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点还不足让郁云阁意识到玄云楼目前的处境,是楼内抓出了太多有问题的楼众,让他明白管理比创建更为重要。
玄云楼存在的年份太久,楼内自成一套体系,让他突然做楼主,服众方面暂且不提,了解不够透彻便很容易出事。
“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该学学我哥,随便找个人连夜私奔。”
景玉危轻瞥他一眼,睫毛依旧水润润的:“为什么没有?”
郁云阁抿唇笑了,贴着他的掌心摸进指缝里:“因为我听闻南川太子是个小可怜美人,就想看看美人太子处境恶劣到什么程度,我能不能帮上他点忙,顺便谋点什么。”
景玉危冷笑一声,谋点什么?
南川有什么是他燕国没有的吗?
景玉危属实懒得问,这会儿也折腾累了:“松开,孤要睡了。”
“殿下这就要睡了?”郁云阁疑惑,说了那么多,他就没点儿想问的,这不应该啊。
在郁云阁印象里,景玉危对他的事还挺好奇,即便不愿意说,神态多少要流露出来点。
可景玉危没有,冷冷淡淡,很不在意。
这让人很难不胡思乱想,这心不会是凉透了,想捂捂不热。
那他这么死皮白赖的,也不太好。
郁云阁眼眸微闪,从容地放开景玉危,解开对方手上的丝带给人自由,下床找到自己的衣衫穿上。
面对景玉危一脸从容,他也很从容地说:“那殿下早些睡,我不做打扰了。”
“你去哪?”景玉危坐起来问。
“我瞧着殿下不像是对我有情的样子,自古以往自作多情的下场并不好,不说我是个多聪明的人,但我至少不是个无偿奉献的傻子。殿下对我没意思,我也没那么不识趣贴冷脸啊。”
郁云阁神色坦然,语气自然,说的是他心里真正感受。
这就冤枉景玉危了,若不是有情,谁会强留旁人,又不声不响同人那么亲密。
他单是气不过,不想多说,没想到招来这番话。
景玉危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想说又说不出来。
不是的,他想,他很喜欢他,否则不会生出要将他关上一辈子的罪恶念头,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
郁云阁说完也没急着要走,站在原地,像等着他回答似的。
这招欲擒故纵,能不能有效果,全看景玉危心中对他情有多深。
昏暗的内室,一人站一人坐,两人无声对峙着,紧张漫长的等待氛围快要让人忍不住先开口挽留,将这些日子难以相见的相思之苦倾诉而出。
偏有人在这刻冒出头来平添人烦。
折柳在外面急得直跺脚,想敲门又怕景玉危正忙着,坏人好事,可这事儿事出突然,不禀告一声,耽误大事。
他咬牙敲响门,跟被烫到了嘴似的说:“殿下,出事了。”
这声喊直接让景玉危和郁云阁双双自暧昧中惊醒,不约而同看向殿门口。
折柳大着胆子说完话后便在殿门口焦急得等着,暗想他家太子殿下该懂得轻重缓急,不会被太子妃轻易绊住脚吧。
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禀告一遍,手刚抬起来要敲门,门便被从内拉开了,烛光将景玉危的脸照得很温暖,神情看起来却不是很好看。
“什么事?”
折柳看见躲在景玉危身后的郁云阁,连忙低下头:“东平城出事了。”
景玉危眉心微动,突兀问:“谁死了?”
折柳诧异:“林家,满门全灭,那夜在余怠府中出没过的,除了被带来梁溪的几位证人,其余全没了。”
谁那么大手笔?
“命人保护好余怠及钱海等人。”景玉危说,人既然出手开始清洗,没道理放过知情最多的人。
现在是再次审问余怠的好时机,景玉危匆匆往外走:“去刑部。”
刚走两步便惊觉身边多了个人,景玉危缓缓看过去。
“殿下带上我吧。”郁云阁说,“有我在,事半功倍。”
私心来说,景玉危还是想将他关回冠云殿,想到他亲眼看着自己走了,肯定不会如白日里那么听话,不如将人拴在身边:“不准乱跑。”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他是真的难管!
第63章 和解.
“我除了跟着你, 还能往哪里跑啊?”郁云阁对着他总是情不自禁说好听话。
配上他这张脸,说服力蹭蹭蹭往上涨。
景玉危心有所想,对他这话吃得很,嘴上偏要说:“孤不信你。”
“那不如我走?”郁云阁尝试性迈开了腿。
被景玉危勾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脸色冷如冰:“上哪去?”
