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魔族损伤不小,一路上损耗了众多魔族士兵, 再加上前些日秦氏发动的八乾阵造成的损害,魔族一夜之间元气大损, 退回极北休养生息。
而修真界同样也没赚着多少好,秦氏声誉大减之下, 宗门人心涣散,修真界第一大宗竟然没有抵挡住魔族的入侵, 被魔族大摇大摆地搜了个遍, 秦氏的面子过不去,却也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秦氏势力一颓,修真界的主心骨就落在了云衍宗和焕栖宫上,各宗都盼着他两宗赶紧撑起如一盘散沙的修真界,又怕焕栖宫那上任时间尚短的年轻掌门人太过激进, 一时间各路宗派都差人来焕栖宫“探望”,一是为焕栖宫寻回被魔族“掳走”的大弟子奚飞鸾作喜,原本寂静的焕栖宫大殿人声鼎沸。
“郁贤侄真不愧是青年俊杰啊!你师兄也一样, 被魔族谋害那么久还能坚守道心, 我当初就说, 奚贤侄冰雪人儿, 怎会无端端私通魔族,肯定是被谋害的!”
郁笙坐台上,端的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连眼都不舍得睁开。
“那奚贤侄现在在何处啊?一朝沉冤得雪,还不快出来让我等道个喜?”
郁笙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眼珠扫着殿中攒动的人头,精准地定到了说话的那个修士:“想见?”
那修士浑身一颤,临到嘴边的话语强硬改了口:“还是罢了,让奚贤侄好好平复一下才是。”
“其实我等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同郁宗主商议。”
郁笙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说无妨。”
台下的众修士也都是些修真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见此话,他们却支支吾吾,左顾右盼,等了半晌,才有一修士犹豫开口:“不知郁宗主对魔族犯我疆土之事……作何看法?”
“且休。”郁笙只说了两个字,众人却沉沉地松了口气。
“郁宗主年轻有为,处事沉稳,实在是英明啊!”
“魔族虽然可恨,但也是被作了枪使,郁宗主明辨是非,实在是高!”
众人自然是不敢说自己怕了魔族,准备吃下这个闷亏的,于是一句接一句地把郁笙捧得高高的,把郁笙捧成了热爱和平顾全大局目光长远的无上贤者,郁笙端坐其中,垂眸不语。
修真界和平已久,人心早已软弱,修士们宁可用退让换来和平,也不愿同他族挑起战火,这倒是合了他师哥的意。
浮华峰上。
奚飞鸾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吃葡萄。
苍老的枝条上已发新芽,奚飞鸾吃东西实在挑嘴,吃颗葡萄要把葡萄皮一点一点剥下来,得亏葡萄里没籽,否则他怕是不会动口的。
葡萄皮剥到一半,孟向阳拉着警报进来了:“报——师弟师弟!师父他已经离开议事殿,去水牢去了!”
奚飞鸾看他一眼,纠正道:“叫师叔。”
“别嘛师弟,显得咱俩多生分。”孟向阳抓下几颗饱满晶莹的大葡萄,一仰头跟吃豆子似的全吞了,奚飞鸾看得有些愣,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他去水牢作甚?”
“好像是看抓回来的那个大魔去了,师弟,之前就是被那个魔给诬陷的吧?师父肯定找他算账去了!”
奚飞鸾把剥到一半的葡萄放到了桌边,拿手帕擦了擦手:“我去看看。”
“哎你别乱动啊!师父让我看着你的,你的伤还没好呢喂喂喂!”
奚飞鸾无动于衷地往院子外走去。
约莫三天之前,也就是他重新获得“焕栖宫弟子”身份的时候,郁笙把受伤的他抱来此处,沉默着把他身上的链子解了,又派了弟子给他熬药送药,自己却再也没有露面。
不知郁笙在外编了什么说辞,又或是什么也没说,这些天陆陆续续有弟子来探望他,来一个就要挥下一把眼泪,尤其他的几位师弟师妹,虽面上都有了点大人模样,可一进来就破了功,哭嚎声差点震碎了伏华殿的天花板,奚飞鸾恍惚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不久矣,又或是受了什么魂断命无的冤屈。
众弟子哭完之后,奚飞鸾又成了他们口中英明神武的“大师哥”了,甚至还有人带来了自己的徒弟,指着他让徒弟叫“大师祖”,年芳一百余岁的青年俊杰奚飞鸾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反正哪里都不对。
最不对的是郁笙,三天时间,他连浮华峰都没有回过。
第一天的时候,奚飞鸾以为是郁笙在忙,第二天的时候,他以为是郁笙在忙,第三天的时候,孟向阳笑嘻嘻地告诉奚飞鸾:“我师父?他啊,谁知道他在干什么,反正我看见他在浮澜峰底下那个小破水沟里捞了半天鱼了,哈哈哈一条都没捞着!”
