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完成不了一个游戏的,就算他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同时身兼美工、文案、架构、宣传等等诸多工作,乔昼策划了这一款游戏,而其中具体的细节是由他工作室的众多员工一起完成的,就算是在医院里,他也没忘记记录下自己的灵感和员工们交流,实时把控项目的发展方向。
而就在昨天,工作室那边传来消息,《灵域入侵》基本完成了内部调试,可以进行内测了。
这意味着,如果他同意,《灵域入侵》马上就能在华夏游戏圈掀起一场风暴,鉴于“乔昼”这个名字的含金量,这场风暴很快就会席卷到整个世界。
要知道就算是在黑洞降临、变化频繁的这个世界——可能正是因为这些变故让人恐惧,才会有越来越多人想要借着游戏来逃避现实,所以文娱产业不仅没有一蹶不振,反而进入了发展黄金期。
乔昼双手交叉撑住下巴,他此刻想的当然不是什么赚钱的问题,一个堪称疯狂的想法正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从魔都之后开始,这个想法就像是旷野荒坟上燃烧起来的鬼火,时不时就要在他心里撩拨他一两下,随着时间过去,这个恐怖、疯狂的念头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灵域入侵》的完成,就像是一把干柴压在了火堆上,彻底点燃了他的野心。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乔昼放下手,看向夜色沉沉的窗外,这里还有个麻烦等待他去处理呢。
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卷着小风哧溜一下停靠在街边,邵星澜推开车门,隔着一个路口就是他之前和s001会面的音乐喷泉,武警组成的人墙尽职尽责地堵住了每一条缝隙,他们脸上都是坚毅之色,额头有细微的汗珠渗出,握着防爆盾的手犹如铁铸。
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每个人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砸在这里浇筑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血肉的防线,看起来却比任何金铁都要坚固。
东方已经显出了一点鸭蛋青的色泽,属于太阳的光辉即将喷薄而出,照亮这片广袤壮美的国土。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被封锁在里面安分了一个晚上的人群也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邵星澜深吸一口气,他举起那个娃娃,觉得自己这个行为简直愚蠢得要命,但嘴巴还是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洛林先生,很冒昧这样与您交谈,我是华夏政府特殊部门发言人邵星澜,经由乔昼先生得到这次与您对话的机会——”
太傻了,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才会这样真情实感地和自己的洋娃娃讲话,邵星澜一心二用,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自己,一边谨慎斟酌语言。
不过没等他讲完想说的话,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就从旁边伸过来,从他手中抽走了那个娃娃。
莫名的巨大危机感瞬间击中了邵星澜,他想都没想就要后退躲避,却忘记了自己其实还坐在车上,往后一退差点摔倒,那只手轻巧地绕过来,在他背上一托,避免了他狼狈栽倒的后果。
“我听见你在叫我。”
温柔深沉的男音圆融和谐,简单的一句话也被他念得像在朗诵莎翁的诗歌。
邵星澜礼貌快速地脱离了对方的掌控,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在屏幕上见过了无数次的脸。
银灰色的长发扎成一束搭在胸前,立体感颇强的眉骨低低地压着眼窝,眼珠是漂亮的矢车菊蓝,嘴唇是摄人心魄的锋利凉薄的暗红。
打扮成十九世纪绅士模样的青年戴着雪白的手套,一只手握着一根乌木手杖,另一只手拿着那个几乎是他的等比缩小版的娃娃,脸上挂着弧度恰到好处的笑容。
“你们在为此烦恼吗?这的确是一位有些任性的女士。”
疯医生握着娃娃,看向层层叠叠的人墙,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从他忽然出现,周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手势有了略微的变化,当然也可能是他注意到了但根本不在乎。
邵星澜个人倾向于后者。
“我可以替你们解决这个麻烦。”不等邵星澜开口,他就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
邵星澜耐心地等待着后面的转折,果然。
“但是,”疯医生侧过脸,俊秀的面容上过分暗红的嘴唇勾起一个不详的笑意,“我希望你们适可而止,不要去打扰不该打扰的人。”
邵星澜略有些呼吸不稳地回答:“……好,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他。”
他玩了个巧妙的小花招,说了“我”不会去,可没说别人不会去。
这种小花招其实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他习惯性的话术。
文森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将手套向上拉了拉,语气平淡:“让你们的人都离开这里吧,如果你不想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邵星澜骤然提起了心:“里面有三万多无辜市民……”
疯医生锋利冷淡的眼眸瞟过来,盯了邵星澜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他们不会死。”
得到了他的承诺后,邵星澜才勉强点了头,向自己的下属试了个眼色。
十分钟后,那堵铜墙铁壁开始缓缓后退,在一千米外的路口重新设防,他们固然要依靠疯医生的力量,但他们也绝不会将一切希望都压在他身上。
身型挺拔的绅士握着手杖,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那些神情狰狞的人面前,随意挑选了一个谈话对象:“现在,是我进去把你提出来,还是你自觉一点走到我面前?”
