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对对方的身份有所怀疑。
魏谌看着确实不像是能与孤儿院产生瓜葛的阶级,尤其是南部群岛这样贫瘠的地带。这样的上流人士应当不屑雇佣他们办事,也不会考虑收留他们。
这场所谓的游戏不应当面向他们开放——异类又是什么?他为什么偏偏选中这家孤儿院?
越川猜不到答案,他只是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条规则,不像是随意颁布的。
-
训练的一个重要流程是体检,由专门人员记录下他们的身体数据,采集一部分血样。院方会实时进行数据比对,遏制意外的发生。为此,孩子们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次性号码牌。
生活老师要求前后五人为单位,按照次序进入医务室检查,其余人则在走廊等候。
池野踮着脚尖往医务室方向张望,可这条队伍太长,怎么也望不到头。他低落地扭过身来,视线不经意对上了脸色苍白的越川。
“阿越,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大对劲。”池野凑到他跟前,关切道,“你的脸色好差。”
越川搓着渐凉的指尖。掌心的汗腺还在分泌液体。他知道自己还没从刚才的感官刺激中缓过来。“没什么。”他摇摇头。
“还说‘没什么’?阿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池野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想去探额头的温度,“要是生病了,我们去跟医务室老师说一声,没必要逞能。”
越川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探究,用一个警惕的眼神拒绝了他。
“这种时候你跟我逞强?看看你,这里,还有脖子这块全都是汗。”
“不用。”
遭到拒绝的池野并不准备就这样放弃。他很熟悉越川的性格,也深知一时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他说了句“好吧”便就此罢休地抱起手肘,等待队伍缩短。他想了想,还是不堪沉默转移了话题。
“阿越,刚才在大礼堂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什么?”
“那个魏谌啊。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脸特别好看?”
鼻音哼出来时像被火星烫了一下。
“嗯。”
“好冷淡哦。难道那张脸不符合阿越的审美吗?”
“我没有这么说。”
中立倾向的回答很快引起了发问者的不满:“那就是好看了。连阿越也这么觉得,世道也太不公了。”他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只不过腔调与越川不同。
“为什么。”
“你想,这个Omega既然会伤害别的人,就一定恶贯满盈。为什么崇尚暴力的人偏偏能长这么好看的脸?”
好看吗?
越川一遍遍回放着记忆里的身影。那条一旦对视,下一秒即将扑咬上来的毒蛇。
好看吗?
他忽然想起以前独自活动时见到的一条黑曼巴。它的鳞片是稀有的纯黑色,细密到泛着粼粼光泽。眼睛却是极淡的棕色,瞬膜上下眨动。毒蛇挪移的时候,总带着冷血动物独有的压迫感,一下又一下缩吐着鲜红的信子。
它舒展颈部,以越川见过最迷人的方式将入侵者驱逐出去。
这个男人就像那条蛇,被外表赋予了无限的诱惑力。他很危险,而恰恰是那份危险,让人只要一眼就会永远停留。
这个人的诱人之处远不止这些。西服下匀称又隐约的胸口起伏,某种对轮廓的揣测叫人挪不开眼。
越川甚至能完整地描述出他压在帽檐下的鬈曲黑发。
好看。
“阿越,你在发呆吗?”
真的很好看……
“阿越——”
“嗯?”
越川愣愣地看向发问者,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排到了队伍首位。池野在斜对面拉着他的手,稚嫩的脸庞透出一丝不耐烦:“老师叫我们了,阿越,你没听见吗?”