“……”奚飞鸾觉得师弟好像在躲着他。
他按着腹部已经不怎么疼痛了的伤口,缓步往主峰上的大牢走去,斐折就被关在那里。
他今日才堪堪能够起来活动,便在伏华殿里呆不住了,这几天一直都是孟向阳在给他讲宗里宗外的事,说被抓回来的魔头一直关押着不曾审讯,奚飞鸾还是心里犯嘀咕,生怕郁笙忙着忙着就得了空,对着被关押的犯人“滥用私刑”。
浮华峰离主峰距离颇远,奚飞鸾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慢吞吞挪到了大牢前,大门如往常一样紧闭,两个焕栖宫弟子站在门口守着,奚飞鸾问了问弟子,却得知郁笙方才来过,但早就走了。
“他可曾说过什么?”
弟子摇摇头:“不知道。”
“我进去看看。”
弟子们依言为奚飞鸾打开牢门,一弟子为其领路,二人一直往里走,走到最深处,湿潮之气透了出来,奚飞鸾瑟缩了下,就看见斐折仰面倒在水牢里的池水里,像是死了一般。
奚飞鸾两眼缓缓睁大,几步走到水牢前,手握上牢门栏杆,栏杆发出细微的摇动,让半个身子躺在水里的人懒洋洋睁开了眼,紧接着,斐折就像触电一般,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魔族的体格比他们人族健壮得多,这水牢里的潮气并不能奈何得了他。
“尊主!”斐折两眼放光,却压低了嗓音:“郁笙那狗东西在门外不?他是不是折辱您了?”
“啊……”奚飞鸾缓慢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过斐折后,发觉他似乎并无大碍,才道:“我不是你们尊主。”
“尊主,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斐折往牢门外偷瞟几眼,小声道:“谁把你放进来的?”
“我自己进来的。”
“?”
斐折同奚飞鸾对视片刻,恍然大悟:“哦——”
他把声音压到了极低:“尊主,这招虽险但妙啊。”
奚飞鸾:“?”
斐折:“??”
奚飞鸾:“???”
斐折又悟了,他们魔品高洁的尊主大人大抵是做不出卧底进焕栖宫取郁笙狗命这种事的,他果然想多了。
“唉……”斐折幽幽叹了口气,让奚飞鸾有些紧张:“他们伤你了?”
“哼,他们也得敢。”
“那你……”奚飞鸾犹豫看他几眼:“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斐折怔了下,略一点头:“我那日在墨守宫,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刮过去,紧接着灵台失守,意识就消失了,那股力量实在怪异,妖魔两族都绝无此等迷魂之法,臣觉得是……”
说着,大牢的牢门开了,斐折闭上嘴,眼里的意思清清楚楚:“一定是郁笙那个狗东西干的!”
进来的人也是那个“狗东西”。
郁笙快步走进来,衣摆飞起风度翩翩,眉心压着两道皱痕:“师哥,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乱跑?”
蹲在地上的奚飞鸾慢吞吞转过脸,还没说话,他就被俯下身的郁笙给托了起来,稳稳抱在怀里。
奚飞鸾:“?”
隔着牢门的斐折脸绿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师哥,我送你回去。”郁笙语气温柔。
奚飞鸾却道:“不回。”
“不回便不回,那师哥想去哪儿?我陪你去。”郁笙突然变得很好说话似的。
“放我下来。”
郁笙顿了顿,脸上有些不情愿,可默了一会儿,他还真依言把奚飞鸾轻轻放到地上,又道:“那我陪师哥慢慢走一会儿,师哥别扯到伤口。”
“尊主……您受伤了?”
