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自己的命数。”
淑贵妃最不希望宇文柘掺和入帝王家的争权夺利,对程公公的劝说也不甚上心,她自小让宇文柘多读书,却极少让他接触政事,将他养成众人眼中的模样,无非是想让他日后可以自保,如果这样还会有祸患找上门来,也就是宇文柘躲不过的劫数,是命。
程公公陪侍淑贵妃多年,了解她的脾性,最厌恶争斗,对权利从不感兴趣,自己在后宫中不争不抢,也希望宇文柘不争不抢,安稳度日,自己劝说注定无果,程公公叹了口气退下了。
淑贵妃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手上的动作未停,反而多了些爱怜,柘儿你明明是最聪明的孩子,却活成这个样子,人人叫你书呆子说你脓包废物,但莫要怪母妃,母妃只愿你平平安安常伴身侧。
“母妃!”伶俐的女声响起,宇文妙音蹦蹦哒哒走到淑贵妃身边,一只手搂着淑贵妃,一只手忍不住去抚摸猫咪,淑贵妃抬手,让她摸个尽兴,眉眼间皆是幸福的笑意。
第70章 幸也
宇文柘带着叶动澜进了里间,书桌上整齐的放着文房四宝,干净的纸张被窗外吹来的风卷起一角,他拉着叶动澜走到书桌前,桌子上摊开着一本书,书页上满是批注的痕迹,只有一处,仅画着线,想来便是宇文柘所说不解之处。
叶动澜凑过去看,两人就此讨论起来,宇文柘念书的时候,身边是没有人侍候的,院中的人也都被清走,书房里更是安静的针落可闻。
院子里有一树槐,在初夏的天气里开着花,白色的小花一串一串的,随着风传出悠悠的香气,顺着窗台,沁入叶动澜鼻尖。
在他家乡阳城,几乎人人家中都有一棵槐树,树干谈不上粗壮,却长得极高,顶尖上的花站在屋顶上用长镰刀也够不到,时常是任由花落了,掉到地上来,便宜了地上走的那些家禽。
宇文柘这院中的槐树树干很细,也算不上高,不知是不是皇宫的楼阁太高给衬的。
“皇子这树槐,多大年岁了?”
叶动澜对槐树怀着些异样的乡情,忍不住出言问道。
宇文柘顺着叶动澜的视线自窗口看出去,也被白花花的槐晃了眼,答道,“近三年了罢,那时我大病初愈,只能尝些清淡的,膳房做了槐花粥来,我觉着清香可口,总有熟悉的味道,便命人在这院子里种了一棵。”宇文柘看到叶动澜有些呆滞的神色,弯眉一挑,问,“可是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叶动澜摇了摇头,嘴角淡笑着,“只是家乡多有槐树,在京中少见,忽的有些想家。”
“动澜家何处?”
“阳城。”
宇文柘蹙了眉,似乎在思考,“阳城可是与北蛮夷之邦接壤之处?听来颇为熟悉。”
叶动澜垂眸,能不熟悉吗,你在阳城捡回了一个人,又差点丧命在阳城,那样黄沙弥漫的战场,那样悲壮的战场号角,怎么能忘了呢。
叶动澜想起江述的叮嘱,敛起情绪,回答宇文柘的话。
“是,这些年小江将军便是驻扎在阳城,阳城靠北疆也算要塞,皇子听说过也属正常。”
“嗯。”
宇文柘应了声,两人的题外话算是到了头,继续垂首看向手中书卷,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扰。
“皇兄!”稚嫩清亮的女声从院中传来,后面似乎还有个慈爱的声音提醒她慢着些。
不等叶动澜回神,一个女孩已经扑进宇文柘的怀抱,“皇兄!”
淑贵妃跟在后面进来,笑着数落女孩,“妙音,快起来,多大的姑娘了还如此不知分寸。”
宇文妙音撅着嘴站好,“可是我自小不也是皇兄时常抱着的吗?”
“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淑贵妃点点她的眉心,笑着看向宇文柘,“柘儿,母妃听闻你的伴读今日入宫,特来看看。”
宇文柘起身向淑贵妃行礼,“儿臣见过母妃。”他将淑贵妃扶到桌前坐下,又抬手唤叶动澜过来,“孩儿想着后宫不宜见外臣,便没带他去叨扰。”
叶动澜反应过来,见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淑贵妃没有架子,让叶动澜平身,打量了他半晌,露出赞许的笑容,“好,看着是个有些学问的,陪在柘儿身边研究学问,我也不怕让他染了恶习去。”
叶动澜躬身,“能为皇子伴读,动澜幸也。”
第71章 不许
后宫嫔妃确实不宜见外臣,虽然以后叶动澜要长居宫中,但也不宜多与诸宫打交道,贵妃未曾久留,只是宇文妙音吵嚷着不愿回去,贵妃无法,将宇文妙音留下。
宇文柘一向宠爱唯一的亲妹妹,早让人送了她爱吃的糕点,宇文妙音知道宇文柘不喜欢有人陪侍在书房,打发了自己的丫鬟找事做去了,自己坐在宇文柘的书房乐的自在,看着宇文柘伏案将自己方才与叶动澜所论做批注。
“皇兄,你念书本就是顶好的,聪明又刻苦,宫中皇子无一比得上你,何须找个伴读呀。”
正在给宇文柘研墨的叶动澜手下的动作一顿,公主看着是个无害单纯的,怎么上来就否定了他的意义。
宇文柘也微微顿了下笔,随后继续落笔,宠溺的笑道,“妙音,话不得乱讲,你皇兄我不过中庸之才,靠着刻苦才有今日之能,也仍多有欠缺,需要人提点激发,自然需要伴读。”
宇文妙音不解的眨眼,“可是皇兄明明有过目不……”
宇文柘搁了笔,皱着眉头打断,“妙音!”
