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漆黑的眼珠凝在他身上,时间久到奚飞鸾以为不会得到回答了,他却缓缓抬起胳膊,往渊底一个方向指去。
奚飞鸾顺着望过去,靠近山崖的一些碎石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
他走过去,抽出腰间那把剑扒拉了几下,碎石的遮掩下,两块白色石碑露了出来。
他蹲下身去,把石碑前的石块搬开,这处雨淋不到,石碑上布满了灰尘,索性也没人瞧见,奚飞鸾轻捏法诀,引来雨水将两块石碑表面冲洗了一般,然而他发现,这是两块无字碑。
石碑上空空荡荡,连个花纹都没有,碑身的边角也没有认真打磨过,看起来像是从这里取来石材当场粗制滥造的。
“这是……”奚飞鸾刚想问,一偏头就见鬼主已经不见了,同时,奚飞鸾突然心有所感,紧接着一张铺天盖地的金色巨网兜头朝他盖下来。
这地方怎么还有别人?
奚飞鸾被巨网一盖,瞬间身上灵力全锁,望着身上金闪闪的灵力网,他后知后觉生出一点警惕感。
山崖高处跳下来一个人。
“我当是谁呢。”秦昭往这里走过来,眼里带着失望和冷清:“你们魔族人早先不露面,事情都解决了,又来掺和一脚做什么?”
奚飞鸾:“?”
“小昭!”山崖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一大堆人,温乘贤冲在前面:“你贸然跳下来作甚?!”
秦昭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舅舅,你看抓到了个什么?”
“师弟——”远处跑过一个人,是孟向阳,他扯着嗓子狂嚎:“师弟我来救你了——”
被捆仙网兜头盖着的奚飞鸾:“……”
“这什么啊?!”孟向阳跑过来,当着秦昭和温乘贤的面去扯奚飞鸾身上的那些捆仙网:“谁这么缺德啊?!什么东西也乱扔!”
秦昭表情微诧:“这魔族是你师弟?”
远处,不少修士都跟着下来查看情况,郁笙御剑过来,刚落地收剑,孟向阳就扑过来:“师父!他们说我师弟是魔族,还把师弟抓起来!您来给评评这个理啊!”
一圈人围在被捆仙网套住的奚飞鸾前,有焕栖宫的修士围过来,惊叫道:“林师侄,你怎么在这儿?”
又有人道:“弄错了,弄错了,这不是什么可疑人士,这是我们焕栖宫的弟子。”
温乘贤:“小昭,快把人放了。”
“放了?”秦昭忽的目光冷厉,指着奚飞鸾厉声道:“小辈们不知道就算了,你们这些人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众人愣了愣,齐刷刷去看奚飞鸾手里握着的那把其貌不扬的剑。
郁笙推开人群走进去,目光落在奚飞鸾怔愣的脸上,定定地看了一眼后,才落在他手里的剑上。
人群中有人吸了口凉气:“那不是……”
“魔剑罗刹。”温乘贤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是因为灵力耗损过度还是别的什么。
“那剑不是随着魔尊还是什么的一起消失了将近千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人手里?!”
孟向阳的脸色变了又变,他高声替奚飞鸾辩解:“等等!这把剑和我师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作证!这剑本来就插在地里!是我俩好奇才把它拔.出来的!”
“是你拔.出来的?”秦昭的目光突然锁在了他身上。
孟向阳的脸色又变了变,努了努嘴,一副心气不足的模样:“对……对!我拔.出来的。怎么了?!”
秦昭冷漠地揭穿了他:“好笑,你的身体一直都在渊上由人守着,你又没下来过,如何拔剑?”
“我……”
郁笙把孟向阳挡在身后:“秦宗主是不是对我这两个刚入门的小徒弟,太过高看了?”
“你这俩徒弟能耐啊。”秦昭:“一个是纯阳之体,还有一个……”
秦昭偏头看了奚飞鸾一眼,又转回头,对郁笙道:“你年岁尚小,阅历也低,这不知道也怪不得你,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这魔剑罗刹,你可知是谁的佩剑?”
