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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古代架空)——临安教司

时间:2022-04-15 08:38:22  作者:临安教司
  温热的血喷溅在梅韶的脸上,自他的上扬的眉睫滑落,好似给他深邃的眸子染上一丝腥红,映照着他艳丽的容貌多了几分肃杀的冷意。
  环顾四周,埋伏在两边的官兵手中剑都朝下滴着血,方才还站立着的守卫们都已成了横尸,梅韶的睫毛极轻地颤动了一下,紧绷的脊背和腰线从他黑色的劲装下隐隐显现,等待着真正的杀戮到来。
  ——
  忠义堂内,大小首领都到了个全。
  林虎半躺在座椅上,由两个婢子捶着腿闭目养神,可握紧的拳头上隐隐显现的青筋暴露了他此时烦躁不安的心情。
  闹了一夜,他根本没能回房合眼,自己眼皮底子下的威虎山,费永昌却似游鱼入海,霎时没了半点踪迹,撒出去多少人都是无功而返,这让他不安极了。
  正困顿着,一个喽啰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跪都没能跪稳,直接扑了一个狗啃泥,“大当家的,不好了!三寨马厩走水了!”
  “放什么狗屁!”林虎几乎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自己听听外头的雨声,这个天,马厩能烧起来?”
  林虎怒吼之后,堂前一片沉寂,更衬得雨落的声音清晰无比,沙沙地打在堂中每个人的心头上。
  跪着的小喽啰脸色煞白,生怕林虎不信自己的话,连说带比划地说了半天,却惹得林虎眉间的郁色越来越深。
  威虎山上的马匹不少,马厩是建得又大又干燥,依那小喽啰的话,是有人蓄意放火,点上那干燥的草料,连着棚一溜儿地烧了下去,受惊的马匹有的挣脱绳索跑了,一半却是被烧伤了。
  好在外头的雨不小,火势起得快也被天然的雨水熄灭不少,现下只留存着几处零星的火苗和烧得黑黢黢的马棚架子。
  在雨天纵火这样明目张胆的蠢事,无非就是想要制造一点混乱便宜行事,林虎瞬间就认定这是跑掉的费永昌的手笔,眼中不由聚集起狠意,向一旁安坐着的小头领们道:“都给我带人去找,翻遍整个寨子,也要把人给我抓回来,不论生死!”
  “大哥!会不会做得太绝,他毕竟是......”
  含着怒意的目光朝着那发声的小头领身上扫射过去,林虎的声音微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一字一句,落地有声,“他要是活着回去,那我们就得死!事不做绝,后患无穷!”
  忠义堂的人瞬时少了一半,林虎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半分打瞌睡的念头,心下总是隐隐不安。
  费永昌此行的目的林虎清楚得很,就算他试图在马厩中放火引起骚乱也只是一时的,这既不利于他找寻东西,更不利于他逃跑,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不像他当下会做出的事。
  “大当家!”又是一声惊呼,将林虎杂乱的思绪扯了回来。
  “官兵!外头外头好多官兵......”
  堂中剩下的人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一双双眼睛都齐齐地向林虎望去。
  占山为王惯了,林虎从来没有把官兵清缴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朝廷的兵马都是色厉内荏的草包,来走个过场,顶多看一眼寨子的大门就铩羽而归。
  可放在此时,寨中的事儿还未平,外头又赶着趟儿地来事儿,林虎隐隐觉得这个时机卡得也太巧了些,也不敢多么小觑,手一挥,堂中的首领们去了个干净。
  偌大的忠义堂一下子冷清下来,雨声泠泠,穿堂风带得堂中烛火微晃。
  突然,一道闷雷响起,就在林虎的头顶上空炸开,惊得他有些心慌。
  林虎在心中暗嘲,定是自己一夜没睡,有些晃神,竟然能被一道雷吓着,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那两个婢子捏捏酸痛的肩,却没得到回应。
  林虎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看去,却被一条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抵住了脖子。他垂下眼眸。瞥见腥红的血自座椅后头向前漫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听说大当家满寨子地找我,这样的急切,我只好亲自来见了。”
  林虎闷笑了一声,抵着脖子的刀都在微微地颤动,“买卖不成,费将军就要做到如此地步吗?若是让公子知道了......”
  脖间的利刃又贴近了一分,“你家公子要是知道你做老朋友的生意都要做手脚,讨便宜,会不会提前清理门户呢?”
  听出费永昌话中的威胁之意,林虎却似极为了解他一般,不顾脖颈上驾着的刀,神态自若地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费永昌,眼中划过一丝了然,“费将军想要什么?”
