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没得理不饶人,闻言点了点头。
那大片地炮的位置很近溪流,可以很明显地听到流水的淙淙声,还有野兽的喝水喷气声,起此彼伏。
“有好多野兽。”沈漱流和玳隐匿在草丛里,暗处观察他们的百米之外。
那流水看起来很清澈,日光之下粼粼波光,兔似的白团兽,大角牛般的黑背兽,长颈的高榈兽,美丽的鹿型树角兽,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野兽,或高大,或纤细,都聚在溪边喝水,却形成了鲜明的两派。
一派担惊受怕,一派凶蛮自若,在这绮丽苍翠的雨林景象之下,充满矛盾又处处融洽。
虽然现在看似和平美好,但沈漱流和玳都知道,这平静的流水随时都会变成头破血流的战场,饮水者时时更替,流水却日复一日,年似一年。
“阿玳,”沈漱流压低声音,“要不要吃烤树角兽?”
玳刚刚提起的警惕瞬间被这一句破了防,想了想去年,被沈漱流烤得香香脆脆馋哭了隔壁小孩的树角兽,舔了舔嘴唇,“我要吃烤兽腿。”
“我打给你,”沈漱流放下装满了地炮的大叶兜,“那只黑背兽也要了吧,这一只够煮一锅肉汤了。”
“会不会太大了?”
“没事,打了再叫穆他们过来。”沈漱流拿起腰上的弓弩,对准树角兽就是一箭。
眨眼之间,疾速的箭矢就穿破了树角兽脆弱的喉咙,温热的鲜血一瞬间溅射出来,撒了旁边的野兽一脸。
“吱吱——!”
“呜——!呜——!”
“叽叽叽!”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至极。
没有敌袭方向的野兽惊慌失措,四下逃逸,都惊叫着想要快兽一步逃离,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亡魂,却和其他的野兽撞在了一起,暴脾气的瞬间激了火性,怒吼着胡乱攻击。
而在这时,银色的巨狼和白色巨熊忽然出现,给了毫无防备的黑背兽重重一击,黑色的厚皮兽背和脆弱的脖子都多出了几道深刻的抓痕,滚烫的鲜血顿时红了溪水。
“呜——”黑背兽痛苦又愤怒地嚎叫,沉厚又锋利的巨角凶蛮地撞向沈漱流,就是这家伙抓我脖子!
这只黑背兽已经成年,身形足有沈漱流兽形的五倍大,攻击起来光靠体型就就足以震慑对手,但沈漱流浑然不惧,退避之余又狠狠抓了它几爪子血痕。
黑背兽被激得暴怒,不管不顾地冲向沈漱流,人没撞到,却连撞倒了好几棵参天高树。
而在黑背兽转身调转方向的时候,又让玳近了身,两只熊爪抱着黑背兽的脖子,狠狠交叉一抓,顿时血涌如注,黑背兽痛得凄声嚎叫,呜呜鸣鸣的,像是在呼唤同族。
锋利的狼牙咬上黑背兽的脖子,恐怖的咬合力让它在瞬间就断了气,它却仰着脖子,嚎尽了最后一句长鸣。
“呜——”
像是火车呜呜长笛,满载的却是生命的悲殒。
“呜——”
“呜——呜——”
遥远的山林里也传来一阵呜鸣,惊起一阵鸟雀,久久回响,哀哀愤愤,又像是长长的叹息。
沈漱流忽然意识到,它不是在呼叫同族帮架救援,而是在警示它们规避——危险!危险!勿来!!
如小山般的凶兽“嘭”地倒下,沈漱流看了它一眼,变回了人形在重新清澈的溪流边洗手洗脸,低垂着眼睫,情绪不明。
二十岁的沈漱流也是见过非洲的野兽搏斗厮杀的,多血腥残暴,他看到的也只是自然规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理所当然。
而当沈漱流用弓弩去击杀,或者是和前几天一样,间接地下达命令猎杀那些野兽,他也很自然地适应良好,可当他自己动手去杀掉一只黑背兽,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断葬在自己的口中,按理来说,对一个正常的现代人,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难克服的。
但沈漱流见到这只凶兽的第一反应,就是盘算自己能否打得过它,接着就是能否猎杀它食用,他几乎是本能地说出击杀它的话,而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第76章 那就一次
在远古,击杀一只凶猛的野兽,就跟现代杀鸡一样司空见惯,没什么好惊奇圣父的。
——弱肉强食罢了。
所以他是失忆的老兵,而不是才穿越的萌新。
“愣什么神?”玳也蹲下来洗手洗脸,手上的鲜血被水流冲洗干净,也掩藏不住这双骨节分明温热的手刚刚杀了一只野兽的事实。
“在想一些事情。”沈漱流揽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给他洗去指上的血渍和指甲缝里的不小心沾染的泥土,“我要是现在想起来就好了,我现在总觉得……有点别扭。”
“别扭什么?”
