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律,祁姜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也没问过……也无处去问。
“因为先皇后身患顽疾、难以治愈,且当下已然时日无多。皇上与先皇后感情甚笃,不忍她郁郁寡欢直至香消玉殒,所以联合一道长在先皇后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说祁族人的血可以治先皇后的顽疾。”
祁姜攥紧了手。
“且做戏要全,皇上要了两个祁族人,就是为了让先皇后相信他是相信祁族人的血能治病的。毕竟,如果只要一个祁族人,万一那个人出了问题,先皇后的病便又要耽误,这不符合皇上一贯谨慎的行事。”
“我受命前往祁族要人,皇上当时的吩咐是……路上能多慢便多慢,只要不慢到让人觉得是在故意拖延便好。皇上只是想给先皇后一个希望,让她不至于毫无所盼的离世,但从一开始先皇后便时日无多、祁族人的血从来没什么治愈顽疾的奇效,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我是去造孽事的,我接进宫的两个祁族人此生只能幽于深宫……可我没想到,祁梧公子会在路上便丧命于意外大火。”
柳律叹了声:“我……当初先皇后辞世,祁梧公子意外丧生,我两次递折子入宫提及祁族人,很是希望皇上能下旨意说不用祁族人入宫、让我将你们再送回祁族族地,但事与愿违……如果你现在想要出宫,我会向皇上请旨。”
“皇上既能动心思想将你赐给皇亲,那……赐给我这个近臣,于皇上而言并无影响。你与我出了宫,我会放你自由,你不必担心再入牢笼,你可以……买一块地,种些你喜欢的蔬果。若是怕人生地不熟,你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找我。”
祁姜有些怔然:“我……”
柳律说得好似很轻松容易,但祁姜不傻,听得出来这样做对柳律的风险有多大。轻一点,惹怒皇帝,皇帝若是心胸宽广,柳律来日还有升迁的机会、但也会难很多,皇帝若是心胸狭窄,柳律的仕途多半会因着这次请求而随之终止。重一点,皇帝被柳律的请旨触怒,直接动了杀机。
不论如何,于柳律而言只有风险,全无好处。而柳律本不用承担半分风险。
“柳大人为什么想要帮我出宫呢?”祁姜轻声问道,“你本来可以不用管我,我在这宫中……不会太差。”
柳律看着他依旧瘦削的身形,叹了声:“我本来可以不带你入宫。”
“那是圣旨,柳大人只是接旨做事。而且,柳大人已经很照顾我了。”祁姜摇了摇头。
“你是担心我惹怒了皇上,无法带你出宫还平白搭上自己的仕途?”柳律看着他,“皇上不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至少他一直以来,人前的言行都是这般的。且我是兵部尚书之子,我的仕途再如何也坏不到何处去。皇上提拔我一个近臣并不容易,他不会因为一个未被册封过的祁族人而厌弃了我。你不必为我忧心。”
祁姜垂下眼,沉默无声了好一会儿。
柳律见状,以为自己刚刚的话伤到了他,便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不重要,只是对于皇上而言,后宫的人很多……”
“我知道。”祁姜轻声说,他也没因此觉得受伤,“我只是觉得……你劝说皇上不要把我赐给其他人在先,之后你自己却去求皇上的旨意,皇上他……便是不误会,多少也会生出不满,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想要出宫去,是吗?”柳律问。
祁姜抿了抿唇,然后微微颔首。
刚刚柳律说,他可以买一块地,种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祁姜觉得,自己可以的,他也有那个钱。
柳律也点头:“好,那你等着我的消息便是。我向皇上讨人,多少会触怒他一点,毕竟君臣有别。你若是听了什么风声,不必为我担忧,好生种你的萝卜便是。”
祁姜闻言轻笑了声。
“你们这买的都是些什么七零八碎的物件儿?”老太君看着商扶珩和祁梧拎回来的东西,很是无奈。
祁梧笑眯眯塞了包杏仁酥给老太君,并且当着商扶珩的面甩锅:“都是他要买的,我不给买他就欺负我。”
商扶珩失笑,只得应和说:“是啊,都是我在大街上抓着他的手给强行付的钱,您看这香囊多好看,我买了一堆,待会儿全给挂上。”
老太君也笑:“那我和阿雾得离你远点,免得熏着。”
第二天便是除夕。
祭天祭祖忙活了大半日,在大殿之中坐下擎等着除夕宴时,祁梧与商扶珩说小话:“难怪你不想回来过年,太麻烦了。外祖母呢?”
