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我早就不在那里放瓶子和花草了。”从沙发边上露出来半截尾巴冲甘地勾了勾,似乎在喊他过去。
传说中的蛇神背对他坐着,语气有些无奈和骄纵。
甘地在走进这间屋子之后莫名地放松下来。
屋子里的陈设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
有厨间,有桌椅,有花木装点,有食物香气。
“喜欢这里吗?”蛇人扭头他怯生生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觉得很新奇。
这时甘地看到了蛇神的长相。
青灰色的眉毛耷拉着,眼睛呈现出罕见的青绿色,瞳仁偏细,此时正贮满了温和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蛇神的脸被一股柔和的气质笼罩着,应该很好相处。
“快过来。”蛇人的手里抓着一只可爱兔子玩偶,笑盈盈看他,“这个送你,它叫菲姬。”
“我有一个了。”甘地喜欢兔子的造型,但怕自己的脏手弄脏了玩偶。
于是从怀里掏出自己偷摸带出来的缺眼睛娃娃向蛇神解释。
“哦?我看看。”蛇人只能看到他的局促,关照不到他百转千回的想法,顺势接过新娃娃神情认真地摆弄起来。
专注又灼热的视线来自于那个被大家称为“神”的怪物身上,温柔可靠。
甘地有种自己正在被他审视的错觉——自己不正和这娃娃一样吗?
又破又脏,只能被摆在积灰的陈年货架上。
过于紧张的心情让他忽略了这幕带来的熟悉感。
“它……坏了,眼睛找不到了。”甘地忍不住解释道。
蛇人点头安慰他:“能修的。很多玩偶都会用这样的珠子做眼睛。”
西奥多果然不懂装懂。
蛇神明明就会修玩偶。
“你叫什么名字呢?”蛇人以为他在害怕,就把坐垫放到了他身边。
甘地乖巧地坐到了地下,老实回答道:“我不太记得了,大概叫甘地?我平时不常出门,所以用不着名字。”
“你叫路西法。”
这是自进屋开始蛇人说得最认真的一句话。
他盯着甘地的眼睛,仿佛在凝望着某一片沉寂已久的星海,因此自己的面容上也浮现出失而复得的喜悦来。
甘地被这种眼神笼罩着,紧张感被一种逐渐萌芽的情愫取代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脏,忘记了被关回橱柜里的怕,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蛇人抓了娃娃的手,诚恳地答应道。
“好,您说得对,我叫路西法。”
End
作者有话说:
正式完结了,感谢大家的评论和陪伴!后续可能会有随机掉落的番外,有什么想看的(副cp或者找回路西法后的事)也可以评论!以祭品上门开头,以祭品回家结尾,两个人相互寻找追逐,唤醒彼此,自我感觉在这里结束还是挺完整的。
第22章 番外 禁果(主角CP)
(1)
刚来那天,路西法身上有些他尚未认识到的“顽固”疾病。例如旧居于黑暗中视线只能聚焦于一米以内的眼疾,例如蜷缩在狭小空间里习惯弯曲的脊背。
蛇神向掌管健康的同僚寻求帮助。很快路西法的视线逐渐明亮,腰背挺直,身体也壮实起来,终于有了少年人的样子。尽管蛇神对他很关心,从没表露出高高在上的做派,但是路西法骨子里的怯懦和卑微却很难改变。
当蛇神穿上绵白的袍子上街履行神职的时候,路西法总是低头跟着,努力按耐住自己替神提起长袍后摆的冲动。尽管他知道神的棉袍和他的衣裳不同,永远不会被弄脏。
平时呆在家里,蛇神一走进房间,路西法就感到沙发和坐垫长出了细小的刺,于是一骨碌跳起来去找点事情做,仿佛在神面前怠惰休息是种不敬。
在谨小慎微的路西法面前,蛇神尽可能地展露温柔。但似乎越温柔,他们之间地距离就越远。
蛇神总是因为微不足道的事夸奖他,比如晨起浇花,比如清洗桌布,还劝他不要在屋子里绕着锅碗瓢盆打转,可以像其他少年似地多去田野里玩耍。
“田野里有你喜欢的风信子呢。”蛇神总是这么说。
如果他提前洗好衣服,打扫卫生,张罗好了屋子布置,就会听从建议,去不远处的花田——就像完成另一间蛇神嘱咐的工作一般。
不知为什么,他面对风信子总是有种复杂的情感,绝不是简单的“喜欢”可以囊括的。
路西法看到大片的白色就想流泪,酸涩涌上眼角,胸口不知为何剧烈地起伏着,情感动荡一次比一次剧烈。
后来他就不愿意去看花了,只去密林里面打打转,和松鼠们谈天。
有次他一不留神呆久了,回到屋子时嗅到了食物的芳香。
路西法心脏狂跳,疑心是蛇神见他一去不回,就找了其他孩子侍奉——毕竟有这么多人将此事视为一份殊荣。
他推开门,看到在冒出香甜气息的灶间忙碌的蛇神愣住了。
