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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刚喝了口水，就迎上两个人望来的目光。
他放下玻璃杯，略一思索之后说：“改天吧，暂时不想进厨房。”
叶庭禾下意识点了点头，等季栩走了，才突然发觉事情的发展好像和他最初的目的相差甚远。
不过能让林照教他下厨诶，好像也不亏。
夜色渐深，叶庭禾先去洗了个澡，转回客厅发现林照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玩平板。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在眼窝和鼻梁处投下立体的阴影。他低头看着什么东西，纤长的眼睫只在偶尔眨动时晃过极细微的光，唇角微抿着，显出一丝生人莫近的冷意。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东西惹大猫不高兴了。
叶庭禾悄悄走近，蹲下来光明正大地偷看他屏幕上的内容。
是一则娱乐新闻的专访，左上角的标题挂着林照的大名，似乎是这几天三夔针对“林照之死”做出的官方解释。
他偷看得过于专注，没留意自己未干的头发，一颗水珠从发梢落下，滴在了林照的拇指上。
林照不喜欢潮湿的环境，也不喜欢水滴在身上时冷冰冰的感觉。
他垂眸看了片刻，没有说话，屈指悄无声息地抹开了。
“翻来覆去要说法，给了又没人信，他们也是真的难搞。”叶庭禾低着头说。
林照眸光落在他身上，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不问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问。”叶庭禾摇头。
“不好奇？”
“好奇啊，可是如果你想说的话早就说了。”叶庭禾对他应付自己的惯常做法已经很熟悉了，低头划了几下，从视频页面退了出去，“我问你你又不会理我，最多态度很好地敷衍我一下，我又不是没心，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林照说：“有机会再告诉你。”
叶庭禾乖巧点头，想起什么，又开口说：“其实我能猜到一点，有攀岩习惯的不是你，是Alvin，对吗？”
林照安静看了他半晌，眸中浮起一丝很浅的笑意：“这么聪明？”
“聪明个鬼，百科上写的，他还在背着书包上小学的年纪就参加过好几个比赛了。”叶庭禾无语地说，“看吧，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
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在埋怨，语气却不带丝毫怨气，只是单纯在陈述。
昏黄的灯光稍微消融了他浓墨一般的眼瞳带来的沉静，显得有些温柔，却依旧充满情绪。
林照抬手想摸叶庭禾的头发，先摸得一手湿漉漉，不由蹙起眉，改成推他的脑袋：“吹干头发再过来，你蹭我一身水。”
“我明明擦过了才来的，你不要诬陷人行不行？”叶庭禾站起身，往他衣服上扫了一眼，“根本就没有，你又想赶我走。”
林照听出他只是随便撒个娇，本来不想应声，却不知怎得倏然抬起头，状似无意般问了一句：“你是一直都这样吗？”
叶庭禾停下脚步：“哪样？”
“紧张的时候话会突然变多，还特别主动。是希望事情按照你的预期走，所以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
叶庭禾没说话。
林照又说，“好像不算很完美，下次再加油？”
叶庭禾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思，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一声也不吭地跑了。
林照看着他仓促跑掉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视频还未看完，他本想继续，低头才发现已经被某个手快的小朋友退出去了。他没再往回翻，在首页随手点进一个蟹酿橙的做菜教程里。
做法不算复杂，但应该不是叶庭禾这种初学者能轻易学会的。
看的过程中林照一直在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从那些照片曝光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生还是死明明只是一个人的私事，却因为某些虚无缥缈的感情的加入，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屋。
他数不清有多少人围着屋子打转，要他剖开自己，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剖开大脑，坦陈你的思想；剖开骨骼，告诉我你仍安然无恙；剖开心脏，因为我们始终爱你，一如既往。
季栩给他提了个建议，说要不要接受一家正统纸媒的采访，和撰稿人见面就行，不拍照只是单纯聊天。
他没答应，引得有些人暴跳如雷。
“只有文字他们会不会相信我们暂且不说，季哥，连脸都不用露了，大家都在为他让步，一退再退，林照还不满意？他到底想怎么样？！”
季栩问林照为什么。
他说：“现在不是我们说好的时机。”