郁笙眉头一压,在藏典阁中翻阅过的古籍一本本在他脑海中略过,他突然想起其中某一页上……
魔剑罗刹,历代魔尊传承之剑。
——只有魔尊才拿得起来的一把剑。
周围没有人说话,有些人脸上是茫然和不解,有的人脸上是恐慌,只有郁笙一点一点变了脸色。
秦昭一挑眉:“看来不用我说,你已经很清楚了,既然这样——来人,把这个底细不明的焕栖宫弟子带走。”
“等等。”郁笙抬起头,声音缓慢发沉:“这是我焕栖宫的弟子……秦宗主也太过越俎代庖了吧?”
秦昭好笑:“你们焕栖宫也不是第一次出这种事了,你一个做师父的,说不定就要徇私枉法,还不如让我带回秦氏……”他眼神一凛:“到时保管他该交代的都交代,不该交代的也交代了。”
孟向阳:“我师弟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又不是你说了算的,对了,应该把你也带上,你跟你这位‘师弟’关系颇为亲厚是吧?”
“小昭!这个小弟子愿意舍身去鬼域,也劝得了鬼主出手,是我们修真界的恩人,如何好像这般说话?”
“行行行,恩人恩人,那我审那一个总行了吧?”
“不可。”郁笙冷眼看着他:“焕栖宫的人,自当由焕栖宫来审。”
第070章 说书
焕栖宫。
长长的车队从山下上来, 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到近。
几个分散在大广场附近的焕栖宫弟子抬起头,见车队停在路边,人陆陆续续地走下来。
“掌门和师叔们都回来了, 太好了, 看来鬼渊那边果然是顺利解决了。”
一洒扫弟子正说着,突然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郁笙阴沉的脸, 瞬间噤了声,心说这是怎么了?
待郁笙和一众门人离去,洒扫弟子才走过去, 抓着个正在收拾马车上的东西的弟子问:“哎,铭澜, 这趟可还顺利?”
铭澜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太好:“还行吧, 各家耗损了不少高手,不过鬼渊那边算是彻底平了。”
“平了?”
“嗯, 渊口的封印解了, 底下的黑气也清干净了,好多人都下去看了,说是没事了,听说是咱们焕栖宫的功劳,咱掌门新收的那个姓孟的小徒弟, 主动请缨去了阴曹地府,把阎王爷给请出来了……”
“那个叫孟向阳的?”
“对。”
洒扫弟子有些诧异:“那阎王爷……真的有啊?”
铭澜摇摇头:“没看到,我听他们说的, 不过那天那阵势可大, 天上降下来的金光都快把我照瞎了, 一看就不是凡迹。”
洒扫弟子喜滋滋的:“那这次咱们焕栖宫可在各家面前长脸了。”
铭澜没说话, 脸色依旧不太明媚,他一把将洒扫弟子拽到马车后,往周围看了两眼,才小声道:“别瞎乐了,咱们宗里出事了,你知道渊底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一把魔剑!”铭澜顿了顿,又压低嗓子:“据说那剑可是魔尊的佩剑,而且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掌门新收的那个叫林富贵的小徒弟也在那儿,剑当时就在他手里拿着。”
“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啊,三家的掌门都在那儿,那个秦宗主把人抓着了,说那个弟子跟魔族有关系,非要把人带走,咱们掌门不同意,掰扯了好一阵,都不愿意让步,最后人就被武常寺给领去了,说是审问过后自然能查出那弟子是否清白。”
“那、审问完了吗?”
“审完了。”铭澜顿了顿,看他一眼:“三日后,云衍宗主持行刑仪式。”
“什么?!你的意思是……”
“武常寺的住持当时带着僧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佛门的法子,稍微一激,那弟子身上的魔功就被查出来了,虽然不是很高,但也坐实了他进我们焕栖宫是另有目的。”
洒扫弟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那掌门怎么说?”
铭澜摇了摇头。
“那个弟子能拿得起魔剑,身上又怀有魔功,就算再得掌门喜欢,掌门也保不住他,云衍宗那个温宗主出面把这事接了下来,说是要带回去再审审,若是审不出来什么东西……”
洒扫弟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那就当作混进修真界的魔族细作,直接处刑。”
茶馆前,说书人举着折扇,对着满堂茶客一展扇面,啪的一声。
“传言道呐,那魔头修炼的是那极恶的杀戮道,手中的魔剑罗刹不知缠绕了多少冤魂!那魔头行至千象城,忽有所感,觉有境界松动之感,于是,他一夜之间杀光了整个千象城的百姓——”
“杀戮道满,天门顿开,他踏着鲜血飞升成仙,留下这一地罪孽啊!”