神的手指竟然也可以沾染人间烟火,就像缝制娃娃一样熟练。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而且蛇神做出的果酱面包出乎意料的美味。
“好吃吗?”蛇神似乎不太喜欢吃甜的,席间大半时间都温和地看着路西法。
“非常好吃,主人。”路西法嘴里还结实地塞着一口面包,当即含糊地说出了答案,唯恐说迟了就显得不真诚了。
很快,他吃完自己餐盘里的那份,眼神在本能驱使下溜到了蛇神面前吃剩的那盆上,又飞快移开了。
蛇神一直观察着他,于是立即洞悉了他的意图,立刻把餐盘推到他的面前。
“口腹贪欲,我要戒除。”路西法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眼睛却还是时不时瞟向果酱饱满果壳面包。
“浪费才是罪恶。”蛇神忍俊不禁,很快替他找到台阶,“你在长身体,神会宽恕你。”
没有什么比神亲口说的“宽恕”更有说服力了。
路西法抓起面包吃起来,下嘴太用力,使得莓味的红果酱从他唇角溢出。
他意识到自己的馋相不体面,拿手去擦。抹在手背上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于是又用舌头舔,最后干脆讪笑着坦白:“对不起,我太馋了。”
那时路西法感受到了来自蛇神与平常不同的目光。不仅有温柔,还带着转瞬即逝的着迷。
像刚出锅的莓果酱汁一样滚烫甜腻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自己身上,刹那间拉出诱人的长丝。
似乎就像圣使偷偷打量圣女时一般。
这太冒犯了!路西法的面颊红起来,逼迫自己打住想法,却又不可遏制地从注视中找到熟悉感,引起了无限的遐想。
往后的几天,路西法总是忍不住回想这一幕:蛇神在想什么呢?神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毫无疑问,是出于神对人的爱,不然还有什么原因呢?
这个回答并没有安抚他的情绪。他害怕自己不堪的困扰被神看破,于是猫在厨间或田间躲避蛇神。
又过了一段时间,路西法找到了解答。他感觉蛇神透过他的面孔看另外一个人。
一个曾经和蛇神共同居住在这里的人。
理由很多很明显:在路西法入住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件屋子就被安置得舒适妥当。精致的油灯,价值不菲的咖啡杯,杯子下面垫着走线均匀、色彩漂亮的杯垫。
书桌上有笔与纸张,高度对路西法而言正好。
这些物件虽然被人保管得很好,一尘不染,但从划痕和款式来看都有些年代了。
棕木衣橱里挂满了衣服,一年四季的都有。春季的皮马甲和冬天的毛衣围巾最多,颜色很鲜艳,从小到大一件件罗列好。
就像一个孩童长成青年在博物馆里留下的记录。
路西法望着西沉的日头,心里忽然有点苦涩,低头收拾好了餐盘,默默走进自己房间,脱下衣服挂回了衣橱里,重新将这个博物馆审视了一遍。
我们身高体型相似,颜色喜好相似,连偏爱甜食和玩偶的小心思都如出一辙呢。他这样想着。
只有性格不同吧。
那个人似乎比自己外向些,因为蛇神很喜欢他偶尔出格的样子。
(2)
成为神的初衷无非是想多活几年。
蛇人知道他一旦放弃了神界抛来的橄榄枝,就离死亡不远了。而且他把自己最不寻常的鳞片送给了别人。要是能找到这个人就好了。
成为神之后,时间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了,而一些属于兽类的心情和本能都在渐渐淡去。如果把从前的蛇人和现在披着圣袍的蛇人摆到一起,多半认不出这两位是同一个人的。
倾听人类或虔诚或悲痛的祷告时间久了,他爱莫能助的事太多,渐渐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人类的痛苦产生无差别的怜悯。
那样太累了。他还要腾出精力做自己的事。
事实上,人类的病痛和随之产生的求乞与呻吟在大多数神的眼里就像一到夏季就摆脱不掉的蚊虫。像他这样尽职尽责的神已经可以评为神界劳模了。
在许多瞬间,他从枯燥的祭祀活动中抽身,忽然意识到恶魔路西法说对了:不能说神爱世人,也不能说不爱。
神只是不在乎,或者说在乎不过来。
不过最近他开始在乎某个人类。一个与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的人类。
“肉体上的伤口没有办法消退吗?”蛇神对路西法后背的伤口有些介怀,找到了他负责消除病痛的同僚。
