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家都说,女子以弱柳扶风为美,女孩家家,若是练得五大三粗,怎么嫁得出去啊?”
“五大三粗?呵,弱柳扶风可不能救你的命,你要多吃些饭,多跑步,才能如你刚才所说,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有,不要以嫁人为活着的终点。”
晏南不过一个六百岁的小妖,怎么懂得如此多。而且她说起话来桀骜不驯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你会生活得很好的,但你要依我刚才的话做。”
“对,信她,她说话很灵。”我插嘴道。
“是……”那女子若有所思状。
我和晏南将女子送到一个旅店住下,并肩徒步走在夜色里。
“她以后真的会生活得很好么?”
“不会……”
“啊?为什么?”
“这天下的女子都不会生活得很好,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永远不会么?”
“倒也不是永远,只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为什么?”
“一个人醒来很快,一群人醒来也很快,要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醒来,不知要多少年。”
“但她们总会醒来的。”我笑道,“我期待那一天。”
我开始不再管心里对晏南产生的疑虑,她也许在做的并不是件非常正确的事。
但在我看来,她做的也并没有错处,我在等待白凌的日子里总算有了些乐趣,晚上我常常同晏南出去,逐渐地我变成了如她一样白日里睡觉的昼伏夜出的妖。
晏南做了扇新的门赔给我,上面还拙劣地用石子模仿了我的画,画得歪歪扭扭。
“这门我可赔给你了啊!”
“这画……”
“这画本就画的不好,所以我模仿得才这么差。”
我无言,不过好在夜里不再受那寒风了。
“这画上两条虫什么意思?旁边还有两张脸是谁?”
“什么虫?那是灵蛇!灵蛇!”
“蛇?你是蛇?”
我没有说话,她又说:“你果然是蛇!”
我怎么听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呢。
“这又是谁?”
“这是我姐姐白凌。”我说着,脸上一副春心荡漾的表情。
“儿女情长……”
晏南说着就转身走了回去,我将那扇破了的门搬回洞穴,好好装饰了一番。
我不知道我与晏南算是什么样的朋友,她对我一概不知,我也对她一概不知,我本就是对他人之事不感兴趣的小蛇,也懒得打听别人的事,她倒也从未问起我什么问题,我们就像是夜晚出去例行公事的搭档,开工便一起,结束便散伙。
不过,晏南常常像一位看透人间事物有大智慧的老者,说话总是冒出很多让人深思的金句。
譬如,我有时会问她,“我们杀这么多可恶的人,好像都是男子,若这世间男子都被杀光了怎么办?”
她听了我的话,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道:“多虑,我们现在最多也就是到附近的山头镇上,这世间这么大……再说了,我敢担保,这世间的男子就像春风吹不尽的野草,只会越来越多,女子可不一定了。放心好了。”
“为什么?”
她并不回答我,装作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我看见她这样便懒得继续问下去。
其实那时我忘记了,以往在虚无山,白凌也是这样,路见不平,便刻不容缓地拔刀相助,以至于受她的言传身教,我也有点这性子。
但是我们都没有晏南那样锋芒四射,她好像没有什么忌讳,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敢做。
这样的人能一直做英雄,是件好事,是件好事吧?
如此大概一月有余,虚无山附近的风气仿佛一根被强行掰直的铁丝,妇女们在夜里也敢上街采买,也不再听闻有什么卖妾、打老婆的「壮举」,男人们在一只黑鸟的羽翼下吊胆提心,争做十佳模范。
“你说,我们杀了那么多人,世上真没有好男人么?”我问道。
那时我们坐在虚无山下的一家酒楼里吃饭。
晏南照旧眼皮不抬地道了句:“有,都在话本子里。况且要看你怎么定义这个好字。”
“怎么定义?”
“在有些女子眼里,男子但凡做些家务,在家里时间久一些便为好。在有些女子眼里,为了她放弃身上的官爵职位,她便心甘情愿舍出命去或者在孤山苦等他百年……
在我看来是没有好男人,因为我能读透人心,我看得到他们佯装温情之下的算计。反正你要是在这世上去寻一个如女子般好的男人,恐怕要找得呕心沥血。”
“看来知道的多并不是好事。”
“什么事都有好的一面,坏的一面,知道的多便出来帮别人喽。”
“你真的只有六百岁?”我又问道。
她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你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吧?”
