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天上的月亮怎么有两个?”
“姐姐,你醉了,不是说怎么也不会醉么?”我偷笑道。
“小清,姐姐以后每天都请你吃烧鸡,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皱着眉,神情天真地很,我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既觉得好玩,又觉得可爱。
“不管姐姐请不请我吃,我都永远不会离开姐姐的。”
“那你同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永远都不许变。”
我牵过她的手,认真地同她拉了勾,许下永生永世的夙愿。
白凌说完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里,变得沉默了,我以为她是睡了过去,便想将她抱回洞中,秋日的夜多少还是无情的。
她没有睡去。
“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擦去她的泪水。
“当年……我母亲也是这样同我拉勾约定的。可是她还是抛下我走了,她那么狠心地,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从此世上再没人像她那样爱我了。”
我对父母之情没什么大的感触,但听她这么说,心中还是不免有种被针扎的痛感,“你还有我啊,姐姐,清儿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脸上全是泪痕,在她平日的冰冷之外又现出一种生动,一种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生动。
“我们都拉勾上吊了,还能有假?”
她在泪里笑起来,我将她抱起,走回了洞中。
冬天很快就到了,我记得以往在虚无山,冬天的时候总是很美,漫天飘着雪,虽然寒风凛冽刺骨,白日却依旧有些远远的阳光,这一年也不例外。
冬天的夜晚非常适合喝些热酒,虚无山的半山腰有个亭子,白凌常带我到那里坐着,提一个红泥小炉,一壶小酒,两个杯子,我们都穿着极为厚重的披风,戴着披风上的帽子,她走在我前面,我便跟在她身后踩她留下的脚印。
从亭子那儿可以看见虚无山下的一个小湖,冬天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结了冰的湖上玩,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天,偶尔还会碰见几个雪天上山赏景的人,他们上午上山时我们在喝酒,下午下山时,我们还在亭子喝酒,有几天上山的人很多,我们便被当成了一种指路标,偶尔也为迷失方向的人指路。
有一天,下午要回去的时候雪下得很大,洋洋洒洒的,我贪恋亭子的美景不愿回去,白凌坐在旁边说道:“风雪大了,又快到夜里了,清儿,我们该回去了。”
我不情愿地嘟囔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风雪夜,不归。”
她笑起来道:“我只听说过风雪夜归人,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做风雪夜里归家的人?”
“归……家……”
我当即便提起小炉,挎上她的胳膊,谁会不愿同她归家?
归家,归家,这两个字一直在我的心内盘旋,家,虚无山是我和姐姐的家。
有些人常常爱说「欢乐的时光总是走得很快」,我不这么想,我觉得肯定是有个小气而孤独的神仙在暗中操纵,悲伤和快乐的时光应该原本是同样长,他见不得人常常快乐,便偷偷偷走一部分他们快乐的时光。
说着说着,白凌就要回天上复职了,而我,则呆着虚无山等她。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的,实在寂寥呢,也可以去镇上玩一玩,但是不可以……”
“但不可以玩过火!”我接着她的话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快点去,快点回来,姐姐,你要记得,有只可怜的小黑蛇一直在等你。”
“好吧,那我走了?”
“走吧……”我装作潇洒地冲她摇了摇手,其实她走后我上扬的嘴角就如挂了千斤的秤砣一样垂下来。
不过我的心中还有一件事,正好可以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去做。
之前和织锦仙子聊天时,她曾说过,在她那个镇子的东南处有个地方叫通天晓地阁,里面住着一位通晓天地事务的得道之人,织锦找轮回的女子时便是通过问她。
但是她不轻易回答别人的问题,关于这点我还私下偷偷问过织锦,她说其实想得到她的回答很简单,只需要买些甜得发腻的糕点去就行。
我如今虽是个修行不浅的小妖,但赶路对于我来说还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紧赶慢赶三天左右,我到了那个镇子,原本以为会很难找,谁知只朝东南稍走片刻便看见不少人围在一起,我挤进去一瞧,全是说可以带路到通天晓地阁的。
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得道高人一般不是都低调地很么?怎么这位这么地招摇?
“三两银子,走吗?”一个男子问那几个带路人。
带路人摇了摇头。
“四两!”