奚飞鸾转过头去,茫然地看着斐折,又茫然地看了郁笙一眼,像是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笙:“我审讯过他,外面发生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一提到“审讯”二字,奚飞鸾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你没用那个吧……”
“哪个?”郁笙愣了下。
“就是……上次那个…烙铁。”奚飞鸾心有余悸道。
“好你个狗东西竟敢对我们尊主滥用刑具!”斐折用力攥着牢门栏杆,仿佛手里攥的是郁笙的小命。
而郁笙脸色也变了。
他像是个债务缠人的穷光蛋,连自己欠了多少都记不得,一旦有新的欠条被翻出来,他就得打碎了牙把这些一一认下。
平生第一次,郁笙主动挪开了跟奚飞鸾对视的视线,连一向迟钝的奚飞鸾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甚至把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
“不热啊……”奚飞鸾呢喃道。
郁笙:“……”
“尊主!别靠近这歹人,这东西没安好心,肯定是故意招你呢!”
郁笙转过脸,朝斐折咧嘴一笑,顺带轻轻勾住了奚飞鸾的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在悠闲的语气道:“你管得着吗?”
斐折:“???”
第104章 记起来什么?
郁笙勾着他的腰要走, 奚飞鸾却不走,欲言又止地往后看了看,又祈求似的看了眼郁笙。
郁笙明白了, 他撇了眼牢里的斐折, “师哥安心,不会对他怎么样, 暂时先关着吧,省得他惹乱子。”
“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要杀要剐悉听遵…”
郁笙手起,一道白光嗖的飞进牢里, 打在斐折嘴唇上,斐折发觉自己的嘴张不开了:“??!”
而郁笙已经施施然带着奚飞鸾走了。
郁笙把奚飞鸾送回浮华峰人就要走, 奚飞鸾叫住他,问他要去忙些什么。
“……”郁笙脚尖一转, 咧嘴笑了:“没什么,四处转转, 宗里大事没有, 繁琐的小事却多得很。”
奚飞鸾不听他的,实际上方才那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问问:“坐。”
郁笙顿了顿,缓缓在石凳上坐下:“伤怎么样了?”
“还好。”奚飞鸾言简意赅。
“也差不多到时辰了,我帮师哥换药吧。”
奚飞鸾看他一眼,慢吞吞点了点头。
郁笙扶着他站起来, 带着人往自己的寝殿走去,奚飞鸾本来想回自己房间,不知怎么就被他拐了过去, 等进了屋, 合上门, 郁笙让他躺到榻上, 将纱布和伤药放在托盘里一并端过来,放在榻边的椅子上。
奚飞鸾依他之言乖乖躺着,见他俯下身,缓缓解开了他的衣绳,而后将上衣衣领往两边推开,直到露出他腹部的伤处。
他腰上缠了密密麻麻的绷带,却显得更细弱了,郁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薄红。
“?”奚飞鸾实在迷惑。
奇也怪也,师弟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太聪明。
他略微撑起身:“我自己来吧。”
“不必,这点小事怎么能让师哥费心?”郁笙按着他的肩头轻轻又把他压了下去,晦暗的眼神让奚飞鸾有些不自在。
“我看还是……”
郁笙无声地压下了他的手,语气安抚:“师哥,别怕,不疼的。”
奚飞鸾:“???”
话音刚落,奚飞鸾两指并和,夹起一道金光,金光在空中陡然化符,一把拍在了郁笙印堂正中。
“妖邪退散!”奚飞鸾喊道。
金光散去,郁笙丝毫未损,脸色却黢黑黢黑的:“……”
“我没被夺舍,真的。”
当着奚飞鸾警惕的目光,郁笙幽幽道。
“……”奚飞鸾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两眼,披上衣服,一言不发地往外溜,郁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善道:“你跑什么?”
奚飞鸾像个受惊的小动物,闻言更想躲了,郁笙不知想起什么,解释道:“你不要在想着历劫了,你的劫不在我身上。”
奚飞鸾不动了,狐疑的目光又落到了郁笙头上,郁笙扯起笑:“就相信我这一回,好不好,师哥?”
“不好。”奚飞鸾干脆利落道。
“……”郁笙脸色狰狞了一瞬。
“师哥以前不这样的,现在怎么一点信任都不给我……”郁笙缓缓垂下眼,像是有点难过:“都是我的错……”
奚飞鸾见他这样,心里不忍,返回头来安慰他:“别、别这样……”
郁笙忽然抬起头:“那师哥相信我这一回,就一回。”
奚飞鸾犹犹豫豫没说话,看上去在为难。
“历劫重要还是我重要?”郁笙在他身后幽幽道。
“……”奚飞鸾听出了他话里的试探,他有些郁闷地想,师弟看来真的是情根深重了,竟然孩童般的拿自己跟别的事物比较,可满打满算他也就是帮师弟挡过一回雷,怎么就被师弟认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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