晏南摔了筷子走掉了,正中我的下怀,我看中了她盘里那块未动的羊排。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与其多些那样的人,不如多些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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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疑惑重重登落鹜
我在酒楼里又慢悠悠地吃了半天才缓缓踱步回去,回洞前还特地去晏南的窝前转了一圈,奇怪,她竟不在睡觉。
原本我将她拽起吃饭就费了好大的劲,她还说吃完要再回去睡个回笼,我抬头看了看午后明媚的阳光,她这是去哪儿了呢……
我的心情在吃饱喝足之后很是愉快,蹦着跳着朝洞里去,远远看见有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洞口的小方桌前。
我激动不已,站在离洞口还很远的地方便开口大叫道:“姐姐!”
白凌听到我的呼唤站起身来,我看见她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她整个人在发光似的。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清儿,你去哪里了?”
“我去山下吃饭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顽皮?”
我回想了片刻自己做过的事,答道:“当然没有。”
“姐姐,今天天色很好,我看见山脚下有很多孩童在放纸鸢,我们也去吧!”
白凌摸了摸我的头发,道:“不行,我还有要务在身,今日只是途经虚无山便想着来看看你,坐一会儿就得走了。”
“啊?”我发出失落的声响。
“我从天上给你带了许多糕点,你看看可喜欢?”
“糕点?”
我顺着她的手看到了方桌上包裹得十分精美的糕点,兴奋地叫起来:“果然姐姐最知道疼我。”
我虽刚刚在酒楼吃过,但是大家都知道,吃饭的是一个肚子,吃糕点的是另一个肚子,我上前将那糕点仔细拆开,一块块做得极为精美的糕点端正的摆在方盒中,有一股浓烈诱人的花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拿起一块送到嘴边。
“呸!咳咳!”我刚吃便开始大咳起来。
“慢点!慢点!”
“姐姐,这糕点,怎么这么甜啊?”
“甜?”
白凌也上前拿了一块,尝了一口道:“我的这块倒不怎么甜,你再挑一块试试?”
我小心谨慎地选了一块,轻轻在边缘舔了一口,真的没那么甜了。
“可能是做糕点的师傅将给别人做的和给我的搞混了。”
“真是粗心,怎么天上的糕点师傅这么不靠谱!”
白凌笑了笑,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我嘴边的碎屑,“你看你,都多大了,吃起糕点来还是像个小孩子。”
我听她这话,笑起来:“那当然,我在姐姐面前可以永远做个小孩。如果姐姐愿意,姐姐也可以在我面前永远做个小孩。”
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我与她笑着笑着,天就渐渐黑下来,她就要离开了。
“这么快就走?”
她扁了扁嘴点点头,将我拥入怀中,我闻到她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冰凌味,嗯?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的血腥味。
我刚想问些什么,她说道:“好啦,这件事办完,我就马不停蹄地回来陪你,好不好?”
我的心情雀跃起来,将所有事情一概抛之脑后,“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我何时对你反悔过?”
她又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放开,我低着头时看见她裙摆上似是沾有血迹,夜色昏暗,我不敢确定。
“我走啦……”她说完便消失不见。
夜色昏暗,对了,我怎么忘记向白凌介绍晏南了!说起来,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回窝去。
我将白凌带来的糕点捡拾一二,装在盒子里,向池塘走去。
她仍不在窝里,奇怪,她到底去哪儿了呢?月已高悬,不然我先回洞好了,今晚她出去肯定会先来找我,别我在这儿,她在那儿,两人扑了个空!
我慌忙跑回洞里,洞里因夜色的渲染也十分昏暗,我没有点烛火,独自一人坐在洞口,就着月光吃糕点。
那时我独身一人,周遭十分安静,有种久违的平静与空白交织而来,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我醒来看见那堵空白墙上摇曳的竹影,那时的问题依旧还在,我活着,应该做些什么呢?
