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没有,还正气凛然表示他只是放不下先皇后,暂时对贪图享乐之事不再感兴趣,一心只想为万民造福……反正我听着他像是在指桑骂槐,说我贪图享乐。”商扶珩的指尖顺着祁梧的脸颊慢慢往下,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然后商扶珩自省道:“我觉得,或许他就这话说的有点道理,我现在确实非常贪图享乐,满脑子都是……”
“别想了,我还没听完故事,你利落点赶紧说。”祁梧拍开商扶珩的爪子。
商扶珩无奈轻笑:“好吧好吧……关心完便宜侄子的身体状况,接着自然是忆往昔叙旧情了。”
十年前,大周文都内忧,南北边境外患,彼时的皇帝还是商扶珩的叔叔、与商扶珩的父亲淮王一母同胞,彼时的东宫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也是如今这位皇帝商文琎的父亲。皇帝病重,宗室中其他同辈的老王爷人心四伏,其中以珂王尤甚有不臣之心。毕竟曾经珂王也有过很大的希望能登上皇位。
内政乱斗,外患四起,东宫太子不顾劝阻披甲上阵,亲上战场杀敌,最终死讯传回了文都,更是引起了滔天大乱。在万般悲恸之中,病重的先皇反倒如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矍铄的又在龙椅上坚持了近两年的时间。
也是在那两年里,商扶珩挑大梁上了沙场。外患稍平,内忧则被先皇摁死了苗头。再之后,先皇驾崩,商扶珩作为先皇临终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宣读了传位遗诏,商文琎登基。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先太子是沙场不敌身受重伤不治而亡,其实不是。”商扶珩对祁梧缓缓说着,“先太子那时是受了重伤,但营中有随军多年的大夫,伤不至丧命,只是需卧床休养。先太子死于毒杀,毒附在从文都寄往边境的一封信纸上,那信是商文琎写了让身边人寄的。”
“只是一封家书,商文琎还不至于想杀了对他最为有利的父亲,且是以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方式。问题出在帮商文琎寄信的那人身上,那人是在文都潜伏多年的细作,接着寄信的契机投了许多回毒,最终得了手。”
“那细作听到了先太子的死讯,便想要功成身退逃走,只是在准备逃走的时候被扣住了。起初为了安抚人心,才只对外宣称先太子重伤而亡,可后来查到此事与商文琎有关……商文琎是先太子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先皇虽痛于失子,但毕竟人已经没了,总不能再搭上亲孙子,便将此事按住不提,少许几个知情.人也闭口不言。”
祁梧眨了眨眼。
商扶珩轻叹了声:“这些年,商文琎一直以为只有先皇和几个年迈的重臣,知道当年的事里有他的因素。其实,先皇辞世前,他将这事儿也与我说了。”
“如今商文琎知道你也晓得当年的内情,只怕更不会放过你了。”祁梧掐了掐商扶珩的脸颊。
商扶珩轻笑:“是啊,我叙完这些个往事之后,商文琎想马上杀了我的心都有了,心思全写在脸上,装了多年的亲善全无,显然是不在意撕破脸与否了。”
“你这话都说了,人家还要在意撕不撕破脸?”祁梧轻啧了声。
“可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笑着把我送走了。”商扶珩不置可否,然后轻轻挑了下眉,看着祁梧问,“你猜猜为何?”
祁梧才懒得动脑子:“你刚刚说你跟他聊了三件事,这才两件吧,还有一件呢?”
”能让他放下杀机的,自然是杀我太难,且就算侥幸成功杀了我,之后他也承担不起后果。我若死了,前两件事的秘密不再会是秘密,我留下的后手足够这两个秘密传遍大江南北……和着先皇留下的真实遗诏一起。”商扶珩笑了笑。
祁梧微微一愣。
“不论如何,商文琎识人不清,间接害死了先皇最为珍重的嫡长子,先皇可以看在商文琎是自己的亲孙子、嫡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上,保全商文琎的名声,但他做不到把皇位传给商文琎,那样会让他觉得商文琎害死了生父却还从中得到了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好处。”
“朝堂之上少可用之人,宗室之内更是,所以阿雾你猜,先皇传位的遗诏上落的是谁的名字?”