一茶客道:“老板!你这版本,怎么和我在别处听得不一样啊?你不会忘了吧?临时编出个东西来糊弄我们……”
说书人把折扇往手心一砸:“瞧您这说的,我这可是最新版本,全街独一份呢!前两天鬼渊的事大家都没听闻吗?嗨呀,各位可知,那鬼渊里找着了什么?”
茶客们你言我语起来。
“找着了什么?”
“我听说是把魔剑,还是魔王剑呢!”
“你可真外行,修真界里活了一千岁以上的人都知道,那是魔族的传承剑,上一任魔尊现世时就带着那把剑。”
“嘿,你一四十多的老油子,整得跟自己见过似的。”
“这么说,那个传说里杀了一城人的魔头就是魔尊?不对啊,上一代魔尊不是寿终死了吗?没听说他在千年前翻起过什么大波大浪啊?”
“傻!他还有个儿子!虽说从来没被人瞧见过,但那小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说书人:“咳咳……各位,我这里还有另一个版本,大家要不要听听?”
堂间稍微静了静,茶客们都颇有兴致地听他继续说书。
“且说这魔族少主出门巡游啊,遇见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有茶客吹了个口哨,嘻笑道:“这改得更过分了吧?”
其他茶客:“不过分不过分,我听说那渊底下还发现了两块无字碑呢,你想想,谁会在那种鬼地方立碑?绝对是有什么猫腻啊!”
“可是哪有人能冒着黑气的危险下去立碑?这传闻假的吧……”
说书人没理他们,继续讲道:“那魔尊少主不懂情爱,一见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就看直了眼,被迷得如痴如醉,整日不愿修行,某一天他突然发觉,自己这是被迷了心智,那美人是上天派下来阻挠他渡劫的!”
“于是他勃然大怒,要同天道战个你死我活,踩着一城人的鲜血试图飞升,却被守在天门前的仙人打落人间,而那仙人,正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吁——”众茶客笑开了。
“也忒俗!”
“这种故事我听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我都听了二十个了!”
“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老天爷咋不给我发一个?”
“杜撰,杜撰……”说书人讪笑着找补道:“这不是渊底下真有两块挨着的石碑嘛,在下就想了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哈哈哈哈老板你还是编你的鬼故事去吧!”
焕栖宫,议事殿中。
竹简砸在地上,连接的棉线崩断,竹条四分五裂地弹跳开,尖锐的尾端从郁笙侧脸划过,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血缓缓沿着伤痕淌落下来,淌到他嘴边,他轻轻舔了一下。
猩的。
头顶上尖锐的辱骂还在继续。
“一而再再而三,每次都是和你有关!我们焕栖宫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尽了!”
“现在整个修真界都说我们焕栖宫跟魔族妖孽不清不楚,你让焕栖宫以后怎么立足?!”
“大长老…这事也不是笙儿他能左右的,我们也…也都没想到,是吧……”
“是啊,这跟笙儿也没有什么关系,都是魔族他们太过卑鄙无耻,一次次的想混进我们宗里,其他家肯定也有这种事,只不过他们藏着掖着似的了。”
二长老和三长老在大长老身旁劝阻,郁笙站在台下,不言不语。
大长老冷眼看着他,把在旁劝阻的二长老和三长老一拦:“秦氏现在让我们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三长老:“嗐,事情都没查清楚呢,我们有什么交代可给?”
大长老舒了口气,像是把怒火压了下去:“所以——我看这个掌门之位,你暂时不要坐了。”
二长老和三长老俱是一惊。
二长老:“大长老!你在说什么呢,焕栖宫才刚刚稳固下来……”
三长老也有些急了:“我们焕栖宫为了给个交代把掌门都交代出去?那这掌门位谁能来坐?让朝星吗?还是让怀儿?这都是违背掌门师兄遗志的啊!”
大长老眼里透出一丝不耐:“我来坐,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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