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笙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一把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开,嗓音微颤:“好……听你的。”
“那我损失的,要怎么赔给我?”
“?”那人困惑地歪了点头,非常不解:“损失什么?”
“损失了一个寨子,一帮手下,无数打劫来的灵石珍宝,还有——”
“一个压寨夫人。”
“压塞夫人是什么?”
“你赔给我我就告诉你。”
“……”那人又迷茫起来,看了看手里摇晃着的狗尾巴草,又看了看郁笙,被郁笙热切的目光给吓到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赔,还是不赔?”郁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里好像烧起了一团爱与欲交织的火,亵渎神明的快意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飘飘欲仙的刺激之感,可这份听从了欲望的直白心意却又是足够澄澈,足够作为他一生之诺的——
要是他答应了,他就是我的了。郁笙想。
郁笙的目光近似逼迫,引得那人的眼神越发迷茫起来,像是被猎狩者蛊惑的狸猫,不思不想地踏进了眼前的牢笼,只为在讨好后得到几下温柔的抚摸。
郁笙看着那个人香姣好的唇形缓缓张开,他好像在说:好。
他没有听见那梦寐以求的声音,剧烈的敲门声猛然搅乱了他的脑海,他回过神来,自己还站在昏暗的密室中,手正按在罗刹剑的剑身之上,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指腹,一缕鲜血沿着罗刹剑漆黑的剑刃流淌进剑上的刻纹之中,罗刹剑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掌门!掌门!出大事了!掌门您在吗?!”
郁笙不动声色地抿掉了手上的血,转头打开门:“何事?”
弟子慌慌张张跪在门前:“魔族大军已、已至三宗辖区之内,以百姓性命相要挟,要三大门交出魔尊!魔族大将斐折亲自带兵,此刻正在山门外叫嚣!要您…要您出去见他!”
若放在平时,弟子的每一句话都可谓是荒唐至极,修真界与魔族争斗已久,却从未发起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争,魔族一无告帖二无和谈,悄无声息动兵攻打修真界,即使赢了,也要在史书上立下千古骂名,更何况修真界三宗辖区之内都有瞭望塔和结界把守,魔族想要入侵也绝非易事。
弟子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还未等郁笙说话就咣咣磕了两个头:“族中眼线发来死报……魔族此次倾巢而出,极北无人把守,魔族大将斐折说……要付出一切代价,与修真界死斗到底。”
“死斗到底?”郁笙轻笑了一声,从密室里走出来:“这可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紧接着,郁笙感应到什么,脸色忽的一变:“山门尚未被攻破吧?其余两家联系上了吗?”
“尚未被攻破……已经联系上了云衍宗温宗主,温宗主传信过来说围堵在宗外的魔族状似癫狂,已不顾生死,秦氏还未能联系上,现在宗里的人都去结界四处把守了。”
“知道了。”郁笙闭了闭眼,回头看了眼在幽暗的密室中泛着光的罗刹剑,那把剑在方才的血液交融中已再次认主,此刻已与他心意相通。
罗刹剑颤抖着,朝它的主人表达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兴奋与欣喜,期待着主人将它拿起,挥舞,让它蒙尘已久的刃尖重新变得锋利,与此同时,它在无声地朝郁笙传递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焦急,像是催促,又像是想要告诉郁笙什么。
它再次向郁笙传递那些纷乱至极的记忆碎片,郁笙却压下了心间的杂绪,匆忙往外走去。
密室的门重重合上,罗刹剑的微鸣却没有因此停止。
焕栖宫山门前,树木已经尽数倾倒。
无数身着黑甲的魔族士兵将焕栖宫入峰口团团围起,阵前,斐折从分开的人群中缓缓走出来,手里掐着脖子提着一个不住挣扎的人族散修。
斐折阴沉的声音响起:“你们人族不是自视仁善至极吗?我给你们三息时间,倘若不能把我们尊主交出来……”
“救……救救我……”散修惊恐地张大了眼,朝山门前排兵布阵,举着长.枪一致对外的焕栖宫弟子伸出手。
“一……”
守在山门前的弟子面色大变,回头焦急道:“找到掌门了没有?”
“掌门方才进密室了!已经让铭籁去喊了!”
“二……”
“在掌门来之前,打死都不能打开山门结界!”
“可是、可是那个散修就要……”
“三。”斐折眼底一阴,正要动手,一个人影忽的从山门的结界里扑了出来:“慢着!”
