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到了吗?刚才出去的是他吗!”一条三角头的青蛇顶开焦黄的树叶,急切地和同伴们议论。
白蛇年幼,看见黑翅膀就吓得躲进树洞里,听说恶魔离开,贪婪的吸了几口空气,眼神里贮满了艳羡:“好强的魔力……和那个大恶魔一模一样的魔力,纯正的。”
三角头得意地炫耀着:“那当然,他是路西法,父魔最得意的小儿子,才诞生没几年就被确定为未来光明黑暗大战的将领。算你运气好,一般怪物这辈子都见不到一次。”
焦黄的叶毯被一颗硕大的头颅顶起。那是条巨大的蟒蛇,金黄鳞片和地面融为一体,额前橘色的印记证明了他不弱的实力。
“天哪,他刚才差一点就踩在我身上。”大金蟒打了个滚,抖落身上的叶片,羞涩道,“我是说,好想被他踩上一脚。”
“你也太奇怪了吧。”三角头睥睨了这位大号少女心朋友,由衷地附和了一下,“不过我也是。”
“嘶嘶——”树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的树叶声和蛇群吐信的声音。
三角头拱起脊背本能地望过去,在树叶间看到了数个蛇头都望着路西法离开的方向。
“呦,海德拉,你也在看吗?好难得的啊,我还以为你谁都看不上呢!”
被叫做海德拉的蛇在这些蛇的戒备中从树上缓缓爬下,露出他九根张扬的脖颈,每一张脸上长相神态各异,都很高傲。
其中最凶恶的头颅镶嵌着金鳞,那是来自他的母亲冥河女神司提克斯的馈赠,带来了永生的力量。
“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恶魔。”海德拉敏锐的嗅觉闻到了小恶魔怀里松鼠的气息,觉得很意外,“他太善良了。”
关于松鼠的处理方式,他看见过更恶魔的版本。
路西法的哥哥无聊时喜欢引诱松鼠们相互殴打啃咬,再把最后的胜利者投入蛇笼。
恶魔天性就是这样的:从越来越多的邪恶欲望中感受到欢愉,最后肆无忌惮地破坏。而路西法拥有强劲的魔力,却没有掉进恶念的漩涡里,实在太奇怪了。
三角头最看不惯他仗着身世显赫瞧不起人的态度,这次不打算放过他,尖叫道:“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今晚向父魔祷告的时候,我会只字不改地告诉他!”
他紧盯着海德拉的九张脸,没有看到一丝惊慌,就像从他嘴里听了句笑话。
三角头正想发作,就听见有蛇盘旋着上了树:“树上!树上有一片羽毛!是路西法的羽毛!”
附近的几条蛇闻言,箭矢离刃似地飞速盘着树干向顶端移动。三角头懊悔光顾着斗嘴,没能提前发现,也不由地骂海德拉白痴——明明刚才就在树上,怎么恶魔羽毛都留意不到。
一群有魔力的蛇在树上缠斗起来。最开始还是明里体体面面的,背后使使小绊子耍小心机,最后恼羞成怒,竟然你一口我一口地缠咬起来了,和林子外面野生的蛇夺食没什么区别。
绞在树叶间的黑羽毛随着打抖颤动了几下,缓缓飘落,正好落在了海德拉的头顶。
“羽毛呢?”“对啊,羽毛呢?”
终于有蛇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是乌鸦的。”海德拉金色的脑袋上戴帽子似地顶着一片黑羽毛,看起来很滑稽,语气却冷飕飕的,“路西法的翅膀还没长好,哪有这么长这么硬的羽毛?”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抖落羽毛,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刚才为一根乌鸦毛打成一团的蛇群此刻更是彻头彻尾的笑话,等到唯一的笑话见证人海德拉走远后,他们又变得和和气气,带着一身伤讨论路西法的事情,顺便给海德拉冠以“有病”的头衔。
蛇是油滑贪婪的动物。没什么能耐的就聚在一起嚼舌根,有能耐的也就在邪恶势力中打打酱油,没什么大成就。
海德拉有时也厌弃自己过分敏锐的听力,让那些本不至于让他烦心的议论落进耳朵里。
他作为冥河女神的后代,天生九头,遗传了永生的能力。如果被写进神话故事里应该也是个能占几页纸的反派。最终的结局无非是被勇士击杀,或者自己找个山头做大王。
可是海德拉心高气傲,九颗头的心思无比活泛。
他其实比同类们更加注重利益,唾弃懦弱,渴望强大——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去得到最好最强大的的呢?
