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銛停了一下,看向安韶华,又坐在案几后面双眼放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指着兵器架说:“你好好看看那儿。”
可惜兵器架那里只找到了安国公印鉴。
安韶华看着大印说:“要不我们调御林军?”
“昨晚三皇子调走了一半的御林军。”
“什么时候的事儿?”安韶华惊呼出声。
顾銛猛地一拍脑门,抄起父亲的安国公印鉴就去找李四海他们。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点兵完成,整装待发。
第183章 升级
风劲。
天冷。
残阳如血。
站在屯军的山上能看到吹城升起了缕缕炊烟, 未及升起,就让风吹散了。
城不动,烟火纷繁, 满城缭绕。
军不动,旌旗烈烈,肃杀威严。
顾銛等人站在城外,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炊烟,而是走水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隐约可以听到金石相交的声音。城墙上间或有御林军的身影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平民打扮的异族人——兴许是北蛮人, 兴许是何络罗国的人。
无人嘶吼,无人惨叫,无人啼哭。淡淡的血腥味却裹挟在浓烈的烟中渗透出来。
安韶华策马在顾銛身旁,心惊胆战。顾銛原本的轻甲穿在了他的身上, 而顾銛现下穿的这一身玄铁甲足有百余斤重。帮顾銛穿上的时候,安韶华都有些托不动。他心疼, 也害怕。心疼顾銛有孕在身还要在此压阵,更害怕有任何闪失。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让顾銛在此时有孕, 恨自己生于武家却从了文,恨自己功夫比不上顾銛才让顾銛不得不横刀立马阵前。
满腹心思撑得一颗心生疼,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城内多少百姓,他们的生死都寄托在顾銛一人身上。纵使安韶华行军打仗堪比李广,在北疆,也比不上顾家人。
一声并不算尖锐的呼哨响起,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顾銛却一下子战意满腔。他举起缓缓地裂云枪, 乌黑的枪头直冲向天,然后画了个半圆, 直指城门。
号角鸣,战鼓随着顾銛的指挥变换了节奏。顾家军整齐地推进,丝毫不见慌乱。
顾銛换了姿势,战鼓再变,号角忽然高昂起来。顾銛气沉丹田,跟余熙几人对视一眼,众人齐喊“杀!”几万大军齐声呐喊,先锋部队狼一般冲向吹城。城里有他们的家,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念想。
箭雨纷纷,盾甲军在前,行走缓慢,好在伤亡并不多。
攻城锤扛起来了,一下一下冲向城门。一个人倒下了,旁边马上有人扛起他的绳子,替补他的位置。哐,哐,哐……一个个汉子倒下,眼睛看着城门的方向。
攻城梯竖起来,不断的有人冲上去,不断地有人掉下来。
顾銛紧抿着唇,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不久前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转眼阴阳两隔。
吹城的城墙是顾銛按照前世的记忆改造过的,进了这道城门,还有一个更加易守难攻的瓮城。
瓮城,顾名思义,取得是个瓮中捉鳖的意思,四面城墙高达数丈,城墙上留有上下九层共计五千七百三十二个射箭口,射箭口不过巴掌大,经过训练的守城之人奔走城墙夹心之中,可以射中瓮城内任何地方的目标。所以说守城之人只要守在射箭口,就可以把瓮城内的敌人慢慢耗死。进入瓮城的敌军,就算找到了射箭口,却也伤不到里面的守军。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攻城的人。瓮城从设想到建成,前前后后用了八年。怎料竟成了作茧自缚。
太阳隐在了城墙之后,只一瞬间,顾銛便觉得寒冷刺骨。
又一架攻城梯被推倒,上面的三个大祐军士摔在地上,在铺天盖地的呐喊冲杀声中,连一丝垂死的
城墙上忽然有人敲起了锣。众人抬头,顿时目呲欲裂。
成安公主被推到城墙边上,云鬓高挽却偶见发丝散乱,一席吉服竟钗环皆无。看来公主不是忽然被捉住,起码还有时间穿戴上公主的吉服。也许正是这一身公主仪制的衣服保全了公主。只是此刻公主双手背在身后,头颅高昂,神情凌然。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躲在公主身后,只伸出一只手来拿着弯刀比在公主脖子上。
“安大人别来无恙。”
顾銛回头看向安韶华。安韶华只是思索了一瞬,拱手道:“托六王子的洪福,还过得去。一别多日,六王子见到故人为何不出来相见啊?”
一人从城楼中走出,竟然是故人——原何络罗国六王子赵寻。赵寻这半年大约是过得不好,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颓败的沧桑,一身衣裳看似富贵的商人打扮,衣服却明显大了一些。当初他养尊处优,只是眼神带有邪气,现下却是一脸刻薄,形容猥琐,行动间带着乖戾。
赵寻跟安韶华打了几句言语机锋,忽然抬手一把将原本拉着公主的人推开,亲自将公主的手反折向身后,顺势一推,公主大半个身子都从城墙上探了出来。
“你们大祐人不是说不如相忘于江湖么?我倒希望你们退兵百里,将吹城跟平城相忘于江湖。”赵寻一只手轻抚城墙,眼睛却望向平城的方向。
“放你娘的屁!”顾銛大喊一声,“爷爷让你有命来没命回去!”