“谁都知道不是，”季栩说，“可是我们已经被推到这儿了。”
有些事看起来很难，其实很容易实现，比如找到一个好拿捏的小孩儿，引导一群因为太爱而关心则乱的群体，或者单凭一个念头，摔碎一颗升起的星星。
有些事则相反，说起来很容易，却怎么都做不到。
比如撬开一张嘴，追溯爱的起因，或者将群体沸腾的心火熄灭。
最后，季栩把选择权交回给林照自己手上。
“最后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专访还是维持现状，维持现状的话我们只能说你还在休养，暂时不想被打扰。”
睡前林照回房，在门口捡到一只眼巴巴的叶庭禾。
林照禁不住笑起来，问他：“蹲在这里做什么，要我邀请你一起睡？”
叶庭禾连忙接道：“好啊。”作势真要跟他进去。
林照微侧过身，挡在了房门口。
他接住撞过来的人，低头时，突然嗅到一股清爽的柠檬薄荷味，从叶庭禾蓬松的黑发间传来。他确实吹干了头发，此刻松松软软地蹭在林照颈窝，温热的呼吸扫在锁骨的位置，像只黏人的小狗。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悬浮在空气里，让林照难得有些茫然。
他听到叶庭禾小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也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我陪你。”
林照没回话，却能感受到怀中紧贴着自己的人，他的双臂收得很紧，好像在用力抓着什么留不住的东西，好像自己就是他的生命意义。
令人费解，不过确实很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路上的辛苦，林照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击中，忍不住低下头，有种奇怪的冲动。
叶庭禾突然感受到有只微凉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后颈，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抬眼撞进一对过分冷淡的眼眸中。
他眨了一下眼，很快意识到这个瞬间的微妙之处，因为和林照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双眼睛倏地闭合，蝶翼般的睫毛抖了一抖，林照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像某种古怪的仪式，又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被一只不近人的大猫蹭了一下。
“不要。”林照推开他，“去睡吧。”
很轻地一声响，他合上了门。
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一道孤零零的影子，叶庭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第四卷 奉还
第46章
林照睡到下午五点才醒，一直没人打扰他。
醒时看到叶庭禾抱着个笔记本坐在他床旁的地毯上，一脸聚精会神，不知道在做什么，看页面好像是写邮件？
不等林照看清，他已经合上了，转过头问：“你睡了好久，会觉得头晕吗？”
林照捂住额头摇了摇，只觉得有些昏沉，但没到头晕的程度。
叶庭禾站起身，被他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可爱到，伸手过去想摸一下。
林照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放下了，他说：“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好像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多的人被空投在一座山上，人挤人，每个人只能站着一小块地方，移动不了。但是，这一小块地方也不安全，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越边缘的地方越危险，于是所有人拼了命也要往最高的地方跑。他们越跑，塌陷的速度越快……最后、最后……”
他重复了两遍“最后”，但过了半分钟也没说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叶庭禾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发现了这个梦逻辑上的奇怪之处：“为什么会觉得站得最高、留得最久才安全，说不定最早塌下去的人顺着下山的路直接回家了呢，干嘛要留在那里。”
林照笑了一下，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
不过，本着故事的完整性，叶庭禾还是问了一句：“所以，留到最后的人怎么样了？”
“不记得了，可能——”林照起床往外走，随口说，“被规则吃掉了吧。”
收拾好下一楼，叶庭禾给他倒了杯水，林照边喝着，发现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在放BBC的纪录片《大猫》。