宇文妙音撇嘴,知道宇文柘不喜欢自己提到这些,只得闭嘴,闷头尝着糕点,被皇兄凶了之后,味同嚼蜡。
她不是口无遮拦,只是恰好知道自己皇兄是顶聪明的人,见不得老是被人说愚笨,称作脓包废物,虽然下人多嘴总是背着她,她也已经听了不少流言,说宇文柘是个傻子,自己愚笨只爱读书便罢,选个伴读也是个好念书的毫无背景的小生,一辈子也就念几本书了。
宇文妙音气不打一处来,对叶动澜这个伴读毫无好感,甚至恨恨的剜了他一眼。
叶动澜却是出神的想着宇文妙音刚刚的话,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宇文柘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是为何他将自己装作愚笨,从前在军中,翻书也是极慢的,似乎难懂似的,莫非尽是装出来的?
宇文柘继续做着批注,注意到叶动澜的愣神又皱了眉,“动澜,墨干了。”
“啊,是属下失职了。”叶动澜回过神来,慌忙认错,手下动作快了起来。
宇文妙音不满的看了叶动澜一眼,忍不住出言讥讽,“连墨都研不好,要你何用。”
“妙音。”宇文柘无奈的揉揉眉心,“怎么越大越不会讲话了。”
“研墨本就不是伴读要做的,没有他皆是我亲自动手的,动澜在已经是极好的了。”
宇文妙音见宇文柘只是在为叶动澜解释,心下更气了,瞪了叶动澜一眼,拂袖而去。
宇文柘摇着头无可奈何,“这丫头就这么个性子,动澜不必往心里去。”
叶动澜摇摇头,“本就是微臣没做好。”
宇文柘知道叶动澜总有些拘束,也不多言,垂眸看书。
宇文妙音出了宇文柘的宫殿,正欲转身,却被人唤了一声,来人一身华贵的牡丹锦袍,神色傲慢,“哟,这不是我们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吗?”
“宇文倩,你不要阴阳怪气。”宇文妙音一向最讨厌宇文倩,母妃擅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三番五次差点害了淑贵妃,仗着盛宠耀武扬威,连这女儿都是个狗眼看人低的。
“怎么了,还不许说了,你母妃没用,数年也没升过位份,你那哥哥是个整日念书的书呆子,你,实打实的傻子,不就是仗着父皇宠爱你哥哥,你们算什么?”
宇文妙音攥紧衣裙,“不许你说我皇兄。”
第72章 何须
宇文倩穿着鲜艳的红裙,身后洋洋洒洒跟着数个丫鬟和宦官,掐着腰,威风的很,倒是宇文妙音,孤身一个人,身上的天青色衣袍格外素净,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可是她不甘示弱,自己跳着脚要跟宇文倩论个高低。
“宇文倩,我皇兄是诸兄弟中最聪明的人,你才是傻子!”
宇文倩五官不及宇文妙音灵动,却擅长打扮,凤眸的眼尾上挑着,红唇勾人,眉间一点朱砂更显得美魅,此时她一挑眉,嗤笑一声,“就他?没了父皇,他最多是个穷酸书生,靠着没日没夜的苦读比诸位兄弟善作文了些就称得上最聪明了?”
“你!”宇文妙音抬手指着宇文倩,一张脸气的皱在一起,胸口传来阵阵针扎似的疼痛,一口气闷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宇文倩身边的丫鬟见状,忙扯扯宇文倩的衣角,“公主,六公主一直有心悸的毛病,还是不要太过了好。”
宇文倩看宇文妙音捂住胸口,也知道她气的心口疼,她了解宇文妙音的身体状况,也打算见好就收,最后还是出言讽刺,“你不说本公主还忘了,她还是个病秧子,罢了,本公主不与她计较。”
宇文倩带着人,调了头施施然就走了,似乎是专门来这气宇文妙音一遭的,让宇文妙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胸口的疼细细密密的,宇文妙音大口喘着气,最后还是选择回了宇文柘宫里,她自己一个人,走着太勉强。
宇文柘继续与叶动澜讨论着诗书,见宇文妙音回来,脸色苍白,迅速迎上来,“妙音,你怎么了?碰上倩儿了?”