  费永昌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就着这个瞬间就能要了林虎的命的姿势,落下话来,“那就烦劳林寨主帮个小忙,我保你不死。”
  “为表诚意,还请林寨主先出去让外头停下手来。”
  ——
  湿滑而黏稠的血浸湿了绑在手掌上的布条,剑柄重新变得滑腻起来。
  梅韶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玄色的衣裳湿漉漉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面前的尸体已经堆得没有下脚的地方。
  面对着一波又一波冲上来的人,他面无表情,手中的剑一次又次准确地刺入他们的喉间,死死地守着身后的门。
  在不绝的雨声中,他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曾经兵败的战场上,这里已经不是威虎山寨,而是火光冲天的一线谷。
  那时的他腹背受敌,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他什么也没能守住,包括千军之中前来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他也在之后的日子里失去了。
  回望他短短的二十五年,前半段的时光中他怀有着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不曾拥有的温暖和尊荣。他生来就是将门之子,拥有显赫的家世,恩爱的父母,疼爱自己的大哥,志趣相投的挚友,还有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上人。
  十九岁的梅韶拥有着他这个年龄能够拥有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缺,便当这样的日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恣意张狂,丝毫不知珍惜。
  或许正是如此,上天才在一夕之间降下灾祸,将所有他曾经拥有的一瞬夺去,只留他一个,只留这样一副空皮囊的梅韶还活在这世上。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失去所有是命中注定,如果此生他注定要孤身独走,倘若一点点地抽去他在意的人,会不会更好接受一点,会不会能让自己抓住一点活着的希望,慢慢地痛苦着活下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瞬间夺走,不留一丝余地。
  没有回答。
  只有手中的蓄满了血的剑在指使着自己不停地行杀戮之事,这面前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踢开眼前的人,梅韶的眼前终于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遮挡。
  周围安静地可怕,杂乱的雨丝像争抢食物的饿鬼,争先恐后地落下来,去尝一尝那躺在地上还温热的血。
  再没有冲上来的人,只有雨声。
  梅韶的剑抵在地上撑住他的身子,在做微弱的喘息和休整。
  眼前地上的血水缓缓地流动着,时而汇聚成一条血线,时而散乱着晕开,最后歪歪斜斜地向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流去,没入那人的靴底,被无情地斩断。
  兵器库的屋檐上陡然落下一道闪电,狰狞着将暗黑的天劈成两半。
  看清眼前的景象,方敏的眼睛微微睁大。
  百十来具尸体横陈在地上,都睁大着眼,死状各异地散落在兵器库前,在他们的身下漫出的鲜红似是开得满地都是的曼珠沙华,热闹而喧嚣地拥簇着。
  刺眼的白光忽隐忽现,照亮了这血红花海尽头的人。
  他抬眼望过来,血迹污浊的脸上极缓地露出一个笑来,像是挖了书生心脏刚尝得餍足的艳鬼,一步一步地踩着血水从地狱的尽头走过来,停在了方敏的面前。
  兜头的惊雷突然滚滚而下,压得方敏心头微麻颤动。
  作者有话说:
  方敏(震惊:师母好可怕!(比划就是那种让人害怕但是又很诡异,又很美的那种可怕!老师你听懂了吗?
  白秉臣:.......
 
 
第76章 灭威虎
  这场镇压在黎明到来前落幕。
  当方敏领着兵马闯过三层寨子,到了梅韶面前的那一刻起,就无声地宣告了威虎山寨的没落。
  昔日大小头领们喝酒谈笑的忠义堂如今成了捆缚他们的牢笼,无论地位高低,都被绳子捆着,三三两两地蹲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半分。
  梅韶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未被雨水稀释干净的血迹,顺着浸湿的衣袍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在地上拖曳出断断续续浅色红痕。
  匪众们偷看的目光顺着这摊黯淡的血水移到了上面正中的座椅上——他们一向敬畏的寨主被绑在上面,费永昌低头似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梅韶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林虎的脸上有一道不浅的伤疤,费永昌指尖转动的刀上血迹还未干。
  不知是不是费永昌故意的,那道疤痕的位置竟与他自己脸上的在同一个位置。
  捕捉到这点雷同,梅韶意味深长地挑挑眉,再看向费永昌的眼中更加深沉,“沧州剿匪,费将军是要越权审问吗?”
  费永昌的目光里竟带着一点快意的意味,似刀锋一般,从上到下,慢慢地剐了林虎一遍,触及到他背后被捆在一起的双手顿了一下,随即熟练地掩饰住眼中的情绪,看向梅韶的时候,眼中已经平静如水,轻描淡写道:“我不过是问了一下贼人的下落,梅侍郎要审请随意。”
  说着,他后退了两步,做出退让的姿态。
  林虎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对上梅韶眼中的浓烈的郁色,心中一瞬慌乱,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椅背拦住了退路。
  “躲什么?”梅韶轻叹一声,眼中渐渐积蓄起笑意,像是在黑暗中开遍的血色,浓艳却危险,令人目眩神迷。
  梅韶的笑未减半分,突然伸手死死攥住林虎的头发,将他往自己面前揪。
  被迫仰起头迎合,头皮传来的剧痛瞬间凝聚成了林虎眼角的生理泪水,正要落下,却被梅韶的指尖接住,连带着指甲稳稳地戳进林虎脸上的伤痕中,缓缓抠刮着,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林虎的喉间传出压抑着疼痛的含混声,夹杂着骂人的话被堵住嘴的布团噎得断断续续,“你个......挨*的兔儿爷......老子......”