海德拉望着青色的天空,回忆着刚才掠过天空的那道黑色影子,觉得无比有趣。
一个有怜悯之心的恶魔,真少见,说不定是个机会。
——要是能得到他就好了。
24
路西法喜欢四处溜达,海德拉稍微花上点心思就能见到他。
如果把上次路西法救松鼠的行为和善良断开联系,而解释为受“好玩”驱使的混乱行为,那么在目睹路西法伪装成人类和渔民谈天的时候被对方当作冤大头骗取财物,还乐乐呵呵地把对方当朋友的时候,海德拉不得不承认父魔的基因在这家伙身上,多少是出了点问题。
路西法光着脚丫盘坐在草丛里和渔民聊天。
对方不满于他发出的声响惊跑了鱼群,正想呵斥他,却发现他一身穿戴颇为值钱,长得细皮嫩肉,或许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篓子里的鱼真好看,银色的。”路西法乐不此彼地没话找话。
渔民心想有钱人就是没见识,银色活鱼的种类可多了,有什么稀罕之处。
他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这里头有利可图,于是杜撰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故事,说这鱼身上带有玄之又玄的魔力,得之鸿运当头,弃之厄运连连。
路西法第一次遇到乐于跟自己交流的人类,因此听得很认真,即使对方说的在他听来全是扯淡。
渔民看他深信不疑,就快要报出那个高到离谱的价格,却见“小少爷”的头顶缓缓冒出两个尖角,吓得舌头直打颤,下意识地喊道:“你……你头上是什么东西!?”
路西法过强的魔力使得他比兄弟们花了更长的时间和精力学习收起翅膀与尖角。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成功,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路西法正想和他的人类朋友解释两句,只听见对方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我不该骗您。这、这是最普通的银线鱼,没有什么魔力的,您就放过我吧!”
边说边往后退,说到最后一句话扭头就跑,嗓子都喊劈了。
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尿骚味。
看来是吓坏了。
路西法很忧愁。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闻到了贪婪的味道,但除了这件事,我们明明聊得很融洽啊——还以为人类会比小动物好相处。”路西法的社交又遇挫折。
他只想回到屋子里抱一抱他的玩具熊。
树丛里传来了细簌响动和断续的呻吟。路西法嗅到微弱的魔力在四周流转,似乎有什么魔物受了伤。
他凑近草丛,看到了一条九个头的蛇。青灰的鳞片翻出了白色的肚皮,中间的头顶一片金黄。
九头蛇一动不动,警惕地看着,揣测着恶魔的来意。
“你是——怀孕了吗?”路西法端详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肚皮,然后向下望了几寸,自问自答道,“哦不对,你是公的。”
心高气傲的海德拉感觉火气上涌,但对着路西法这张纯净又无知的脸又发不出来,只能按照原计划示弱道:“你可以帮助我吗?”
他翻过身凑近,向路西法展示他被脱落的白皮锁紧的脖颈处。那些皮环锁链似地勒紧了皮肤了,青色的皮被勒成得发紫,隐约能见到底下红色的皮肉。
据他观察,路西法热衷于多管闲事和帮助弱小,而自己的这套说辞肯定能让对方接受。
“这是什么?”路西法没见过,但对疼痛感同身受地拧了拧自己的脖子。
“是蛇在蜕皮。”海德拉悲戚戚地解释道,“我有九个头,脖子交界的位置脱不下去就会这样……多头的蛇都活不长,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勒死。”
路西法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角,有些意外这条蛇竟然会跟自己倾诉这些。
他推测这蛇要不是真快死了,要不就是瞎的,毕竟都变异出九个头了,多少带点遗传病。
“我能帮你做什么?我有很多魔力。”比起冷冰冰的爬行动物,路西法更喜欢毛绒绒,但是这不妨碍他对这乐意亲近他的小玩意施以援手。
为了证明自己似的,路西法捧起它,豪爽地向他脖颈青紫的伤处传递醇厚的魔力,疏通淤积的血液,舒缓了疼痛。
“您的魔力很充沛,让我舒服,但光是这样恐怕不行。”海德拉把他最惹人怜爱的头伸到路西法面前,皱起眉头,“事实上魔力越多,生长得越快,就越容易被这些东西勒死。”
“我来掰断它们,或许会伤到你一点。”路西法的指尖生出利刃一般的非主流黑色长甲,灌注魔力后小心控制着力道去划那层薄薄的蛇皮。
没想到蛇皮毫无变化,海德拉底下新生的皮肉倒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没用的,我的父亲是泰坦巨人帕勒斯。我的皮囊遗传于他,坚不可摧,只有恶魔之刃才能切开。而我的母亲冥河女生给予了我永生的力量。”海德拉望着他,嘴角挂了笑意,眼里却满是绝望,“我是九个头的蛇,所以生来就会承受这种痛苦。”
生来就会承受痛苦。
路西法蹲在他面前,双手抚摸着被皮环束缚的血肉,就像抚摸自己孤独又可悲的命运。
过了一会,他像揣松鼠球一样把这条可怖的冷血动物揣在怀里,轻轻地说:“跟我回家吧,我家里有东西能帮你。”
25
路西法请教了自己养爬宠的兄长,即养龙的大哥和养火蜥蜴的二哥,精心为九头蛇布置了一个用炎火石镶嵌的恒温箱和带有哺乳动物血腥味的潮湿草垫。
他梳弄自己的羽毛,把自然脱落的那些铺到了草窝里,增加魔力的浓度。
海德拉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盘踞起来,观察乐在其中的路西法,贪婪地嗅了嗅恶魔羽毛的魔力。
一群蠢货为了抢夺而大打出手的东西,现在正不要钱似地铺在自己脚下。
傍上了人傻魔力多的大佬,少奋斗的何止十年?
