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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饲料·38
“孩子，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娘看了心疼啊。”纪母手里拿着一碗热粥送到纪舒暖嘴边，后者却始终闭着眼，表现出沉默和抗拒。纪母见纪舒暖依旧不肯吃东西，只能把粥放在桌上，叹息一声，默默离开屋子。
纪舒暖在纪母走后才睁眼，她双眼有些红肿，明显是之前用力得哭过。她看向已经分不清昼夜，全天都望不见晴的天空，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从自己醒来到今日，已经过了两天，而万休口中将温岺秋送走的日子，就定在今晚。
这两天纪舒暖被纪父纪母用粗绳捆在房间里，她不吃不喝，只要求他们把自己放开，她与两位老人说了自己并不他们女儿这样的话，也说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二老却只当她是被鬼迷惑了心智，才会说出这番话来。纪舒暖睡不着，只有累极才会陷入半醒半梦的昏迷中，每到这时候，温岺秋便会进入自己梦中。在梦里的温岺秋总是哀伤得看着自己，她会露出她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柔软，让自己抱住她。也会低声在自己耳边说话，告诉自己她身体很疼。
纪舒暖就在这样的梦境中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以至于她觉得温岺秋是真的需要自己帮她，不停地在这种噩梦中惊醒。到了晚上，温岺秋又会不停地敲门，她哀嚎，哭喊，尖锐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可纪舒暖却被捆在床上，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今晚，便是最后一天了，她不知道万休口中所谓的“送走”是送去哪里，可若真的是如万休所说，温岺秋是百年厉鬼，那么她自然不可能会被送到什么好的地方。想到自己和温岺秋，或许再也没办法见到，纪舒暖意外得发现，比起害怕温岺秋本身，她更怕的，却是无法再与她相见这种事。自己还有话想问她，还有一些事情想和她说，纪舒暖想见温岺秋，不管对方现在是人是鬼，她都要和她见上一面。
现在是下午，纪父纪母吃过饭后应该会趁着这时候休息，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自然顶不住每日每夜得熬下去。晚上温岺秋的敲门声会吵得他们睡不着，下午和早上，便是唯一休息的时候。纪舒暖用力磨蹭着手腕上的绳子，努力扭动着已经被她脱开许多的麻绳，手腕早就被磨得血肉模糊，她却忍不住庆幸这份疼带来的麻木。纪舒暖快速扭动着手腕，想要在纪父纪母醒来前至少把一只手挣脱出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随着手腕上骤然一松，纪舒暖终于把其中一只手脱出来。她看了眼上面血肉模糊的创口，顾不得那么多，急忙起身把腿上的绳子解开，跌跌撞撞得从床上下去。两天没吃什么东西，纪舒暖胃部泛着疼和空虚，她虚软无力得走下床，随后将门推开，就这样悄然无声得离开了房间。
此刻应该还是下午，外面却乌云密布，不见阳光和月光，漆黑得如夜一般。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压抑的血腥味，明明周围不见任何血污，可这份血腥味却如影随形。纪舒暖捂着作痛的胃部，循着记忆，快速朝梦里反复出现的那间客房走去。到了今时今日，她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客房，便是温岺秋离世的房间，她身死之处。所以自己才会在梦里反复去到那个房间，而温岺秋也会在那个房间里，现出她死前的模样。纪舒暖一路去到房间门口，才刚站在木门前，便能感觉到里面充斥的阴冷，还夹杂着自己熟悉的青兰花香。
那是温岺秋的味道，没人会比她更清楚。纪舒暖颤抖着手，缓慢得推门进去。而温岺秋却没有像梦境中那样缩在角落，她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白色的棉布里衣，奄奄一息得蜷缩在冰凉的小木床之中。她的呼吸很微弱，脸上的血凝固在额头，眼里充满了绝望和解脱。没错，她要死了，她全身冰冷麻木，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与其在纪家提心吊胆，每日面对纪舒暖苟活下去，对温岺秋来说，死才是一种解脱。所以，在离开前，她是笑着死去的，她的身子清白，就连灵魂也是如此。
可是…成为鬼之后，因为冤死，她无法直接投胎，就连她的家人也不曾来敛收她的尸体。纪舒暖看着温岺秋的魂魄逐渐从白转黑，看着她眼里的光亮逐渐暗淡，最终那双眼布满了血红。她恨，她好恨啊，为什么她已经死了，却还要被所有人不齿？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她的家人都不肯给她一丝怜惜。
厉鬼动了，她飘到远处，她杀了最该杀的那个人，可血带来的戾气终究是入了她的魂魄，纪家在朝夕之间被杀进，沙城的其他住户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所有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城主命人将温岺秋当时已经烂掉的尸体抬出来，耗费了近乎大半个城镇的钱财，为她修建了巨大而华贵的墓地。
自那之后，沙城也终于不会有人死于非命，似乎所有的事都在此终结，只有憎恨的厉鬼飘荡在世，一个又一个世界，追寻着那个她最憎恨之人。然而，那个造成温岺秋身死的人渣，早就在最后一次脱逃。在温岺秋杀死她之后，便为了躲避温岺秋，将灵魂脱跑，另外一个相似又无辜的灵魂成了温岺秋以为的“纪舒暖”险些被她杀害。
得知真相的纪舒暖忽然笑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自己的死不是意外，穿越到书中，或许也不是意外，她真的不明白为何是自己遭遇这些。