“就是,我的记忆,和我的本能严重地不重合,”沈漱流道,“就像你的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吃辣,可你自然而然地吃了一盆辣椒,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吃辣的……好像也不对……”
沈漱流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玳闻言有点糊涂,看着他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又好像可以理解:“确实,你失忆后看起来就不像是会狩猎的样子。”
“不是说你没有狩猎的本事,而是感觉你不会杀掉他们。”玳疑惑道,“但是对一些小型的兽类你又会,挺矛盾的。”
沈漱流也觉得挺矛盾的,他热爱欣赏那样直白纯粹的关系和情感表达,所以会困惑,就像一个爱猫的人会吃鸡肉吃猪肉,却不会吃猫肉一样。
记忆与本能的矛盾让他觉得困惑,情感史的缺失也有时让他觉得茫然。
你忘了自己深爱的人,而你深爱的人依然深爱着你,可你们的过去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令沈漱流觉得难受。
“我当时是怎么才导致现在失忆的?”沈漱流狐疑道,“不会是什么掉下悬崖掉河里的狗血戏码吧?”
“不是,你是跟没孵化成功的幽灵蝶族长搏斗的时候,中了他的毒,我没及时拿来解药才……”玳说着,垂了垂眸。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自责,觉得自己当初要是能早一点拿来叶子蜜给沈漱流吃了,他现在也不会丢了一些记忆。
“幽灵蝶族……”沈漱流吐槽道,“这名字怎么这么中二,不会是他们自己取的吧?”
“中二?”
“就是自以为很优秀很不得了,其实在别人看来很傻的意思。”
“……”玳看着他的眼睛,“他们叫自己紫蝶族,幽灵蝶是你说的。”
沈漱流:“……”
这么中二的名字必定是这个破指南说的,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有点伤感的,深沉的思想,你就能无缝连接打断我。”沈漱流哭笑不得,“事情总往心肌梗塞的方向发展,怪离谱的。”
没有得风湿病,但是也没有听过这么潮的流行词的玳:“?心肌梗塞?离谱?”
这种只可意会不会言传的东西,沈漱流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时哽住了,大眼看大眼,互相对视了两秒,两个人突然都笑了出来。
“你失忆之后话好多,”玳边笑边说,“表情也多了不少。”
“是因为跟你,才这么多的。”沈漱流也笑,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玳的眼睫,“总觉得跟你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总想找点东西跟你亲近亲近。”
“不是已经够亲近了么?”玳笑着推了推他,“快叫人来搬这只黑背兽,天快黑了。”
“嗯,都听你的。”沈漱流又把人亲了亲,才变了兽形,一声长长的狼嚎,惊了半林的鸟兽。
没过多久,远处的林空也传来了一声狼嚎,是穆的声音。
趁着他们过来还有一点时间,沈漱流干脆带玳去摘那溪边的水菜。
“没想到这里也有水菜,”玳道,“好久没有吃了。”
“好久?”
“嗯,你都不记得我,应该也不记得了。”玳语气平淡,回忆着过去眼神都柔和了下来,“你在家门口修了一个小菜园,种了很多菜,水菜,姜,蒜,瀑布果,芋头,果薯……”
沈漱流静静地听着玳回忆,心里的愧疚又上来了。
“我们还修了从山底到家门口的路,铺了平整的石板,种了小球花,像毛茸茸的小球。”玳说着,仿佛还记得那个手感,“很好揉,但你老用这个理由弄我……”
“说真的,你的理由千奇百怪的,多吃了一块蜂糖也要动手动脚的……”玳气不过,踢了一脚沈漱流,“干什么都要被你弄,害我有段时间差点连门都出不了。”
玳这一脚力气不小,沈漱流被踢得龇牙咧嘴,看着自家宽肩窄腰大长腿,声音低哑肤色白的伴侣,心里的郁气一扫而光,色色的东西顿时蠢蠢欲动。
但只是欲动。
还不敢直接动的沈漱流半垂着眼看玳,一语未动,眼神却像带了勾子。
玳最受不了这样了,眉目含情,又纯又欲的,直让人脸红:“明天还要赶路的……”
“那我们快点就行……”沈漱流露出两只毛茸茸的狼耳,微倾了身体,以下往上的视角看他,蓝色的桃花眼流光泛霞。
沈漱流轻轻扯着玳的衣角,跟他咬耳朵:“刚好找到了地炮,反正也不怕有毒虫了,来一次……又不费多久……”
不费多久?你自己一次要多久心里没点数么?
