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我送出相府,我沿着秀珠走过的路缓慢地走着,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为了更加符合少女的身份,一千来岁的我挎着篮子,尽可能地回想我在戏台子上看到那些角儿们的娇憨天真的表情,也许是用力过猛,我总不断感到有人在看我。
我走到一个叫卖猪肉大葱包子的小摊前,一个小乞丐奔跑着撞到了我的腿,他哭着爬起来,祈求我赏他点什么。
“小姐,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求你发发善心,行行好吧。”
我低头看着他的小手全是脏污,他的脸颊上尽是污泥,黑黑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又因为奔跑和哭泣,脸上又现出些红色来,黑红黑红的,看着就很可怜。
我买了三个包子递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小摊主又为他倒了碗水,站着与我道:“这孩子实在可怜,一场火灾将家里大人全烧没了,就剩他和他妹妹了。”
“你怎么知道地这么详细?”我问他。
他明显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总是在这边儿乞讨,一来二去就知道了。”
我又盯着那孩子看了看,心中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我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那孩子拉了拉我的裙摆,说道:“姐姐,我妹妹生了病,昨夜一直高烧不退,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向来对他人的悲欢离合没甚兴趣,甚至有些冷漠,“怎么帮你?”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住的地方看看我妹妹?”
我从怀里掏出了些银两,“我有事,这些钱你拿着,给你妹妹看病。”
他接住了银两,却依旧拉住我的裙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妹妹?”
我只觉得好奇怪,那些银两难道不比我有用多了么?但是脑子里却有个声音说道,跟他一起去吧,跟他一起去吧。
他又抬起脸盯着我,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非常斑斓,让人目眩神迷的,他笑了下,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我便跟着他走了,他拉着我穿街走巷,并不住地回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睛似乎有种魔力,看得人发晕,什么都忘记了。
终于走到一座破败的庙前,他示意我进去,“我妹妹就在里面,姐姐,你去陪着她好吗?我去找大夫。”
我觉得自己木木地点了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进去,庙里没有佛像,只有一个空空的供台,我四处打量了一下,除了一些干草和破旧的垫子之外什么也没有,我正想回头,脖子突然痛了一下,如同针扎,又像被蚂蚁咬过,不由得昏了过去。
“白青,白青。”我还未睁眼便听到有人叫我,声音很是熟悉。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木桶里,水黑乎乎的,不知道放的什么。
“白青!白青!”
我抬头看去,是秀珠,她手上挂着锁链,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周围是另外三个姑娘,均是我在画像中看到的。
我想从水里出来,却觉得浑身酸麻,门响了一下,我示意秀珠不要作声,又闭上了眼假装昏睡。
“她怎么还没醒过来?不应该呀。”一个男声道。
“等她醒了得好好收拾她,自不量力,她肯定是官府派来的,我路上便发现有人跟着,不过已经解决掉了。”这声音略显稚嫩,听起来像个孩子。
路上有人跟着,白凌么?还是她派了人保护我?白凌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解决吧。
“醒醒吧你!”我正想着,突然一桶凉水浇了我满身,我冷得不禁打起寒颤,睁开了眼。
我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戴了个面具,另一个身材娇小,像个孩子,他竟是那个小乞丐!
“说!官府派你来干什么的?”
“官府……什么官府?”我装傻道。
“别跟她废话,直接上刑。”那个「小乞丐」说道。
“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面具男说道。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展开来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银针,当日是他偷袭了我?
小乞丐拿起一根银针,向我靠近,一伸手,扎在了我的头上,我不由得痛呼了一声,顺便不禁问候了下他的祖宗。
我随后又说道:“你这小瘪三,亏了姑奶奶我发好心,你竟然这么对我?你的爹爹娘亲呢?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爹爹娘亲?哈哈,他们几十年前就去世了,你好好看看我,我少说也比你年长几十岁,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从没见过有凡人跟我比岁数,“原来是个侏儒,你就是那采花大盗?你也配?你顶多是个偷草小人,你这身高能够到花么?真是笑死人了。”
他听了我的话,反而阴恻恻地笑起来,突然又伸手将我的头按进了黑水里,我虽是一条小蛇妖,但是化为凡身后,一点儿神力都没了,连我的本性也没了,完全是个不能潜水的凡胎。
我在水里喘不上气,鼻腔难受地要死,我第一次感觉水是那么地可怕,我以为自己要被溺死的时候,他又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捞上来,我伏在木桶边不住地喘气,秀珠在笼子里喊道:“别伤害她!”
