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他改与这人并肩而行,语气里不乏幽怨地说道:“只要你问我,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而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呢?
玄霄听得心下有一丝好笑,脸上却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必,我信你。”他随口淡淡说道。
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惜花脚下一顿,眼神中忽而流露出一瞬的复杂,而玄霄见身侧之人停住了,便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去,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却见这人怔了一瞬,随后竟是哑然失笑。
“没……”李惜花微微摇头:“只是突然觉得,很好。”
而他这话听得玄霄越发狐疑,皱着眉问道:“什么很好?”
李惜花垂眸,轻轻地抿了下唇,复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玄霄,一双狭长的凤眸中好似荡漾着柔波,浓烈的情愫犹如要将眼前之人溺毙在他眼中。
“阿玄……”
他缓缓开口,似是在斟酌措辞:“我知道你性格多疑,所以我也不求你事事信我,只希望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而他这一番话也成功勾起了玄霄某些不好的回忆,只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道:“无论什么事,也听我一句解释。”
闻言,李惜花笑了笑:“好。”
接着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刚刚是怎么回事?”玄霄忽然问道。
李惜花顿了顿,脸上笑容转淡,眼光瞥向一旁,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说来话长……”
这座荒败的镇子其实不大,中轴一条直街贯穿全镇,一眼便可望见全景。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多时便走到了镇外,来到镇前那棵枯死的胡杨树下,却因为李惜花有话要对这人说,所以又在那儿多站了一会儿。
大约是周围的风沙太大了,被拴在树旁的马儿们有些烦躁地喷了几个响鼻,李惜花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匹马的鬃毛,将这整件事从头至尾对身旁这人娓娓道来。
而玄霄听完,一开始并不发表意见,拧着眉想了片刻,才问道:“你是说,当初西域外道让你去楼兰古国的遗迹中寻找一样东西?”
“对。”李惜花轻轻点了下头,脸上的表情也透着股说不出的凝重。
想起当初在蜀中茶馆听到的传闻,玄霄眸色微暗,问道:“什么东西,沙漠之花?”
“不是沙漠之花。”
李惜花一边回忆,一边解释道:“坊间传说我深入大漠,是为了寻得能解百毒的沙漠之花,但其实我之所以会去楼兰,是因为那些人给白羽下了毒,以她的性命要挟我,让我帮他们找一个巴掌大小,像骰子一样的东西,就不知道后来怎么传着传着,传成了花了。”
“巴掌大小,骰子……”
玄霄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关键点,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倏然一沉。他突然语速很快地冷冷问道:“你确定是骰子?”说话间,整个人气势一凛,竟有几分咄咄逼人。
觉察出这人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李惜花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然而玄霄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眼,并没有回答这人的问题,而是转身从贴身的包袱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身旁这人。
“这是什么?
李惜花一边问,一边伸手接过那盒子,不曾想等他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就是九音塔。”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玄霄淡淡地说道。
“什么?这是……”
按照一般人的惯性思维,听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李惜花同样也不例外,他迟疑道:“九音塔……不是塔吗?”
玄霄冷冷道:“谁告诉你,九音塔就一定是塔?”
“可是……”
李惜花本想说什么,结果话都到了嘴边,却突然意识到了些以前不曾留意过的细枝末节,只觉这一切细思极恐。
“当年那些人让我帮他们找寻的东西……是九音塔?”
玄霄闻言,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看来,想打这笔宝藏主意的人不少。”
而这一次,李惜花也沉默了,脸色变得极不好看。
他们此行本是绝密,所以自一开始,李惜花就对此非常警惕,但如果当年他要找的东西是九音塔……
如今九音塔再现,白羽死而复生,这样是否可以合理怀疑,这之间有着某种关联?而假设白羽真是为了古楼兰宝藏来的,那他与这人在画舫相识就绝不可能是偶然,甚至或许这件事这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圈套。
若真是这般……
为了得到这宝藏,这些人还真是准备已久。
玄霄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握着剑鞘的手微微收紧,冷冷说道:“那女人身上还有个疑点,黑店打劫一定会搜身找值钱的东西,可她身上却还带着赤魔宫的令牌。”
他所提到的这一点虽然只是个很小的细节,却很能说明问题。
李惜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觉得她和黑店那几人是一伙的,也是玄天教派来的?”
