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暖绞紧了身下的床单,在她此刻仍旧能操控身体时,将那单薄的被单揪紧。熟悉的痛意和身体与灵魂的剥离感再度袭来,纪舒暖双眸失焦,眼仁布满了血丝。那种灵魂和肉体生生被扯开的痛意在全身蔓开,明明疼的要死,她却发不出声音,更加动弹不得。另一边,温岺秋并没有发现纪舒暖的异常,而她也早就在纪舒暖与她提分手时,将所有屋子里的监控都去掉了。她在床上躺了会儿,注射了营养剂和特效药,又吃了张月送来的午餐,终于觉得身体没那么难受。
“温总,您已经半个月没去公司了,那些股东在会议上提出想和你见面,我们恐怕不好压下去。”张月见温岺秋脸色好了些,这才敢提起公司的事。因为和纪舒暖的矛盾,温岺秋已经许久没好好打理公司。很多事情都是由张月和其他副总操办,股东会质疑也很正常。
“我知道,只是我最近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事,但我会给那些股东一个交代。”温岺秋低头,手中拿着手机,显然并不打算回去处理公司的事。张月知道纪舒暖对她的重要性,也不再开口劝说什么。温岺秋下午都在房间里发呆,她手里拿着万寂给自己的瓷瓶,始终心绪难安。她知道温氏需要自己打理,可是,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没有任何心思去管这些身外事。纪舒暖这几天看上去并没有异常,但温岺秋始终没忘记万寂所说的话,他只能凝魂,至于是否能让魂魄稳定下来,这是个未知数。温岺秋害怕,她怕纪舒暖还是会离开自己,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都足够让她忐忑不安。
温岺秋犹豫片刻,还是起身下了床,去了纪舒暖房门口,她敲门,里面人却没有回应,整个房间安静空灵,一点动静都没有。“阿暖,你在休息吗?晚饭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吃吧。”温岺秋柔声询问,她觉得纪舒暖可能还在和自己置气,或是因为早上起床时的尴尬对自己避之不及,可她话音落地后,房间里没有回复和声音,一切的一切仿佛归于死寂,安静得有些骇人。温岺秋脸色一变,她担心纪舒暖在里面出事,立刻拧动门把,门纹丝未动,从里面锁住。温岺秋立刻回房拿了备用钥匙,想也没想,将门打开。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那个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她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似乎真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青灰色的脸,却让温岺秋在瞬间红了眼。
她颤抖着身体,不敢相信眼前这幕,缓慢地走到床边,床上很凉,那份温度不该是纪舒暖的体温,也不该是阿暖发出来的阴冷。那具宛若尸体一般的身躯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她僵硬得安躺在薄被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温岺秋也希望,纪舒暖只是睡着了。“阿暖,不要,别这么残忍好不好?求求你了,你想分开,你想离开我,我都答应你,可是…你怎么…怎么能,别用这种方式报复好不好?”温岺秋跪在床上,将纪舒暖僵硬冰冷的身体抱紧。她没有哭,双眸直视前方,就好似失了心魂。
在纪舒暖要和自己分手时,她哭了,可在这个人真正离开自己时,她却发现,自己连哭都没办法哭出来。温岺秋双眼猩红,赤目染血,到了这时候,她憎恨的不仅是害了纪舒暖的人,更是自己。万寂说的没错,阿暖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自己带给她的,真正该死的人,是自己才对。温岺秋疯狂得笑着,喉咙都因为用力得大笑变得沙哑破裂,泛着血腥的甜腻。就在这时候,纪舒暖忽然睁开眼。她虚弱得看着自己,眼里没了之前的故意疏远,这种感觉,就像每次亲密过后,她看着把她累坏的自己,嘴上说着讨厌的话,眼神宠溺。
