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冰冷的利刃刺入肉中,接着剧烈的疼痛随着神经的反馈在胸口炸开,杨紫馨瞪大了眼睛,惊恐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前的短刀,吓得说不出话来。
丹弈风却司空见惯般笑道:“本官特意挑了个好地方下刀,你这伤流血流个一炷香才会死,若是你说了,本官就止住你的血,放了你,但若是他说了,本官就拿你去穿竹竿子,而要是你们谁都不说,那死的还是你。”
聂斌一愣,暗道不好,这人明显打算从那女人那儿得知火药的下落,而一旦杨紫馨说了,不论这人先前的话是危言耸听还是真的,都对他极为不利。
先前他说出那句服软的话时,本来是想借着给丹弈风引路的机会,等出了屋子再用雷火霹雳弹炸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曾想这人竟不上当。虽然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用火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如果再不做决断,就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想到这个女人很可能会背叛自己,聂斌眼神一暗,霎时恶向胆边生,竟是一扬手,将早就藏在袖口暗袋里的一粒雷火霹雳弹,运足了内力朝丹弈风与杨紫馨的方向射去。而他自己则拼死一搏,施展轻功想要逃出这个半封闭的房间。
雷火霹雳弹!
这东西虽小小一粒,却能把整个房子掀飞,甚至波及到屋外的其他人,玉无瑕一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然而想要截下这突来的危险,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大喊:“快跑!”
☆、120章 相亲套路深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个荒院于刹那间被毁得面目全非,强劲的气流把一切绞得粉碎,甚至连将轻功催至了极限,本来已逃出屋子的丹弈风都未能幸免。他被这股力道狠狠地顶了出去,根本来不及反应,便重重地摔在墙上。
至于屋外的人,因为没看见屋内的情况,反应也就慢了半拍,于是全被波及了进去,好在李惜花于混乱中拉了司徒炎一把,否则只怕这人不死也得重伤。
可他虽然救了司徒堂主这条命,却没能救回这个人。
司徒炎……
疯了。
三日后,霹雳堂荒院的废墟里,吏刑司的人马正忙忙碌碌地清理着现场,而与这些人同样蹲在废墟里赖着不肯走的,还有一个两鬓苍白、神情枯槁的老人。
原本的锦衣华服上沾满了尘土,变得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然而司徒炎却毫无察觉,仍旧固执地呆在废墟里,用力地刨着碎石与瓦砾,即使双手被石块割得鲜血淋漓,也不肯停手。
“女儿,女儿……”
他嘴里念念叨叨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笑得恍如一个天真的孩童。
刚走过来的秦督使一见这幅情景,皱着眉一脸厌弃道:“来人,快把这个疯子拉走!”
立时便有官差小跑着过来,架起蹲在地上的司徒炎,想要把人往后拖。然而司徒炎哪里肯乖乖就范,他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他方才在废墟中刨出的那个小坑。
“女儿!女儿!”
司徒炎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而且若是有人死抓着他不放,他能回头张口就咬,和一条疯狗别无二致,吓得那几个官差都不敢再上前。
他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那些个要来拉他的官差,痴痴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边却又哭又喊:“是阎王爷来了,是他来了!我杀了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嫣儿!都是你们的错!我杀了你们!”
为了制住这个疯子,秦戬不得不又招来了好些官差,十来个人举着刀围成一个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如此终于惊动了站在树荫下的丹弈风。
“住手!”
秦戬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发话了,立马让官差把手中的刀收起来,自己则恭敬而又狗腿地问道:“老大?”
放下环在胸前的手,丹弈风吐掉嘴里嚼着的一根草,朝这边走来:“你们在干什么?”
“老大,这人妨碍公务,属下正让人将他请走。”这个秦督使也是个人精,见丹弈风不悦,遂讨好道。
“请?”
丹弈风望向挣脱了官差的包围圈,又重新冲回废墟的司徒炎,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似是不耐烦,赶苍蝇一样地挥了挥手:“别管他。”
秦戬抱拳:“是。”
“那三个人找到了吗?”