面具男说道:“哦?你们认识?你这相府的大亲戚怎么会认识她?还说她不是官府派来的!”
“你这王八蛋,你给我等着,蛇女一定会来狠狠地教训你,到时你就是跪在姑奶奶面前磕头谢罪,你也难逃一死。”秀珠扒着铁笼喊道。
“蛇女?哈哈,就是她来了也要被我关进笼子里。”
面具男走到她旁边的笼子,狠狠地扇了一个姑娘一巴掌,她的脸登时红了起来,她捂着脸流下泪,秀珠又继续骂道:“你们两个杀千刀的浑货,我一定要将你们俩千刀万剐。”
她说完这句话,那面具男又开了另一个笼子,一脚踹向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被她踹得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你把我们千刀万剐,我们一定会拉着你们五个陪葬,别仗着你身上有蛊,我不怕,你惹我们,我们就罚她们,到时我先将她们四个杀了,然后和你同死,可好?”小侏儒说道,脸上带着恶心的笑容。
秀珠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躲在铁笼一角,抱着腿不敢再说话。
他们是怎么知道秀珠身上护主蛊的,看来他们并不简单。
小侏儒又看向我,笑了起来,“你身上这簪子,是干嘛的呀?”
我走时匆忙,什么毒药银哨都没带。唯有簪子日夜随身,睡的时候放在枕旁,醒来就被我装进怀中。
“你还给我!”我拼命在水中挣扎着,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上被绑了极重的铁链。
“你能爬出这桶我就给你,不然可就归我啦。”他狞笑着,让我恨不得将他撕碎。
我怎么挣扎都不行,那水和铁链就像一床极其厚重的被子,沉沉地压制住我,我第一次觉得应该强大些,再强大些,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和轻敌。
我挣扎地累了,一点儿力气也使尽了,那侏儒又走上前来,“官府究竟怎么安排你的?他们叫你怎么做?”
我示意他靠近,他果然靠了过来,我狠狠地在他脸上啐了一口,道:“叫我宰了你这小侏儒呗,哈哈哈。”
他被激怒,抓着我的头发狠狠地向木桶边上撞,我这人身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于是我又晕了过去。
我这次应该并未晕多久,我猜测还是白天。因为这房间虽然非常昏暗,但还是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将整间屋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应该是间被遗弃很久的房子,到处都是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除了我身下的木桶之外,有四个铁笼,铁笼都不是很大。
“秀珠,秀珠。”我轻轻喊她。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我,头发散乱着,脸上黑乎乎的,“白青,你还好吧?”
“我没事……”
“你怎么也被抓了?你是不是偷着离开相府了?我都说了让你多待一阵子。”她说着又嘟囔起来。
“你那日不是回相府了吗,怎么会被采花大盗捉住?”
“那日那个矮人装一副小乞丐的模样,骗我说他妹妹生了病求我帮忙,我就来了,谁知走到半路我便晕了过去,醒来就在笼子里了。”
“你们三人呢?”我转向另外三个姑娘。
那被踢了肚子的姑娘靠在笼子上缓缓说道:“那日我上街买菜,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孩,就是刚才那人,他非拉着我说要到医馆去,无奈我便被他拉着走了,也是半路就晕了。”
其余两人皆是差不多的境况,看来他们二人分工倒是明确,先是那矮的扮作乞丐或是孩童,利用少女的同情心引她们上钩,然后再将她们打昏绑到这里来。
“你们可看见那矮人的眼睛?我来的路上看着直发晕。”我问道。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半路上走着走着就晕过去了。”
“我也是……”
“我也是……”随后两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出去?”其中一个女孩害怕地哭了起来。
看来这两人倒是很会因人而异,我记得我一直走到了庙前,那矮人的眼睛变幻莫测,十分骇人,应是不知什么时候给我下了毒,奈何我身体素质过硬,到了庙前见我没晕才又发针扎我。
如此一想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以为自己要耽误正事了,却刚好撞上了。
“白青,白青。”秀珠又喊我。
“怎么?”