  梅韶的眸色愈发深沉,指尖往里压了压,立马堵住了林虎的嘴。
  直到血液染红了梅韶的手指的第一块节骨,林虎那半边脸上原本齐整的刀痕,已被模糊扩大得没有界限,神经的疼痛激得他脑中数次白光闪过,梅韶才停下手,欣赏着林虎涨红的肤色和疼出的汗珠,一点一点在他上好的衣料领子上细细地擦拭完自己的手,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费永昌。
  一抹浅笑在他唇间绽开,“费将军可满意了?”
  费永昌对上他的目光,知他看出自己方才对林虎下手含有私怨,毫不顾忌地回以一个坦然的笑,承认了自己方才的行为,“多谢了。”
  不再是方才后退几步却站在一旁的试探,费永昌这次道谢后,倒真的是走下台阶准备离去。
  可惜他的步子还未跨出一步,林虎突然挣脱了绳索,照着梅韶脸上扬起一把粉末,随即双手持绳,向他的脖子套去。
  电光火石之间,梅韶只来得及捂住口鼻侧头躲避,飞扬的粉末在他眼前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屏障,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见方敏的呼喊和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温热的血溅上梅韶的手臂,随着粉末的散开,林虎濒死涣散的瞳孔和嘴角流动的血撞入梅韶的眼帘,他保持着扑向梅韶的姿势倒下,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两截绳子,歪着的头对着杀了自己的费永昌,眼中漫出不可置信的情绪。
  林虎微张着嘴,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一开口,鲜血就顺着他的唇溢出。
  残留的粉末落还粘附在梅韶的手背上,他后知后觉地捻了捻,愣怔在原地,迟疑地凑过去闻了一下。
  没有一丝味道,却在短短一息间让梅韶的脑中晕眩起来。
  被惊变吓着的方敏早已赶到梅韶的面前,看他神情迷茫,连忙拍开了他的手,拧开腰间的水壶泼了过去。
  “你没事吧!”
  脸上滑落的凉意和方敏急切的询问唤回了梅韶的理智,意识回拢的一刻,梅韶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着向上,他推开面前的方敏,抓向林虎衣领的手再不似方才那样平稳,暴起的青筋诉说着他的愤怒。
  他原本以为杀害师父和程叔的凶手远在凉国,可今日林虎垂死挣扎的举动,明晃晃地告诉梅韶,这个人就在黎国,是林虎背后的主子,是自己打过交道的鬼市公子,也是一力将四家武将推向末路的暗香阁阁主。
  所有的仇怨和苦痛在这一刻汇通,指向了同一个源头,梅韶紧紧抓住林虎的衣领,顾不上仪容,半跪在地上,望向他的眼中迸发出急切的渴望,就连垂下挡住眼睛的一缕头发也来不及拨开,“说!公子是谁!你背后的主子在哪?”
  可林虎已是强弩之末,他好似没有看见状似癫狂的梅韶一般,一双眼睛固执地转向费永昌的方向,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直到没了呼吸。
  意识流失的最后一刻,林虎的脑海中回荡的是费永昌给自己的承诺:“绑你的绳子我动过手脚,只要你抓住机会能杀了梅韶,没了他的阻拦,我自然可以放你走。”
  从林虎最后的眼神中,费永昌读出其中的质问,他轻轻抚上自己脸上的疤痕,长舒了一口气,视线往上就看见梅韶如死水一般的眼神正看着自己,似是把所有的怨恨都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
  朝他绽开一个和善的笑容,眸中的轻笑一闪而过,费永昌音调平平,“侍郎大人息怒,我要是不动手,躺在这里的可就是大人你了。”
  几息之间,梅韶缓和了心绪,强压下对线索得而又失的愤懑,垂在身侧的手终是舒展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和,“多谢费将军的救命之恩。”
  “山寨上的人方大人应当都清理妥当了,不知有没有侯爷要找的人?”费永昌无视了梅韶特意加强的“多谢”二字,转而向方敏要起人来。
  方敏还没开口,被梅韶抢过了话头,“人都在后山处圈着,费将军要找人,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
  从林虎死前的举动来看,费永昌来威虎山寨的目的绝不向他说的那么简单,如今林虎已死,所有的线索只能从费永昌一直坚持要抓的那个“贼”似的身上去探,梅韶不会放他一个人去带走什么人。
  “请——”费永昌依旧朝着方敏和梅韶做出一副谦逊的模样,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威虎山的后山。
  在这场剿匪中侥幸活下来的匪徒都被方敏圈在了后山的荒地上,此时沧州连绵了大半个月的雨竟也适时地停歇,只吞吐些阴云,将将盖住了荒地上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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