“阿暖,你…你…”温岺秋看着醒过来的纪舒暖,心跳蹦蹦作响,甚至还没从刚才的绝望和痛苦中缓过来。纪舒暖看着温岺秋呆愣的模样,她抬起手,把温岺秋抱紧。“果然,你是知道的吧?我怎么了?”纪舒暖才结束了一次魂体剥离的折磨,她表面看上去无碍,实则灵魂却脆弱得如蝉翼般单薄。纪舒暖觉得身体很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在刚刚,她的确有种自己要离开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意识逐渐溃散。可是,她听到温岺秋的笑声,听到这人的恳求。哪怕溃散之后,就不会再疼了,纪舒暖却还是放弃了相对舒服的解脱,忍耐着痛楚回来。
她只有自己了,纪舒暖再次想起同样的话。在她们初遇的世界,温岺秋只有自己,如今也是一样。纪舒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没了,温岺秋会如何。看啊,现在不就是这样吗,那样一个人,此刻却无措得像个小孩子,明明是个年岁加一起好几百的厉鬼了,却还是会害怕自己死掉。
纪舒暖灵魂回到体内,可温岺秋面上的表情依旧凝重,她很清楚,消魂并未结束,纪舒暖的灵魂正在逐步溃散。她要忍受灵魂与肉体的剥离之苦,在一次次的痛苦中,最终溃散。想到这里,温岺秋憎恨得咬住下唇,生生一块唇肉咬下。看着她的举动,纪舒暖知道,自己大概不再需要答案了。
“温岺秋,你是笨蛋吗?咬自己还用这么大力气,你的嘴不好看了,我可不会想亲你。我…我这么努力回来,你都不哄我吗?”纪舒暖窝在温岺秋怀里,这一次她觉得更加疲惫,连动一动身体的力气都不复存在了。
“阿暖,我…我带你去找万寂,他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让他想到救你的办法。”温岺秋抱起纪舒暖,打算带她去那座无名寺庙,可纪舒暖却摇头,用额头轻蹭她的脸颊。“不要,明天再去吧,今晚你陪着我就好。”纪舒暖轻声说,其实她心里清楚,如果万寂有法子,不会拖到现在,就算现在去了,或许也只是徒劳无功。温岺秋听着纪舒暖的提议,她像是懂了什么,绝望地点头。她躺在床上,将纪舒暖紧紧抱住。“太紧了,你想勒死我吗?”纪舒暖感到温岺秋的紧张,轻笑起来,温岺秋听后急忙松手,眼里满是歉意,这副模样,少见得有些可怜巴巴的。“阿暖,对不起。”温岺秋靠在纪舒暖胸口,听着她缓慢的心跳,眼眸凝了一层水光。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温岺秋,你啊,真是个死女人,色鬼,我都在想,如果我没有想起以前那些事,你是不是会瞒着我一辈子,营造出女神的假象给我看?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老了之后想起来,也没力气找你发脾气了。”纪舒暖细数着温岺秋的种种恶行,她觉得这厮就是个占有欲强,又恶劣的变态,偏生长了那么一副优秀的女神脸。“阿暖,我没有想要一直瞒着你,只是想找合适的时间,和你说清楚我们的事。”温岺秋听到纪舒暖提起,知道她愿意和自己好好谈,终于挤出一个浅笑。
“是吗?可最后,还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你说的合适,不会是等我们都结婚了,孩子都能满地跑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就算想起来也不能离开你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纪舒暖说完,温岺秋许久没有回复,看来是没话可反驳,变相默认。“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你啊,是我交往过最恶劣的对象了,我本来一个好好的直女,就这样被你掰弯了,你还不好好珍惜,我有些时候,真想把你打醒。你怎么那么坏,那么讨厌,总是想把我关起来。我如果真的喜欢你,无论我在哪里,想着的都是你,可如果我不喜欢你,就算…就算你把我关着,我也只会讨厌你。”