那位头上顶着光环的矮人放下了手里的漫画书,不大乐意地翻看了面前的记录单,似乎发现没有这么一笔记录在案的痛苦,于是官方地拒绝道:“我们只负责解除疾病和痛苦,而这些伤口并不算是病,也没什么痛苦可言。”
听到这个不走心的结论,蛇神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这意味着旧伤口不会再给路西法造成心灵或肉体的伤害了,看来呆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日子对路西法而言是愉快的。
但很快他又陷入苦恼。
蛇神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法弄懂路西法在想什么。无论是从前的路西法,还是现在的。
他不在家的时候,路西法和从前差不多,做些家务然后和小动物说话。可一旦他回到家里,路西法就像是杂技师脚边的可怜猴子,即使被允许坐下,也表现出焦虑不安的模样。
他记忆里的路西法似乎从来都游刃有余。即使是装作人类祭品住进自己家里,偷偷算计自己,接近自己,也未曾表露出丝毫卑微谨慎。
起初看对方无知又谦逊的样子,蛇神还觉得新奇有趣,但现在逐渐意识到这种敬畏有可能源于害怕,他就有些愧疚了。
路西法不该是这样的。
想到这儿,蛇神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明明痛恨路西法的欺瞒与胡作非为,在面对乖巧的人类男孩路西法时却总会想起恶魔的所作所为。
他摇了摇脑袋,不承认这是怀念。
回到屋里,蛇神惊讶地发现路西法还没回来,似乎是去花田里忘记了时间。
他想了想,去厨间熬了一锅果酱,准备给路西法烘烤一些面包。最近的十几年,他以贡品为生,很少自己烹饪食物了。
路西法坐在对面小心掩饰自己有多爱甜食的时候,他意识到花在烹饪上的时间是非常值当的。
因为他能看到那具谨慎僵硬的面具在香气里出现了裂痕,天真又顽皮的性格就像果酱一样缝隙中挤了出来。
他陷入了自己并不承认的怀念中,简直舍不得移开眼睛。
很快,甜品时间结束了,路西法又变成那个话不多的小孩,一丝不苟地干每一件事。忙碌中每发出一点刺耳的声音,就会老鼠似地瞥过来,确认蛇神没有被自己的莽撞搅扰。
也许应该将午后甜品作为一个习惯延续下去。路西法太瘦了,若是长了蛀牙,自己也有办法把他治愈。
蛇神在做家长这件事上总是属于娇惯孩子的那类。
在他打算向路西法宣布这项规定的时候似乎过于兴奋,忘记敲门就走进了路西法的房间。而路西法正面对着衣柜发呆,似乎在纠结该穿哪一件。
门被打开,路西法惊慌地套上了手边的一件薄衫:蛇神看到自己的身体了吗?
他不知道蛇神有没有看到,飞快地说了一句“好丑”就不敢与蛇神对视了。
“不丑。”蛇神安慰他。
蛇神知道这些事旁人的劝解是无用的。就像他作为妖怪的时候也曾经为自己青绿干枯的身躯而忧郁。
现在渐渐明白过来,躯壳不过是骨与肉的组合,灵魂才是恶魔天使眼里珍贵的宝藏。
蛇神看向局促的路西法,打量了一番那件曾经路西法只穿了三四天就因为天气转凉而闲置的衣裳,忍不住靠近把褶皱的衣角对正,心里越看越欢喜:“真好,没有浪费。”
也许是这份喜欢太扎眼了,路西法只觉得头脑很乱,没有思索就冲口而出:“其实我想问您,这些衣服是谁的?”
“什么?”这问题太突然,蛇神愣住了。
蛇神试图透过那双蓝眼睛窥探出路西法是否恢复了记忆,在少年惊慌的神情中推断出他只是一时兴起地问出了口。
平心而论,蛇神并不想亲口告诉他之前的事。那个漫长故事的某些部分让他感到愧疚,羞耻,又或是无从讲起。
他觉得重生就是契机。这段关系可以从头开始,他现在不开口或许也不算隐瞒。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最终做出了和当初路西法一样的决定。
但至少我不是个骗子。蛇神安慰自己。
“没什么,我好像有点累了。”路西法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站起身走到窗边,“白天我擦了您祷告时面对的窗户。它现在很敞亮——这样您早晨祷告的时候或许能被主看到。
(3)
“我最近感觉蛇神不太喜欢我。”路西法边擦桌子边喃喃,声音小得似乎并不想得到回答。
圣女看了他一眼,那句“怎么可能”卡在喉口,意识到路西法没有从前的记忆,于是试探道:“何以见得?”
“我才知道——”路西法压低声音,像是要把秘密瞒过神的耳朵,精准输送到圣女耳朵里,“路西法是恶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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