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知正始帝的人不会以为他是在心软。
熟悉陛下的人更感恐怖。
唯独那两个女子以为陛下是为她们发火,脸上露出淡淡的喜色,却是不知前方才是地狱。
正始帝面无表情地说道:“柳长宁何在?滚出来。”
门外一个高大的将领跨了进来,猛地跪了下来,“陛下!”
正始帝阴沉地看着他,“寡人让你守着皇宫安全,你便是这么守的?”
柳长宁铁青着脸,按着剑柄不动,低头说道:“卑职有罪。”
“你是有罪。”
正始帝冰冷地站起来,沿着台阶步了下来,在经过宿卫时抽出随身佩戴的刀。
有刀出鞘,冰冷无情。
正始帝不紧不慢步到柳长宁身旁,长刀抵在他的下颚脖边,诸大臣脸色微变,“竟然让两个女人闯了进来。”他们听到皇帝不紧不慢地说道。
柳长宁猛地磕头,“卑职该死!”
宿卫佩刀,自然是上好钢精造就。
只是压下去,就显出几分红丝,他的脖子已经在流血。
帝王一脚踹上柳长宁的心窝,在他摔倒后又阴狠地踩上他的小腿,“若是再有下次,寡人就废了你一身筋骨。”正始帝下手极狠,几乎要踩裂柳长宁的脚骨,疼得他脸色刷白。
柳长宁的嘴角溢出几丝血,费力才压下了口里翻涌的血味。
他生生忍下了痛呼。
他心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方才侍卫在抓捕两人时,因着她们毕竟是高利送来的礼物,方没敢下狠手,可这却犯了帝王的大忌。
可是柳长宁能忍得住,那两位柔弱匍匐在地上的女子可忍不得。她们在看到正始帝暴起后,就惊得往后倒退,但是两排都是桌椅,且门口都是侍卫,她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正始帝冷冷说道:“除了这两个,还有呢?”
副将不敢多言,立刻去将其他拖下去的人都带上来。
满打满算,一共八人。
她们身上的装扮都被除去,所以容貌都露了出来。不管是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苍白的神色,在这时候都有人不怕死地往上看,试图让正始帝心生可怜饶过她们。
方才她们被带下去的时候就知道麻烦大了。
虽然她们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但是可以指使宫中侍卫的人肯定是皇帝身边重要的人物,瞧着这态度是不愿她们跟陛下接触,她们自然不愿。
都走到这一步,如若没有上进心,如何能闯出一片天地。
这本也没错。
可偏生撞见的是正始帝。
她们派出去最漂亮胆大的两人,如今正脸色苍白地跪倒在前头,后来者不知就里,只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正瞥来的一记冷眼,当即就有人下意识露出了最漂亮的模样。
她便是这一桩事情最出谋划策的人。
也是她带头去和內侍协商,试图将自己送到宫宴上。
刘昊惨白着脸色从后面走了过来,俯身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而后也跪了下来。
“陛下,我等姊妹只是仰慕陛下已久,想见见陛下……”
“是啊,是啊……”
“还望陛下怜惜则个。”
礼部上下都要晕过去了,尤其是礼部尚书黄正合,他坐在席面上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这些番邦女子太过孟浪!都什么时候,都什么时候还在说什么?!
一个个心思倒是大,怎么不长眼看看现在陛下那模样!
帝王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阴戾的眼斜睨过去。
“想见见寡人?”
正始帝总算移开步伐,步到她们身前,扎人渗骨的视线慢吞吞从他们身上滑过,阴鸷又恐怖。倏地,帝王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爽朗得如同少年郎,却猛地让整个殿内的气氛再压抑了三分,“好呀,寡人让你们见见。”
这话刚落,还未等她们心喜,便先有疾风。
“啊啊啊啊!!”
最先说话的那女子发出剧烈的惨叫,双手捂住脸弓下身来,血色从指缝爬了下来,大片大片喷在地上。
两颗眼珠子滚在血泊里。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往前一步,正一脚踩烂。
发出清脆的爆浆声。
除此之外,其他数人也无一幸免。
最先扑进来的那两个人倒是逃了过去,可是她们的眼睛保住了,她们的手却没了,两只柔弱的手从手腕齐根断裂,直接痛晕了过去。
正始帝的冕服溅满了血红,脚底满是血泊。
高利国的使者早就瘫坐在位置上,脸色难看得很,恨不得就在这里晕过去。可紧接着,那残暴帝王的眼便看了过来,略有古怪地说道:“听说,两国交好,不斩来使。”
他冷冷哼了声。
“寡人不杀你。盖烈,将高利国其他人都拖出去,杀了。”
盖烈是柳长宁的副将,闻言立刻带着宿卫扑进了这个本该欢歌悦舞的殿宇,如同豺狼虎豹般,将除了高利国使臣外的其他高利人全拖了出去。
而使臣馆下榻的人,自然也无一可免。
高利国使臣目眦尽裂,猛地站起来,“公冶皇帝,你欺人太甚!”
