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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言小软，已经用勺子把饭拌上了，他道，“你这样，拌饭，会很好吃。”
蔺域非学着他，把酸菜牛肉沫和饭拌在一起，酱香汤汁沾饭均匀，等全部拌完，温度也差不多没那么烫嘴了，蔺域非盛起一勺，试探着吃了一口。
竟然……还挺好吃，对面言小软已经哼哧哼哧地扒饭吃开了，蔺域非笑了笑，也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蔺域非打算送言小软回家，言小软坐他的车，依然是往后座钻，不过蔺域非有洁癖，他平时极少开车载人，也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坐他的副驾驶离他那么近，言小软直接钻后座反而让他感觉舒服。
他一边开车边道，“我看你现在是能经济独立，住的地方也不算太差，有没有考虑过继续读书？”
言小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要关心这个问题，但他老实地摇头，“不读了，不喜欢…”
蔺域非皱了一下眉，道，“你年纪还小，在这种事情上不该任性，等你读完大学就知道了，你会有更开阔的视野，更庞大的世界观，更加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思想，总之你读完大学以后的人生会比你现在要有意义得多。”
蔺域非本身是博士学位，他对言小软的要求已经降到最低了，不求他能考个研究生，但大学总是要上完的，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对于言小软的关切，在言小软眼里，已经越了界。
言小软没认出他来，对他来说，蔺域非不过就是个和他见了几次面的，他喜欢的人的大学老师，没道理这么管着他，但可能是老师这个职业的通病，见人就想劝人好好读书，言小软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他敷衍地应了几声，把脑袋瞥向窗外看风景去了。
蔺域非透过后视镜看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小家伙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有些郁闷，但碍于某些原因，他现在只能点到为止。
怎么样才能从言小软口中得知当年他离开家的原因呢？回去以后，蔺域非就一直在想。
当年言小软的父母意外身亡，留他一个孤儿，辗转在各个亲戚之中，后来蔺域非的母亲就把他带回了家。
说句实在的，他当时的确不喜欢家里这个突然出现的新成员，他蔺家和言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全凭双方父母的一点交情，以及他母亲的一点同情心，言小软就这样，在他蔺域非的世界里出现了。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高考备考以及各种省级比赛的压力不小，对于这个初来乍到可能还需要他照顾的小毛孩子，他当然拿不出什么好脸色。
但他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顶多态度冷漠，时常不理睬人，他一向如此，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言小软很乖，不同于其他五六岁的孩子，他不哭不闹，就算把他和蔺域非单独丢在家里，他也不会成为蔺域非的负担，反而是他安安静静地自己玩，一边时刻小心翼翼地关注着蔺域非，见他写作业认真，多咽几次口水就知道给他倒水，知道家里的面包饼干放在哪里，还经常给做题做得忘记饭点的蔺域非拿过来在他手边放好，一点都不打扰，甚至见哥哥没什么要说的，或者都不理自己，他等一会就自己出去了，动作很轻，大多数时间蔺域非都没有发觉。
等到蔺域非忙完自己的，也终于知道饿了似的狼吞虎咽地吃掉面包，他走出房间，就看见小小的言小软乖乖坐在沙发里，电视声音开到最小，还因为肚子饿，不停地倒水喝，为了充饥。
他给蔺域非拿了吃的，却不敢给自己拿来吃，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他的，蔺域非没开口，他就不能拿。他还那么小，却已经比蔺域非要懂事得太多。
第六章 劝学
蔺域非大概是某一瞬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之后渐渐的，他对言小软的话越来越多，能容忍他成日跟着自己，甚至最后还无奈接受了怕黑怕打雷的小家伙爬上自己的床来跟自己一起睡。
蔺域非后来也想过很多，他一开始对言小软的确不够好，但那之后的几年，他真的把言小软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对待，所以他至今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年，言小软突然一声不吭不辞而别，让他找了很久也找不到。
唯一算不上线索的线索也就只有桌上留下的，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上面写着，“等我赚了钱，就来报答恩情。”
蔺域非不想要他报答恩情，他只想知道，自己后来对小家伙不好吗？为什么他要离开？他一个没成年的、孤苦无依的小孩，又能去哪里？
