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读吗?它或许可以庇佑你呢?”蛰伏太久的恶魔终于露出爪牙,语气满是恶劣,打定主意要在蛇人面前把他的信仰摧毁殆尽。
上帝哪会管你呢?能管你的只有我。
为什么要向上帝求乞呢?直接向我讨饶,不好吗?
然而蛇人固执地、吃力地把手伸向那本书,仰起头努力辨认着,颤抖嘴唇真的开始默念那些字句的时候,恶魔被气得不轻。
没读几句,蛇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魔法,视线模糊看不清楚字了。
“我突然不想听了。”恶魔对这个魔法加以解释,语调像在撒娇,“我要开动了。”
蛇人感到对方的抚摸和梦里一样从耳根到后背,即使穿着衣服,内心页升腾出了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的羞愤与悲凉。
虽然视线模糊,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光线从自己斜上方传来。窗户就这样大开着,窗外的一切刚刚苏醒,生机勃勃,而他即将面对着窗户清醒着经历不堪的事。
他不由地回忆自己早上撒面包碎喂鸟的时候有没有合上窗页,最担心的还是男孩。
男孩偶尔会忘带东西折返回来,要是被撞到这一幕。蛇人第一时间并不是担心男孩会如何看待自己,他担心恶魔会迁怒于一个可怜的人类。
想到这些时,蛇人察觉到恶魔的动作停顿了,体表钳制住他的粘液也偃旗息鼓。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反击的好时机,暴戾地伸出蛇尾甩向身后。
他不确定恶魔在哪,也有可能无处不在,但就是难以克制想找些东西破坏,发泄掉内心的屈辱。
“算了,真没劲,你睡觉吧。”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在渐渐离开。
这是第一次他的抗争得到了实质性的回馈。他有点分不清是自己反抗得到的成果,还是对方没有兴趣了。
我下次要先他一步动手,或许能把那个混蛋劈成两半。
他这样想着,眼皮越来越重,很快陷入了睡梦。
19
蛇人恢复意识已经是次日的早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浑身是干爽的,也许是精神作用,皮肤表面依旧残留着昨晚的粘腻。
屋子里被一种清新的花香填满,他看到床边的花瓶里不是青橄榄,而是一把白色风信子。薇薇安抱着风铃荡秋千,发出了清脆的叮当。一切都很平静。
昨天那是什么东西?也是个梦吗?
蛇人觉得自己还没有糊涂到会搞错梦境现实的程度,但被未知的力量摁到在地上太难以置信,即使没被进入,也给他留下了阴影和担忧。
他其实不相信那是恶魔的作为。在他的想法里,恶魔,天使和他时时祷告的上帝都是遥不可及的、甚至是观念上的概念。
人人听说,没人见过,没人确信他们的存在。就像他不会闲得没事去掀翻鸟窝或者故意摁死某只蚂蚁一样,强大的存在是不屑于和他们这种小魔物小怪兽纠缠拉扯的。
难道是被森林里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或者是人类的魔法?
蛇人记得百年前密林深处有用美味佳肴或者水源来蛊惑人类和怪物的魔物。他猜想自己也是中了类似的、更高级的蛊惑。
“你在发呆?”男孩系着围裙,把头探进他的房间里,“你昨天睡得好沉,在地板上睡着了。”
“那我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不可能不惊讶,蛇人现在是蛇的形态,重量起码是成年男人体重的三倍。
“我抱你进来的呀,你都没有醒来哎。”男孩往门里走了几步,英俊的脸庞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棱角,却依旧做出孩童般邀功的神情。
蛇人猜想他是把自己拖拽进来的,还想问问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的姿态,身上是干是湿。这些信息都和魔法的效力与条件密切相关。
但他实在问不出口,害怕从男孩口中听到让他尴尬的答案,于是只说:“我昨天……有点累。”
男孩对这个解释并不怀疑,也没有问更多,弯腰收起床上的被子,打算让它见见太阳。
“昨天河边好玩吗?”或许是因为黑羽毛,蛇人浑身依旧是酸软的,出去也没法帮他,而只能窗户边上跟他聊天。
“好玩。午饭吃得很饱,我看到很多白色的花,摘了一点回来,好看吗?”
