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不假思索:“我选长得好看的那个。”
宋先生哑然。不知道该教训一下这家伙,还是应该为此感到欣慰。
南岸认真地想了想宋先生的话,道:“如果对于我来说,更真实的感觉是被宠爱而不是被控制,为什么不选择前者呢?”
宋先生渐渐收敛了微笑,语调依然温和:“宝贝,宠爱和控制到底是不同的。如果我掌握了你的控制权,就算你痛苦得快要死掉,只要我告诉你那是快乐,你还是会哭着觉得那真的是快乐。渐渐地,你会丧失你的自主精神和感官,变得不会思考,每天都在被动地等着我灌输意识。那时候的你,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
而是个高级成人玩具。
被宠坏的人还能从打击中走出来继续生活,被玩坏后扔掉的玩具连人都不能算。
这一套流程宋先生相当熟稔。
南岸先是听得一知半解,后来越细想越感到可怕,最后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晃了晃宋先生的手指:“那你以后会这样对我吗?”
“我早就提醒过你应该察觉到危险,你不听,”宋先生低头凑近南岸的耳畔,以危险的口吻低声道,“你要是真的离开我,我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也不能保证。”
在关系伊始,糟糕的磨合期内,南岸总是在被没什么经验、还不懂如何在床上照顾情人的宋先生弄得很疼很痛苦后,却还带着某种渴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那时候,宋先生就怀疑,他是不是无意间对南岸使用过类似的控制手段。
所以得知南岸纯粹是喜欢他的脸时,宋先生心中郁结,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南岸实在是个不宜想太多的人。
吸管一空,奶茶喝完了。
这样的事情就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宋先生无奈地笑笑,心思真正单纯澄澈的人,虽然有时候傻傻的,可到底是不容易被洗脑控制。至于那些轻易就被洗脑的,或许是智商和野心不匹配的缘故,简而言之,蠢货。
刚好经过路边的流动垃圾车,南岸放弃思考,跑去扔垃圾。
一不小心把小区门禁卡也扔进去了。
他有个习惯,上公交前先准备乘车码,到小区门口前先取出门禁卡,进了电梯就马上掏家门钥匙。
完了完了。
南岸望着垃圾车跃跃欲试。
宋先生一看那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脸色阴沉地将他拖走,“你再敢往垃圾车里面跳,我以后就开着垃圾车来接你!”
“唔......”南岸被宋先生强行拖着走,还念念不忘地回头看着垃圾车,“宋先生你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兆啊!”
第41章 Farewell(2)
宋先生简直搞不懂,“你不是出门在外一向在乎自己的形象吗, 为什么还想着要往垃圾车里面跳?”
南岸自有一套逻辑:“就算跳垃圾车, 我也还是个帅哥, 但门禁卡不捡就真的没了啊。”
好有道理哦。
宋先生微笑:“那我们下次扔东西以前, 先看看手里有什么好不好,帅哥?”
南岸挠头,望天, 吹口哨:“脑瘤压迫到我的视神经了。”
等手术完看你把锅甩给谁。
宋先生笑而不语, 忍一时风平浪静。
手术是大事, 宋先生问南岸是否确定不告知家里人。南岸摇摇头, “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医生和环境, 这时候再告诉家里,除了让他们担惊受怕,还有什么用?”
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如果他能安然无恙,何必让家人惊吓一场;如果不幸死亡, 提前让人郁郁不安以泪洗面有什么用。家人对他再好, 失去他的时候也铁定会自责为什么当初不对他更好一点。
宋先生瞬间感觉到沉重的压力落在他的肩上, 医生是他找的, 医疗是他安排的,手术也是他的决定,他是南岸的意定监护人, 不久以后还要在南岸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这一切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南岸出了什么意外,他面对的不仅仅是情人的陨落,还有南岸的家庭、朋友以及太早结束的不幸人生。
这样的责任和代价过于深重,令宋先生难以负荷,他潜意识里想抛开。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能为南岸提供最好的照顾,万一南岸的家人接手后,拒绝承担手术风险,选择保守治疗,贻误了最佳的手术时机怎么办?