祁梧抬眼,轻声道:“……你先前说,你在我眼里该是个好人才对,我可以稍微承认一下这个说法了。”
商扶珩霎时忍俊不禁,揉了揉祁梧的脸颊说:“对,是我的名字。但其实我也不合适,我可以读兵法上沙场,但我做不来皇帝,那个时候的大周外患未休,比起朝堂,边境也更需要我。”
“彼时宗室子弟大多性情懦弱,多是无能之辈,商文琎在里面竟也算是拔得头筹,至少他想当皇帝、想被人传颂为一代明君。我素来不信鬼怪神佛,先皇没了便是没了,皇位到底由谁坐他也瞧不见。所以是我将商文琎推上了皇位……这些年下来,事实证明他虽能力一般,但反正比其他宗室子弟来得好,且商文琎这人死要面子,反倒瞻前顾后不敢做太多蠢事。”
身体秘辛,间接弑父,传位遗诏。
“商文琎其实不算个傻的,不然宋婉清和宋家当年也不会瞧着他前程远大,跟他缠斗了这么些年。这三件事足以让他知道,他能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上这么久,就是因为我对皇位不感兴趣,不然七年前我就能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子。即使七年前我放弃了,现如今的我只要想要,也能轻松拿回来。相比之下,他可没有取我性命的能耐。”
“比起天天想着怎么杀了我或是给我添堵,他更该好生供着我。不然,宫城内会乱的……七年前我能把他推上皇位,如今我也能把他拉下来,左右天下太平,选个懦弱守成的宗室子弟并不难。”
“此前是我对他太过和善,让他只看得到我功高震主,却想不起来我确实有震主、让这江山换个人坐的能耐……他还真把我当忠良之辈了。”
商扶珩想要揉祁梧的脑袋,奈何他束着发很是不便。商扶珩手上一顿,索性直接取下祁梧发间的玉簪,然后把他头发弄散了。
祁梧:“……你手痒了是吧?”
商扶珩笑着垂首,轻轻吻住祁梧。
贴着祁梧的面颊,商扶珩说:“你放宽心,我保证我那便宜侄子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了。若是他还想给我们添堵,我是当真不介意换个侄子做皇帝,不流血,只有商文琎会流泪的那种易主……我答应你的,活得长久肆意。”
“嗯。”祁梧伸手,试图以牙还牙拆掉商扶珩束起的头发。
商扶珩察觉到他的意图,笑道:“阿雾怎么这般手笨,不会束发,连取下发冠都不会,当真是叫人伺候的娇贵公子命呐。”
这话祁梧就不服气了,他推开商扶珩坐直,然后盯着商扶珩的发冠看着拆:“你低下来点,我都看不到了……你这什么玩意儿,我看你弄的时候很简单……你就不能只用发簪吗?你给我束发就只用发簪……”
弄不下来,祁梧放弃了,并且为了堵嘴而开始盘问商扶珩:“为什么给我束发就只用发簪?你偷懒呢?”
闻言,商扶珩轻笑着再次吻住他。
“为了像现在这样,轻轻一拨弄,你都来不及反应,更别说是反抗,头发就散了。”许久后,商扶珩搂着祁梧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今天请假,写到完结然后明天一章发出来,但写着写着发现一章完结不了,所以还是先更吧~~晚安
第70章 有喜
“柳卿来了。”一见到柳律, 商文琎便有些难以克制情绪的问,“你可知道祁梧这个名字?”
难得见到商文琎这般失态的模样,柳律本就意外, 听见他口中的名字, 柳律又是一愣:“皇上说的是……哪两个字?”
商文琎刚刚一直在想商扶珩说过的那些话,当即语速颇快的复述回道:“‘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祁,‘一声梧叶一声秋’的梧。”
柳律略微一顿:“祁族的祁, 梧桐的梧?”
商文琎也愣了愣,然后冷笑了声,心想他这皇叔倒是在他面前拽起文词来了, 一个名字说得那般花里胡哨。
“对, 便是这两个字。此人是谁?柳卿看着该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商文琎点了点头。
迟疑过后, 柳律开口:“敢问皇上, 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人的名字来?皇上连夜召臣入宫, 想必事关紧要。”
商文琎蹙起眉:“方才朕与皇叔琅王对弈, 听他说起, 故才有些好奇罢了。”
看得出来商文琎有些没耐心了, 柳律略做思索,觉得既是琅王提起的, 想必没什么问题。只是皇帝这急切的态度,半点不似‘有些好奇罢了’。
“皇上可还记得, 臣此前出使祁族, 自祁族族地接出了两位祁族人, 其中一人名唤祁姜, 现居于皓月殿中, 还有一人于荔城驿站大火中丧生……那位不幸离世的祁族公子, 名讳便是祁梧。”
柳律平静的陈述完,商文琎却是登时愣住。
许久没得到皇帝的回应,柳律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商文琎乍然怒火上涌、竟是随手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连带一沓奏折都扫到了地面上。
柳律忙躬身揖手:“皇上……”
商文琎大步朝柳律走过来:“你说,那个叫祁梧的祁族人已经死了?你见到了他的尸骨?”