纪舒暖用牙齿轻咬着温岺秋一侧的耳垂,像是惩罚一般稍微用力,在上面落下个牙印。只是咬过之后,她就像是用尽了力气,闭着眼睛躺回去。温岺秋始终抱着她,不敢开口。过了许久,感到纪舒暖好像不再打算翻老账,才松了口气。“阿暖,你本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温岺秋柔声询问,她开始好奇纪舒暖曾经的世界,因为对方不止一次说了自己无法听懂的词汇,比如直女,掰弯,她不懂这其中的含义,也了解到,纪舒暖或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本来的世界,没有这么多性别,也没有所谓的Alpha,Omega,只有男人和女人。我以前也很有钱的,感觉比你还要多得多。其实,你才是傍上了一个富婆,你知道吗?”纪舒暖笑着给温岺秋说了许多她本来世界的事,也解答了温岺秋一直以来的疑惑。她其实怀疑过纪舒暖本来是Omega,因为她的性格,包括在床上的习惯,都是相对柔弱的,现在听到她的解释,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阿暖,谢谢你能来到这里。”温岺秋柔声说,纪舒暖是她的救赎,这个人曾经和现在,救了自己的心,也救了她的灵魂。可自己…却救不了纪舒暖。
“不客气,就当我是仙女下凡,来拯救你好了。温岺秋,我有些困了,你抱着我,我想睡一会儿。”纪舒暖睁开眼,看向温岺秋,可视线之前,却是虚无的一片漆黑。她无法动弹身体,看不见温岺秋的脸,好像感官就只剩下耳朵和嘴,其他的都在渐渐消失。
疼已经麻木了,似乎在这时候,痛楚也随之殆尽。纪舒暖上一次面对死亡,是在飞机上。那一瞬间来得太快,她甚至忘了当初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可现在,消失的感觉缓慢又明显。先是双脚,再到腿部,一点点向上蔓延开来。纪舒暖发现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但是…要离开温岺秋,这件事远比死亡更让她惧怕。她只有自己了,自己离开她,她该怎么办啊…纪舒暖焦急得想着,却还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她有些急了,开始害怕,又因为看不到温岺秋,感受不到她,从而寂寞。
“被你抱着,很温暖。”纪舒暖轻声说,她不知道自己声音多大,是否被对方听见。非人非鬼,从来都不是温岺秋,这个人给自己的,多是温柔,多到自己可以把她做的坏事忽略不计。既然这样,就让她多抱一会儿吧。温岺秋安静得抱着纪舒暖,一直到双手麻木,身体僵硬发麻,才渐渐回了神。她看着怀里没有呼吸的人,手里握着的瓷瓶,在也感觉不到那份熟悉的温度,Alpha的信息素,逐步消散,再也闻不到一丝一毫。温岺秋浅笑着,她低头吻上纪舒暖,在她身边闭上眼,再次把头靠在纪舒暖胸前。
那里的温度,永远是暖的。
第97章 饲料·97
“妈,最近麻烦你了。”温岺秋坐在全息屏幕前,看着视频对面坐着的母亲,面上是妆容都遮掩不住的憔悴。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傅榆心疼她,又拿自己这个执拗的女儿没办法。
“傻孩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和你母亲都很担心你,你啊,从小就喜欢把心事藏着不和我们说,现在你愿意主动叫我和你母亲来帮忙,我们都很高兴。”屏幕对面的中年Alpha看着温岺秋,眼里充满了对孩子的疼惜。温岺秋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让母亲担心了,但是,她没办法好起来,至少,现在还不能。
挂断了视频通话,温岺秋靠坐在沙发上,微凉的手探入上衣兜里,将里面放着的瓷瓶拿出来。她安静得抚摸着瓶身,将自己的信息素缓慢地释放出来。瓷瓶的温度比平时稍微热了些,温岺秋这才好似找到了什么安慰一般,将脸颊轻轻靠在瓷瓶上。
这不是普通的瓷瓶,里面装着的是温岺秋赖以生存的希望,也是这半年来,她唯一的慰藉。在半年前,纪舒暖因为消魂钉导致魂魄消散,温岺秋曾经设想过自己与纪舒暖的生离,却从未想过,她们之间,会有死别。纪舒暖的离开成了压垮温岺秋的最后一丝稻草,她不知道,没了纪舒暖自己留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自己的全部都是阿暖给的,没了阿暖,她什么都不是。温岺秋将纪舒暖的身体存放好,将温氏的一些事情交代给张月,再次去了山上的那座寺庙。