“外祖母与辅城郡主一年未见,今晚的除夕宴会和她老人家同食,瑶萃她们几个都跟着的。”商扶珩说着,又剥了颗荔枝喂到祁梧唇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风宴上,商扶珩喂了祁梧好一会儿荔枝的缘故,今夜他们俩面前摆的荔枝要比其他桌案上的份例多出一倍不止。
“待会儿除夕宴饮结束,我去找我皇帝侄子说会儿话……不过应该也不用我找,他多半会主动邀我小叙。你先在宫里四处转转,我会让人暗中跟着你以防有意外情况,不会耽误太久,我这边聊完了就去找你一起回家。”
商扶珩慢条斯理的说着:“好吗?我跟我这皇帝侄子的谈话许是不会愉快,不想吓着你,毕竟我在你眼里该是个好人才对。”
“你在我眼里可没那么善良。”祁梧挑了下眉,“不过,好吧,可以听你的安排。”
商扶珩莞尔:“好,之后我会转述给你听的,满足你所有的好奇。”
第69章 秘辛
除夕宫宴之上, 看到了四位贵妃出席,祁梧才有些好奇起来祁姜的近况。
“你想知道的话,我回头让人打听打听。”商扶珩说着, 把一小叠剥好的虾推到了祁梧面前, “先吃。”
商扶珩不光把虾给剥好了,还摆了个盘,虾肉在盘子里围成一圈,中间整齐堆积着剥下来的虾壳, 商扶珩还从另一盘菜里取了小朵梅花放在虾壳上面……
“你这是在悼念被吃掉的虾吗。”祁梧一乐,从边上夹了只虾肉,蘸醋吃了。
商扶珩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得喂我吃一个, 毕竟我剥了这么久。”
祁梧挑了下眉:“……我倒确实没想到, 琅王殿下居然有在人前秀恩爱的癖好。”
商扶珩勾了勾唇。
说归说, 祁梧还是夹了只虾, 蘸了点酱油, 然后喂到商扶珩唇边。商扶珩不大喜欢醋的味道, 觉得呛。
除夕宴快要结束的时候, 商文琎果不其然开口, 表示两年未见甚是想念、今日除夕佳节还望能与皇叔宴后下盘棋。商扶珩应了下来,然后侧头轻声跟祁梧说起, 待会儿他可以从哪儿开始逛这座宫城。
宴后离开大殿,祁梧便沿着商扶珩跟他说的一路慢慢走着。
宫宴开始前雪是停了的, 但这会儿已经又下了起来, 祁梧就撑着伞踩在雪地里, 一步一个脚印。本来是挺平凡的一件事, 祁梧走着走着却觉得很是有趣, 一会儿迈着小步子往雪地里踩, 一会儿跨大步走着,途中因为只顾着低头看脚下,还差点撞到了一棵树。
最后祁梧停在御花园里的一座水榭前,打算就在这儿等着商扶珩来找他了。
今夜是除夕,御花园里这会儿除了挂满红灯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祁梧盯着红灯笼看了会儿,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想起来了一系列鬼故事……完全没有喜庆的那个意思,反倒让他轻嘶了声。
“堆个兔子吧,堆完了商扶珩还没来的话……”到时候就把雪兔子塞到商扶珩衣领里去。
把油纸伞丢在水榭里,祁梧走进雪地慢吞吞堆起兔子来。
察觉到有人走近,祁梧顺着脚步声看过去,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商扶珩,而是一身宫廷打扮的内侍。
这内侍笑得一脸傲气,上来便说:“是阿雾公子吧,咱家是皇上身边的近侍,皇上对你与琅王殿下的相识非常感兴趣,想邀你明日单独相谈一番。为着阿雾公子方便,皇上说了就未时相约在宫外醉庭阁,不过皇上不想琅王殿下误会,所以希望阿雾公子不要和琅王殿下提起此事。”
祁梧:“……”哇,好拽哦。
没听到祁梧的回应,内侍皱了皱眉:“阿雾公子,咱家说的你都听清了吗?”
祁梧眨了眨眼,然后点头。
于是内侍转身就走了,自信与高傲尽显。
祁梧耸了耸肩,回过头继续堆兔子了……只是这雪着实凉手,而且他越往上堆雪球,这个“雪兔子”的形象就越跑偏,果然还是看着商扶珩动手比较容易,他就负责最后加上兔子眼睛就行了,心情好的话再给这雪兔子一根胡萝卜。
兔子堆到一半,祁梧突然发现雪停了,抬起头一看雪其实还下着,只是商扶珩过来了,正撑着伞挡在他头顶。
商扶珩垂首看着他,又看看他手下的雪兔子,莞尔道:“阿雾,你这兔子堆得,和我作画的能耐很是相配。”
祁梧:“……”
随手抓了把雪塞到商扶珩手里,祁梧跳过堆兔子手艺如何的这个话题,站起身道:“你走路怎么没动静的,大晚上吓唬谁呢。”
商扶珩挑眉:“吓到你了?”