“这里很安全。”路西法也扒在玻璃外壁观察他卷曲的身子,“你还疼吗?”
那条青色的尾巴弹动了一下,尾巴主人似乎已经入睡了。
布置好了所有东西,路西法开始纠结恒温箱里的蛇是他的朋友还是宠物。
“如果是宠物,是不是要给他取个名儿,九个头是每个都取一个名字吗?”
他说了两句就把自己逗笑了,咯咯地抱着肚子,把海德拉都笑无语了。
自言自语是路西法在常年独身中养成的习惯。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事情做,环绕着恒温箱观察海德拉的九张蛇脸。
最抢眼的就是那一头叛逆的金鳞。
路西法发现那张脸长得颇为喜感,两条青灰眉毛耷拉着,没有蛇的媚态和精明,反而憨厚蠢钝,看久了竟然有种慈眉善目的反差感。
他戳戳玻璃罩道:“要不就叫你苦瓜脸好不好?”
海德拉掀开眼皮,对着湛蓝的大眼睛不知道作何表情,只好自我介绍:“我叫海德拉,先生。”
作者有话说:
这段是大战之前两个人认识的事。钓系美蛇(九个头)大胆勾引魔二代,后来因为触怒魔一代变成笨蛋傻大个(永生的头)的故事。(本来打算写番外里的)新的一年,等我从小黑屋里出来,一定不色色了,要做网络净化大使!
第11章 麻烦
26
“海德拉,今天感觉怎么样,脖子能活动吗?”
尽管海德拉一再强调自己的友人身份,但保温箱和路西法嘘寒问暖的态度还是让他更接近一个名贵又难伺候的宠物。
就像猫不会安安分分睡猫窝,海德拉几乎不涉足他精贵的恒温箱,而床垫枕头,书柜和吊灯才是休息游玩的好去处。
“痛死了,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了。”海德拉爬到路西法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他,眨眨睫毛浓密的眼睛,倒M形的嘴巴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
这个头最精明最坏,长得也最漂亮。似乎全权负责和路西法的沟通工作,撒娇卖萌的本领十分高强。
“我才不问你呢,你就知道骗人。”路西法笑着把它扒拉开,指腹蹭蹭苦瓜脸的下巴,“我在跟你说呢,苦瓜脸。”
最缺朋友的路西法一次性多了九个思想各异的朋友,喜出望外,连着好几个月没有出门溜达,逐渐和海德拉的九个头都熟络起来,摸清它们的个性,背地里给九个头都取了外号。
其中最老实的是苦瓜脸,总是遭其他八个头排挤,也不让他多和路西法说话。
“你知道吗?现在咱们庄园外面的地狱犬其实是我哥哥和厄喀德那阿姨的私生子,不是百手巨人的孩子。”路西法对着那颗最喜欢八卦的头讲悄悄话。
“什么呀,我好多年前就听说过,庄园里都传烂了。”八卦鬼打了个哈欠,原先眼白偏多的眼睛更加无精打采。
“那你跟我说点吧,传烂了的也行,万一我没听过呢?”路西法眨眨眼睛,瞅准了它话痨的个性。
八卦鬼对他恭敬的语气很受用,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从异族通奸的秘辛到偷鸡摸狗的家常,吵醒了边上的瞌睡虫。两个最聒噪的脑袋凑在一起吵架,比唱戏还热闹。
不知道哪一方先动了嘴,还没咬上对方就被脱下来的皮扼住了脖子,于是边呛咳边斗嘴。
捧腹大笑的路西法停住了,若有所思地拨弄那两瓣儿越来越局促的皮环。
尽管他已经尽力修饰它的形状,想了不少办法,但那九个环还是套在海德拉的脖子上,好像在预示着总有一天会把这些鲜活的脑袋扼死。
“喂,你干什么?很难受哎!”八卦鬼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路西法的手指控制了,不爽地叫起来。
路西法满含歉意地缩回手,小声说:“不好意思,我之前答应帮到你的。”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苦瓜脸往他那望着,眼里闪烁着欲言又止的神态,很快又被另外两个头颅挤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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