丹弈风环顾四周,只见他带来的人还在废墟里挖来挖去,毫无进展。
三日前的那一场爆炸过后,基本所有的人都逃了出来,只除了三个人:玉无瑕、聂斌和杨紫馨。另两个就算了,但照道理以玉无瑕的武功不该跑得比自己还慢才对,可这三个人非但没逃出来,甚至连个尸体也没找到,简直就像凭空消失在这场爆炸中了一样。
听上司问起,秦戬明显顿了一下,低头心虚道:“还没有。”
闻言,丹弈风嗤笑了一声,忽然一脚踹在秦戬身上,骂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找不到?这三个人全是这案子最重要的人证,你他妈让老子怎么交差?”
李惜花一进荒院,见到的便是这副情形,但这是官府的事,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只得摇着手中的玉骨鎏金折扇,笑道:“丹大哥。”
“哟。”
敛起之前的怒色,丹弈风脸色不大好地随意打了个招呼:“李小子来了。”
跟在李惜花身后的玄霄还是第一次见到爆炸后的荒院,他一脸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丹弈风,微微点了下头,就算作尽到了礼数,之后视线绕过丹总捕,落在司徒炎的身上。
丹弈风啧了一声,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礼貌。”
玄霄:“……”
李惜花轻笑:“你别和他计较,他一直这样,就连对我也经常凶神恶煞的。”说着回头,就见玄霄冷冷甩了他一个眼刀子,于是唇畔笑意又深了一分,戏谑道:“喏,你看,是不是?”
玄霄:“……”
很好,很好,敢嫌弃他?
玄大阁主垂眸,默默记下了这笔帐,决定日后挑个恰当的时机,定是要同这人把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好好清算清算。
被这两人的举动逗得一乐,丹弈风脸色稍霁,半开玩笑道:“算了,老子不跟你们这些个毛头小子计较。”
玄霄抬了下眼皮,脸上一丝表情也无,鉴于之前李琴皇已经对他用过了更多奇怪的形容词,这些看上去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李惜花摇了摇头,笑得无奈,又停下手中扇着的折扇,递了个眼神给丹弈风。
而丹总捕收到信号后,心下会意,不过他也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后,示意他还有个烂摊子要解决一下,一会儿就好。
他转过身,俯身拉起躺在地上不敢动的秦戬,笑着替他拍了拍灰:“秦老弟,我这粗人一个,一上火,脑子就容易拎不清,刚踹你也不过是心里实在着急,不过……”说着,他张口欲言,最后却只叹了口气:“算了,找不到原也不是你的错,忙去吧。”
被突然“温柔以待”的秦督使愣了一下,方才眼底闪过的暗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应了一句:“是。”以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飘忽地回去了,显然是对自己上司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搞得跟个二丈的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
眼神在丹弈风和秦戬之间转了个来回,李惜花凝音成束对丹总捕道:“这人便是你说的钉子?”
丹弈风嘿嘿一笑,也凝音成束回道:“对,踹他一脚,出出气。”
李惜花失笑,这人还真是……
将手中的折扇一合,他略略敛了些随意之色,对玄霄道:“阿玄,我和丹大哥有几句话要讲,你要不去帮我买包绿豆糕?”
神色淡淡地看着李惜花,玄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顿了片刻,幽幽道:“聊完,一起去。”
这话酸的……丹弈风听得直皱眉,轻咳了好几声,说道:“你们可够了啊!就会欺负我这个老实人。”
李惜花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虽然之前对此已隐隐有所察觉,却故作微讶:“丹大哥都知道了?”
“怎么?”丹弈风佯装生气,语气酸酸地说道:“你们两个这么明显,当我眼瞎不成?”但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小子这回……”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惜花笑着出言打断道:“丹大哥怎么不找一个?”
这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怪不舒服的,但是丹弈风也知道大抵是这人猜到自己要问什么,不想回答,于是便也就作罢了。
他摸摸后脑勺,耸了耸肩:“谁说没找?京城的王媒婆可没少收我银子!”
一想到这事,丹弈风就觉得自己冤枉极了,立马板出一张苦瓜脸,抱怨道:“想上回,这贼婆子其实也给我介绍了个看起来挺水灵的姑娘来着,只不过她只肯给我看这姑娘的画像。你说这光画像能瞧出个啥啊?我这不就……偷摸去人家家里想瞧个活人呗。结果那姑娘胆子也忒小了,一见着我就晕了过去了!”
京城的王媒婆?
就那脸上抹粉抹得跟刷墙似的媒婆?