屏幕内是一片大海，一头美洲虎正在海滩上散着步，步伐迈得优雅而桀骜。
叶庭禾也盯着电视看，开玩笑说：“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替你看望了一下你家远方亲戚。”
“嗯？”林照放下杯子，侧头问，“他们过得怎么样？”
“捕猎有点辛苦，不过吃得还不错，顿顿有肉，婚姻关系也很和谐，虽然对象都是季抛的，也有可能因为是季抛的才和谐吧。它们要我转告你，哥哥们一切都好，用不着操心，”叶庭禾陷在沙发里，搂着个抱枕，忍着笑说，“那边的秋季要结束了，准备称霸丛林，明年春天再来看你。”
“好。”林照居然点了点头，在他身旁坐下，“美洲虎，明年春天就来串门，我记住了。”
叶庭禾蹭过去问：“要是不来怎么办？”
“不来我就找你，怎么办不是应该你想么？”
“那也是它们不讲信用吧？”叶庭禾甩锅说，“这也能怪我？”
“那我怎么办，路上逮着一只大猫就问，你见过我称霸丛林的远房虎哥吗？”林照垂眼看着笑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本正经地问，“你觉得我怪谁合适？”
季栩从外面进来时，他们已经不再闹关于美洲虎的话题了，电视屏幕暂停在游戏界面上，白色纱帘随风晃动，夕阳余晖穿透落地窗，撒了他们满身金黄。
林照放下手柄，叶庭禾回头看向季栩，仿佛两只等待投喂的动物。
季栩走到餐厅，放下带来的晚餐，先是看了一眼林照：“睡醒多久了？饿不饿？赶紧去吃点东西。”
又问叶庭禾：“你手机关机了？什么时候关的？他们发的消息你看到没？”
“没，我现在去看一下。”叶庭禾起身，拿起手机开了机。
林照经过时，不经意看到在开机的瞬间就有电话打过来，但叶庭禾好像看都不看就左滑挂了，回到主页面时，下方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的数量都很惊人。
林照站在他身后，似乎对这样的事很熟悉：“被骚扰了？”
叶庭禾点了点头：“应该又要换号码了。”
他先开了屏蔽陌生来电，才去看明环的消息，是关于昨晚“苗苗”事件的澄清。
昨晚十一点，一个陌生id在叶庭禾超话里发了条微博。
@许因缪：[叶庭禾超话]我想问一下，这张图片是从哪里来的？拍这个广告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叶庭禾？[图片][图片]
当年那个真正的苗苗突然出现，用广告里两张不同模样的截图和儿时在拍摄现场的照片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也揭穿了叶庭禾多年的谎言。
这件事的影响范围不大，因为很快就被超话巡逻队发现删帖了。
但不少人都截了图，私下里互相传播，造成了粉圈的再次动荡。
那些姐姐粉都在想，为什么会弄错这件事？是谁混进了她们之中，提供了那个视频链接？
如果当年那个粉丝也只是被骗了，毕竟谁会记得一个只出现一两秒的小孩儿长什么样，那……有能力全网替换这则广告，引导她们在最后选择叶庭禾的人会是谁？
能让人帮他做到这个地步的人……真的只是她们眼里一个毫无倚仗的小男生吗？
明环的意思好像是要让粉运引导，把当年作伪的责任都推到那些粉丝头上，反正与他叶庭禾无关，他又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就是广告里的那个小孩儿。
叶庭禾能感觉到这样不好，很可能会激起反效果，今天爆发式的骚扰电话和短信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引起的。
有些粉丝其实有很多种途径得到明星的号码以及各种私人信息，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散播出去。这一次这么不管不顾，要么是愤怒的宣泄，要么就是对叶庭禾的警告。
但叶庭禾同样很清楚，工作室这么做的目的又不是真的为他澄清，所以只回了一句“好”。
期间不断有新的短信发过来，在顶部出现时能看见第一行的内容，都是些情绪激烈十分污秽的字眼。
他在回复工作室的消息时好像自动屏蔽了这些内容，注意到林照还在自己身后时，才挡住了屏幕：“别看。”
他放下手机，推林照去餐厅吃东西。
林照微侧过头，望进他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睛里。
就算看到曾经那些一口一个亲亲抱抱姐姐们爱你的人转头将“无耻”“骗子”“去死”之类的话砸在自己头上，叶庭禾都能接受。
就好像他从未对此有过期待一样。
换电话号码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第一件要考虑的事就是要把新手机号通知给哪些人。
他对着联系人看了很久，有些人好像不会再合作了，但也说不准。就算是这种当头他也不能躲在家里休息，还是有工作要跑的，谁知道又会再遇到什么人。
他对着联系人列表发呆时，林照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后，在屏幕上挑了一个最醒目的备注问：“反派（已减肥）是谁？”
叶庭禾回头看了他一眼，回答说：“陆时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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