白凌上天做她的仙官去了,日日都有事要忙,昭月在月老祠整理天下情丝,方廷做什么我并不了解,母亲仍在四处行医,流芳……
应该一心一意修仙去了,就连我刚认识的晏南,她也明确地有事可做。
我活着,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仍旧是一堵空白的墙,独自屹立在时间里,其他人的墙或色彩缤纷,或雕龙画凤,我知道我的那堵在等我提笔,我紧握着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唯有与空白面面相觑。
“清……姐!”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突然打破这宁静。
我循声找了半天,终于在洞前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了晏南。
“你怎么了!谁将你伤得这么重?”
“我中午回来时在山脚下被袭击了,醒来天已快黑了,我只能来找你。”
“被袭击?这方圆十里谁能伤得了你?”
“是一个神仙,穿着白衣。”她说完又吐了一口血,我看见她的腹部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上面的血已呈红黑色,周围似乎……似乎有些冰渣子,我的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救我!”晏南说完又晕了过去,我来不及想什么,便赶紧细致地处理她的伤口,为她运功渡气,忙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醒来,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片叶子,道:“清姐,拜托你将我送到落鹜山,如今……唯有我师父才能救我,这叶子可引路……”她说完又吐了口血,那血原是黑色的,落到地上即刻化为了冰。
我被她这严重的伤吓得掉了几滴眼泪,便连忙从她手中接过那片叶子,她虚弱地念叨了几句,叶子从我手中升起,逐渐变得金光闪闪,我抱起她,马不停蹄地跟着那叶子行去。
落鹜山十分远,大概日夜不停行了五日之久,晏南的师父住在有积雪的山顶的一个小院子里,那个院子孤零零地独自屹立在山上,通往山顶没有可以人行的路,我便化了原身将她驮着,一路上山。
落鹜山很冷,我到山顶上浑身已麻木,没有感觉,唯有一股子要赶紧救晏南的热切。
我用尾巴敲了敲那扇红门,门便自己开了,门里走出一个秀丽的夫人,她看着我背上的黑鸟皱紧了眉头,我正欲简短言说来龙去脉,她开口道:“进来吧!事不宜迟。”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她将奄奄一息的黑鸟放在一张榻上,先是为她渡气运功,可黑鸟怎么也不见醒。
然后我看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极为精致小巧的刀,将自己的上衣拨开,这是干什么?我不免转过头去。
“唔……”我听见她一声痛哼,不由自主地张眼看她,这一看直将我整条蛇骇住。
她手里握着的那把刀直直地插进了胸膛,在她左边锁骨的正下方,然后缓缓转动,殷红的血染湿了她的衣裳,豆大的汗珠毫不吝惜地从她的额头滚下来,好像她全身所有的血都从刀口向外涌,她的脸色、唇色变得惨白。
“干看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她一声低喝将我念醒。
我立起来变作人身走到她身边,“怎么帮?”
“为我将这刀拔……出来……”
“拔?”
这次换我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我看着她强支撑住的苍白面容,“快点!”她又说道。
“我……我开始拔了!你准备好!”我将双手握在那小刀上,眼一闭心一横,猛地将刀拽出,我感到有一丝温热打在我的脸上,我平复了一下,睁眼去瞧,那刀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刀尖处不知何时生出一个钩子,钩子上赫然有一块白骨。
那夫人伸手在胸前一挥,肌肤竟然快速地自己长好愈合,她镇定自若地将衣服盖好,从我手里接过那把刀,将白骨从刀尖取下放在手心,然后直直按入了晏南的心脏处,随后又是一番渡气运功。
事罢她转过头来看我道:“她会痊愈的,今日多谢你将她送回来,隔壁屋子的桌子上有个绿瓶子,里面是治冻伤和割伤的药,你快去涂上。”
我听了她的话走进隔壁的屋子,身体因逐渐暖起来而感到疼痛,那桌子上有块镜子,镜子里的我,面上布满伤痕,我拿起瓶子涂药时想起了白凌,想起晏南身上结了冰凌的伤口和落地成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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