“仅凭这一点,尚无法盖棺定论。”
玄霄话音一顿,又道:“那间屋内有窗,久无人进,且积灰很重,去看看便知道了。”
经他这么一提,李惜花回忆了一下,发觉自己当时的注意力完全都在白羽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那间屋子里有没有窗户这件事,而这也越发体现了玄霄的思维之缜密以及观察力之敏锐。
“你这洞察力,真真是可怕。”李惜花半是佩服,半是揶揄地说道。
然而玄霄并不理他,只冷冷问道:“你呢,怎么会一开始就觉察出不对劲的?”
李惜花闻言,苦笑了一声:“自然是因为本该死了的人,突然又活过来了。”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现在想来,我那师弟虽然看着不大靠谱,但深入大漠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我觉得他不大可能找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的弱女子来给我们带路。”
玄霄听了他的话,淡淡道:“找你的老情人来给你带路,这意图还不够明显?”
他这话说得不对味儿,李惜花只觉嗅到了好大一阵醋味儿,心下正是好笑,想打趣这人几句的时候,却听这人接着又道:“你可以将计就计,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来。”
李惜花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阿玄……”他神色莫可名状,语气复杂至极:“你怎么能把我推给别人?”
“那我去?”
玄霄挑眉:“难道你想看我抢你的女人?”
“我哪有什么女人……”
李惜花哭笑不得道:“不是,就不能把她扔了,换个人带路吗?”
谁知玄霄听完不为所动,甚至还冷静地分析道:“据目前来看,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现在换人只会打草惊蛇,相反这个女人不会武功,更容易控制。”
李惜花:“……”
他这会儿严重怀疑玄霄是在故意整他,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很想扶额静静。
☆、334章 火海与落花
好在他家阿玄似乎也就是说说气话而已,并没真要他去对旁人用“美男计”,不过却提议在彻底摸清这女人的底细之前,如非必要,先不暴露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而李惜花一听他这般说,顿时会意这人在顾虑些什么,虽然明知道这意味着接下来,自己不能再明目张胆地逗他家玄猫猫,但也没多说什么。
九音塔毕竟事关重大,一路上几人分明已经小心了又小心,却不想还是被人盯上了,眼下情况不明,一切自当以大局为重。
但明白归明白,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
李惜花心念一转,趁机笑眯眯地打趣这人道:“人家做工都是要给钱的,小的若听凭玄阁主安排,阁主是不是该给小的点酬劳?”
“你要多少钱?”玄霄假装听不懂。
李惜花唇畔笑容愈盛,一双狭长的凤眼微斜,戏谑道:“你知道的,我和你说的不是这个。”
“……”
玄霄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转头冷冷扎了这人一记眼刀子,再配上他这副刀疤脸的易容,当真是凶神恶煞,令人恨不能退避三尺,然而却在转身之际,某人悄然红了耳尖,若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可偏偏他身后这人就是那个眼尖的。
这好端端地,却突然红了耳朵,莫不是他家阿玄联想了些……
李惜花低低地笑了一声,牵着马跟了上去,之前因白羽的事而飘在心间的那几缕阴云,这时也因着眼前这一抹绯红,俱都烟消云散了。
两人回到客栈时,白羽还未苏醒,边上只有商陆照看着,没见着七杀的人影,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李惜花没多想,跟商陆打了个招呼,便同玄霄一道上了二楼。
被发现有人的那间隔间此刻房门半开,里面还维持着几人刚刚离开时的模样,各种闲置的杂物堆得凌乱,且果真如玄霄所说,有积灰的情况,但因屋内光线不足,看着倒并不是很明显。
又将门推开了一些,李惜花跟在这人身后进了隔间,并着两指,随手抹了一把墙角竖放着的桌子腿儿,立时沾了一手黑灰。
他搓了搓指腹,刚放下手,就听站在窗旁的玄霄说道:“来看。”
于是李惜花依言走到窗边,顺着这人的目光看向窗台的位置,只见这人也同他方才一样,伸手在窗台上一抹,摊开手时,只得一点黄土沙尘,却是半点黑灰也没有。
“从窗户进来的?”
