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自言自语说道:“多思多虑无用,多思多虑有用。”这两个多思多虑,针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前者是说他刚才辗转反侧的心情,后者却是更为深沉的原因了。
“多思多虑,为何无用,多思多虑,为何有用?夫子不如与我解释一番。”
一道绝对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声音骤然划破夜空,而且是非常张扬明显的响动。
莫惊春蓦然回头,却看到踩在墙头瓦片上的俊美男人。公冶启本穿着黛蓝服饰,却在月夜下被染成了浓黑,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他背对着月光,只有隐约的灯火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出了几分古怪来。
眼下可是子时后!
平时陛下再是如何张扬,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宫来。
而且这种站在墙头居高临下与他说话的姿态更是从来不曾有过,帝王知道莫惊春心里的顾忌,就算出入来往,每次也是会避开莫府的家丁。
如今这般姿态,岂不是要将他的行踪大咧咧告知府上?
莫惊春脸色微变,厉声将卫壹和墨痕叫了出去,“传我命令,府内上下不许靠近这处院子!”
他不但没有回答公冶启的话,更是让人全部都离开,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墨痕还摸不着头脑,卫壹却是立刻反应过来,眼角余光喵到墙头上站的人,顿时吓得连滚带爬,拖着墨痕就滚了出去。
墨痕着恼地说道:“你跑那么快做甚,我怎么看到郎君院里头还站着个人?”只是夜色漆黑,书房里只点了两盏灯,屋外却是看不清楚。
卫壹的脸色有点难看。
不跑,难道等死吗?
这傻大哈半点都没有感觉到方才屋内翻滚着的浓郁杀意,这杀气不独独针对哪个人,而是针对所有。
他险些透不过气来。
那疯狂暴动的杀气,让卫壹的身体下意识就戒备了起来。
他们游走在危险的次数太多,对于杀气太过敏感,一旦感觉到无法抵抗的压力,就忍不住想反抗或者逃离,而面对君上,他们,自然只能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陛下怎么就出了宫呢?
这问题,莫惊春也想问。
陛下这么就在这时间出了宫?
莫惊春看着正始帝,他的面容都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清润,“陛下深夜过来,却是有要事相商?”
这不过说辞,再有要事,也不至于半夜深闯宅邸。
这不像是正始帝会有的做法。
除非,陛下又发了狂。
但是这不太一样,如果正始帝发疯的话,他不可能还留有意识,能够从长乐宫一路奔袭到莫府来!
之前唯一的一次例外,是正始帝吃了药。
莫惊春脸色大变,几步走到墙角,仰头看着帝王,“陛下,您又吃药了?!”
公冶启面无表情地下了墙,将脑袋压在莫惊春的肩膀上不说话。
莫惊春心里着急,却是不敢再说,因为陛下不只是压在他的肩头,他还咬着那肩窝,鼻尖都埋进了衣裳布料里。莫惊春心情激荡下,身体的气息便慢慢变得浓郁了些。
微弱的气味让公冶启食髓知味,发了疯般将莫惊春拱在墙上,扯散他的发髻,让满头墨发落在肩上,登时那味道又浓郁了几分。
莫惊春挨不住,一手推拒着公冶启的肩膀,连声说道:“陛下,陛下!这里还是……”
他闷声住了口。
公冶启将扯散的衣服丢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唯独一双戾目烧得红,“夫子,给我。”
莫惊春茫然,给,什么?
公冶启扬眉,“味道。”
他还要更多,更多的气息,整个人神魂颠倒,仿佛要醉死在莫惊春这身淡淡香味里去,他不依不饶地咬着莫惊春的耳垂,充满恶意地看着莫惊春左边的常识。
——【闻到公冶启的味道会食髓知味】
快一点,再快一点,跟他陷入同样的疯狂!
长乐宫内,刘昊险些跪了下来。
“陛下呢?!”
他厉声喝道。
晚间,公冶启吃了老太医的新药,便说要睡下。
刘昊就一直守在外面,哪里能想到,这到了半夜,陛下的人还能给丢了!
一个溶于夜色的暗卫出现,“陛下许是去了莫府,已经派人过去。”
刘昊气得牙狠狠,“陛下去便去了,你们怎么不派人跟着?!”
暗卫沉默了半晌。
“您忘了吗?当年陛下……的时候,甚至能不惊动长乐宫的守备进来寻先帝。”
刘昊的脸色微白,是了,他才想起来,陛下当年发狂的时候,那露出来的身手几乎让暗卫都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他愈是疯狂,本性愈是显露,在武艺上愈是另一种天才。
刘昊:“……老太医,老太医呢?!赶紧请他过来!”