人群静止了片刻,而后如摩西分海般,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的尽头。
第189章 大结局(上)
“真是无礼的要求, 先生。”
年轻的姑娘亭亭玉立,晨曦的薄光在她黑色的长发上落下一层粼粼的光晕,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昂贵的丝绸头纱。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美貌, 显然都无法在文森特这里得到优待, 样貌毫不逊色于她的男人两手压在手杖顶端,微微抬着下巴,对她的控诉不以为意,只是简短地做了个手势:“……文森特·洛林, 省去那些不必要的寒暄和冗长的头衔介绍,女士,我的委托人想知道您要怎样才愿意离开这个国家。”
远渡重洋而来的追踪者凝视着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喜悦之情的“同伴”, 一双黑褐色的眼睛里混着意味不明的浑浊光线:“假如我不愿意?”
“我正是因此才出现在这里。”疯医生握着手杖, 将它旋转了半圈,不带一点烟火气地平平陈述。
“那你大可以直接将我驱逐,而不是浪费时间和我——”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几秒,“谈判。”
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带点儿嘲讽和得意的笑容。
“不,我想您误会了,”绅士抬起矢车菊蓝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光线带给人的错觉, 他色泽冷淡漂亮的瞳孔里泛着血腥粘稠的红, 但只是一瞬间, 这种红就隐没在了蓝色下, 好像一个过于快速的幻觉,“我只是依照他们的要求传达他们的意愿, 但这并非我的意见。”
“比起想着怎么保全人质, 我认为当然是解决掉绑匪更加合理——一个经济快速, 且有效的办法。”
暗红削薄的嘴唇单纯地翘起来的时候,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不屑,在场的两个人,看起来都没有要好好谈话的意思,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氛围居然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还能算得上和谐。
“……的确。”面对这个明晃晃的威胁,皮囊之下属于杀戮新娘的灵魂不能更赞同。
“你也可以这么做,你将会是我最漂亮的丈夫,而我——我并不介意死在你手上。”
文森特再度将手杖转了半圈,对她带着某种暗示的语言不置可否。
他们一直站在人群两端对话,中间隔着三四米空荡荡的距离,两旁就是挤挤挨挨的人质们,距离近到无论如何转换视线,都必然能看到带着恐惧和绝望的人的面容——尽管被杀戮新娘掌控着行为,但他们的理智还是足够他们听清楚这两个怪物的对话,如果不是身体无法动作,他们早就尖叫着狂奔离开这里了。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在他有任何异动的时候就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包围挤压得动弹不得——当然,依照他本身的能力来看,动弹不得是不太可能的,但就算是无情的屠杀,也能阻拦他的行动几秒。
而这几秒,逃跑或是偷袭……也够杀戮新娘做点儿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显然,她并没有傻乎乎地对这个好不容易见面的同伴交付所有信任。
文森特不带感情的眼神飞快从他们脸上离开:“无意义的试探可以停止了。”
年轻的姑娘配合地收起了故作多情的模样,但还是谨慎地站在人群后:“让我加入你——或者你们。”
文森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对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紧接着点头:“可以。”
他答应的太过快速,看起来简直像个陷阱。
新娘瞪着眼睛看他,一下子忘记了该怎么应对。
文森特一摊手,看起来有点堪称轻佻的狡黠:“这不就是你的目的?难道你特别喜欢那种彼此斤斤计较试探进退的过程?缺少了这些争吵嘲讽的过程,会让你特别不安吗?”