“抱歉。”越川朝一脸怒容的指导老师点点头,拉上不情愿的池野,推开了未卜的前路。
-
他们正巧是队列的最后两名,因此,指导老师特意在两人身后关紧大门。池野抱着他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你刚才怎么了?感觉一直在出神。”
“想事情。”
“阿越也会心不在焉呢,真稀奇。”
“嗯……”
接下来的环节是触诊、头颈部观察、上下肢检查及抽血。针头与陌生接触带来的恐慌顺遂着心跳渐渐平息下去,旋律休止时,越川的身体也怔愣在了原地。
他的鼻子本能地抽动起来。
有一种,很香的、也很熟悉的味道。
循着直觉而去,他找到了气味源头。仿佛多年前那条美丽的黑曼巴,盘在距他不远的办公桌后。脱去大衣外套,男人还是那身双排扣马甲。双脚搭在横撑上,淡然自若地枕靠着沙发椅。
他拿起试管架中的血样,对准光源,脖颈拗出一道迷人的曲线。
一线阳光渗过窗帘的破洞,落进屋内,落在他柔和的侧脸,泛起油画般温暖的色泽。
很好看的人。无论处在怎么样的光线当中,他都能让一切仿如为他而生。
越川用了很大的决心才移开视线。但在这样的密闭环境里,任何一点刺激都将被放大成百上千倍。
而魏谌释放出的信息素,无疑是其中最危险,也最无法抵挡的存在。它从未受到过抑制剂影响,也从未被Alpha玷污,这样的腺体无时无刻不在喷发。它饥饿而泛滥,迫切渴求着最为凶暴的占有。
越川只是吸了一口。
大量鸢尾花的香气从呼吸道一路呛进肺部,融入血液之中。汗腺开始失控,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无法保持理智,如果欲望败露。
毫无疑问。
这个传闻中的暴君会拔掉他的牙齿,活生生撕开未分化的腺体。
一时间,越川僵立原地,如临大敌地挺直腰脊。
***
截至到目前,狡猾的小乌鸦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但在严苛的生存环境影响下,Alpha们很快会展现与常人不同的特质,他们将暴露本性,暴力,竞争欲,还有许多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特征。魏谌希望借此来确定,到底谁才符合自己的心意。也许,这个因巧合暴露的Alpha能为那件事起到助力。
——这场军事训练,为的正是提供环境。
魏谌将血样放回冷冻箱。他手撑下巴,权戒的棱面有规律地压过最上方的一张体检报告。
这些东西都没有异常。可当手指翻动到第三张纸页时,他的腔内忽地一热,心脏仿佛顿在了某一频率。
他愣了愣。刚才,他很确信自己嗅到了分化前Alpha极淡的信息素。
下腹深处的酸麻感很好地加以佐证。
拒绝了颈环与抑制剂后,他对Alpha信息素的反应敏感到了极致。只要捕捉到一丝气味,腔内就会因寂寞变得黏腻湿软。
“停下。”
所有人齐齐看向发号施令者。
魏谌推开沙发椅,听着轮轴滚动的声响,从左到右细致观察起五个表情各异的少年。
“魏先生,您怎么了?”一位护士刚结束数据的采集,不安地上前关切。魏谌没说话,他略带粗暴地拉过最左侧的年轻人,拎起对方的衣领,靠在他瑟缩的后颈处嗅了嗅。
不是他。
他推开惊恐的年轻人,拽起下一个少年的胳膊,毫不怜悯地靠近对方的颈窝,搜寻着气味。
“您这是……”男孩咽了口唾沫,眼珠躲闪着看向天花板。
“闭嘴。”
——当然,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魏谌抽回身,扭头审视起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最后一名候选人。这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年轻、阴郁,还有些稚气未脱。他的眼窝因凹陷而显得深邃。
在那对浅灰色眼眸的表面,光线像被剥离一般黯淡。男人稀奇地盯着他的瞳孔,在他以往的经验里,很少有人能有这样一双颜色特别的眼睛。更别提他的眼角还呈略微的下垂,像是装乖讨巧的小动物:“你叫什么?”
对方目不斜视。
“越川。”
“某种程度上,我会记住你的。现在。”魏谌勾了勾手指,“把头低下来。”
越川没有异议地照做。呼吸喷喘在男孩的脖颈位置时,检查者明显察觉到了皮肤的收缩。
这孩子很紧张,他无法适应这种距离的检查。魏谌细细端详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感到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会是那个泄露出信息素的小家伙吗?又或许,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胆小鬼?