正始帝正将长刀抛在血泊里,取着手帕擦手,闻言露出个阴鸷冷笑,“寡人欺人太甚?”他侧过头去,“按住他的手脚。”
登时这人就被拖到殿堂中,正始帝面无表情地将手帕丢在他脸上,自王振明席面上取走一壶酒。
王振明在正始帝走来时,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嘎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皇帝动作,嘴巴颤了几下,浑是紫色。
那高利国使臣连脖子都转不动,正要瞪眼将染血手帕吹走时,从天而降的酒水砸在他的脸上,浇得他满头满脸。
这手帕是上用贡品的布料做的,甚是吸水。
不过片刻,这手帕就吸满了水,死死贴在高利国使臣的脸上,连口鼻眼都塞得紧,不管怎么呼吸都只能汲取到少少的水汽,更甚之到后面灌进口鼻的全是酒水,呛得他拼命想咳嗽,却压根开不了口。
四个侍卫死命按住他的手脚,只能看到这高利国使臣原本挣扎的手脚渐渐软了下来。
殿上诸人眼睁睁看着他在死亡面前挣扎。
正始帝抬手将酒壶砸在墙壁上,爆裂的脆响让左近的人打了个寒颤。帝王笑着踩住他的小腹弯下身来,笑得疯狂阴鸷,“寡人先前欺你太甚了吗?”
眼下,这才叫欺人太甚。
第五十五章
正始帝这一出如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就连莫惊春也在公冶启挖眼后才反应过来,可当他要说话时,他却一眼快速瞥到了高位上坐着的太后。
太后捂着大皇子的眼睛, 冷冰冰地看着底下这一出血污。
-
先前薛青的话在心里一闪而过。
——“看刘昊不中意的人, 也有不少。”
这一出,又何尝没有太后的授意呢?
这短短一瞬的思索,正始帝已经收刀, 漫不经心地看向了高利使者。
正始帝到底没真的弄死他。
在高利国使臣几乎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厌烦地摆摆手。
就有侍卫将他脸上的帕子移开。
使臣四肢还未松开,就扭动身体拼命咳嗽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 连嘴巴也睁开, 仿佛空气是什么无上甘泉,整个太阳穴都鼓胀起来, 鼻涕横流。
“礼部起草文书,让他一并带回去, 好叫高利国国王知道, 他的使臣是怎么站在寡人殿堂上耀武扬威的。”
正始帝慵懒散漫地说道。
礼部:“……”耀武扬威?
他们默默看着那如同死狗被拖出去的使臣, 默默住口。
南木国使臣现在不觉得失望遗憾了,他只觉得庆幸。
实在是大大的庆幸。
他送来的女子和高利国的女子待遇, 可是一个天上地下。
帝王暴起至今, 不少人都去看许首辅。
这朝中, 在他们看来, 能劝住陛下的, 唯独许首辅了。
只是许伯衡微闭着眼睛坐在席面上,坐得异常端正, 仿佛是在闭目养神, 压根连看都不看一眼, 实在淡定。
莫惊春敛眉,手指掐住虎口,脸色虽然难看,但也没有说话。
帝王的行为虽然出格,可唯独一桩。
这高利国本来就蠢蠢欲动,陛下虽狠,但也勉强可做震慑。
谁又会管一个心怀不轨的附属国国王会怎么想?
