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婳看了凌琅身后两人一眼,问道:“这二位是何人?”
“一位是椒兰郡的郎中,一位是……”
凌琅话未出口,身后周晏推门而来。
“母亲,这位是汪海东汪大人的同窗,今次是我托人请来的。”周晏将手中的几张纸交到玄婳手中,道,“奕儿也有四岁了,我想该给他请个先生,这位谢先生的文采甚佳,或许可以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82章 他想要自由
“文采甚佳……”玄婳重复一遍这几个字, 低头去看手中的几张纸。
寥寥几笔写下的东西确实还不错,只是眼下这一出戏,她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凌琅没有反驳周晏的话, 只将目光放在玄婳身后的床帐上:“长姐, 不若请这位郎中为宜珠诊脉。”
玄婳这这才想起正事来, 身侧的秋鸣走到齐凤池身侧道了一声:“请”。
齐凤池跟着秋鸣走到床帐附近,片刻后那帐中伸出一只雪白的腕子来。
齐凤池坐在凳子上, 三指正要落在腕上,秋鸣突然往那腕子上盖了层薄薄的帕子。看病向来讲究望闻问切,见不着人只隔着帕子摸脉相是很不合理的, 齐凤池每每见这样的病患总想提醒两句, 但想到这些个人都不是听劝的,还是忍住了。
谢相迎静静看着,片刻后只听得齐凤池回道:“回公主, 陛下的话,这位姑娘的病乃是怒火攻心,心力憔悴所导致。往后,想来是离不了榻了。”
谢相迎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狠狠揪了一揪, 宜珠是那样好年华的一个女孩儿,往后时光怎么能在病榻上度日呢。
四下一时无声, 帐内又传来几声咳嗽, 谢相迎想亲眼看一看, 却又觉得身份不大合适。他拉了拉凌琅的衣袖, 正要悄悄问问能不能偷偷看一眼,蓦地, 不知从哪儿冒出个粉嘟嘟的孩子来。
那小人儿穿着冬衣, 被裹在毛领子里, 直往谢相迎这边蹿。
“舅舅,舅舅,我要娘亲。”
小孩儿泪眼汪汪的,嘴里叫了两声,抱住了周晏的腿。
周晏将他抱进怀里,安慰道:“舅舅抱你,奕儿不哭,娘亲的病很快会好的。”
“舅舅?”谢相迎看了凌琅一眼。
凌琅道:“这个是定和公主的孩子,凌奕。”
打从今日起,慕奕便是凌家的孩子了。
宜珠的孩子。
谢相迎看着周晏怀里哭得厉害的凌奕,一时心疼的厉害。
凌琅见谢相迎喜欢这孩子,心下蓦地有了新的盘算。
几人在屋内待了小半日,直到出来时谢相迎仍是满面愁容。
凌琅见他心情低落,拉过他的手道:“小齐郎中医术高明,定然可以治好宜珠的,你不若就在盛京住些时候,也好常常看望宜珠和孩子。”
谢相迎点了点头,又望了凌琅一眼,道:“我在通幽殿给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
“朕记得,找到张翎,请他过来。”
他会把张翎请来的,山外有山楼外有楼,齐凤池对谢相迎的病束手无策,总有更厉害的人物能让谢相迎长命百岁。
府外,慕轻州见一行人出来,忙上前一步问道:“如何,公主如何。”
谢相迎看了这人一眼,蹙了蹙眉。
凌琅没有说话,齐凤池也不敢开口。
“可是不好?”
“你如此情深关切,若是早些,她也不会如此。”谢相迎淡淡道了一句,这句话,让凌琅心下也沉了一沉。
倘若他能在远去竟胜时将话说明白,谢相迎也不会受那一遭罪。
往后一段日子,谢相迎并未回宫中,而是暂住在周晏的宅邸上。
凌奕为了避讳周宜珠的病,平日也是被养在周晏府上的,小东西很是乖巧,每日除了吃饭就是呼呼大睡。
周晏对凌奕向来严厉,周宜珠大半时间在长公主府,凌奕对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他的谢相迎便尤其喜欢。
这日,俩人正坐在门槛上折纸玩儿。
周晏见谢相迎与凌奕相处还算融洽,问他道:“相逢,我与你说的事你可曾考虑?”
