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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近代现代)——简言之就是我

时间:2022-04-14 09:43:01  作者:简言之就是我
空气像水泥一样凝固了。两个人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交流的技能都生疏了。蒋若言不停吸着鼻子,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可是覃嘉穆就很惨,习惯为所有事情承担后果的他,永远觉什么责任都是自己的,包括在这样的时刻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场。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没想到还是她先开了口。
“对不起。”他有气无力,“最近的事情......总之,都是我的错。”嘉穆闭上眼睛,把心一横,“我们还是分手吧。”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她的表情告诉他,最后这句话已经被预习过了,冲击力和杀伤力什么都预习过了。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睫毛一抖,眼泪毫不张扬地落下来。嘉穆本还想说些什么:前因后果要再交代交代,道歉也还不够发自肺腑。可是他一看见蒋若言那张被眼泪刷洗过的脸,咽喉就被扼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蒋若言识趣地告辞,客客气气,仿佛刚刚结束了探望一个关系不怎么近的亲戚。嘉穆不敢去看她萧条的背影,多看两眼那个背影他的良心可能会永远不见天日。蒋若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她转过头,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她指了指病床上的覃嘉穆,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杀了你。”
几天之后,嘉穆接到了学校的劝退通知,校方派来了他的辅导员到医院看他,顺便宣旨一样宣布了这个消息。据说崔晋的母亲闹到了校长室,当着校长的面拿刀割手腕。这件事的影响太坏了,所以校方决定立刻处置,处置的结果就是劝退他覃嘉穆,既保护学校也保护他本人。校方的处置速度真快,快到甚至都没有找他本人了解情况。在学校名誉这么大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去留是小事,所以他接受了辅导员苦口婆心的规劝。离开学校的那天早上,嘉穆起了个大早,去车站为他送行的只有陈霄霆一个人。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与同学们毕业分别时的场景,想象过热闹伤感、想象过把酒言欢,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学生活竟然是这么一个凄楚的ending。
嘉穆和好兄弟拥抱告别,然后拿着单薄的行李箱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直到火车开走,他都没回一次头。
 
 
04. 相遇
 
 
开往上海的火车每天有十几趟,比开往同省其他市的班次都多。哪里不去北京上海也是要去的,这条纵跨半个中国的铁路从哈尔滨始发,中间串起了许多个三四线小城,成了这些无人问津的城市与遥远的繁华都市之间唯一的链接。广播里响起了报站员终年不变的声音,中英双语,只是两种语言说得都很蹩脚,好像这么个小地方真有多少外国人似的。嘉穆突然一阵心悸,最近发生的事情占用了大脑太多带宽,买票的时候甚至都没仔细想想票面上两个城市名称之间那个短短的箭头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报站员念出“上海”这两个字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没有为这次前途未卜的旅程做任何准备。
列车开动了,窗外的景物在嘉穆的余光里飞快地倒退。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紧紧抱着怀里的耐克背包。这个背包是崔晋送的,他还记得买包那天自己非要买两个一模一样的,硬是要背情侣款。可是崔晋坚决不同意,说这个样子在学校里太招摇了。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当天还小吵了一架,嘉穆一路上不和崔晋说话,崔晋就一直讲笑话逗他,最后还是用了一顿火锅才把他哄好。
嘉穆的视线又渐渐模糊起来,这种情况是他最近的常态,有时走着走着路或者听着听着歌,眼泪就会自己流下来。手机这个时候震了一下,索多玛的推送通知浮出屏幕,那个ID为“力比多”的网友又发来了消息,问他有没有上车。
最近这段时间,嘉穆不跟身边的任何人讲话,可是却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千里之外的上海网友。上海网友首先对他的遭遇表示了惋惜,接着热烈欢迎他来上海,说这里城市大机会多,一定有他立足之地。“力比多”在软件上用大段的文字描述了上海的繁华以及不得不来的诸多理由,还说到了上海,他夏目小老弟的生活(覃嘉穆在索多玛上的ID是“夏目”)就由他来照应。嘉穆在心里暗暗嘀咕,都说上海人排外,没想到这位大哥竟然比很多北方人还热情。
他回了个很精简的“上车了”,可是按下发送键以后,似乎又觉得只有这样冷冰冰的三个字恐怕会辜负了人家的热情,还显得故作清高,于是又补发了个龇牙的表情。
列车走走停停,大站小站都不落下。嘉穆的眼皮沉了,靠着椅背眯了一会儿,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列车已经驾驶出了山海关。他背起包打算去趟厕所,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去,只是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这绿皮硬座要坐一宿呢,可不能让身体这么快就厌倦了椅子。他走了五节车厢都找不到一个没有人的厕所,有的门口甚至把队伍排到了过道里。就在嘉穆打算穿过第六节车厢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熟面孔,虽然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是同校的校友。在这样陌生且漫长的旅途里,遇到一张熟面孔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显然对方也这么认为,所以毫不拘谨地笑着点了点头。嘉穆终于在车厢的末尾找到了厕所,按下冲水按钮的那一刻,他突然记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那张脸。某一期的校刊上,曾经用整整一个版面报导了他的在校创业经历,嘉穆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人的名字里有个字他不认识,为此还特意去查了字典。
从厕所出来刚好赶上火车进站,这一站是秦皇岛,上车的人很多。嘉穆在狭小的过道里左躲右闪,避开横冲直撞的乘客还有他们肩上巨大的行李袋。他没有忘记留神刚刚那张熟面孔,可令他失望的是那个人的座位已经空了。
回到自己的车厢以后他继续看着窗外发呆,千篇一律的风景很快又让他昏昏欲睡。等他再次醒来时竟然发现那个人就坐在了自己对面。
“你醒了?”对方笑得很不客气,像是在捉弄一个相熟的老朋友。
嘉穆刚从浅眠中苏醒,不舒服的睡姿让他心情十分烦躁,所以对这种自来熟的笑容很不买账。
对方开始自报家门,说自己叫严东勰。嘉穆立刻想起他名字里那个古怪的汉字,心想要是此刻把这个字摆在他面前,一样还是不认识。
“你是覃嘉穆吧?”