柳律皱着眉:“是,荔城府衙的仵作也验过无误,故臣吩咐手下人将祁梧公子的尸骨送回了祁族族地……这些事,臣在此前呈回的奏折中皆有所提。”
商文琎冷笑了一声:“可他若是死了,又如何会出现在朕的皇叔身边?还堂而皇之来到文都,在朕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出现,竟是半点都不怕身份曝露……也难怪他不怕,是,他攀上了琅王,朕这皇叔有的是本事,哪里需要将朕放到眼里!”
柳律怔楞住。
琅王殿下?
琅王身边的……皇帝这说的是那位名唤阿雾的年轻公子?
柳律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毕竟当初是他看着人给‘祁梧’收敛的尸骨……虽然那副尸骨被烧得焦黑,更无从辨别旁的,但……那不是祁梧吗?祁姜当时念往生祭词念得分外虔诚的……
那位阿雾公子,柳律想起先前在荔城韩府上见时,谢景行同他一样觉得那阿雾公子的声音与祁梧公子的颇为相像……如果阿雾公子便是祁梧,那也就是说,祁梧公子当初偷天换日逃走,并且没过几日便大胆的陪着琅王接见他们……
心下惊涛骇浪,面上柳律只愣住了会儿,当即便跪了下来:“皇上恕罪!臣所言俱为实情,绝无欺瞒皇上之处……”
看到柳律跪下,商文琎才稍稍平静了点,回过神语气缓和的叫柳律起身:“柳卿这是作何,朕说过百官不必动辄下跪。柳卿所言所行,朕自是深信不疑……朕方才很是失态,只因琅王告知朕,来日他与那阿雾成婚,婚书与玉牒之上要落的名为祁梧、而非阿雾。又说若是朕一时想不起祁梧是谁,可问柳卿你。故而朕才连夜召你入宫,连除夕这般特殊时节都枉顾了,毕竟事关琅王。”
说着,商文琎叹了声气:“琅王全无必要胡诌此事来调侃于朕,且朕瞧着他对那叫阿雾的男子颇为上心……想来皇叔所言尽为真。”
怒火攻心,奈何在柳律面前他还得装,所以商文琎只是叹气:“罢了,皇叔想做的事,自然能轻松瞒过旁人,何况彼时你人在国寺为皇后祈福,许多事难以面面俱到。此事并非柳卿之失,朕只是有些错愕,若是皇叔喜欢那祁族人,私下里一封家书递回文都便是,左右那时他们都还没入宫……哪里用得着这般迂回……”
那个阿雾就是曾经差点进宫的祁梧的话,那先前他想要以皇帝权势引诱、离间其与商扶珩的计策,显然就是无法奏效了……商文琎气愤之余很是失望,失望之余突然想起来……方才与商扶珩下棋之前,他还吩咐了人去找祁梧做邀约……
商文琎头更疼了,只觉得自己的脸面已经被商扶珩和祁梧踩到了地下。奈何形势所迫……他只能忍。今日过去,再见到那两人,他还得笑脸相对,真是想想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于是商文琎只能借着说话的间隙叹气。
善解人意的叹息完了,商文琎对柳律说:“柳卿且快回府去吧,今夜除夕,莫叫朕耽搁了与家中团圆。”
柳律俯身作揖说好,正想要缓缓退出去,却骤然想起了祁姜的事……他本是想着眼下过年时节皇帝繁忙,所以打算初二那日再入宫请旨,免得皇帝觉得被搅了过年的兴致、徒为此事增难处。
但现在临时出了这么个意外状况……既是请旨求祁姜的最坏时机,但亦算是最好的时机。如果再拖两日才提,只怕届时皇帝会多思多疑许多。
反倒是现在……以皇帝的性情,左右已经生了怒气,那即使再给他添点火气,事后皇帝反倒不会太记挂得住。
“皇上,”柳律转身回来,再次跪下,“臣有一犯上之请……”
第二天,正月初一,新年伊始。
商扶珩大清早的便把祁梧揉了起来:“阿雾,今天不能睡懒,兆头不好。”
祁梧被迫穿衣洗漱,整个人无奈得很:“哪里兆头不好了,不就是新年第一天偷了懒,一整年都勤快不起来吗,反正勤快这个词就和我没关系……再说,你不是不信鬼神之说吗?”
商扶珩给他披好披风,看着祁梧的脸陷在软茸茸的披风领子中,商扶珩心下也软得很。
“与信不信鬼神无关,就是讨个心情好。”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脸,“好了,去吃早膳了,外祖母吩咐厨房做了好些好吃的。”
闻言,祁梧故意虎着脸抬头看商扶珩:“你一大清早把我从暖和的被窝里薅起来,我看着像是心情好的嘛?”
商扶珩便含着笑亲了亲他的唇:“阿雾,你是睡足了四个半时辰的,可别想诓我……我就是去给你倒杯茶水的功夫,回过头你就睡着了,我记仇呢。”
56/5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