到达目的地了，蔺域非张口想把困扰他多年的问题问出来，可是言小软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同样迅速的动作，跳下车，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然后一声，“谢谢。”，孩子飞快地跑了，蔺域非还能看见他的小背包一甩一甩的。
怎么回事？他有这么可怕？为什么连一刻都不愿意跟他多待似的？
啧。
蔺域非很郁闷，但依然只能原路返回，他的困惑也重新变成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次日，学校外那一条街已经喧闹开了，在一众吆喝的小贩中，言小软推着他的小车，珊珊来迟。
今天卖的是酸辣柠檬鸡爪，也有无骨的，已经打包好一盒一盒，堆在小车上面，底下挂着的箱子也是塞得满满的，装满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钵仔糕。
他把车推到自己平时的摊位上，跟早就在那等着的蔺域非迎头打了个照面，大眼对小眼，蔺域非不明白言小软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这么警惕，他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言小软不习惯人家跟他搭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闷闷地“嗯”了一句。
没有下文了。
蔺域非第一次遇见比自己性格还闷的人，竟有些无奈。
言小软卖东西不似其他商贩，客人路过自己的摊前会热情地招揽，他有一个自己的小板凳，站了一会就默默地坐着了，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等人家自己过来问，有点眼巴巴的意思，怪惹人心疼的，很快就有女孩子过来买他的东西。
他动作利落地给人家打包好，点头送客，然后继续坐着，坐着坐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自己买的小吃面前，看起来是犹豫了，但是最终没抵得住诱惑，拿了一盒无骨鸡爪过来，自己默默地吃。
跟一旁的商贩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甚至蔺域非觉得，那些过来买东西的顾客好像还打扰了言小软自己吃似的，有点意思。
“你还没有吃晚饭吗？”蔺域非问道。
言小软惊讶地抬起头，那一闪而过的表情让蔺域非以为他差点就要说，“你怎么还没走？”
然而言小软把头迅速低下去，道，“吃、吃了。”
那就是自己馋了，蔺域非有点想笑，但是他看言小软对他的闪躲不自在的表情，又有点笑不出来。
他问，“你很讨厌我吗？”
言小软睁大眼睛，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没、没有…”
蔺域非道，“那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的样子？”
言小软拧起眉毛，手也紧张地开始揪自己的裤子，他的小动作很多，整个人一下变得很局促，声音变得很小很小，道，“我、我不是很敢看你，你长得，长得很好看…”
他说的什么，蔺域非完全听不清，他蹲下去，语气尽量不那么严肃道，“刚才说的什么，嗯？”
他突然凑那么近，言小软吓坏了，他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那样性感的嗓音让他瞬间红了脸，他摇着头，道，“没、没有。”
蔺域非站起身，道，“你这里还有七盒鸡爪，那个小糕点也不多了，你算下一共多少钱，我都买了，待会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言小软有些懵，他不太明白，“聊、聊什么？”
蔺域非道，“聊学习。”
言小软，“……”
瞬间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和想法都没有了，他只感到抵触。
言小软摇头很明确地拒绝，“不去。”
蔺域非猜到了，他道，“那你喜欢周长垣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也没有关系吗？”
言小软瞳孔都震惊了，蔺域非居然拿这件事威胁他！
好气，可还是跟蔺域非走了，还把剩下的鸡爪和钵仔糕都给他打包了。
蔺域非带着言小软在校园里散步，晚上的校园有很多魅力都影藏在夜色里，但从湖面吹来的风还散发着书香的气息，路上常有三两个学生结伴同行，或轻声细语，或欢声大笑，但笑声远了，校园还是安静得能听见蝉鸣。
走在这样安静又舒适的校园里，的确能让人感到心情放松，连被威胁的气愤也散了不少。
蔺域非道，“你去上学吧，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帮你。”
言小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这么想要自己去上学，但他真的不想去，再一次摇着头拒绝了，“我这样，已经很好了。”
蔺域非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读书，你年纪还小，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未来可能没有人能陪伴你一直走下去，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脑子里装着的东西，你摆摊卖小吃也好，卖其它什么也罢，但是现在的时代发展这么快，你不可能一直靠着这种一成不变的方式去生活，更何况将来你还要结婚生子的，你赚的钱能养活你自己，能养活一家子人吗？”
“去读书吧，言小软，回到学校去。”