“你认识我?”嘉穆诧异。
东勰笑得意味深长,“现在全校还有谁不认识你呢?”
嘉穆一口气憋在胸口,对这个人越发没什么好感。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反问道:“现在又不是节假日,你不在学校是也被开除了吗?”
对方哈哈大笑,立刻从这种反唇相讥中明白了自己的冒失,于是连声抱歉,说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在火车上碰见校友太兴奋一时忘乎所以了,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请他别介意。可是嘉穆却不好意思起来,对方一道歉,他反而为自己的刻薄红了脸。东勰在他对面的位置上白坐了好几站,直到后来其他乘客上车拿着票请他离开。此时的嘉穆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会在未来深深嵌入到他的人生里,而在当下,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有点咋呼有点自来熟的陌生校友。嘉穆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但也说不上讨厌,至少他长得还行。
到了晚上,东勰又来了,问嘉穆有没有补办卧铺票。嘉穆回答说没有,自己在座位上将就一宿就行。
“这一宿的火车坐着和躺着可不是一回事儿,坐一宿把人都熬坏了。”
东勰说得一点也没错,别说坐一宿了,白天坐的几个小时都已经够让他腰酸背痛了。嘉穆睡眠很浅,就算躺在床上正儿八经地睡也不见得睡得很好,更别说在这狭小的座位上蜷着身体睡。可是卧铺的价钱比硬座贵了一倍还不止,他心想到了上海,工作肯定没有那么快找到,衣食住行又事事免不了花销,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将就也只将就一宿。于是他对东勰说没关系,自己还吃得消。
东勰没再坚持,一个人去了卧铺车厢,可是没过多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嘉穆周围每个人都在用极不舒服的姿势打着浅盹,睡相普遍咬牙切齿,在这样的环境中又困又睡不踏实实在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所以人们对这个跑来跑去影响大家休息的家伙没什么好脸色。嘉穆见他又跑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用眼睛问他又回来干嘛?
东勰冲他招手示意他跟过来,走到车厢的衔接处,东勰神神秘秘地说他刚换的铺位下铺没人,问嘉穆要不要一起过去休息一下。嘉穆摇头,那要是一会儿有人了怎么办?东勰说他问过乘务员了,那个铺位一直空着,而且卧铺票还有很多,不一定都卖得掉。嘉穆还是不去,说这是逃票,万一被抓到了是会很难看的。
“大不了我把铺位让给你!”东勰豪迈地说,“我睡下面,要抓也是抓我。再说我们也不是占着不走,一会儿要是真的有人来,让出来就是了嘛。”他语重心长,拍了拍嘉穆的肩膀总结道,“做人你得学会变通。”
嘉穆最终还是被东勰拉到了卧铺车厢,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如果真的一宿火车坐下来,骨头非散了不可。他们趁着乘务员离开的空当偷偷溜了进去,找到铺位后,两人长舒一口气,相视一笑,如同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场恶作剧。
东勰问嘉穆到哪一站下,回答是上海,东勰相当激动:“这么巧,我也是!”嘉穆问他不在学校写论文,去上海做什么。东勰叹了口气,说自己本来可以作为交换生去日本交换留学的,可是家里死活也不同意,申请书都提交了却生生被家里人要了回去,所以自己一气之下就想去个离家远一些的城市工作。随后他话锋一转,把话题又扯回了嘉穆身上,问他打算去做什么。嘉穆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夜已经很深了,车轮和铁轨还在激烈地对峙。两个人枕着轰隆隆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主要还是东勰在说,嘉穆只是负责在停顿的间隙发出一些回应,表明自己仍然在听。东勰说了很多关于自己家里的事,有些事情很私密,是不该在闲聊的语境中出现的。嘉穆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可以如此松懈地就在陌生人面前敞开了自己。
东勰说着说着也渐渐没了声音,他不记得谈话是怎样结束的,只觉得意识被行进的火车摇晃得越来越浑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画面是母亲在家中那个破旧狭小厨房忙碌的背影。被油烟熏黄的爬着裂缝的墙壁、一开柜门就会“哎呦”一声不服老的碗柜以及里面那一只只图案夸张艳俗的大花碗,每一样都泛着时光的旧。母亲把女人最美好的二十几年时光都用来与它们为伴,换了个贤妻良母的好名声。梦里,厨房的锅碗瓢盆被手脚很重地拿起放下,发出很大的声响。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开得震耳欲聋,故意抗衡似的。这是父亲母亲二十多年不断重复上演的戏码,母亲的抗争总是拐弯抹角,每到这时锅碗瓢盆就跟着遭殃。而父亲严洪此时一定是阴沉着脸,他听得懂母亲的情绪,大部分时候他可以忍,实在忍不住时他会狠狠地拽起母亲的头发猛甩耳光,或者对着她的肚子疯狂地踹上两脚。东勰把这些从小看到大。
梦里的母亲比现在要年轻一些,她面无表情地把菜往饭桌上重重一放,这也是老桥段。父亲严洪此时必然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不安分地狂抖,嘴里凶猛地抽着烟。