他这般说完,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庸医!
第五十二章
老太医大半夜被人从床上薅起来, 穿戴不整齐出现在长乐宫的时候,刘昊俨然一副恶鬼的模样,凶恶地说道:“老太医, 您最近呈上来的新药, 究竟又是怎么回事?”他说话的声音又快又急,感觉像是扯着嗓子。
老太医一看这满宫灯火通明,却只有一室肃穆的架势, 心里就猜到了几分,再加上正始帝没有出现,以及那几个寻常不会出现的暗卫, 他眼底露出一片异色, “难道陛下,又出去了?”他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刘昊经得他提点此事, 本就焦躁不安,脸色愈发阴沉。
不过他强自忍了下去, 与老太医说话, “那新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医平静地说道:“陛下想要潜移默化控制他的宿疾, 但是老臣已经提前告知过陛下,这与生俱来的宿疾甚难操控, 便是对症下药, 也有可能更为冲突, 反而愈发严重。”这是从一开始他献上去就说得清楚的症结。
刘昊死死地盯着老太医, “那依您之见, 如今是更为严重,还是不严重呢?”
老太医沉默了许久, “陛下去的地方, 是不是莫府?”
刘昊没有回答。
但这对于老太医来说已经足够。
“陛下的宿疾与平时的狂病有所不同, 能不能控制得住,‘主药’不在药材上,而在‘人’上。
“老臣的新药交给陛下的时候便说过,这药未必生效,但有可能会刺激到陛下的宿疾,但陛下还是选择服下。
“中侍官,陛下去莫府的行为,其实便如同野兽会主动啃噬医病的药材,人在重病时会觉得苦药甘甜,都是因为身体意识到‘病’的存在,而主动去渴求良药罢。”
刘昊听了老太医的话,背在身后的手沉沉地敲了几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一个溶于暗影的侍卫飘了出来,“找到了,在莫府。”
老太医连眼皮都没抬起来,显然早就猜到了。
正始帝一直在克制着对莫惊春的贪求,这样的事情,先前也是发生过的。
只是陛下一直不愿。
刘昊叹了口气,“陛下选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
如果是个身份低微一点,出了事想要带进宫里处置也容易些,若是个女子,那更好哇,直接就能封妃封后,偏偏是莫家人,还是莫惊春这样刻板的性格,不然何至于磋磨了好几年,都没见陛下和莫惊春的好事成?
保管是莫惊春想得太多!
老太医淡淡地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中侍官,这不是我等应该关心的事情。”
刘昊瞥了眼老太医,轻哼了一声,“我们这些日夜伺候陛下的,谁不希望陛下能平平安安。”
老太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刘昊毕竟是正始帝的人,就算会为莫惊春着想,可真的出事,他肯定还是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帝这一边。
可在老太医这个局外人来看,纯纯无辜的人,自然是莫惊春。
从一开始,就是正始帝主动去招惹他的。
微弯的月牙挂在天际,清冷月光遍地可去,便也遍地都是银白,如同水色铺陈了屋檐水榭,宛如染着淡淡的白沙。皇城,坊市,墙壁,屋角,皆是银白的一片,从街道上再望过去,落座在尽头的莫府显得格外肃穆。
整座莫府,就像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陷在整片漆黑里的莫府,唯独前院有一处染着昏暗灯火,让人移不开眼。
步几下,仿佛还能听到低声絮语。像是逼出来的破碎声音,然后就是几下闷哼,以及几乎尖锐的呻吟,而后立刻断了声音。
莫惊春气喘吁吁,额间满是晶莹的薄汗。
他的背好疼。
抽筋的地方也很疼。
但最让他难受的,却是那无处不在的气息。
属于公冶启的味道无孔不入地扎根进莫惊春的五脏六腑,在如今温热汗气里漂浮了出来,笼罩在这方小小的地方。就算莫惊春想要堵住口鼻,可是皮肤似乎也在贪婪地汲取着任何一丝冷厉的香味,恨不得就此将那味道彻底吞下去,从未燃烧起来的贪婪焰火让莫惊春又畏又惧,拼命忍耐漫出来的涎液。
软下来的头颅抵在公冶启的肩头上,令人发狂的味道又逐渐地飘了过来,让逐渐平息下来的心跳又一下子狂躁跳起来,让莫惊春几乎要乱蹭地咬上近在咫尺的皮肉……他巴不得,巴不得整个人死在这味道里。
