的油纸打开。
  好在,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之后,书还是干的。
  “裤子都湿了……”祝富华不知道门厅的灯从哪里开,他打开鞋柜,帮陈淮水找拖鞋,又说,“你先别进来,我给你找条裤子,换好了再进来。”
  陈淮水用手理着半湿的头发,他的额头上也全都是水珠,他说:“不用帮我拿了,我自己去换。”
  “我刚拖的地。”
  这一瞬间,祝富华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算不上动怒,顶多是小小的抱怨,他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甚至在深圳时也没住过,他将这里打扫得比从前还要干净,只是没敢乱摆陈淮水的东西。
  显然,陈淮水是呆住了,他抬起眼看着祝富华,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我在这儿换吧。”
  “把口罩取下来吧,湿透了,戴着不舒服。”
  祝富华知道会被拒绝,可他还是在一次次尝试,他说:“我不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但我还是认识你的眼睛,我也不会觉得怪,不会害怕,让我看看吧,我想看看你。”
  他几乎是在恳求了,陈淮水带着满身雨水的冷气,一声不吭,半分钟之后,祝富华转过身去,说:“我先去拿裤子吧。”
  陈淮水在厨房里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祝富华在客厅里给祝宝女的房东打电话,又让房东喊来祝宝女。
  祝富华说:“大姐,我最近都不回去了,我睡的小屋枕头里有二百块钱,你想吃什么就买,都是给你的。”
  “我不要,你又干什么!”祝宝女大声地说,“富华,那都是你自己的辛苦钱,我才四十多,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大姐,现在不是六几年了,人不是填饱肚子就行了,你要吃有营养的,肉啊、牛奶啊、水果啊。”
  祝宝女又笑了,她说:“肉是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吃多了人也不舒服。”
  “买条鱼吃吧,下次丰年回来,你也给他做点儿好的。”
  “他自己有津贴,每个月几十块钱,够花了。”
  又说了好几分钟才挂电话,当祝富华准备起身的时候,陈淮水从厨房里出来了,祝富华问他是不是吃完饭了。
  陈淮水说:“我听见你在打电话。”
  “给我大姐打的。”
  “你们在说……相亲?”
  “对,我大姐现在是个媒婆。”
  “那她不给你安排一个?”
  诚然,陈淮水是没有一丝恶意的,只是他和祝富华的关系加之这句话,就生出了奇怪的意味,祝富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也想让我娶个不喜欢的人?”
  那么十几秒钟里,祝富华感受到了梦境的破灭,曾经,当他被世俗逼迫着险些走入错误的婚姻时,陈淮水是他唯一的信任与希望了,陈淮水为祝富华编织过一个轻盈却坚韧的梦,一个只有阳光与爱情的梦。
  “淮水,”祝富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无措到把手背在身后,指甲快陷进另一只手的皮肤里,他说,“我以为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
  祝富华很怕失去,他没有冷落陈淮水的理由和勇气,更不可能在陈淮水眼前高高在上,他有些卑微了,咬着嘴角等待陈淮水的答复。
  “我不好,我配不上你。”
  陈淮水说完话,就有些急躁地往卧室去了,他将沉浸在惊异与失望中的祝富华晾在一边,想寻找一个救命一样的、藏起自己的机会。
  /
  隔壁班班长从暴雨中抢物资,不小心摔断了胳膊,情况有些严重,当一群兵在副班长眼底下说小话时,就得知了班长住院的消息。
  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也让人明白什么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蒋杰让副排长从排里抽个人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刘丰年站在办公室门外打报告,他个子高,齐步过来时落下晃人的影子。
  “你来干什么?”即便已经知道了缘由,蒋杰还是无奈问了一次,他端起杯子,吹开水面上薄薄几片茶叶。
  “报告,副排长说你要去慰问伤员,让我跟着你。”
  “就不能换个人?”蒋杰喝下一口水,失望得直叹气,他说,“关键是你这个子,我太有压迫感了,我都不敢抬头。”
  “我也不高,还没到男篮的水准,副排长说我力气大、走得快,比他们好多了。”
  刘丰年是不常会犟嘴的,他说自己憨厚,其实有着深藏的精明,但这种精明是正面的、向上的、无私的。
  “你去慰问别的班长,自己班上的事务都安排好了?”
  “好了,全权由副班长李智楠同志负责。”
  “刘丰年,你可别觉得跟我出去是去逛街的,伤员今天正好是生日,又断胳膊,所以咱们的温暖必须送到,我打算给他买个奶油蛋糕,再买一束花,”蒋杰站了起来,去衣架上取外衣,他说,“钱我自己添一部分。”
  “这么好?”
  “好吗?胳膊都断了,还好?”蒋杰一边穿外衣,侧过身白了刘丰年一眼,他说,“你待会儿去医院骨科听听惨叫,就不说好了。”
  “要是我胳膊断了,应该能忍住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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