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飞鸾往后退了一步, 昏暗的光线下,郁笙的眼眸低垂,遮下的眸色中有淡光流淌。
不知道为什么, 奚飞鸾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不去焕栖宫。”奚飞鸾后背贴在墙上, 默默撇开了头。
“为什么?师哥不是喜欢那里吗?”
“我……”
还没想出拒绝的理由,郁笙揽在他腰上的手猛然收紧了些:“师哥, 快些走了,外面天都黑了。”
“……”本想说点什么的奚飞鸾只能踉踉跄跄地被他带着往外走。
郁笙带着他御剑飞回了焕栖宫山下的小村子附近,山崖边上有处传送点, 被几个黑衣弟子守着,郁笙拉着他踏进传送阵中, 回头对几个弟子吩咐了一声:“这个阵抹消掉吧,用不着了。”
奚飞鸾不太高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从此处隐约能看到那间小木屋的轮廓。
传送法阵亮起, 奚飞鸾再一睁眼, 就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郁笙的寝殿中。
“你怎把传送点设在屋子里?”奚飞鸾看着屋里一个物件上绘制着的黑色阵图:“多不安全。”
郁笙把那物件翻了过去,转过来竟然是一面铜镜:“我若不设在这里,怎能保证日日见到师哥?”
“……?”奚飞鸾觉得这话里有哪里不对。
“好了,师哥这几日先在这里住下吧。”
“那你住在哪里?”奚飞鸾望着寝房里唯一的一个床榻。
“我也住在这里。”郁笙淡淡道。
“……”
“那、我为何要住在这里?”
“最近外面有点乱,师哥不要乱跑, 呆在我身边最安全——你也不要跑到殿外去了,若是被孟向阳瞧见,他定要四处乱说。”
“那岂不是哪也不能去……”
奚飞鸾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绕了进去, 开始对着这方寸之地纠结:“去院子里散散步行吗?”
郁笙微微眯起眼:“自然是可以, 莫要被人撞见。”
奚飞鸾点了点头, 十分艰难地接受了。
“师哥, 在屋子里呆一会儿,我先出去一下,过两个时辰便回来。”
郁笙刚要走,衣角却被拉住了,他转过头,奚飞鸾正认真地看着他:“天黑了。”
郁笙的嘴角荡开笑意:“那我便快些回来。”
……
奚飞鸾在房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对着摇晃的长明灯灯焰直勾勾地发着呆,四周静得出奇,孟向阳不在峰里,周围连洒扫的动静都没有。
可是房门突然被敲了敲。
奚飞鸾所在的位置是伏华殿最深处的郁笙寝房,要经过好几道门才能到达这里,而这期间外面从未响起过脚步声和开门声,三声叩门声就这么突兀地响了起来。
奚飞鸾愣了一下,没敢出声,房门突然就自己开了。
“是这儿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道。
“兄弟?兄弟?兄弟?人呢?”
奚飞鸾从床榻的帘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脸懵:“是你……”
季寒衣嘻嘻地笑,从门外又扯进一个人,是秦渡。
“来焕栖宫踩踩点,感觉到你在这儿,正好过来瞅瞅你。”
“踩点?”
“对啊,我家这位失忆了,我领着他过来寻寻,来来秦渡,”季寒衣往屋里的茶桌上一坐,自己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冲门口的秦渡招招手:“感觉咋样?想起啥没有啊?”
奚飞鸾愣了愣:“失忆了?”
“那可不,严重着呢,连自己儿子都不认了!”
秦渡靠在门边,冷眼看着季寒衣把奚飞鸾拉了过去,又塞给他一把瓜子,两人对坐在桌前。
季寒衣一扭头:“问你话呢!想起来没有?”
秦渡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我的记忆。”
奚飞鸾:“他是……焕栖宫的?”
“当然不是,都姓秦了当然是秦氏的,呸呸呸,”季寒衣吐了口瓜子皮:“不过他以前也来过几回焕栖宫,云衍宗我也领着他去了趟,他零零散散捡回来不少了,起码现在认识我了。”
奚飞鸾:“那你是……”
季寒衣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放,同秦渡对视一眼,又一把攥住了奚飞鸾的手:“你果然也失忆了。”
奚飞鸾:“?”