“小顾将军。”赵寻笑着说,“某既来了,自然是不准备回去的。”
“流光。”安韶华小声叫他。“公主在他手上。况且——两位父亲的情况现在也不明朗。”赵寻是死有余辜,但是现在公主被捉,顾石跟绿沉都不知下落。
至于三皇子跟李赞,安韶华可是记得夏天赵寻跟三皇子就有勾结。只是不知三皇子这次所图是什么。
“六王子,城里应该还有我们的一些故人,何不就此出来一并见见,以解挂念。”
顾銛跟余熙对视一眼,余熙抬手扶了下腮帮子,意思是酸倒牙了。
“这个人是何络罗国的六王子,夏天的时候进京朝拜,打过交道。”顾銛解释。
“我听说了。还送了好些个美人。”余熙啐了一口,说:“何络罗人贼得很,没少装成北蛮人过来作乱!”
城楼上赵寻一把将公主扯了起来,公主倒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声音,但唇角一线血迹却让余熙叫骂出来。余熙原本就是北疆人,又在军营呆了近二十年,阵前叫板自是有一套的。刚骂了几句赵寻就受不住了。
“这位将军,还请说些好听的,万一我心情不好,手一抖。”
众人只能眼见着公主的脖子上流下一行血迹,很快洇得锁骨附近一片巴掌大的暗色,触目,惊心。
“六王子,相信您也不愿公主有什么闪失吧!还是请个郎中给公主看一下吧。”
安韶华话音未落,城楼上忽然一阵骚乱。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赵寻原本躲在公主身后,此刻又站在了公主身侧。原来有二人杀上了城楼,其中一人带着面具,另一人则是一位女子。
顾銛眼神一凛,安韶华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小声说:“爹跟立秋既然能杀上城楼,说明城内的情况并不像咱们预想的那样糟。如今是里应外合……”
却不料原本捉住公主的人走了几步忽然倒地,赵寻为了制住公主慌乱间又一刀划在公主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衣裳转眼间红了半个身子。
赵寻也慌了,赶忙伸手向后要金疮药。就在他撒手的一瞬间,公主猛地向后一撞,撞得赵寻一个趔趄,紧接着公主大喝一声:“大祐儿郎,杀光蛮狗!”纵身从城墙跃下。
立秋飞身去接,拉住了公主的衣角,却让敌人从侧腰砍了一刀,软软地搭在了城墙上,没了声息,只有血汩汩地顺着手滴下来。
丹心扔出飞虎爪挂在城墙,飞身上前拉住了公主,可城墙之上哪里有着力的地方,丹心奋力用兵器试图扎进城墙缓冲下落之势,却总不成功。
赵寻站稳之后,命人放箭。
城楼上,何络罗国的弓箭手列队向前,箭指丹心、公主。
阵前,顾銛、余熙等人也拉满了弓。
顾銛松手,一剑穿喉。一个弓箭手倒下,露出一脸惊愕的赵寻。
余熙哈哈笑着说:“二銛子,功夫没落下啊!看哥哥的!”说完一箭直指赵寻,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角度刁钻,避无可避。
顾銛连发数箭,却不再是向着城楼上的赵寻了。
丹心原本借着飞虎爪吊在城墙上,虽说辛苦倒也能撑个一时半刻。哪知被敌人发现了飞虎爪,几刀下去就要砍断绳索。顾銛一箭了结了砍绳索的人,哪知那人一脑袋栽下去正砸在了丹心身上。丹心面具掉了,一脑袋血,险些带着公主都掉来,众人齐声惊呼,好在有惊无险。
有将士在城下试图接住公主跟丹心,却被从天而降的箭雨永远地留在了吹城之外。
李四海看了眼顾銛,回头打了个手势,进攻的战鼓擂起,攻城的军士再次扛起了攻城锤,大祐儿郎看着吊在城墙上的公主,看着脚边倒下去的兄弟,想着吹城的父老乡亲,滔天的恨意转化成战意,所向披靡!