宇文柘还是了解宇文妙音的,淑贵妃出身福书村,本身教养极好,宇文妙音平素里也被淑贵妃教的好,加上心悸的毛病不宜激动,她行卧坐走一步一颦皆是温婉舒缓的模样,能短时间让她这幅样子的,除了一个牙尖嘴利,擅长讥讽他人的宇文倩,属实是别无他人。
宇文妙音接过叶动澜递来的茶水抿了几口,才在宇文柘轻轻拍抚背部的动作中喘匀了气,嘟着嘴,一副受了气的样子,“皇兄,宇文倩太过分了。”
宇文柘轻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杯盏,手上的动作没停,“母妃和皇兄我都时常对你讲,倩儿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心眼也不坏,何必次次争个面红耳赤。”
“可是她总要说母妃和皇兄的不是。”宇文妙音也是个没心眼的,不善于藏心事,身边的亲近人被人议论了,她当面就要驳回去,绝不轻易善罢甘休,宇文柘劝了多次,也没有让她改了这个习惯。
“妙音,生在皇家,一举一动总要被人看着,议论着的,若都要争个高低对错,就无暇做其他事了。”
宇文妙音听宇文柘这句话听了许多遍,可是从来都是反问一句话,这次也不例外,“若不让我听得便罢,可她偏偏当我面说,难道有人当着皇兄的面说我,皇兄不会与他争辩吗?”
宇文柘无话可说,宇文妙音这是揪住小时候的事不放呢。
第73章 凭何
小时候宇文妙音身体就不好,即使不激动也容易心悸,淑贵妃跟宇文柘都将她当宝贝宠着,小孩子按不住好动的天性,宇文柘便时常背着宇文妙音去御花园玩。
宇文柘小时身体也弱,比兄弟要瘦弱些,总在宫里不外出,只捏着书本念,与兄弟都不大相熟,背着宇文妙音也是有些吃力,总有兄弟要对他们嘲笑一番,宇文柘也不恼,只背着宇文妙音在花园里转,手里还捏着书。
宇文妙音大些,心悸的毛病也好了点,再和宇文柘去花园便是两人并肩同行,以宇文汀为首的几个比宇文柘大的兄弟见了他们,看到新奇玩意似的跑过来,围着宇文妙音看个没完,八皇子宇文延信口说了句,“原来小瘸子会走啊,十弟总背着她,我还以为她的腿废了呢。”
宇文妙音胆子小,被围得害怕,抓住宇文柘的衣袖往他身后藏,宇文柘性子温润,往日被调笑了也不恼,反倒这次把宇文妙音扯到身后,一双深黑的眸子瞪得轮圆,“你说谁是小瘸子!”
众兄弟没想到他会生气,都愣了愣,皇子都是娇惯着长大的,宇文延被这样一质问,也梗着脖子不愿服软,“我说的又如何,她总不下地,我说她是小瘸子又怎么了?”
宇文柘连手中的书都顾不得妥善收好,手用力的时候将书页握的吱吱作响,淡黄的纸张上出现了褶皱,他往前几步,逼到宇文延面前,“我自己的妹妹,乐意背着就背着,你凭什么说她是小瘸子。”
宇文延比宇文柘高了半个头,还壮一些,也不怕他,也往前走着,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我就说了你能奈我何?”
说着,他转而对着宇文妙音,喊着,“小瘸子小瘸子,就是小瘸子,病秧子背着小瘸子逛园子,……”
这是他们私下里给两人编的顺口溜,下一句是,病秧子捏着笨蛋书哄傻子。
不过不等他念完,宇文柘的拳头已经落在他的左脸上,将下半句顺口溜打了回去。
宇文柘因为体弱读书进度比诸兄弟慢些,便成了他们眼里读笨蛋书的人。
众兄弟反应过来,上来拉架,一向瘦弱的宇文柘却像是一头凶猛的小狮子,几个人也拉不开,尽管拉着拳头打宇文延。
“你们说我便罢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为何偏要说妙音!”
宇文柘最终还是被拉开,他力气小,宇文延除了衣服乱了些,就只有他毫无防备时挨的第一拳有些痕迹,宇文柘的衣服也乱了,俨然一个小疯子。
下人早去找来了各位皇子的母妃,见自己的母妃来,他们很自然的站到两边,几个一起皇子一边,宇文妙音藏在宇文柘后头站在另一边。
宇文柘从不带宇文妙音走远,还是淑贵妃最早得到通知听闻宇文柘同宇文延打了架赶了过来,她将两个孩子拥入怀,耐心询问。
她昔日温顺乖巧的两个孩子,此时一个衣服散乱,红着眼眶,眼神却还狠狠的,另外一个小声的抽泣着,
“母妃,他们说我是小瘸子,还说皇兄是病秧子,皇兄便上去同他们打架,是他们错在先的。”
淑贵妃看向宇文柘,显然不信一向温顺冷静的儿子会如此冲动,宇文柘抿抿唇,声线紧绷,“儿臣没错,儿臣本就多病,他们议论便罢,可妙音的腿明明无碍,他们凭什么叫妙音小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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