“我要死了……”
他软软地哼了一声,感觉意识都不太清晰。
味道……味道……
宫内燃了多年的安神香不知何时已经沉进公冶启的骨髓,再变作他自己的气息。
幽冷的清香在热意蒸腾到了极致时,莫名带着一丝药之苦涩与抹不去的血气。若隐若现的味道让人思之如狂,莫惊春仅仅只是闻到那样的味道,都能简单地过去。
莫惊春终于忍不住,攥着凌乱的衣襟在公冶启的肩窝狠狠咬了一口,鼻尖正是那挥之不去的味道。
公冶启喟叹了一声,眼眸也沉沉蒙着一层水雾,像是畅快到极致。
他架着莫惊春,带他一同入了屋,路上淅淅沥沥地落着湿意,也就无人在意。
莫惊春从未想过味道也能杀人。
他沉溺在公冶启的气息里,仿佛就此溺毙过去。
屋内惯用的云罗香还在燃着,袅袅白烟自屋角蔓延开来,与屋内各种温湿的气味混在了一处,最终变作淫靡的模样。
通过隐隐绰绰的白烟,好像能够看到床榻一直在晃动。
癫狂透过罗帐的腿,也正可怜地落在外面。
脚踝处,正是挥之不去的微亮湿意。
公鸡叫过一回,就像是黎明破晓,天色也逐渐亮起。
再叫过第二回 ,便是阳光破晓。
床上像是在这时候才停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才有低低的声音叫水。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面无表情地将早就烧开的热水搬了进去,而后快速地退到屋外。彼时书房外的一地狼藉早就被清理干净,再看不出昨夜的癫狂痕迹。
书房内水声哗啦啦响,暗卫感慨得亏卫壹在。
不然他们是真的做不到避开莫府家丁的耳目去烧水,好同僚。
卫壹蹲在小厨房外狠狠打了个喷嚏,被墨痕怒视。
他尴尬地蹲在门边揉了揉鼻子,他都感觉到墨痕的眼神像是能杀人。
墨痕一整夜都没睡,就在书房外兜圈,亲眼看到有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冒了出来,只说了“水”,卫壹就拖着他去厨房烧水。
烧就烧了,卫壹还硬说是郎君要用!
墨痕气得牙狠狠,磨着牙口凶巴巴地说道:“卫壹,你到底是谁的人?!”都来了莫府这么久,居然还有别的主子?若非卫壹一直在墨痕耳边死命安抚,说是郎君不会出事,莫要让阖府的人知道否则会下了郎君面子云云,墨痕是不会忍到现在的。
墨痕知道莫惊春确实是个薄脸皮的人。
卫壹晓得经过这一回意外,陛下和莫惊春的关系肯定是瞒不住墨痕了,他揣着手站在厨房的地界,看了下被弄晕的厨娘,“你要在这说?”虽然人都晕了,但是厨房能藏的疙瘩角落太多了,他下意识觉得不太安全。
墨痕头也不回地朝着厨房外走去,卫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弯地走了回去,在将要靠近外院书屋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这里的莫府家丁都被他们驱走了,左右也无人,再走半条走廊便是郎君在的地方。
墨痕隐隐约约能看到灯火。
卫壹:“我是宫里的人。”
墨痕只闷声不说话,卫壹就知道他猜到了。
“但你觉得我是谁派来的?”
墨痕猛地看了过来。
微白的天色下,卫壹仿佛看到了墨痕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他微微一笑。
墨痕沉默了许久,踩着地上的石子吐气,“我说为什么二郎一直拒绝府上的说亲,原来……”后面几个字被他含糊不清地带了过去。
墨痕其实早就猜到莫惊春或许有情人在外。
早几年,莫惊春是绝对不会出现外宿的事情,因为家里只有女眷和幼侄,他时时刻刻谨记着这点,从不曾空留他们。但是这两年偶尔会有莫惊春赶不及回来的时候,尽管这些都有合适的借口,可是一个人的起居坐卧,是瞒不过身边亲近的侍从的。
莫惊春不是很喜欢被人伺候,所以他身边的墨痕既是他院里的管事,也是可以近身的侍从,都是只他一人,没再多的。偶尔也会是墨痕给莫惊春换衣裳,所以墨痕其实发现了好几次莫惊春脖颈上的咬痕。
那痕迹极深,而且绝不可能只伤了一次。
是怎样的人能够在这个敏感要命的地方咬了一次犹然不够,还要咬上第二回 ,第三回?
他那时候还想过郎君这位情人可实在是太过凶悍,也有着极强的独占欲。因着这未婚苟合的行为,墨痕一直以为是哪里的外室……至少是个良家女吧?!
他思忖着郎君的品性,总觉得莫惊春养外室这个事情略显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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