这不一样——她皱着眉头想要反驳,却发现他说的竟然还有点道理。
她手握三万多个人质,本身能力不俗,如果不想打个你死我活,接纳她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好像的确没必要反复拉扯口水战。
“那么,作为交换,我会释放他们——”她识趣地给出了相应的筹码,她并不是个爱好杀人的变态,抓着这些人也不过是为了找寻自己的同伴,或者说,找一个能容纳她的地方。
哪怕是长满鳞甲尖刺的怪物,也无法忍受只有一个怪物的世界。
但她这句话刚出口,就接触到了对方轻微皱起又松开的眉头,下意识判断:“你不想要他们。”
周围听见他们对话的人群眼中绝望更甚,有人已经无声地流下了满脸的泪水。
文森特摸了摸冰冷镀银的手杖,语调缓慢拉长,不肯定也不否定:“添头,女士,我完成人类的委托,换取他们不来打扰我,很快你也会从中得利,所以,他们是我此行的附加赠品。”
“我不介意,”新娘爽快地点头,这三万人在她眼里还没一件漂亮的裙子重要,她完全不介意拿他们讨好一下未来的同伴,“那么你想要的东西?”
“几个问题的答案。”文森特说。
年轻女孩看了看他,谨慎地回答:“只要是我知道的。”
疯医生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口:“首先,请告诉我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你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方式可能都不太一样……”
他的用语非常的含糊,很容易让人展开自由的想象,但其实他的话里什么实际内容都没有,和空手套白狼也差不多。
杀戮新娘迟疑了一下,她本能觉得这个“问题”好像不应该被称为一个问题,但她刚刚才说了“只要是我知道的”……
一个狡猾的家伙。
她在心里再次给这个漂亮的男人下了定义。
“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简略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发现‘我’是‘我’之后,就一直在重复那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就是那些无趣的‘故事’——他们应该是这样称呼的,我忘了第几次清理完庄园,可能是几十次或者一百多次?总之,就是很多次,然后突然感觉周围不太一样了。”
她像一只晒到太阳的猫咪一样,杏眼微微眯起,脸颊上浮现了回味的、代表着快乐的神色:“有新的东西出现了,本来应该是下一批新娘,但是马车没有出现,庄园的大门被一群陌生人推开了。”
一声怪异悠长的叹气从她口中吐出,充满了和岁月黏着在一起的老人才有的干枯、腐朽的冰冷气味,青春的脸庞下被漫长时光搓磨得腐烂的灵魂从棺木里坐起,充满喜悦地看向欣欣向荣的新世界:“于是我天然就知道,我的刑期已经结束,我来到了自由的新世界,那真是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了,终于有新的人来到我面前了。”
“于是我就和他们玩了一场游戏,”她飨足地舔了舔嘴唇,仿佛想起了那些“有趣的游戏”,“后来他们派出了代表,想要和我达成协议,我觉得有点意思,就答应了。”
文森特不关心她充满了自我意识和丰富思想的个人经历,快速冷静地剔除了所有陈述个人想法和感受的句子,总结下来,只得到了一点聊胜于无的东西。
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样做到这一点,好像一切就是顺其自然的行为,她忽然产生了自我意识,然后经过了漫长的重复的“轮回”,突然有一天就知道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像极了胡言乱语编造的三流小说,还是逻辑不通顺、情节颠三倒四无法自洽的那种地摊小说。
全程都充满了主角无序混乱的呓语,过于丰沛的抒情,凌乱的形容词和意识流的陈述。
文森特难以忍受地蹙了一下眉头,换了个问题:“从出生开始,还是从庄园里开始?”
这回对方快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每次都是从庄园开始,但是我能非常清晰地记住所有经历,就好像我真的是刚刚从家里离开。”
他又凌乱地问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充满了跳跃性,从她爱吃的食物,到她离开家前往庄园那天的天气,到她杀掉每一个人的手法,问到后来,年轻女孩眼里都充满了迷惑,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不确定:“是……是阴天?对,前一天刚下过雨,我下马车的时候,裙子还被水坑溅湿了,要不是这样,我应该去摘那朵很好看的野蔷薇,我都能想象到那朵花戴在我头上会有多好看——等一下,你问这些到底要干什么?”
她被这些奇怪的问题弄得焦躁起来,眉宇间染上了不耐的神色,她很谨慎地避开了那些询问她能力的问题,不掀开自己所有的底牌是每个有理智的人的本能,但这就要求她长时间保持警惕,这让她感到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文森特丝毫不在意她的不耐,听见是最后一个问题,她不得不按捺下心里的烦躁,耐心去听他的话,“你发现‘你’是‘你’的那天,还有什么异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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