“我这不是不想给殿下添堵吗?”郁云阁顺着他的力道往他身上倒, 仰脸笑道,“怕让殿下气坏了身体。”
景玉危伸手搂住, 垂眸看他:“那孤还要谢谢你的体贴。”
“哪里哪里,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被景玉危扶正了, 识趣地撇嘴, 还在生气呢。
他算是看明白了, 景玉危不但是个醋缸子, 还是个小气鬼, 惹不高兴一会会能记上好久好久, 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样子。
郁云阁抠着手指, 真是…他的视线内多出只瘦削细长的手, 莹白的肌肤贴住他的手,接着便握住了。
他偏头去看景玉危, 太子殿下冷淡如初, 耳朵尖也很稳定的泛着点点红,似乎这成了太子殿下的习惯。
说是生气, 看见他失落还是忍不住给点儿甜。
他收回前面的话,他的太子殿下面冷心热, 装得都是他。
由东宫去刑部不能走大路,他们要防着梁溪内众多耳目,防不住太久没关系,只要能在短时间内让余怠交代清楚便够了。
于是景玉危带着郁云阁等人从小路绕了过去。
这条逼仄又偏僻的小路对郁云阁来说是陌生的。梁溪小路似马蜂窝, 不熟悉地势的人很容易就迷路了,这是郁云阁早先就知道的事情。
只有常年生活在梁溪的人能知道很多互通便捷的小路,他不惊讶于景玉危的能力,所以也不觉得走的小径哪里有问题。
小径路面陡峭硌脚,加之最近晚间寒风凌冽,多有霜露,地面湿滑,极容易摔跤。
景玉危自幼走惯这种小路,担心郁云阁初来乍到,落得个屁股墩,边走边用眼角余光关切地看着,牵着他的手紧紧握着,不大会儿便有些掌心发汗。
他眼神里暗藏着的紧张被故意装作有时脚滑惹他情绪波动的郁云阁看得一清二楚,将要到地方时,郁云阁手微扬,身子跟着往后仰,惹得他忙伸手来捞。
没赶得及被扶,郁云阁先站住了,看见倏然收回去那只手,他唇角染着笑意,低声道:“殿下果真很心疼我。”
反应过来的景玉危二话不说丢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留在原地的郁云阁无声笑了,将跟在后面以折柳为首的单身狗撑了个够呛。
抵达刑部时候没有走大门,而是从送菜的后门进去的,后门七拐八拐最终到了刑部大牢。
大牢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守门狱卒看见景玉危,立即开门退到一旁,从头到尾没发出过任何疑问,那毕恭毕敬的模样让郁云阁转头又看了眼景玉危。
早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景玉危的手伸到那么长了?
大牢里关得人不多,郁云阁一路走过来没听见有几道呼吸声,真正进到第二层锁门,才嗅到危险气息。
“殿下,请。”狱卒说了自见面起的第一句话,“内里脏乱,殿下多加小心。”
景玉危颔首,留下随行两人,带着他们继续前行。
第二道门里面的气息属实不太好闻,尿骚及常年见不得太阳生出来的浓重潮湿味儿混在一起,刺激的人极想掉头就走。
如此简陋又肮脏的地方,余怠那等享用富贵大半生的人得多痛苦。
郁云阁想着便觉得很痛快,在其位不谋其政之人,理应有此下场,等他真正见到余怠时,忍不住怀疑当初在东平城见到的是不是冒牌货。
那会儿余怠意气风华,还扬言只要他肯加入,想赚多少赚多少,此时余怠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地坐在灰扑扑的褥子上。
景玉危的到来没有惊动他,倒是紧跟后面的郁云阁站到旁边,他有了反应,盯着郁云阁看了半晌,怒骂了句:“小人。”
“余大人此言差矣,当时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倘若余大人没那么贪图财富,也不会让我抓到把柄。”郁云阁不见一句脏话地怼了回去。
余怠沧桑的脸上露出些许苍凉:“怪我识人不清。”
“当时我可真是好心好意想加入。”郁云阁辩解完这句便自顾自走到桌子边坐下,冲目含恨意的余怠勾唇,“今晚你要面对的人不是我。”
余怠一想到景玉危便不寒而栗,上次被折腾得够惨,这次又来做什么?