“温岺秋，你看到了吗？你啊，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现在居然还有脸欺负我，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纪舒暖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她眼眶红着，用手轻轻攥着脖子上挂着的藕顒。她气温岺秋，也恐惧她，却又忍不住会心疼她。
“阿暖…别走，我…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温岺秋紧紧抱着纪舒暖，她现在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却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肉体，纪舒暖分不清她到底是人是鬼。“我清楚，你不知道是我，你抱得太紧了，松开些，我既然会过来，就没打算那么快离开。”纪舒暖被温岺秋抱得动弹不得，她之所以过来，除了想问温岺秋一些事，其实也是单纯的想见一见对方。只不过自己想要的答案，早已经在刚那场如梦似幻的回忆中得到了解答。温岺秋的确和自己一样，并不是原本的温岺秋，她是已经遭遇过死亡，游荡百年，杀死过很多人的厉鬼，而自己在现代世界中，遇到的女鬼，便是把自己当成“原身纪舒暖”的温岺秋，只是，在她要对自己出手之际，她却穿越了，很显然，温岺秋也是在那个时候，跟自己一同来了这个世界。
纪舒暖垂着眸子，得到一直困扰自己的答案之后，她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温岺秋，大脑也混乱得像是掺了水，只有混沌。但唯有一点，纪舒暖是清楚知道的，她不属于这里，也不该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她静默得看着温岺秋，眸子里的光亮黯然下去。她越是如此，温岺秋就越是抗拒。
她不要，她不要这种结果，阿暖要离开自己了？她在恨自己吗？温岺秋不想这样想，可脑袋里浑浊的思绪却在占据她的大脑，一团黑色的阴影将她的思绪吞噬，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要血…想要血…只要吃掉阿暖，她就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对不对？
“阿暖，你听我说，我们可以离开。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阿暖对不起，我心悦你。所以…让我吃掉你，你永远属于我好不好？”温岺秋呆滞得说着，她的表情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却又变得狰狞凶恶。纪舒暖看得出温岺秋像是被她的厉鬼意识在操控，而她属于人的部分，又在努力压制她的鬼的戾气。
“阿暖，我死了…我…我好冷…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个可笑的可怜虫。”温岺秋用力抓着脸，甚至将她的脸颊抓得血肉模糊，血泪从她的眼角滑出。看着这样的温岺秋，纪舒暖觉得心里更疼了，这种感觉就是心疼吧…眼看着温岺秋恍惚得看过来，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渴求，她啊…在求自己救她呢。
“温岺秋，你是人，我能抱住你，能看到你，你是人啊，才不是什么恶鬼。”纪舒暖看着温岺秋双眼溢出血泪，忽然抱紧她，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属于纪舒暖的本息在周围萦绕，好像一瞬间就浇灭了自己所有的不安，温岺秋颤抖着，回抱住纪舒暖，两个人安静得彼此相拥，仿佛这一屋子的阴冷都不复存在了。纪舒暖见温岺秋安静下来，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好像很暧昧，而且…温岺秋还把头靠在自己胸上了。纪舒暖轻抿着唇，刚打算说什么，忽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纪舒暖张口，呕出一口血。她低头看着没进自己身体里的那只手，温岺秋正笑着，尖锐的指甲勾着她体内的血肉。
第39章 饲料·39
“唔…”纪舒暖疼得说不出话来，能发出来的就只有低低的轻喘和呜咽声。她看着温岺秋失焦的双眸，没想到这人还是被厉鬼的意识吞没了。纪舒暖张口想说什么，可开口吐出来的却只是猩红的血，那些血落在温岺秋脸上，后者像是察觉到什么，身体不停的颤抖起来。“阿暖…这…是我…我…阿暖，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想吃掉你，只要把你融进我的血肉里，你就不会走了。对，我没错…我没错…”温岺秋意识模糊得嘶吼着，显然她刚才的冷静只持续几秒。纪舒暖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溃散，她软着双腿倒下，身体却跌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一滴滴泪像是刚融化的冰水砸在脸上。
“阿暖，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我做的，又是我伤了你。好疼，对，就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温岺秋语无伦次得嘶吼着，她抱着纪舒暖微凉的身体，不住得颤抖，看着她眼里的愧疚和疼惜，这一刻，纪舒暖心里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温岺秋，是不讨厌自己的。“阿暖，我把你弄伤了，我该怎么做，我…救你，对，我要救你，惩罚我自己，都是我。”温岺秋用手捂着纪舒暖的伤口，却又疯狂的得用手扯着头。忽然，她将血肉模糊的手朝她自己的胸口探去，紧接着，尖锐的指甲刺破血肉，将身体撕裂。