“你还好吗?我们要怎么办呀?”她说着又要哭出来似的。
我没有答她,头上被扎的地方隐隐作痛,泡在水里让我不住地发抖,只要撑到晚上,撑到晚上,她便会来救我。
第37章 她终于来了
门突然吱呀开了,在黑暗的房间里呆久了一有光亮进来便刺得人睁不开眼。
“怎么?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的已经冷得上下牙打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努力蜷缩在一起。
那个矮子走过来猛地抬起我的脸,示意那面具男掏出银针,他拿了一根极细的银针扎在了我的眼尾,我立刻感觉眼前更模糊了,然后慢慢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官府分派了什么任务给你?你们约定用什么方式交流?”
“我说了我不是官府派的,就算我是,如今不也被你们逮住了,官府又能怎么样?”
“嘿嘿,大哥,她说的对啊,官府如今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哈哈哈。”
“你的嘴巴可真严啊,那天跟在你后面的暗卫如何解释?”侏儒又问道。
“暗卫?你怎么确定那些暗卫是跟着我的?你去查查问问,我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有什么资格可以让官府派暗卫给我?”
“别狡辩,若不是我洒了毒粉,早让他们逮着了。你这娘们儿,眼瞎了也不害怕,还这么嘴硬。”
“一个月了,官府都没捉住你们,也许是官府白天也派了暗卫四处巡逻呢?如果我是官府派来的,他们现在和我失去联络,肯定会出来寻我,现在这街上可有异常?”
“大哥,她说的对啊,刚才我们去街上,没什么异样啊,那些巡逻的兵也没增加。”
“你懂什么!”侏儒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反正你少给我耍心眼,现在没人能来救你,你们几个就给我乖乖等死吧。”
“大哥,她眼睛瞎了,又被我们泡在放了四肢残的水里,肯定是第一个死,就算她是官府派来的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四肢残,我怎么没想到,我之前翻古书的时候看到过,是一种毒药粉,粉是白的,泡出的水却是黑色的,人泡在里面会感到四肢酸麻,感觉逐渐麻痹掉,不需抽断手筋脚筋就会使人四肢瘫痪,他竟对官府有如此大的敌意,只因为怀疑我是官府的人就又是泡四肢残又是刺瞎我的双眼。
那他们捉十五六岁的女子干什么,我看他们除了提了一脚和扇了耳光外并没什么其他举动,难道是……难道是集齐一定数目的女子再动手?我猜不到。
作为一只一千多岁的小黑蛇,我虽不怎么慌乱,但确实没有见过如此场面,心里暗暗气恼自己应该多学些技艺防身。
不然怎会被一个凡人欺辱至此,只盼夜晚赶紧到来,待我重振雄风,将他们二人好好惩戒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浑身已像木头一样,眼睛又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在屋中。
秀珠或许是察觉我想说什么,轻声向我道:“白青,你还好吗?”
她怎么老爱问我好不好,眼睛瞎了又被人弄残了能好吗?
“天黑了吗?”我问她。
“黑了。怎么了?”
“你们两个,不要偷偷说话!”面具男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暗暗心想白凌应该快要来了吧。我们来时便约定好如何做记号,现在想来她显然考虑到采花大盗会用毒,也许从半路就会迷晕我,便让我在袖子里灌了夜光石粉,还在外衣上沾了许多,这样不管我走到哪里,是否晕厥,都会洒落在我经过的地方,而且白天根本看不出端倪,到了晚上才会有微弱的光亮。
白凌白天依旧要做自己的事,不能被人发现蛇女的身份,她也没说会派人暗中保护我,我的武功虽也不拉垮,却敌不过这伙贼人这样阴。倘若真打起来,他们二人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我。
我在水里冷得已经麻木,头昏昏涨涨的,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又听见门响,是那矮人的声音,大叫道:“快将笼子里的女人带走,我们中计了,蛇女,蛇女来了。”
是白凌么?她终于来了,我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据说蛇女来时是有预兆的,她来时带着蛇吐信子的声音,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来,她可能随时会出现在你面前,或是背后。
“你竟然是蛇女的人!”矮子边说边将我从木桶里捞出来,我听见姑娘们被吓得叫喊着,被催促着,那面具男一边推搡着她们一边斥骂着。
人常说五感一旦失去其中某样,其他的便会变得异常敏锐起来,就像是动物天生的自我保护,我听见风声在耳侧,风从门那儿灌进来,带了一丝沁人的冰凌般的气味,我便知,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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