他心里暗自叫苦,真没什么好说的。
“余大人,林家没了。”景玉危走到余怠面前,将前不久收到的情报信笺丢到他腿上,“孤接到的密令,由东平城三日前送出来。”
也就是说林家早在三日前便没了,只不过消息滞留至今日方才传回梁溪。
余怠低头看着那薄薄的信笺,不太能伸得出手。
“不止林家,还有你熟悉的几位东平城知名世家,一夜之间,统统被灭口。”
景玉危好人做到底,不爱看,那便听他说。
“贾应和钱海倒是逃过一劫。不过你知道他俩为何能活着吗?因为孤将他们带来梁溪,阴差阳错保下条命。”
聪明人都知道这命不是无偿,本来景玉危去东平城就是奔着搞事情去,哪能做无用功?
余怠想得则是为何那么多人遭到毒手,那知情最多的自己呢?
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密不透风的王庭。
朝中最没本事的废物太子都能大摇大摆走到这里,想杀他灭口的人是不是也能轻轻松松进来,给他一刀再走?
余怠害怕极了。
“孤千辛万苦让人将你从东平送到梁溪来,不是让你向王上招供些没用东西。”
余怠想起那日被他细问的那些事儿,咽了口口水:“我可以帮殿下拉眼中钉下水,但殿下也得保证我能活下去。”
“你现在没有资格和孤谈条件。”景玉危冷冷道,“没有孤,明早天亮,你的尸体该僵了。”
这是不争事实,一旦有人动了杀心,便会想方设法达成。
“你以为你能在刑部活到今日是刑部这所谓的狱卒护住了你?”景玉危倏然轻笑,笑容冷森又讽刺,“那是孤的人在,他们替你挡下不下十波杀手。”
余怠的脸一下子白了,颤着手抖平那张纸,白纸黑字写的信息与景玉危说得一致。
“我……”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打开信笺看一眼,大抵是给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寻个靠谱理由。
“我收刮来的银子会被三王子私藏部分,那年来梁溪与他见面,是他给我出主意压制游重鸾,最好能将人纳为己用。之前我对游重鸾满心思的打压,压根没想过这回事。”
“他让你收服游重鸾?”景玉危往旁边走了两步,不再暗中施加压力。
余怠喘气舒服些了:“是。他当时说了句让我记忆犹新的话,有了游重鸾,梁溪必是囊中之物。”
这话里藏着的内容太过丰富,让解读大半的景玉危猛地转身看着余怠。
“他想攻打梁溪?”
余怠摇头:”我对此不是很清楚,虽然我被他在王上面前美言提拔成东平城县官,但很多事情他也不愿告诉我,只让我帮忙做些小事。”
“他在东平城附近有留下可用之人吗?”景玉危问,只要知道这点,就能知道景弍辞最先造反的点在哪里。
“没有。”余怠回答,“银子都是在护送回梁溪后再被送到三王子府,路上不会少一点儿。”
是他犯蠢了,像这种银子转交的事往往做起来更小心,不会留下把柄。
景弍辞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在半路上让银子缺少份量,这也太容易查,那必定还是抵达户部,再从户部送到三王子府,从府邸再分化出去更安全。
“他曾经说过,若是我能将游重鸾收服,他便将人调回梁溪。”余怠又说。
“他对你真算是推心置腹。”景玉危哂然。
余怠被臊得脸颊发红,嗫嚅道:“那也是曾经。”
不然如今他不会在刑部大牢里见当今太子。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景玉危见坐在桌子边撑着脑袋的人睡意浓厚,点着脑袋打瞌睡,便想早些问完打道回府了。
余怠知道这是救自己命的机会,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说得够不够有价值,他扣脑门子的在想:“我想起来了,他曾让我寻一种秘药,让人慢慢死亡,查不出任何可疑之处。我不知道他这药要用在谁身上,只知道帮他找到后,他杀了所有知情人,只剩下我。”
“是吗?”
景玉危相信以他的狡猾程度不可能傻愣愣将东西交出去,手里不留一点儿保命证据。
余怠被他盯着看的很是心虚,喉间微动:“我留了点,私下里来过梁溪,将东西交给我的挚友保管。”
景玉危不说话,希望他能懂事自己交代。
余怠确实很上道,为了活下去,能和家人团聚,他竭尽全力兜底:“你们拿着这件信物去东区的失信当铺,掌柜的看见这个,自然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景玉危看眼他掌心的那枚玉佩,往郁云阁那边走过去。
身后的折柳见状,快步上前从余怠手里接过东西,低声道:“放心。”
这是余怠最后能作为向景弍辞表忠诚的东西,将其交给景玉危,也就代表他再也没有回头可能,只能将性命交到景玉危手里,期盼这位太子殿下能言而有信。
回去路上郁云阁昏昏欲睡,几乎要贴着景玉危后背走,脚步但凡快一点,都会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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