“我就说你怎么在人间呆这么久,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奚飞鸾茫然看着他。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奚飞鸾:“你是……”
“我是季寒衣啊!你的好兄弟!”
“我是说……”
“我,司水神,他,司雷神,还记得吗?”
“那我……”
“你也是神仙啊!完了完了,你不会还在历劫吧?我这么直接告诉你是不是耽误你历劫了?算了我帮你把记忆消了吧…”季寒衣正要抬手,奚飞鸾连忙往后躲了躲:“你也知道我历劫之事?”
季寒衣眼神一亮:“你还记得?”
“记得……不多。”奚飞鸾苦恼道:“只记得是要来历劫了。”
“那你这历劫历得也太久了,你都离位多少年了,我记得一千多年前你就说你要去人间找个人破你的劫,这么多年了还没破除啊?”
“一千多年……”奚飞鸾喃喃:“我已经来了这么久了么……”
“那,你知道我所历劫难是什么吗?”
季寒衣愣了下:“虽然你没说……但你历的难道不是情劫吗?”
“情劫?”奚飞鸾惊讶地睁大了眼。
“对啊,我都暗示你多少回了,你那个劫是不是应在跟在你身边那人身上?我记得我之前带着秦渡在人间逛悠的时候就看见过那小子跟在你屁股后头,一个劲地缠着你,凶得很!”
“你说的是……郁笙?”
“是吧,就满肚子阴招的小子,呦,你瞅你的脚腕上,是不是他绑的?”
奚飞鸾低下头,银色的镣铐在烛火下闪着微光。
“看你这模样,这一世又让那小子耍得不轻吧?你倒是争口气呀,哎呦,那小子快回来了,我俩得走了,还得去接着帮秦渡找记忆呢。”季寒衣站起身。
“等等。”奚飞鸾猛地抬起头:“神仙……也会失忆吗?”
“那肯定不会啊——哦,你说秦渡啊,他这是特殊情况。”季寒衣神神秘秘凑过来:“他本来就是个魔神,结果上一任那个司雷神不知道怎么就出事了,我俩那时候都才刚飞升几百年,他一下子就被天道破格提上来成了雷神,还强行消了他凡世的记忆作代价,害得我领着他在人间找记忆找了好几百年,我的个命苦啊!”
门边的秦渡淡淡道:“我喝过你的血,命格已与凡人不同。”
“那可不,还不是沾了我的光,不行不说了,那小子过来了,告辞啊!”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了,与此同时,殿门被推开,外面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也被推开了,郁笙走进来,看见奚飞鸾正坐在桌前发呆,桌上还有散落的瓜子和瓜子皮。
郁笙的眼神一下子就阴了下来,却仍旧保持着笑:“师哥,有谁来过吗?”
奚飞鸾转过头,眼神里还有些呆愣。
郁笙走到他面前,垂下眼温声道:“师哥,我问你话呢。”
摇曳的烛火将郁笙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垂下的眼眸里阴森至极。
奚飞鸾终于发现了桌上的瓜子皮,他有些心虚地用手拢了拢:“没、没谁……”
“真的没有?”
奚飞鸾别开脸。
沉默一点一点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奚飞鸾心里有一丝惶恐,不光是对眼前逼问的师弟,还是对季寒衣跟他说的那些话。
情劫?他要历的是情劫?
怎么可能……师弟又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
奚飞鸾突然想起了,那个近乎撕咬的吻。
第094章 就寝
“那就没有吧。”郁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
奚飞鸾却突然起身抓住他的手:“有。”
郁笙回过头。
“是谁?”
“是……”奚飞鸾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来的人是两个神仙?还是他上辈子的同僚?绝对不行,师弟一定会以为他在耍他。
“是……”奚飞鸾痛苦地揉了揉头发:“就是白日里在秦氏遇见的那两个人。”
郁笙的眉头跳了一下:“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奚飞鸾又说不出来了。
他满脑子都是季寒衣所说的那个情劫,现在看着郁笙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师弟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他早就应该意识到的。
可情劫又要如何才能破除?