那带路人仍是不动。
“十两!走么?”我试探地问道,一个衣着简陋的大哥走了出来。
“走,姑娘,跟我走。”
他一个凡人,虽然是男子,但我好歹是个妖,应该不会吃亏,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在他身后,他将我带到一片竹林处,指了指一条极为零落的小径,道:“姑娘沿着这小路进去便是,家主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这小路,也着实寒酸了些,和那招摇的名头太不相似,我会不会是上当了?
我一边想,一边耐不住好奇地沿着路向里走,谁知这条路竟越走越窄,最后竟是一处悬崖峭壁,这该死的骗子,骗了姑奶奶整整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那是多少只烧鸡哇!我气得就要转头跑去将他质问一顿,再将钱要回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姑娘,请随我来,家主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
我当即收了自己气愤的面容,和善地回头,一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峭壁下面,她用手将石头表面的绿藤拂起,竟现出一个洞穴。
“姑娘,请随我来。”
我跟在她身后,进了洞穴,那洞穴十分狭窄黑暗,慢慢地却越走越宽敞开阔,也越来越亮。
不一会儿,出了洞口,眼前现出一幅绝美的秘境,小桥流水,袅袅青烟,不似人间,倒像是我在书里看到的,叫什么桃花……桃花境?想不起来了。
“姑娘,将你带的东西给我。”女孩说道。
我低头将手里提的一个布包递过去,这是我到虚无山下的集市上特地定做的,我跟做糕点的师傅说,要多放十份的糖,他还反复向我确认了好几次,差点就要同我签一个生死状,做好之后,我还偷偷尝了一块,甜得我近十年都不想再吃糕点。
“请在此稍候片刻。”她提着布包走进了一间屋子。
我见她走了,便在这院子里逛起来,真是一步一景,这个池子算是我那十两银子做的,我数了数,看来天下有问题的人还真不少,就是便宜这道士了,只是回答个问题便赚得盆满钵满。
我正用手戏弄池子里的金鱼,身后有声音说道:“姑娘,家主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CUE一下我的笔名,我本来想叫风雪夜归人的,结果被人注册了,只好改成了风雪夜不归。
周六的考试延期了,希望我能多更几章。
第77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在指引下走进一间屋子,那屋子四周都是门窗,房间里烟雾缭绕,没有什么家具,只有重重叠叠的屏风。
能看见有个长发女子在屏风最后坐着的身影,还能看见对面的门外遮挡不住的树木的绿色,除此之外,再看不见别的。
“问吧……”那慵懒的女声道。
“我想问浮云镜如今在谁手里,我要如何找到它?”
“最近怎么总有人来问浮云镜之事……”
“除了我,还有谁么?”
“你到底要问哪个问题?”女声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我……浮云镜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自会到你面前,但你未必抓得住。”
打什么字谜谶语……
“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它具体在哪儿么?”
“答案已经告诉你了。”
“那也算答案?”我龇牙道。
“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答案,回答了便是答案。”
“骗子!”我骂道,“还我的十两银子和糕点!”
我说着便冲向屏风,那屏风极为细腻,似是用蚕丝编织而成,上面绣着花鸟的图案,我推开一个,又现出另一个,如此十次往复,上面的图案竟无一处相似,敢情骗来的钱全花在这上面啦!
我越想越气,不顾一切地、不停地推那屏风,可那屏风偏偏像是推不尽一样,又像是我这边刚推倒一个,那边又生一个出来,莫非这是什么妖法?
我凝神屏气化作一条灵活小蛇,想从屏风下的空隙钻进去,可竟也如之前一般,怎么也钻不穷。
“玩够了,出去吧。”女声娇笑着,我感到一股力直直冲我而来,将我直接击出了门外。
我被一股力击坐在门外,领我进来的姑娘正坐在门槛上,看我呲牙咧嘴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家主今日又戏弄人啦!”
“你也知她是坑蒙拐骗?好哇,你们是同伙!”
“什么坑蒙拐骗!将你击出来的并不是她,那屏风不是什么无用的摆件。而是家主的师父为她设下的屏障,没有过去的人不能过,没有自我的人不能过,没有未来的人也不能过,看看你是少了哪一样?”