魏谌更为细致地搜索着可能存在残留物的部位。
发梢、耳后甚至肩膀。
可令他诧异的是,越川身上没有他想要的味道,甚至在双方近距离接触的过程中,这个年轻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克制,没有泄露出一点信息素。魏谌若有所思地放开按在男孩肩上的手,转身离开。根据他接下来的手势示意,医护人员也按照流程继续采样。
可魏谌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做出某个决定的瞬间,越川的牙齿,险些咬在他毫无防备的腺体上。
第3章
离开医务室后,越川特地走远了一段距离。他听着其他人的议论和畏惧,隐藏在他们之中,直到确认安全才低下头。沉默间他翻开手掌,看着指甲留下的道道红痕。
方才的举动险些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拒绝一个Omega的信息素简直违背天理,即使那个从未受到标记的腺体时刻都在引诱旁人。
他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失态。
——那时,他只想用牙齿破开那层皮肉,狠狠戳进Omega的后颈。如果猜得没错,馥郁的信息素将直接喷入口腔,或许得用上吸吮,或许得张嘴啃咬。
那一定美妙至极……
该停下了。别引火上身。
他放慢速度与人群拉开距离,随即转进一个隐秘的拐角,然后一拳砸在墙上。感受着指缝传来的阵阵痛楚,终于咬紧嘴唇,将这可怕的念头压制下去。
-
体检结束后,晚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越川随队来到打饭口,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餐盘。
菜样还是一荤一素,素菜是常吃的青椒土豆,荤菜则是越川最不喜欢的糖醋排骨——他讨厌过于浓烈的复合味。
不过,今天有一点特别。
晚上的食物供应与从前相比有所变化。
从素菜方面还看不出来,可肉类的供应量明显在减少,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军事化训练的一个预兆。
对好友的担心一无所知,池野兴高采烈地拉着他,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阿越,今天的排骨看起来好奇怪。饭也有点夹生。”池野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黑糊糊的不明物体,不知要如何下嘴,“你平常不喜欢重味的。我的土豆丝你就随便吃吧。”
越川没有回话,他握紧筷子,挑开几粒青椒籽,心思却飘到了窗户外的信号塔尖。
很显然,Omega信息素只是诱因,过差的自制力却是一切的元凶。他无法保证这一个月内自己不会与魏谌接触,也没法断言先前的失控不会有下次。
自己可能是魏谌要找的人吗?
这个念头令他头皮发麻。
无论如何,趁事情还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得尽快确认一些事。他抬起头来。
“池野。”
“嗯?怎么了?”池野正吮着筷子尖端的汁水,似乎有些意外他在进餐时主动讲话。
“他身上很香。”
“谁啊。”
喉咙又开始发痒,嗓音沙哑到连越川自己也吓了一跳。
“魏谌。”
“香味?”池野困惑地戳起一块排骨,“魏谌有用什么香水吗?我好像没有闻到。阿越,大概什么样的。”
“不。”他又垂下脑袋,用相当莫名其妙的态度回避了对方的问句。
“阿越——阿越?怎么又不说话。不是你最开始挑起来的话题吗?”
“抱歉。”越川抬起眼皮,浅灰色的瞳孔深处平静无波,“我没想好。”
“都说了没关系啦。”
-
结束了晚餐与餐具清洗的工作,他们还有最后两项任务要完成。一项是排队前往澡堂洗浴,另一项是清洁身上的衣物。在这之后,宿舍才会开放。
宿舍的环境非常糟糕,没有上下铺,也没有任何装修过的迹象。他们只能在水泥地上铺开被褥,度过每一个艰难的夜晚。
顶灯在钟声敲响第九次时熄灭,隔着还没有倾塌下来的黑暗,池野小声说。
“晚安哦,阿越。要做个好梦。”
越川用被子蒙住脑袋。
“晚安。”
意识缓缓沉坠下去。
席卷而来的细浪抚摩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推开了一扇门。可手指没有实感,眼皮下颤动的轨迹变得急促。
梦境的访客赤着脚,走进敞开的办公室。
桌椅变成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双人床,床垫深深凹陷下去,弹簧吱呀作响。在一线月光的注视下,他不受控制地抬起膝盖,爬上了丝帛床单。
他似乎侵入了某人的领地,撞进断断续续的喘息当中。
白皙而劲韧的曲线被汗水勾勒出来,他忽然发现这具身体性感到每一寸肌肤都在翕张。
他的手指在腰侧抚过,拇指往上摩挲。而一只汗湿的手配合地拢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至胸前。
越川觉得自己好像张开了嘴,牙齿顺着光滑的肌肉轮廓游动。伴随一个重重的吮咬动作,他再也控制不住,直起上身,撕去外衣,露出了骨骼匀称、紧致健美的年轻身体。
甘甜的气息又一次从鼻尖拂过。
他急切地伏在对方的侧颈,直到犬齿楔进皮肤,唇齿漫起淋漓的鲜血。
越川不知道的是,最后一缕信息素自门缝溢出去时,走廊外的男人脚步一顿,本能地按住了酸软起来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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