祁梧煞有其事的点头:“我一抬头就看到你和你后面的红灯笼,你这哪里是来带我出宫回家的,根本就是来找我上演人鬼情未了的。”
商扶珩失笑不已,凑到祁梧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假咳一声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正是来接我那前世今生的爱侣。”
祁梧被他牵着往前走,走出去一段后才突然想起来:“哎,我的伞还在亭子里呢。”
“一把伞够我们俩遮风挡雪了。”商扶珩把祁梧搂紧了些。
祁梧没辙,笑着推他:“你这样搂着,我根本没法自己走……对了,还有件事,你那个皇帝侄子约我明天见面,刚刚叫他身边的内侍来通知我的,还叫我别跟你说,态度可傲了,你侄子在我面前怕是都要装一下,不敢那么傲。”
商扶珩点点头,给他出主意:“还记得那个内侍的长相么,明天见面时跟我侄子说一声,把那个内侍调去倒泔水算了。”
祁梧一挑眉:“我要接受邀请去赴你侄子的约?”
“如果明天他还有心情敢见你的话。”商扶珩莞尔,“他约你在什么地方?”
祁梧回忆了下:“醉……醉庭阁?听上去像是家酒楼。”
“是文都城中达官显贵都喜欢去的一家酒楼,味道一般,主要是价格贵。”商扶珩道,“明天我们去坐坐,尝尝一根白菜一两黄金的味道,顺便瞧瞧皇帝的贼心消没消。”
一根白菜一两黄金?还敢味道一般?
祁梧嫌弃的噫了声:“我不花那冤枉钱,你身无分文更别想,明天就在家吃。”
闻言,商扶珩忍俊不禁:“阿雾当真有管家之风。”
出宫门的时候,祁梧和商扶珩乘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错落而过。
“这般晚了还进宫?”祁梧随口嘀咕了句。
商扶珩放下车帘避免更多风雪卷进来:“是兵部尚书府的车,应该是柳律正在家过年就被传召了。这大除夕的连夜召人进宫,皇帝今夜当真是失态了,我还以为他至少有点耐心等明天再问呢。”
“问什么?”祁梧眨了眨眼。
商扶珩轻笑了声:“刚刚与皇帝下棋很是愉快,临走前我与他说来日玉牒上要留你的大名,名唤祁梧。只是他那脑子不大好使,竟像是想不起来,我只能很是遗憾的让他问柳律,也很遗憾没能瞧见他因这事大惊失色的模样。”
祁梧抓住商扶珩的袖摆,想起来了:“你说了会跟我转述的,但从皇帝那边出来你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衣袍宽大的袖摆被祁梧这样抓着,祁梧还很是生动的盯着他瞧,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求知欲,商扶珩喉间微动,握着祁梧的手慢条斯理揉捏着。
“除却你的名字之外,我还与他说了三件事。”商扶珩缓缓道,“把他气得连棋都不想下了,一整局棋才开始没多久呢,他那副作态扫兴得很,所以离开前我还把棋盘给掀了……不过刚开始时我还是很友善的,毕竟我是长辈,所以第一件事是,我先关心了下他的身体是否康健。”
祁梧挑了下眉:“你怎么关心的?原话。”
商扶珩很是淡然:“原话是……听说自先皇后离世之后,皇帝你便不能行人事了?”
“……”祁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商扶珩也噙着笑,伸手抬起祁梧的下巴,凑上前轻轻的吻着。
祁梧笑得停不下来,偏过头去躲商扶珩的吻,颤笑着追问:“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商扶珩只好捏住祁梧的下巴,让他没办法躲。
一个深吻过后,商扶珩才回答祁梧:“商文琎身边有个老道士,是他还没当皇帝之前就养在暗处的,当个杀手锏似的藏着,其实那老道士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对药理有些了解,加之很会弄虚装样,看着唬人罢了。商文琎不举了的事,他也只跟老道士说了,毕竟总得有人给他诊治。”
“只是可惜,商文琎虽然嘴严,那老道士和老道士的徒弟们嘴可不严。宫里宫外风言风语多得很,只是没人敢到皇帝面前去问一句你是不是不举了而已。”
祁梧脸埋在商扶珩肩颈处笑:“……就你敢。”
商扶珩轻啧了声:“我这不是好心关怀小辈的身体吗。其实风言风语虽多,倒也没人惶惶,反正商文琎子女好些个,朝中大臣有的甚至私下里说皇帝不举便不举了吧,多花点心思在政事上也挺好。不过商文琎自己显然没那么想得开,方才在那殿里我一问,他立马就落错了一个棋子。”
祁梧抬起头看着商扶珩,冲他弄了弄眉眼:“他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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