城楼上又上来几个人,更是混乱。血肉横飞,敌我难辨。
丹心的绳索终于被砍断了,城墙上一人大喝一声:“绿沉!”飞身跃下。成安公主闻言一愣,错过了丹心伸过来的手。
开隆四十二年腊月廿八,何络罗国六王子赵寻挟持安国公顾石的妻子成安公主意图攻占吹城,镇北军与之正面相遇,却投鼠忌器,打得十分艰难。
成安公主大义,为国捐躯。阵前一跃,成就千古贤名,谥号“安公主”。
安国公顾石因公主之死一怒之下挥兵北上,向何络罗国宣战。
开隆帝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增兵顾石,并调沐王爷跟一半平西军来北疆镇守,命安国公顾石之长子顾锋为正三品云麾将军,亲赐玄铁双剑名为“廉贞”“贪狼”,接替沐王镇守西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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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怎么写都嫌没有力度。
(⊙o⊙)………顾銛举起裂云枪,以肩膀为圆心画了个四分之一圆。
第184章 大结局
自打跟何络罗国宣战之后, 周围的几个国家没敢趁火打劫的。许是被沐王爷的大兵压境跟安国公的雄师百万吓到了,想起了当年刘老将军一战灭了东蛮的威风,谁都不敢来触这个虎须。
北蛮先后派了几波使臣, 只要开互市,就愿意签下万年友好的国书。
西蛮更是让两个王子来,直说王子正妻都娶大祐皇亲,将来的国君便是血亲,既是一家人,便永不开战。
大祐跟何络罗国的战事持续了三年,终于打到了何络罗国的王庭。老皇帝下台, 顾石扶了一个五岁的小皇子上台,对着小皇子宣了旨。封小皇子为何络公,待到年满十五便要去永安京定居。从此不再有何络罗国,只有何络州。
这回顾石又上了个告老折子, 开隆帝竟然准了。不止准了,还允许他带了三百亲兵跟一整套亲王的仪仗代上游历。
代上游历, 始于顾石。意思就是代替圣上游历这大祐的万里河山。顾石一路走,一路写写画画, 写当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也有一些稀罕菜肴的做法,还给皇上一车车地送土仪特产。历时九年,绘制了一副完整的大祐版图。史称“开隆堪舆图”,开隆帝见之如狂,亲自将其悬挂于乾元殿龙椅背后。
又过了两年, 开隆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连朝会都不怎么去。二皇子监国, 于朝政上是越来越顺手了。年末,开隆帝强撑着上了回大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二皇子为太子,安国公府长子顾锋为太子妃。说自己精神短,让钦天监就近找了个好日子,把册封礼与婚礼合着办了。赐居东宫。
太子长子赐名尹翛,次子尹脩,皇上亲自找了七位文武大臣,为两位皇孙开蒙。
正月十五,开隆帝办了宫宴,让百官带着自己家适龄的儿子过来,给两位皇孙挑选伴读。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皇长孙殿下如今已十三岁,威仪天成,风流儒雅。而各位臣工的公子们也是少年俊杰,人品贵重,文武全才。开隆帝看着那帮孩子们,恍然间似乎看到当初安韶华他们几个初次进宫的情景。
安韶华的长子安景和被开隆帝钦点为皇长孙伴读。
宫宴上有人说成年的皇子就不应该住在宫里,成年的儿子,成群的庶母,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可开隆帝是铁了心给儿子铺路,说自己病了,下了旨意让郑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去京郊的桃花庵祈福。
说来也巧,太后早在听说三皇子死讯之后就晕了过去,打那之后记性好一阵歹一阵,说话走路都不利索。等到二皇子被封了太子的消息传进宫,太后当下就栽了一跤,睁着眼却呼之不应,次日竟然叫不醒了。那之后连着一两个月昏昏沉沉,后事都悄悄备下了,哪知这帮妃嫔离宫祈福之后不久,太后竟然醒转了。
这一下子,妃嫔祈福的桃花庵一下子成了京中名胜。
恰逢春暖花开,当真是摩肩如云,人流如织。几位颇具才名的公子小姐有数篇诗画留下,用以纪念这一盛景。其中被称为灼华公子的安韶华做了一副画,画中一人舞剑落花之中,构图精妙,画工精湛,画中人仿若下一秒就要破空而出。
该画传世百余年,堪称国宝。
桃花庵,就是当初朝霞公主跟舞阳郡主——哦,现在应该叫“无尘师太”跟“静安师太”,两位师太坐镇于此。宫中贵人也在这附近祈福,桃花庵成了永安京贵妇们礼佛最爱的去处。
只是两位师太喜静,贵人们来了之后,在桃花庵后面又新起了一个院子,建了七级浮屠,两位师太在塔中静修,一日两顿斋饭都是由比丘尼送上去,两位师太从不下来。慕名来敬香礼佛的香客们只能去前头的桃花庵,倒也两下里互不打扰。
那些贵女们去了桃花庵,求签,礼佛,诵经,祈福。再去桃花溪,唱歌,吟诗,会友,赏景。末了在悠闲居用饭,临走再带上一些桃花酿、桃花糕,再好不过。金玉看准时机,在悠闲居不远不近的地方又开了一家八仙楼,赚了个盆满钵满。
说起这金玉,就不得不说这两位世子成亲的奇事。
成婚之后那从前的景阳侯世子,如今的景阳侯家长子方贤博竟然收了心,压根没再出过纳妾的事儿,连出来应酬都少,整日里都窝在家中,不知做什么。开始人们都私底下笑话安侯世子金玉驭夫有道,把个花蝴蝶愣是□□成了吃素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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