为了抵挡魔族入侵,把守山门的弟子已经将附在山门上的结界改为了效力更强的单向结界,只能出,不能进。
在场的人循声转头,守在山门前的弟子们正要呵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弟子竟然这时候跑出来,看见那人的脸,所有人忽然就失了声响。
“大……大师哥……”为首的焕栖宫弟子仓皇地睁大了眼,手里的武器都快要握不住:“大师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着弟子们惊愕的目光,奚飞鸾从人群走了出去,他面色平静地走到魔族阵前,将斐折手中浑身颤抖着的散修救下来,往焕栖宫那边一推,而后抬起头,淡淡道:“收兵,我跟你回去。”
“恭祝尊主回营——”斐折身后的几员魔族大将闻言俯身。
“恭祝尊主回营——!”铺天盖地的魔族士兵俯身行礼,声如洪钟。
奚飞鸾往身后的山门望了一眼,眼底尽是不舍,他嘴上却道:“斐折,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自奚飞鸾腹部穿出,奚飞鸾微微睁大了眼。
斐折阴沉的声音自奚飞鸾耳畔响起:“我们将要接驾的我族至高无上的尊主大人,你——是谁呀?”
那只手从他的腹部脱出,带着淋漓的血肉,奚飞鸾愣了愣,低头看着血线落入白衣,将金贵的布料尽数染红,像瀑布一般淌落到地上。
我不是魔尊。
奚飞鸾愣愣地想,对啊,我不是魔尊。
我顶了谁的身份,承了谁的恩呢?
恍惚之中,视野里好像多了个人影,他艰难地抬起头,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师弟……
他看着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支离破碎,看着那个步伐平稳的身影从山门前失措地向他奔来。
你可以接住我吗?他的心底终于产生了一丝渴望般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刹剑(表面):嘤嘤嘤主人回来了好想你好想你。
罗刹剑(内心):现在谈恋爱还得靠剑上分俺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我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rnm的二百五……
第101章 决断之时
一切声音都已消弭, 视野里模糊不堪,映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而那个朝他奔来的身影却清晰异常, 他看着自己朝那人伸出的手, 温暖,又有力量, 渴望在他心中萌发,弥漫,他奋力伸出了手, 同时,迷茫也在他心中逐渐升起——
他…可以拯救我吗?
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在对此否定。
心中无数个声音在朝他叫嚣:离开!离开!离他远点!你的一切灾厄都由他带来, 他是想要抹杀你存在的劫!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踉跄扑进郁笙的怀里,伏在郁笙衣襟上呛咳出一口血。
“师哥!师哥!”郁笙的声音近了又远。
口齿被强硬地掰开, 他下意识想要抗拒,郁笙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 含着一股支离破碎的仓皇:“听话, 张口,听话……”
紧急续命的丹药化作暖流从他喉咙下滑,奚飞鸾呛咳了一下,缓慢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郁笙猩红的眼眸, 像地狱森罗一般红得滴血,瞳孔都被血色浸透,成了暗红色。
心魔侵体, 理智全无, 六亲不辨, 杀孽缠身。
“师…弟……”奚飞鸾唇齿微动, 想要让他冷静下来,可他知道微弱的声音早已传不进被心魔夺去神识的郁笙耳中,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他想要捂住郁笙那猩红的眼眸,好像只要挡住它,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似的。
他用尽全力抬起手,可手臂只是抬到了郁笙肩膀处,就无力地垂下。
丹药也无法救治失血量如此重的伤,只能吊着他的一口气,他感觉到属于他的力气正在飞快地流逝,与此同时,不知何处涌出来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正在接管他的身体。
他已经无暇思索什么了,他躺在郁笙臂弯中,抬着脸,睫毛微颤。
那双……那双赤红的眸子……
好眼熟……
恍惚中,奚飞鸾好像看见了,一些模糊又奇怪的画面。
遍地的尸山血海,一个魔族打扮的英俊青年将他缓缓从地上抱了起来,血沿着他的衣角滴落,不知是沾了地上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那个青年同郁笙有着截然不同的相貌,五官英俊深邃,带着一股独属于极北魔域的异域之气,眉宇间甚至蕴着一丝妖邪,可不知怎的,奚飞鸾知道,这个人就是郁笙。
他的双眸亮着紫红色的瞳光,幽深的瞳仁几乎化成了一道竖线,死死盯住了被他抱着的奚飞鸾。
奚飞鸾听见他压在喉咙中的阴沉声音:“你想干什么?”