李惜花一问完,先自皱了皱眉,因为等这会儿进了屋,他才意识到此地的建筑风格与中原大不相同,窗户也并不能推开,而是在建造的过程中,以枣红色的木质窗格嵌入黄土砖石垒砌的墙中,完全是固定死的。
他迟疑地看着面前的窗户:“这窗,怕是打不开吧?”
玄霄闻言,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抬手按上木质窗格,手指抠住木条用了点力,接着下一秒,便见那原本看上去坚固牢靠的木质窗格竟就被这样卸了下来。
这窗竟是能拆卸的?
李惜花愣了一下,旋即发觉并不是窗格能卸,而是有人提前用利器沿着窗框割断了窗格上的木条,再将切割好的窗格重新嵌回了窗框之中。
他又往前凑了一点,摸了摸木条的断裂处,眉头骤得越发紧了。
“切口平滑,并且放回去之后,还能嵌得这么严丝合缝,不像是一般刀具弄出来的,是细锯还是钢丝?但又似乎……都不像。”
他沉吟了片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脸色微微一变,而玄霄察觉他神色有异,遂朝这人看了一眼,旋即复又将目光转向面前的窗户,眼神亦是暗了暗。
“是剑气、刀气,或是旁的什么。”玄霄说道。
这话正戳中李惜花此刻的想法,只见他表情又凝重了几分:“看来白羽并非玄天教派来的人,但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她送到我们面前,想是来者不善。”
但玄霄却似并不在意,冷冷说道:“无妨,他们敢送,本座就敢接。”
“但如果让白羽带路,会不会不太妥?”
李惜花想了想,有些担忧道:“沙漠里天气变化莫测,而且四处都是沙子,风会改变沙丘的地形,稍有不慎就会迷路。当初我也是在别人的带领之下,才深入到了大漠腹地,保险起见,还是再找个当地人做向导为好。”
“不必,就让这人带路。”玄霄果断地说道。
“可是……”
李惜花还想再劝,但劝说的话还未出口,便被这人打断了。
“既然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就算再找人,也不过是平白给人家多一个安插眼线的机会。”
玄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小的羊皮,递给身旁这人:“这是前往九音塔地宫的地图,那地方并不在楼兰古城的遗迹中,而是位于古城的东北方向,离了有靠近五十里的距离。”
闻言,李惜花接过他递来的羊皮,仔细地端详起来,看过一会儿后,随口问道:“这地图也是青麟卫的探子带回来的?”
玄霄垂着眼说道:“那几个探子没能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仿佛静了一静,李惜花默然地看着手中的地图,忽而觉得这地图重得他有些拿不住。
他顿了顿,问道:“不是有地图吗?怎么会没能回得来?”
“那几人应是在沙漠中遇见了大沙暴,万幸有匹随行的老骆驼认得回来的路,地图便是被它带回来的,但装着地图的毡袋里除了地图,倒出来全是沙,那些人大概也全都埋在沙子里了。”玄霄说道。
“……”
又是一阵安静,唯有窗外风沙不断,风声似鬼哭般呜呜咽咽,而这一次,李惜花沉默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
玄霄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语气淡淡地问道:“怕吗?”
“你呢,怕吗?”李惜花扯了下嘴角,反问道。
他说完后一直不见这人回答,遂抬起头来,不料正对上这人虽然看着冷沉,却暗暗藏着一丝关切的目光,整个人倏然一怔,不知怎的心头那点不安忽然散去,仿佛只要有这人在,即使是刀山火海,也能当作闲庭落花。
死固然可怕,可这世上总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比如……
失去眼前这个人。
但他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目光闪了闪,微笑着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给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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