蛇人知道他说的是花瓶里的白色风信子,侧过脸轻轻嗅了嗅。
“好看。”蛇人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孩发呆。
男孩支开架子,抛起被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人类雄性的魅力,比他在集市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年轻小伙都迷人。长相精致,身材和肌肉是在山林里养出来的野性,壮得恰到好处,放到村庄里应该会让无数小姑娘心动。
他聪明,学东西快,能打猎,比先前任何祭品都优秀,蛇人却无法帮他实现自己的追求。
这样的人成天窝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做洗衣服做饭的事,眼下还可能会被他自身的厄运波及。蛇人不知道该怎样补偿他。
被子被固定在了木头支架上,男孩冲他敬礼示意,笑得比初夏的阳光更灿烂。
蛇人终于下定决心道:“我要去一趟精灵森林。”
“是有什么需要的植物吗?”男孩走到窗边跟他说话。
“不。”蛇人遮掩着说出实情,“我最近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精灵的灵魂是最正直的,我想……她们或许能帮助我。”
“哦?”男孩表达意外的语气并不是很真诚,甚至有些不满,“精灵可不是助人为乐的种族啊,那里远吗?”
蛇人觉得是他舍不得自己离开。
但不能放任这种糟糕的情况发展下去,他诚恳地解释道:“每个种族里都有好说话的人。不远,但路上要准备两天的干粮,我要找朋友问一些问题,会耽误时间。”
这还是男孩第一次听蛇人提到“朋友”这个词。他的笑容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
“你被做了什么?”男孩靠在窗边,并没有控制和蛇人之间的距离,几乎眼对眼鼻对鼻,额头都要碰上了。他湛蓝的眼睛像一片大海,弯弯带点笑意的时候像要把人卷进去。此刻这片海域风平浪静,全是关心和在意。
有时候独自一人遭受伤害时更坚强,把情绪都堆在心里。一旦有人来关心慰问,反而难过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甚至让蛇人想哭。他差点就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最终还是说:“没什么,我只是最近容易累,一直在睡,醒着也不精神。”
“只是容易累啊,会不会是因为蜕皮呢?”男孩歪着头,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蛇人知道绝不可能,还是应道:“应该是吧,以前也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路西法(磨牙):都说了只有我会管你,你还去找漂亮精灵!!
德古拉(迅速出警,逮捕老朋友):就是你,你被捕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感谢评论和打赏,求收藏海星!(下一章带点颜色估计又有点悬)
第8章 回家
等男孩忙完杂物,蛇人身体和精力恢复了,两人一起准备赶路的干粮。
蛇人从前对这些很敷衍,路途上捡些鲜嫩青涩的果实再打打猎。最不济以他的体质,即使饿上两天也算不得大事。
但他想到现在被古怪的力量纠缠,还是谨慎为好。
“只吃面包会不会太单调?可是其他东西放不住,难带。”男孩面对着厨房里的食物发愁,“要不你别去了,等到秋天吧,那时候山里都是果子,我们再去集市上换点好用的东西来。”
“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蛇人忽然想抚摸男孩眉间担忧的褶皱,来消除他的不安。
“陶罐太沉太大,还有没有盖儿,如果你想喝水该怎么办呢?”男孩试着掂量了一下,又找到了一个阻止蛇人出门的原因。
“我可以喝河水。”在男孩来这里之前,他确实只喝河水,煮沸再放凉太浪费时间了。
男孩不赞同:“那是不干净的水,冒过泡的水才是干净的。”
“只喝一次不要紧。”面对男孩接二连三的问题,蛇人像是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暗示一样,坚定了自己远行的心意。
男孩找的理由都被驳回,就不太说话了,抱了一本书在沙发里看。
蛇人猜测他是生气了,却不太明白气从何来。
“我之前不也出过远门吗?”
事实上,蛇人之前每个月都会去采青橄榄,走出五六天也是常有的。
“这次不一样。”男孩听他不再回避,从书本后面露出一对幽怨的眼睛,“我说了能保护你,为什么要去求其他人?”
自从那个安定的冬季过去,男孩几乎把“保护”挂在嘴边。
自从他到来生活确实变了,倒罐子摔盘子之类的小麻烦变多了,但大危机几乎一次也没有,蛇人觉得他是福星,但这次的事却没那么简单。
蛇人不回答小孩子的胡搅蛮缠,走到卧室里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取出两根金丝琴弦,工整地卷好,用结实漂亮的荷丝布把它们包好。
这琴弦用金属中相对柔软的金丝和青橄榄枝里的纤维绞合在一起。柔软,不会划伤精灵娇嫩的手指,琴声清脆,最能和精灵的吟唱搭配。
荷叶丝也用了相似的原理,其中纤维来自于夏末荷花枯萎,剩下来花茎和荷叶茎。听说要比普通织造的布料结实上百倍。
男孩酸溜溜地看着他的举动,眼神里没有惊讶,淡淡地问:“好漂亮,你是要送人吗?”