属于的人才会感觉到的疼痛让温岺秋笑出来，她忽然发现，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人，还能感觉到人的疼痛。“阿暖，你看啊，是我…是我的血，我还是人，好疼，我还会感觉到疼。”温岺秋又哭又笑，沙哑的声音尖锐颤抖。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纪舒暖红着眼，说不出一个字来。“阿暖，我…我把我的血给你，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我们两个…晚上要一起做你爱吃的东西，我们已经成亲了。”温岺秋疯狂地挖着她的血肉，随后用手抓着送到纪舒暖身体里。纪舒暖默哀得看着她，终于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摸上温岺秋的脸。
“笨死了，你以为是电影吗？这样就能救人？我们两个血型或许都不一样呢。”纪舒暖轻声说着，开了一个并不合时宜的玩笑，温岺停下动作，不解得看着她，歪了歪脑袋。如果不是两个人现在满身是血，这副模样，是会有些可爱的。
“可是，我想救阿暖，我做错了吗？”温岺秋低下头，看着自己染满血的白衣，当她再去抓胸口，想要把里面的血肉拿给纪舒暖时，却发现自己挖出的伤口已经没有了。温岺秋睁大眼，随后她忽然笑起来，她笑得凄然，笑得流出泪水。
“不该是这样的，我是人，阿暖，我是人啊，为什么会这样。”温岺秋疯了一般，不停的用尖锐的指甲挖破身体，可每一次她留下伤口，又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像是惩罚自己一般，她不停地伤害她自己，不停的在那具身上留下一个个血窟窿，可那些伤口没有像纪舒暖那般留在她身上，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阿暖，对不起，我…我要带你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地方，就会好起来了。”温岺秋抱起纪舒暖，呆滞得朝着外面走，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的万休站在门口，他悲悯得看着两人，无奈得叹息。“纪施主，你又何苦自讨苦吃，我已与你说过，只要过了今晚，便能将你送走，可你却执迷不悟。”万休明明是对纪舒暖说这番话，可他的视线却始终落在温岺秋身上。他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终于将手中的禅杖拿起。
温岺秋见状，抱紧了纪舒暖，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那道白光照在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全身都好似被烧灼一般，剧烈的疼是之前的数百上千倍。温岺秋疼得跪在地上，眨眼间，她身上的血污消失不见，逐渐变回了人类的姿态，可身上的痛却越来越强烈，她的哀嚎也越发痛苦。纪舒暖倒在远处的地上看着这幕，她无法动弹，喉咙被血堵住，无法吐出一个字。纪舒暖发现，明明一切到了结束的时候，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温岺秋会去哪里，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吗？看着她痛苦，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疼。纪舒暖努力扭动着身体，终于往温岺秋那边爬动了一些，可距离那个人，还有好远好远。
“纪施主，你身上的功德已满，我可以将你平安送离。”这时候，万休的声音在脑袋里传开，纪舒暖听后，睁大眼睛。她是想离开，也想摆脱现在所有的一切。可是…温岺秋，会如何，弄丢了自己，她会疯掉吧。
纪舒暖不停的摇头，她想告诉万休，自己不要什么所谓的功德，她只希望温岺秋能以人的身份活好好活一世。她从没做错什么，凄惨的死掉，没人关心，亦是没人在意，她成了孤魂野鬼，日复一日得活在虚假的仇恨中。就算温岺秋又坏又腹黑，总是把自己累得不像样子，可是…就算要讨回公道，也应该由自己来完成，她是自己的妻子啊。此刻的温岺秋已经没了嘶吼的力气，她全身透明，几乎看不到她的表情，可纪舒暖知道，对方也正如自己看着她一样，凝注着自己。她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并非是那种刻意伪装的柔软，而是带着宠溺和眷恋的柔。
纪舒暖眼前被泪水模糊，她朝温岺秋伸出手，对方也好似看到，将手慢慢探过来。“我会回来找你的，阿暖，我会回来的，一定会来找你…”就在这时，温岺秋终于彻底化为一道浅白色的光，消散在纪舒暖眼前。视线被刺目的光彻底遮蔽，纪舒暖看不到任何事物，也听不到声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着消失了。沙城灰暗的几日的天终于放晴，纪舒暖闭上眼，在温暖的余晖之中，长眠。
第40章 饲料·40
“医生，8005房间的那个病人，她有知觉了。”护士按动了病房里的警报铃，随后将手中的生理盐水和营养液放在旁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双眸发直的人。这是较为特殊的病人，病例也很奇怪。
不小心跌入施工地深坑中摔断了腿，身上没有多余伤痕，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导致假性脑死亡，在病床上昏迷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在医学界很少见，毕竟大脑不可能因为无缘无故的情况产生这种假性死亡，加之病人入住的是VIP病房，医院的人也不敢怠慢。这会儿，昏迷一个多月的人忽然转醒，醒来后却呆滞得看着屋顶，小护士甚至不敢靠近她，只敢在旁边观望。纪舒暖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人，却没心思去看是谁。她望着周围一片白花花的墙壁，以为自己已经被女鬼杀了，现在她就是个魂体，已经飘到了天堂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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