但玳脸红着,心也动了。
“那就一次。”
–
急匆匆赶来的穆看着不远处卿卿我我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我不应该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没等穆纠结完,玳就发现了他,向他微微颔首道:“穆,和几个兽人把这只黑背兽背回营地,处理了炖成汤。”
“好。”穆点点头。
这只黑背兽体型很大,一只狼根本不可能运回去,穆就和其他几个兽人,合力将它分成了几块背到背上,而那只早死透了的树角兽也上了另一个兽人的背。
密林里野兽很多,凶猛的大型食肉动物也不少,为了掩盖浓重的血腥味避免会把它们给引来,沈漱流就在那两具猎物身上都涂上了地炮灰和避兽的草药汁。
密林里除了众多毒虫毒蛇,这么多凶猛的肉食野兽也要能避则避,刚刚来溪流找地炮时恰好遇到一种能驱兽的草,沈漱流当然要拔草摘叶通通带走,只留下一小片光秃秃的根。
在地炮和驱兽草的双重保险,和沈漱流玳两人的警惕避险之下,一行人顺利地会带来到了暂时营地。
“这是什么?怎么黑乎乎的,还挺难闻。”新鲜事祈永远一马当先,定睛一看好奇又惊讶,“哇!这么大的野兽!”
“确实很大,在这么密的树林里也不多见这样的野兽。”穆把背上的兽腿卸到炊事处,“流说这是黑背兽……放多点姜粉,用来煮兽肉汤。”
显而易见,后一句是对做饭的人说的。
做饭的人·阿达点了点头,“这只树角兽怎么做?”
“首领自己要用。”
阿达了然地点点头,就麻溜地和其他人清洗处理起了兽肉。
为了方便取水用水,沈漱流选临时营地的时候都是尽量有水源的,这次就是在一个小瀑布边,瀑布不高,流水也哗哗作响,水里隐约可见游得飞快的灰色小鱼,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沈漱流生好了火,把处理过的树角兽架在木架上,不时地翻动木架,边刷酱料。
玳蹲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香气已经有些出来了,兽肉表皮也有了点金黄的颜色,玳耸了耸鼻尖,忍不住问:“还要多久啊?”
“好一会儿呢。”沈漱流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要不要来一起烤?”
“我没怎么烤过这个……”玳有些犹豫,“我手艺不是很好,上次吃烧烤还烤糊了。”
“没事的……”沈漱流眼神期待,一双桃花眼跟小狗崽一样亲亲昵昵的,“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烤。”
“树角兽不常见,”玳抿了抿唇,“要是烤坏了……”
“烤坏了我就吃掉,烤得好的就给阿玳吃。”沈漱流攥住他的手腕,把人一把扯过来,“我看着呢,不会烤糊的。”
玳握着用来转动的木棍,有些局促:“这个……怎么弄啊?刷料么?辣酱还是蒜酱还是……”
“这么紧张干嘛……等会儿翻一下就好了。”沈漱流笑了笑,不经意地仰头,就见深蓝色的天空一片秾色。
绚丽的晚霞好像从峰尖出来,大块地绵延,油彩一般层层叠叠,绛紫压着桃粉,墨红融着浅金,配色撞得奇异又融洽,霸占了整片的夜幕。
而在这细细密密的枝叶之间,沈漱流只能窥见头顶上的这一小片,就像是有人把夜空框在了一个相框里,随意摆在林中一样。
“你看这里……”沈漱流指着头上的那片天空,“像不像我把天空摘了一小片下来,特地挂在这里,就为了让你不知什么时候的,看它一眼。”
玳闻言去看那天色,好像忽然有风吹过来,那柔软厚实的云层极慢地移动,动作是很轻的,又好像很重,忽然就撞到了玳的心里,又一点一点地融化成水,把他整个人都泡得温温的。
“是不是很好看?”
玳听到沈漱流笑着问,偏过头看去,就见他看着他笑,晚霞的余光落在了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云彩在他的眼睛里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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