她后悔,也憎恨,为什么当初自己会因为万寂的话而放过溟,如果她执意杀了他,阿暖也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出事。悔恨绞杀了温岺秋的理智,她恨不得将这整个寺院的人全部杀光,但她忍下了,因为她太清楚,自己那么做了,阿暖也无法回来。相反的,如果能让阿暖回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温岺秋到了寺庙门口,果不其然被寺庙的其他小和尚拦下,因着此刻温岺秋的状态看上去实在奇怪,也有些骇人。连续几天没有休息,温岺秋双眸充斥着血丝与猩红,她发丝散乱,身上带着戾气与血腥之气。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今日寺庙不接待香客。”小和尚行了一礼,对温岺秋轻声说,听着他的话,温岺秋仿若未闻,依旧执拗得朝着寺庙内走进,小和尚还想拦,这时候,万寂悄无声息得出现在两人身后。
“修远,这位施主是我的客人,你且让她进来吧。”万寂皱眉,看着温岺秋变得血红的双眸,立刻把小和尚遣走。事实上,小和尚早就怕了温岺秋身上的怨气,这会儿听到可以离开,立刻跑远了。温岺秋这才收敛身上的戾气,缓慢地随着万寂一同走到后山。“人呢?他在寺庙中吧?”温岺秋冷声询问,她没有直说那个人是谁,但万寂很清楚,温岺秋今日前来,和纪舒暖有关,亦是和自己那徒儿有关。
“阿弥陀佛,温施主,你且听贫僧一言。那劣徒的功德,我已全数转交到纪施主身上,他的罪孽已经恕清了,他…”
“我不想听这些,更不关心你们所谓的功德和罪孽。我知自身杀戮过重,我不在意自己如何,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他性命。人是我杀,罪孽亦是我犯下。阿暖她做错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温岺秋红着眼眶,她并非咄咄逼人的语气,只是绝望又凄然得看着万寂。直到纪舒暖离开,温岺秋才恍惚明白了一些事。以前她的确不懂得如何爱纪舒暖,她把自己的占有欲和疯狂当做爱的一部分,却因为失了度伤害了纪舒暖。
温岺秋悔恨,她恨自己没有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恨自己没能和纪舒暖好好道歉。她的确不该以爱的名义将纪舒暖捆束在身边,她没有任何资格剥夺阿暖的自由,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阿暖她…离开自己了啊。
“温施主,劣徒已经身消魂散,也将那所有的功德给予纪施主。她并未如你所说的离开,是魂魄离体,并未消散。”看到温岺秋绝望的模样,万寂低声说,这句话落在温岺秋耳中,让她有瞬间的呆滞,回神之际,泪水和笑一并出现在脸上。温岺秋咬着舌尖,血腥味和刺痛告诉她,眼前的一切,并非自己太过难受而幻想出的错觉。“你是说,阿暖她…她还活着,她的魂体在哪里?”
“温施主可还留着那日我给你的瓷瓶?那其中除了凝魂之物,还有一缕纪施主的残魂在其中。它留有纪施主的意识,只要给予刺激,或是靠近魂体,便会共鸣发热,温施主可凭借此点,寻找纪施主。”
“可我无法看见灵体,这世界之大,我该如何找到她。”听到万寂的话,温岺秋在欣喜之余,又落寞下来。就算她知道阿暖还未消亡又如何?找人尚且如此麻烦,更何况是找一个谁都看不见的灵体,这样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温施主请放心,纪施主的魂体不会离开肉体太远,至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魂体会无意识得寻找一具最契合的肉体在其中安养,自然是肉眼可见。”万寂低声说道,给温岺秋指明了找人的法子。到了这会儿,温岺秋不再询问溟的事,她向万寂道谢,用手紧紧捧着装有纪舒暖残魂的瓷瓶,离开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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