周晏说过想让他做凌奕的先生。谢相迎看的出来周晏这是在和凌琅较劲,凌琅想把他安排在通幽殿再做个什么侍君,这人便非要逆着凌奕的性子,把自己放在将军府做凌奕的先生。
“只怕我才学疏浅,教不好公子。”
他连凌琅都没教好,又怎么能再教一个凌奕。
周晏闻言,坐在对面的门槛上,把凌奕抱进怀里道:“不用教什么,看着他便好,我常年在外,母亲和宜珠又不是会养孩子的人,凌奕很喜欢你,你若离开他会伤心的。奕儿,你说,你喜欢谢先生吗?”
“喜欢!”
凌奕的眼睛落在谢相迎身上,看什么新奇的点心一般。他喜欢谢相迎给他折的纸鹤,纸马,这些旁人没给他折过。
“周将军,这府上会有许多丫头陪着凌奕的。”
“相逢,这府上的下人很多,但可心的却不多。我知你身子不好不爱劳累,深宅大院里,最是与世隔绝,你若是留下也不用做别的,闲来无事教他两个字便是。眼下陛下应该也想让你入宫,你不留在我这里,难道愿意进宫去吗。”
“我……”
他自是不愿再进宫去的。那样的地方,又许多美好的回忆,却也有让他再也不愿回想的痛处。
“我,留在这里。”
他这辈子为自己选择的机会不多,总是迫不得已地去完成一些不由心,不由己的任务。又总是从这个地方,颠沛流离到另一个地方。
若是可以,他希望几年之后能去盛京以外的地方看看,去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去尝遍每个地方的美食,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翱翔在苍穹之上的鹰。
谢相迎接过周晏怀里的小人,揽进怀中,忍不住贴了贴凌奕的脸颊。
这个时候的孩子是最纯真良善的,他希望凌奕能平安长大,那些他与凌琅都不曾得到的东西,他希望凌奕不会错过。
“奕儿,我带你去放纸鸢吧。”
“好!”
.
在周晏府上的这段时日凌琅没怎么来过,谢相迎估摸着是这孩子情深的戏码演够了,这会儿也就对自己不那么上心了。
这样好,这样他走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周晏说让谢相迎做先生,便真的会给谢相迎开月钱,每个月初一谢相迎都能得到五十两银子。
每逢月初也是谢相迎最高兴的时候,府上的吃穿不用他花银子,这些银子便都存在床头的木匣子里,他打算等攒够了银子,凌奕再大一些就离开盛京。
到那时候,凌琅应该对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执念,人的感情都是会消磨殆尽的,凌琅也不例外。他不信地久天长的真情,这世道哪里有这样情深的人呢。
木匣子被打开时,谢相迎看到了自己放在里头的梨花香囊。
那香囊里是几个金粒子。
谢相迎看着这几个金粒子,想起凌琅在椒兰郡时说过的话,一时觉得心下有些感伤。
凌琅是那样坚定的一个人,要得到他时,便一定会得到。要他死之时,也不会犹豫一丝一毫。
这个人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却又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去追随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收尾阶段捋剧情,更的字数会少一点ovo
第83章 追随
这样的情深, 又如何算是做是情深呢。
谢相迎想了想,还是把这几颗金粒子装回了锦囊中。
他喜欢凌琅,喜欢那个恣意又凌厉, 金冠玄衣的少年。这些日子, 谢相迎想的很明白, 也很清楚。
只是喜欢归喜欢,若这样的喜欢每每皆要将自己陷入险境, 他宁愿不要。
他很害怕,怕自己一厢情愿地陷入凌琅那情深所编制的网后,会无法脱身。凌琅这样聪明又会谋划的人, 不会在他绝望时伸出一双手, 只会在他平安时添几支装点情深的花。
敌国破,谋士亡。
他于凌琅而言,何尝不是谋士呢。
他走过凌琅最困苦的那些年,香 凌琅却不曾在他最困苦的时候出现,这个人,连共患难的都是单方面的,又何谈共富贵呢。
.