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摄去了他的心魂,一股妖邪之力无声地扩散开,奚飞鸾这才发觉,被郁笙抱在怀里的“他”已经快要死了。
这种死去的状态很奇怪,无关病痛,无关魂魄,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缓慢夺去着“他”的生命力,本就没有三魂七魄的“他”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身体一点点冰冷下来,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从他这具非人的身体里撤走,留下一具死去的空壳。
而郁笙竟然在对一个逐渐冰冷的躯壳使他向来看不上的魔族媚魂之术。
奇怪,我怎么知道他看不上的?奚飞鸾的意识清明了一瞬,他听见了“他”微弱的声音:“罪孽已了,我便归天去了……”
他也看见了郁笙阴沉到极点的脸色,那双英气的剑眉紧紧蹙起来,他嘴角绷成了一条线,似是忍耐,又似是愤怒,猩红的魔印随着他翻涌的情绪在眉心映起一团火。奚飞鸾听见了牙关紧咬的咯咯声,郁笙按在“他”背上的手开始颤抖,这种颤抖很快散布到了郁笙全身,不知道过了多久,郁笙才像是平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到扭曲的笑容,他说:“我准你走了吗?”
怀里的人垂着眼,眼里的光已经快要熄灭了。
“你若走了,我会改修地狱道,过往你带我修行的一切功德都将作废,到时候人界无人敌我,我杀了三宗杀凡人,杀完凡人杀武常寺,我化一个比这还壮阔的炼狱,你——回不回来?”
“你……不会……”
“我会的,你知道,我会的。”
怀里的人猛然睁了睁眼,眼里仿佛含着哀求。
“你……待你功德…圆满……飞……”
“尚有……”
“再见之时……”
怀里的人柔软的嘴唇艰难地一张一合,已是强弩之末。
郁笙听见这话更怒了:“到时我斩三尸,断七情,天庭复见,自此再不相识是吗?!”
“没有……天庭……”怀里的人笨拙地给他纠正完,彻底闭上了眼。
郁笙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的指尖又开始颤抖,惊慌地去试探“他”的体温,一声接一声地叫他,奚飞鸾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眼前光华流转,最后又回到了现实当中。
血已经慢慢止住了,浑厚的灵力沿着郁笙贴在他腹部的手掌传进来,迅速充盈起他的经脉,替他封住身上穴道阻止气血逆流。
对峙的两方兵将都已经乱了套,魔族大将持刀对向竟然打伤尊主的斐折,要他立马给出说法,魔族将士人心惶惶,已经溃不成军。焕栖宫那边稍好一点,守在山门前的修士对着他们主动救治魔尊的掌门震惊片刻,还是护在了郁笙周围,紧盯着魔族大军:“休想踏入我们焕栖宫一步!”
斐折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对身后将士们的惊惶视而不见,在焕栖宫族人警惕的目光中肆无忌惮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贪婪地望着那边正在用灵力给奚飞鸾吊命的郁笙,无声地笑了起来:“尊主,您这是在干什么呀?”
所有人都以为他喊的是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奚飞鸾。
却听斐折突然抬高了声量:“焕栖宫修士奚飞鸾以奸邪之法偷得我族魔尊之位,扰我族真正的尊主郁笙归位,令我族日益凋敝,实乃罪该万死!”
郁笙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眼里猩红异常,像是快要失去了理智。
“什么?!”
“他在说什么?!”
两族将士们惊慌无措。
斐折嘴角的笑意扩大,他死死盯着郁笙的双眼,继续道:“此人族奸恶异常,为使尊主同魔族断得关系,竟不惜杀掉尊主全部亲人,把罪名栽赃给魔族,借此让尊主仇视我族,尊主,此时正是决断之时,请您惩处奸恶,光复我族荣耀!”
魔族将士们呆住了:“这……”
“请您惩处奸恶,光复我族荣耀!”斐折看着郁笙缓缓站了起来,眸中红光如焰般流淌。
本来躺在郁笙膝头的奚飞鸾滑落到地上,半垂着眼,歪着头,浑身都是血,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守在郁笙周围的焕栖宫弟子听见此番话已经阵脚大乱,任由斐折从他们身边走过都做不出反应,斐折一路走到了郁笙面前,看着郁笙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苦厄剑,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的奚飞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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