这两年内虽然因为连年作战,军费支出很是庞大。可是各地除了寥寥几处招灾,其他一直都很是安顺。而且因着稽查私盐和查抄的缘故,也反哺了一波国库。
正好。
若是高利反了……
正始帝按了按额角,眼底厌恶的神色更浓,手指指了指刘昊,“去领三十杖。”
刘昊苍白着应了。
好好一个寿宴闹成这样,着实尴尬,但是做皇帝的公冶启都不尴尬,谁又会在这时候表情?右边坐着的一堆使臣都脸色僵硬,生怕这个突然发疯的皇帝想到自己。
他们从前就曾经听说过公冶皇帝威严霸道,如今看来不仅如此,这通身凌厉的杀气,却也是无人能及,让人畏惧。
一直安静坐在最边上的百越使臣看了眼隔壁的异族使臣,见他正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的血泊。
百越使者微微低头,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手里有什么东西弹了出去,连着一根几不可查的丝线,一下子黏在身后內侍身上。
他抬起头,藏在袖口的手指用力一拽,身后內侍就跟脚底抹油一般砸了过来,摔倒在百越和异族两人的席面上。
这怦然的巨响惊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将两位使臣被这失误带得也摔在席面上,异族使臣跳了起来,正要大怒,脚下莫名一滑,又整个咕噜咕噜摔了下去,一下子滚下席面,撞倒在正始帝的脚下。
帝王冷冷看了下来。
异族使臣打了个寒颤。
百越使臣头疼地站起来,急忙步了下去,将这个倒霉的异族使臣拖了起来。百越和异族两国身份尴尬,坐在一处本也应该。
异族使臣借着百越使臣的力气站起来,顿时叽里咕噜地说起来。这个异族使臣的官话并不标准,但他地位尊贵,交流都是靠着身后的译官说话。
百越使臣淡定听了几句,“陛下,他说的是异族话,是在想您致歉。”他边说话,边欠身行礼。
百越的衣裳多数轻飘飘,更带着一种透气轻盈的感觉,袖袍宽大,欠身行礼的时候,袖子都能沾地。使臣行礼时,低垂的眉眼精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动作咕噜噜滚了下去,再起身时,耳边有破空声起。
暗器!
反应最快的是正始帝,其次是百越使臣。
第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在异族使臣身上,让他痛得嗷了一声。
紧接着第二个碎在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殿上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那突然起身的人。
——莫惊春!
莫惊春不想的。
就在片刻前,他看着百越使臣弯腰行礼时,一直作壁上观的莫惊春耳边,精怪的声音尖叫了起来。
【任务九:保护公冶启!】
莫惊春:“???”
精怪的任务都很冷感平静,甚少有如此着急的时刻。
但是莫惊春想也不想往桌上一看,抄走了两个酒杯。
被夺走酒杯的薛青:?
就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正始帝和两个使臣身上时,莫惊春紧紧盯着正始帝身边的人。除开使臣,刘昊,侍卫,就只有靠近右边的那排使臣。
高利没人了,南木的躲到一旁去,庚齐的人还在……百越!
异族使臣身旁,坐的正是百越。
好端端的小内侍怎么会突然摔下来,好端端的异族使臣怎么会滚下去?
百越!
莫惊春想也不想地出手。
“柳存剑,刘昊,护驾!”
这宫内,莫惊春最熟悉的就是这两个。
莫惊春的话突兀又莫名,安静殿上,诸位四顾,压根没看到任何动静。
可柳存剑脸色微变,想也不想地往前跨了一步,他拔剑的同时,宫中宿卫紧绷,应声而动,从两侧扑过来,将正始帝围在了中间。
柳存剑顺带不着痕迹地安排人将晕过去的兄长拖下去。
正始帝擅武,他下手阴狠,柳长宁只是受了这两下,遭罪都要比刘昊的三十棍难捱得多。
众人复看向莫惊春,就见他面无表情从位置上起身,下了台,迈步走到百越使臣面前。
正始帝一扫,足见莫惊春常识左边的心情直接跌破60。
他一直不怎么好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百越使臣,为了以防万一,还请您避去一旁,让宿卫搜身以明安全。”
莫惊春从来甚少说话。
可是每次他说话,便是八九不离十。
百越使臣弹了弹袖口,衣襟袖袍上沾满菜叶的污痕,他的声音低沉,“您是哪位?虽然我等只是小国,却容不得公冶皇室如此羞辱我等。”他看了眼莫惊春的朝服,嗤笑了声,“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动手?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冒然搜查一个异国来使,不妥。
更何况百越的情况和异族、高利又有不同。
百越还在顽强抵抗,这一次派出使臣,内阁认为,或许是百越试探的一次举措。
或有危机,但值得一试。
这道理,朝内懂得,百越更是懂得。
所以使臣坚信公冶皇朝不会妄动。
满朝文武也多觉得不会。
这可是两国之交!
正始帝看了眼莫惊春隐含的怒火,漫不经心地说道:“盖烈,将他拿下。”他说这话的时候,普通得就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就连他身侧的侍卫也反应不及,过了一瞬才猛地扑了过去。
百越使臣:?
满朝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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