天渐渐回暖, 褪了厚厚的冬衣,人身上轻松了不少, 精神也好了很多。
宜珠的病情稳定下来, 听府上的说, 凌琅请了一位姓张的神医来。
谢相迎想见一见张翎, 特意趁着晨间张翎去长公主府上诊脉时,等候在府外。
多年未见, 张翎仍是一副几年前的样貌, 似乎从未离开过盛京一般。
张翎一出来, 便看见门外含笑的男子。他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先生。”谢相迎拱了拱手,问道,“先生近来可好。”
“一切如旧。”张翎不知自己为何与这人说话,但他已经许久未曾与人说过话了,此刻非常想与人说些什么。
“顾先生可好?”谢相迎又问了一句。
张翎听到这句话,原本平静的眼眸带了些波澜:“他……不太好。”
“怎么会。”难道是东北之地太过苦寒。
张翎看了谢相迎一眼,道:“他这一生原是为了自己师父活着,凌蔷之事被查出后,连带着摄政王府的大火也被查了出来。那火是沈氏一族的人所放,他因为此事恨错了人,也害死了一位友人,心下很是愧疚。”
“若是那位友人不再怨他呢。”谢相迎问他,他从来都没有恨过顾斐然,若不是他的心不坚定,也不会被有心人挑拨。
“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活过来了,他做过的事也不能改变,亦不能……追回。”
张翎说到此处,突然滞了一滞,他眸中带着拨不开的浓云,见不到一点光亮。
这个人一定经历过很多事,见惯生死的医者,也会有如此悲戚的时刻么。
谢相迎看着张翎,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先生之后会想去哪里呢?”谢相迎问了一句。
张翎想了想,答道:“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
“对,我在寻找一位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他的腿不太好,坐着像七香车一样的椅子。”
“他也在云游四海。”
“对。”
那这人,还挺身残志坚。
谢相迎看着张翎,也不知怎么,突然道:“有机会我与先生同行吧,在下,谢相逢。”
“谢相逢?”张翎在听到这三个字时,眸光动了一动。
“对,山水有相逢,来日有缘再见吧。”
谢相迎对着张翎拱了拱手,下一刻消失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张翎看着这个大雾弥漫的清晨,愣神许久。
.
谢相迎拜别张翎后没有回周府去,他榻上去太平街的路,去游览这条北齐最繁华的街道。
在荟萃楼见到了往楼里运送货物的莫临泉,这孩子比从前成熟了些,俨然已是一副大掌柜的样子。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了摄政王府附近。
摄政王府的守卫一如从前一般,带刀而立,站的笔直。
凌琅没有对外宣布假摄政王之事,也没有在明面上处置四处绸缪的沈为川。
不知如今摄政王府那鬼面具下,又是哪一位在享受牢笼中的荣华。
正想着,马车从不远处而来。
穿着杏色衣裳的人从马车上越下,静静恭候着马车上下朝回来的摄政王。
那穿着华贵朝服的人往府中去,卓萤握紧了手中的刀,正要去牵马车,蓦地对上了谢相迎的眼眸。
有些人,是可以通过眼眸窥看灵魂的。
“主人。”卓萤还是走了过来,她看着谢相迎,一双眼睛有些泛红。她原是不应该走过来,他的主人一直是最想摆脱系统和任务的人。但如果今日不走到他身边,不知来日又是何时。
“不要叫我主人了,眼下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
看样子,这人已经往那具身体中安置了新的灵魂。
卓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谢相迎,如果他们两个之间不是主仆,还能是什么呢。
“叫我相迎吧,这是我的名字。”
“相迎,谢相迎。”
“你的新主人怎么样?”谢相迎问了一句。
卓萤勉强笑了笑道:“很听话,很有工作的热情,只可惜他手上已经没什么实权,目前是完不成造反身死的任务了。”
凌琅收了摄政王府的大部分权力,眼下摄政王收下的那几个亲信,也在被逐个击破,天下既定,“摄政王”这三个字,很快就不再是权力的象征。
或许再过十几年,这假摄政王就可告老还乡了。
“挺好的,往后也不用为他操心,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
卓萤的目光垂了垂,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做什么,从她诞生开始就是为了守护谢尹那幅躯壳活着,时至今日,她早就已经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了。
非要说的话,她想追随在谢相迎左右。
“主人,他们说你要走。”
“谁说的?”谢相迎不记得自己对旁人说过这件事。
“我忘了,但是你要去何处呢,还会回来么?”
“会吧,累了就回来了,不然能去哪儿呢。”谢相迎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无论他走到何处,北齐都是他的故土。若是累了,倦了,自然会再回到这里。
“真的吗?”卓萤眼中的光重新回来。
“我何曾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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