蛇人的巧手为附近几个种族都创造过一些实用的工具,这次打算把这个作为请求帮助的礼品。
他解释道:“在我手里没有用。这是竖琴的琴弦,精灵能用它们发出好听的声音。”
其实他也会从创造这件事上得到满足感,每次远远听到精灵们聚会的歌唱,他能从许多琴声里分辨出哪些来自于他的手艺。
“朋友之前帮忙是不需要礼物的,我求德古拉做事就不会准备礼物。”男孩认定蛇人在讨好对方。
上次聚餐之后,蛇人对德古拉的印象很差,语气冷硬地告诫:“那是因为他别有所求。”
气氛又僵住了。薇薇安在屋子里感到了些许不安,扒在风铃上一动也不敢动,怕这两位注意到它的存在,拿它撒气。
蛇人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算好,但看到男孩拿书盖着脸,也没有软化态度的迹象,于是也不说话。
一阵风吹来,风铃自己响了响,把薇薇安吓得滚到了灶台上。男孩前额碎发也随风动了动,忽然轻轻地问:“我说,精灵漂亮吗?”
精灵族有自己的特点和审美标准,大多数都是漂亮的尖耳朵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其实在蛇人看来,那种过分精致的外表没有男孩这样健康的肤色形体讨喜。
但考虑到提问的是个身处青春期的男孩,他又对神话故事这么感兴趣。蛇人猜想他肯定对精灵抱有美好的印象。
“很漂亮,和书里写得差不多,有金色的头发和美妙的嗓音,心地也很善良。”
每听一句,男孩掩在书本后面的脸就皱巴一分,闷闷地问:“那你喜欢他们吗?”
“不是喜欢。”
男孩的神情肉眼可见得明亮了一瞬,又听对方说:“但和他们相处会感觉灵魂平静下来,另外精灵弹琴唱歌真的很好听。”
蛇人为了让男孩放心自己的行程,极尽所能地将那个高傲的种族描述得尽善尽美。
精灵只会为自己喜欢的异族歌唱,为什么你会听到呢?
想到这男孩的脸阴沉地垮下来,露出危险的神情:“我明白了,那你出发吧,早点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
20
蛇人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他按照记忆和自己之前留下的少许标记判断方向。一直往西走,走到能看到远处黄色的山尖尖就不远了。
几个小时之后,他的耳边响起了水声,吞了一口唾沫,似乎真有些渴了。
“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在哪了。“他喃喃着,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拨开过几层树丛望去,地形平坦,河岸和宽广的河道豁然开朗。
“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宽的河?”蛇人疑惑。
河水从东南流向西边,越往西,河道越窄,翻过山去才会重新开阔。或许是前几年大雨洪水冲开了这处的河道。他这样想着。
坐在河边,水面澄澈,他从水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哀丧着脸,头发长时间没有修剪显得杂乱干枯。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魔物会看上他这样丑陋可怕的模样。
蛇人叹气,掬起一捧水,鸟儿的残影从水面上掠过。
他喉咙间感受到了水的甘甜,眼前一片黑色羽毛缓缓落下,瞬间让他汗毛竖起。
一切反应几乎都是下意识地,他尾部鳞片竖起,像一把把小刀刃带着恐惧和怒气劈向那片纤细的羽毛。
平整的河面发出巨石落水的簌簌声,一时间水花四溅,吓跑了不远处的鱼群和鸟雀。
周遭安静了几秒,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蛇人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被之前的事搞得草木皆兵了。
他又喝了两口水,打算起身继续赶路,却发现自己的尾巴似乎被水里的藤蔓缠住了,抽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这么清的水也会有杂草吗?”
起初他怕伤到鳞片,后来急坏了,用上蛮劲儿也没能把尾巴拔起来,意识到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咬着牙把包裹着琴弦的布袋放到干燥的石头后面。
琴弦遇水之后声音会发闷,用久了更容易损坏。
放好了东西,他颤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缠着我?”
没有人回答,他就像在质问空无一物的山林。
“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缠着……”他又问了一边,气势比上一遍足,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拽进了河里。
他入水的时候张嘴喊话,河水呛进了他的喉管鼻腔。他咳出了眼泪,努力把头抬出水面,用全身力气甩动尾巴想逃脱,可刚才浅浅的河似乎变成了吃人的泥潭,尾巴触不到底,只能毫无目的地动弹。
6/21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