郁笙等不到回答,索性不等了, 推着他按到榻边坐下:“你睡吧,时辰也不早了。”
“那你……”奚飞鸾刚张开嘴,就看见郁笙开始宽衣解带。
??!
奚飞鸾突然精神了, 他警惕地看着郁笙:“你做什么?”
郁笙动作一停,抬起头, 理所当然道:“就寝啊。”
“这里只有…”
郁笙打断他:“挺宽敞的,足够躺下两个人了。”
奚飞鸾连连摇头:“挤。”
“不挤。”郁笙把外袍外衣都解了, 穿着中衣走过来,看见奚飞鸾连忙退避, 不解道:“师哥害羞作甚?都是师兄弟, 还不能同床共枕了?”
奚飞鸾后背贴在墙上,嘴角抿成了一道直线,看也不敢看郁笙。
郁笙蛮横地挤了上来,将奚飞鸾堵在榻上,曲腿坐着, 一伸手就撂起了奚飞鸾的裤脚,细瘦的脚腕上,金属镣铐仍好端端扣在那里, 郁笙咧嘴一笑, 笑得奚飞鸾半惊半怒地缩回了脚。
“师哥这会儿是怎么了?好像突然怕我怕得紧。”
奚飞鸾愣了下, 没想到郁笙竟这般敏锐:“……没有。”
“那我便熄灯了, 师哥怎还不脱衣裳?合着衣睡多不舒服?”
奚飞鸾张了张嘴,十分为难:“我……我不困……”
“师哥又说笑了。”郁笙靠上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充满了侵占的意味,他俯身靠到奚飞鸾耳边,看着奚飞鸾平静的眼神逐渐变得仓惶,抗拒,他才缓缓道:“师哥不能撒谎,起码不能对我撒谎,知道了吗?”
奚飞鸾咽了咽口水。
“那熄灯之前,师哥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呢?”郁笙垂着眼,温柔地看着他。
奚飞鸾又咽了咽口水:“我……”
郁笙温柔的眼神仿佛在鼓励他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奚飞鸾沉吟片刻,认真道:“那你下去吧,我不想跟你睡。”
郁笙:“???”
“师哥,这……”
奚飞鸾推了推他,目光坚定地要他下去。
“……”郁笙额头的青筋又突了起来:“师哥,不能这样,你若把我赶下去,我就没地方睡…”
还没说完,奚飞鸾就把他推了下去,顺带把枕头塞给他,把榻边的遮光帘一拉,隔绝了郁笙的视线。
郁笙抱着枕头:“……”
他舔了舔嘴角,脸色黑漆漆的:“祝师哥好梦……我去外间打坐了。”
一夜过去,天光开始微微泛白,一直没能睡着的奚飞鸾听见在外间的郁笙推门走了。
奚飞鸾翻坐起来,轻轻拉开帘子,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师弟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清晨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奚飞鸾整理好衣服,坐在榻边调息运功,神识以这间屋子为中心,试探性地往周围扩散开来。
这座峰上没有修为足以发觉他神识覆盖的修士,奚飞鸾逐渐放下心来,神识就开始继续扩展,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其他峰上人群的嘈杂声,今天焕栖宫似乎热闹得很,从宫外来了不少人,不知是做什么的。
奚飞鸾小心翼翼地将神识展往别处,他在秦氏的空殿里躲着的时候,似乎听见郁笙把罗刹剑给要走了,那把剑放到哪里去了呢……
他寻了一阵,神识丝毫没有感应到罗刹剑的气息,这把剑和他心意并不相通,虽说是什么历届魔尊的剑,可奚飞鸾感觉这剑好像不太喜欢他,对他亲近的时候少抗拒的时候多。
遍寻不得罗刹剑的气息,奚飞鸾收回神识,这剑魔气重,他估摸着,应当是又被阵法封起来了。
这要怎么去跟斐折自证清白啊……
那以罗刹剑为阵眼的八乾阵吸收了那么多魔气,魔族损伤一定不小,他作为魔尊,此时不在极北安抚民心就罢了,竟还要愁怎么盗回自己的剑。
奚飞鸾叹了口气,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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