“妈,吃饭!”母亲冲着奶奶的房门喊了一声,奶奶耳背,每次母亲和她讲话都必须把音量提升到吼的程度。
吃饭的过程中没有人说话。每次父母吵架,冷战都可以进行得相当彻底。奶奶自从耳朵变得不好,也不再轻易说话,尽量避免和别人交流。明明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却各吃各的,吃成了餐馆里拼桌的陌生食客。
“一会儿再给我拿两千块钱。”父亲严洪粗鲁地翻动着盘里的菜,像是说给它们听。他身体往旁边一歪,屁股抬起来半边,随后就是一声短促的闷响。
母亲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多少?”她把筷子重重地放下,“你是不是以为咱们家印钞票?家里外头一共还有几个两千?!”
严洪用筷子指点着母亲的鼻子,“我今天手气好能回本儿,别摆出一张丧门星的脸来妨我!”
母亲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哪次不是说能回本儿?钱呢?都回哪儿去了?”母亲的声音微微走了调,“你昨天一晚上就输了五千块!我累死累活刷两个月盘子都不够你打一宿牌!”、
严洪没等她说完就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摔,两支木棍霎时变成了暴怒的凶器,在碗沿上猛击出“当”的一声后骨肉分离。严洪盯着母亲的眼神变得狰狞,这种眼神在东勰的童年中出镜率极高,即便在梦中遇到都令他不寒而栗。
“你他妈能不能少说两句废话!”严洪冲母亲吼,“老爷们在外面干事业还得事事跟你汇报?你知道跟我一起玩的都是什么人物?五千块钱你去给人家送礼人家眼皮抬都不抬。老子整天社交应酬都是为我自己啊?人家随手甩个生意给我做做,一家子都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你他奶奶的懂个屁!”
严洪脖子上的青筋像是绑在了一个音响上,随着他的音量一跳一跳地震动。奶奶就算耳朵再背也看得出饭桌上发生了什么,她用筷子尖用力捣了捣桌子:“又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又吵什么?”
母亲的眼睛立刻红了,委屈把她的头压得抬不起来。严洪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放到胳肢窝下面蹭了蹭,然后压低声音对妻子说:“别在妈面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逼嘴撕了!”
老太太正襟危坐,对她儿子说:“快五十岁的人了,你天天都干的什么正经事?就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你老婆在外面给人家刷盘子供东东念大学,东东将来还得结婚讨老婆,哪不是用钱的地方?”老太太说着就要起身。
“妈,你干嘛去?”母亲的声音彻底变了调。
“不是缺钱吗?”奶奶的动作相当缓慢,“我那些钱死了也带不走,不如拿出来换几天安生日子。”
母亲的两行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急忙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追进了婆婆的房间。房间没有开灯,她拉住了婆婆的衣袖,眼泪流得酣畅淋漓。“妈,你这不是在打我脸吗?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们再困难也不能喝你的血啊!”母亲哑着嗓子说,不知道婆婆听见没听见,但她没力气再喊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梳妆台抽屉的最里面取出一个本子,把里面的银行卡抽出来重重摔在严洪的面前。
“拿去花!”她吼,“全在这,你拿着走,让你妈多活两年!”
梦境的尾声,严洪仍然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抖着腿剔牙,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睛斜睨了一下那张卡。
东勰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大汗淋漓。他确定梦里的事情肯定没有发生过,梦和现实是反的,现实里的严洪怎么可能不动拳头只动嘴呢?现实中的严洪不看见血是不会收手的。东勰靠着窗坐了一会儿,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在视野中反而形成了某种规律,这种规律让他内心的秩序渐渐平复。童年记忆中很多往事一一出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他在头脑中将这些画面做了分类整理,发现出现最多的画面只有两种:父亲那双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暴怒的眼睛,还有母亲忍气吞声独自落泪的背影。所以东勰从小就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孩子,因为他经常需要在母亲的强颜欢笑中推断出事态的严重程度,还要想尽办法用不戳破难堪和羞耻的方式来安慰母亲,本该无拘无束的年纪,因为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而早早就畸形生长出了过分细腻敏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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