言小软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神很执拗地瞪着蔺域非，道，“读、读书有什么好？我愿意学，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认真教我，我知道我自己很笨，所以我不连累别人，我以后，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小孩的，我顾不了别人，我只管我自己就好了！要是以后我连自己都养不起，那就再看！”
言小软生气地说完就扭头跑了，留蔺域非一人愣在原地。
第七章 诱导
言小软的话，他初中就开始辍学离开家里，后来的那几年没有了家庭给的经济支持，他一定没有再去学校上学，既然如此，导致他那么厌恶上学的原因，肯定在他离开家之前。
然而蔺域非努力回想，却毫无征兆。
从他的角度来看，言小软的确是有点笨，同样的题目一定要问他第二遍，交代给他的作业从来不能按时完成，可是他学习很主动，不像别人家的小孩那样，一回来就看电视或跑出去玩，但凡蔺域非放学回家晚了，见到的永远都是言小软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场面。
他明明很喜欢学习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讨厌学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蔺域非原来的疑惑没有解决，反而新添了许多困惑，这让他很烦躁。
他的疑问已经整整困了七年，到现在好不容易再见到言小软，他却非但没有进展反而止步后退。
他冲动了。
第二天，他又出现在言小软的摊前，但是这次没等他上前搭话，言小软看见他，丢下自己的小推车就飞快地跑了。
蔺域非又愣了，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言小软见了自己要跑，看他是往学校的方向跑，蔺域非追上去，一会又折回来帮他把小推车摆到路边，才再次追上去。
“……阿垣，阿垣！”
言小软往球场上跑，冲他最熟悉的那个身影飞奔过去。
周长垣看见是他，丢掉手里的球，往前走了两步，“小软，你怎么来了？”
言小软跑过来就躲到了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揪着他的球衣，眼神时不时往球场外瞟，看起来很害怕的模样。
周长垣意识到不对劲，收起笑意，撑着膝盖低声问他，“又有人欺负你了？”
算不上是欺负，但言小软有点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周长垣解释，就不停地揪着他的衣角，低着脑袋。
周长垣催促道，“说话呀，你好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没事，你说，我帮你。”
他越是催促，言小软越是紧张焦虑，怎么也开不了口。
周长垣有点烦，这时候他听见旁边的人在叫，“蔺老师”“蔺老师好”，他转过身去，果然是蔺域非。
而他注意到，言小软情绪忽然变得激动，用力地攥着他的衣服，贴在他背后努力躲藏。
周长垣扬起笑脸跟蔺域非打招呼，手却默默背到身后拍了拍言小软，示意他放松，衣服快被揪坏了呀大哥……
周长垣笑着道，“蔺老师，您有什么事儿啊？”
蔺域非举了举手里的寿司，面不改色道，“我找他买点东西，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周长垣看看他，又转头看看身后胆小的人，似乎懂了，笑道，“嗐，我这弟弟平时胆子忒小，蔺老师您又…不苟言笑，他可能吓着了，您别介意啊。”
蔺域非微微蹙了蹙眉，道，“他是你弟弟？”
周长垣大大方方揽过言小软的肩膀，道，“是呀，性格合得来，认的干弟弟。”
他对言小软道，“哎呀，没事儿，还不是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蔺老师就想在你这买点东西，你怕什么，去吧。”
他让言小软去给蔺域非结账，然而言小软死活不肯松开他的衣服，他还是害怕。
周长垣无奈，只能对蔺域非道，“不好意思啊蔺老师，这个算我请了。”
蔺域非看了眼他身旁低着脑袋的言小软，淡淡道，“不用，下次一起结。”，然后说完就走了。
蔺域非离开后，周长垣就抱着手臂无奈地看着言小软，言小软知道自己胆子太小，给他丢脸了，他低着脑袋努力藏住眼泪，拼命眨眼把眼里的水珠都挤回去，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向周长垣，“阿垣，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周长垣诧异地挑挑眉，他看了眼傍晚的天色，道，“这么早？你东西都卖完了吗？我还打算一会打完球去你那吃宵夜呢。”
他看着言小软可怜巴巴的眼神，又回头看了眼球场，挠挠头，有点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软，今晚跟我哥们约了一起聚餐，不好爽约，所以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家，我记得你家离学校不算很远，你能自己回去吗，或者打个车？”
言小软有点失望，但他懂事地点点头，道，“没、没关系的，你跟他们去玩吧…”
告别周长垣以后，言小软拉拢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往自己的小摊那走去，走着走着，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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