玄霄眼神微妙起来,这一幕听着怎么那么似曾相识?简直和他当初为了完成赌约时被耍得一模一样。
这边丹弈风还在讲那姑娘是如何晕倒,他又是如何被人质问是哪里来的采花大盗,站在一旁的玄剑圣听着这人口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遭遇,渐渐冷了一张脸,神色也愈发地不善了。
李惜花的注意力都在丹弈风这儿,倒是没注意到玄霄的变化,还打趣道:“说不定那姑娘是被丹大哥的样貌帅得晕过去了。”
“去你的,你就爱看我笑话儿。”丹弈风叹了口,摊手:“干咱们这行的,说得好听叫当大官儿,不好听就是狗官、鹰犬、疯狗地被人乱骂,你当谁都同你一样,愿意和我这个狗官做朋友?”
指尖拂过扇骨上描金的花纹,李惜花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微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这次把你拖下水了,不但耽搁了回京的日子,还害得你没办法交差。”
丹弈风全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儿。”
收起脸上的笑意,李惜花欲言又止,微微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昨夜……见过玉庄主了。”
此话一出,另两人皆是一愣。
玉无瑕来找过李惜花?
对此毫不知情的玄霄皱了下眉,心中顿时思绪纷然。玉无瑕定然是刻意避开他去见的李惜花。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讲,而非得只与琴皇一人说的?
莫非……
☆、121章 白玉有瑕
然而实际上,事情并非玄大阁主所想的那样,玉无瑕来找李惜花却是为了别的缘故。
昨日傍晚,天色阴沉,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李惜花出了客栈,正欲去寻玄霄。他将手中的桐油伞撑开,一抬眼,就见街对面建筑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当时玉无瑕卸了易容,大片紫红色的胎记占据了这人本来尚算清俊的脸,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衫也换作了褐色的粗布衣,衣摆处沾满了泥水,似乎之前去过什么很远的地方。他也撑着伞,隔着街远远地望着李惜花,神情似乎十分复杂。
微微捏紧了手中的伞柄,李惜花压下心底的惊讶,朝这人走去,本来想问这人关于荒院里那场爆炸的事,谁知玉无瑕根本不给他问的机会,只淡淡说道:“随我来。”
“去哪?”李惜花不解。
可这个问题问出,却并没有得到回答,但见玉无瑕转身,提气纵身,施展轻功掠了出去。
这场雨似乎下得格外的长,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水珠从树叶的叶尖滚落,消失在草丛里。
玉无瑕奔得并不快,足尖在树间的枝丫上轻轻一点,持着伞于雨中一飘而过,李惜花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跟着这人来到了一片荒郊。
“玉庄主引我来此,是何意?”见前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李惜花微笑着问道。
玉无瑕垂眸,转过头,眼底闪过一种奇怪的光。他顿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次全仰琴皇相助,在下才得以报此血仇,此恩此情,玉某感激不尽。”
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李惜花一愣:“这么说,聂副堂主和杨夫人已经死了?”
玉无瑕无言地看着他,既不肯定地回答是,但也没有否认。
见状,李惜花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沉默了,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如此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李惜花突然问道:“玉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
玉无瑕眼底的矛盾之色闪过一瞬,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其实在下与千重阁阁主早有约定,他们放我一时,待我报了此仇,便需以此身铸剑,完成约定。”
“什么!”李惜花大惊:“竟还有这事?”
“嫣儿不在了,留我一人行尸走肉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玉无瑕苦笑:“若能与她合葬于剑中,此生无悔。”
李惜花皱眉,语气中带了一丝焦急:“斯人已逝,玉兄可万万不能生出这样念头来,司徒姑娘也肯定不愿意见到玉兄如此。”
然而听了他的话,玉无瑕居然微微笑了一下:“李惜花,你果真是个好人,怪不得连吏刑司总捕都愿意和你交朋友,若我早几年遇见李兄,想必也会和李兄成为很好的朋友。”
“玉兄……”
李惜花摇头,还欲说些什么来劝阻眼前这人,却被他出声打断:“不过想来,现在也不算太晚,只是不知李兄会否觉得在下唐突?”
李惜花不答,面带忧色地望着玉无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先前也不是没见过真心相爱,天人相隔的事。爱之愈深,则失之愈痛,这种灼骨焚心的绝望,有些人能用时间来弭平,有些人却会被它焚得灰飞烟灭。就算他此刻交浅言深,这场悲剧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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