“故弄玄虚!”
“我坐在门口都听见你的问题了,最近来问浮云镜的人真不少。但是家主给你的答案已经够清晰了,你该偷着乐吧!”
“清晰?你管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自会到你面前……」叫清晰?”我学着里面女子的腔调说着。
姑娘笑起来,“若你听了其他人的答案便会平衡了,世间问问题的人比比皆是,有答案的人也不少,只有我们家主心肠好,愿意回答问题,可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总不能说得那样直白,不过,有答案总好过没有答案。”
我听她说话并不像个俗人,便心生一计道:“好姐姐,你既懂得那么多,可否为我分析分析这答案?不然我这榆木脑袋,有答案也没用,白费我十两银子和糕点了……对了,为什么你们家主要吃甜死人的糕点?”
“前面一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后面一个问题嘛,世间如此宽广,我们家主有通天晓地之能,自然什么事都知道,世俗无限苦,只好靠口腹上的甜来化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非……”
“莫非你若是不回去便会错过……”
我听她这么说猛地抬头一看,眼前的人与屋子竟突然消失,我正独自站在一棵树下,那树十分高大,枝叶繁密。
白日朗朗,站在树下竟还有些微寒。
我带着满腔的狐疑回到虚无山,决心做一只顺水自流的舟儿,若它来了,我便迎上,若它来了又走我却没发现,那便是无缘,无缘便无缘罢,就算我母亲与白凌母亲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能阻挡我与她在一起,我是我,她是她,上一代的恩怨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正躺在池塘里兀自念叨着,有股妖气从我背后袭来,我从水中腾跃而出,带起一大阵水花,直朝那妖气而去,我正准备运气作一场恶战,只听得对面大声叫道:“哎哟,哎哟,姐姐留情!”
姐姐?我何时也能当别人姐姐了?倒是新奇。
我站在水面上,定睛一看,岸上站着一只巨大的黑鸟,头发蓝,肚皮白,尾巴似剪刀,竟是只……燕子?
“你是哪里来的?”我问道,脸上带着震惊。
她看着我,抖了抖身上的水,落了我一脸,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从来处来。”
我没有再搭话,心想估计就是个过路的燕子,没必要白费口舌。
“哎?你咋不问我去哪里?”
“到去处去呗,这几句话,我都听腻了。”我不屑道。
我拖着湿淋淋的衣裙回了洞,换上织锦为我做的新衣,在洞里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我醒来,照常去池塘游泳时发现她居然还在那里,并且竟在池塘旁搭了个巨大的窝!
“谁准你在此地住下的?”我气得破音。
她在窝里正睡得香甜,被我吼起来后,缓慢坐起道:“需要谁来允许么?这山这地这池塘,有一个是你的么?”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气鼓鼓地钻进池塘里游泳去了。
等我再上来,她正慢悠悠地在池边晒太阳,体型庞大,不仅遮了我的阳光,还占了平时我最爱躺着的地方。
“喂!”我浮在水面冲她叫道。
“喂什么?你饿了?要我喂你什么?”她答,脸上还带着一丝懵懂和天真。
我的愤怒,她的天真,若是有旁人,肯定要以为虚无山上的妖之间要发生欺凌事件了。
我没有理她,径直回了洞中生闷气,反正她肯定在这里呆不久的。
夜晚我坐在洞口吃烧鸡时,向她那边瞥了一眼,我发誓,只是恰好路过而已,她的窝中空空的,燕子,好像不是昼伏夜出的吧……
第三天我又去池塘里游泳,看见她正瘫在窝边睡得正香,我恶作剧的心理一时上来,在池塘里扑腾出很大的动静,水声轰隆隆的,她被吵得坐起身来,脸上却没什么烦闷,目光呆滞地看着水中的我,说了句:“山下卖的烧鸡味道不错,昨天回来给你捎了一只,要吃吗?”
怎么说呢?凡人有一种说法,叫燕子不入无福之地,她能搬来这里住,也算是证明虚无山是个风水宝地,我倒不怎么讨厌她了。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盯着她的剪刀尾巴问:“你今年多大了?”
她迷蒙着双眼,打了一个大哈欠道:“足足六百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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