南岸不完全懂得宋先生的担忧。
在他的认知里,宋先生始终温柔,始终强大,动动手指就能摆平一切。
而且患病的是他,冒险的是他,会瘫痪残废的是他,会一觉不醒的是他。宋先生会亏损,会难过,但他还是那个温柔强大的宋先生,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而不会像南岸一样长眠地底,或者遭遇不可挽回的惨痛和不幸。
所以宋先生为南岸担惊受怕,让南岸有种极度自私而扭曲的快乐。
宋先生说:“手术前回家见见父母,见见你的哥哥妹妹吧。”
南岸给他看12306的订单页面,“我正好也有这个打算。”
南岸第一个去见的,是大哥。
大哥很忙,和他一起吃了个饭就匆匆赶着接待客户,留在家里招待他的,是未来嫂子。
嫂子埋怨:“你看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兄弟来了都不好好招呼。”
南岸表示不在意。
他从包里拿出送给嫂子的小礼物,不算贵重,都是些嫂子朋友圈里提过的小玩意,以及几盒时下年轻女孩们喜欢的网红甜点。
嫂子惊喜道:“弟弟有心了,不像你哥,情人节就知道99朵玫瑰花往我公司送,土里土气的,年纪轻轻的就跟我们公司老总哄老婆一个路数。”
南岸笑着说:“我哥就那样,从小到大人挺机灵的,学什么都快,就是学不会哄小姑娘,不解风情,天天就知道赚钱养家,嫂子多担待着点。”
嫂子叹了口气,倒没有抱怨的意思。
南岸又道:“父母年纪大了,盼着老大早日成家立业,我哥现在事业已经有个基本雏形,确实该在成家上面多花点心思,哪能大好的青春年华一天天地耗着。嫂子你放心,家里人都挺好说话,不瞎掺和,就小妹不懂事,老在饭桌上一边嚷嚷减肥一边吃肉比谁都积极,烦死人了。”
嫂子笑起来,“小女孩都这样。”
聊了会儿家常,南岸道别。
第二去见的,是妹妹。
刚下车时,南岸精神状态极差,在酒店休息了半天,才约小妹在一家餐厅见面。
没想到小妹带着三个室友一起热热闹闹地来了,“二哥!”
南岸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女大十八变,小妹一年比一年漂亮。”
这话小妹很是受用。
一行人进餐厅,点菜。
等菜期间,南岸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小箱子,“跑了几家水果店才买到的新鲜好荔枝,待会儿哥给你搬到宿舍楼下去。”
“二哥我爱死你了!”小妹开心地向室友介绍:“真人比照片好看吧?南家往祖上数三代,都挑不出我二哥这样好看得跟基因变异似的帅哥。”
女孩子们不经意间对上南岸的目光,忍不住脸红了。南岸朝她们礼貌大方地笑了笑。
小妹说:“我二哥跳舞跳得好,学校每年元旦晚会结束都有人在贴吧问他的Q.Q号。对了,他还会弹钢琴,吉他,贝斯,高中的时候还跟人一起组过乐队呢。”
南岸笑:“没有哪一样精通,当年那是人家乐队找不到贝斯手,非要把我一个吉他拉过去现学贝斯,滥竽充数。”
恰好音乐餐厅的驻唱停下来休息,小妹怂恿南岸上台表演一个。
南岸到唱台边问询,驻唱欣然应允,南岸坐在琴凳上,他的右手几乎没法按键盘了,遂借了把吉他抱在怀里,想了想,轻声唱道:“请记住我.....”
虽然再见必须说
请记住我
眼泪不要坠落
我虽然要离你远去
你住在我心底
在每个分离的夜里
为你唱一首歌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南岸目光恍惚,好像接下来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顺应本能的机械性行为。等他回过神来时,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昏暗的路灯下,夜色茫茫。
手机屏幕亮着,他鬼使神差地给宋先生发过一条信息: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宋先生回复他说,会来我身边。
南岸好像夏天里的一朵云,居无定所,飘飘荡荡,在漫长到永无止境的漂泊里消磨光阴。直到宋先生站在地上,向他伸出手,他慢慢降落在对方温暖柔软的手心里,被小心地握住。
那是一种家人无法代替的安心。
之后南岸在家里待了两天。
什么也不做,和往常一样,床上躺完沙发躺,在妈妈回家前半个小时煮饭,边吃饭边玩手机边被骂,吃完饭磨磨唧唧地去洗碗,还打碎了一个盘子,妈妈一边收拾碎瓷片,一边念叨南岸上香还把菩萨打倒。
晚上,南岸没睡觉,断断续续收拾了一整夜房间,把这些年小妹寄存在他房间里的东西都清干净灰尘,分类整理到几个大箱子里,贴上标签。
临行前,他为阳台侍养多年的花花草草浇水,顺手捏死月季枝上爬着的几只红蜘蛛,对着金色的晨曦发了会儿呆,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南岸站在家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视野里温馨祥和,仿佛暴风雨从来不曾席卷这处港湾。他长大的地方,他亲情的载体,他回忆里因为杂物太多,无论收拾多少遍都马上会变得乱糟糟的家。
南岸无声地道别。
回到宋先生身边后,南岸低落了好几天的情绪慢慢升起来,那些困扰他的心绪统统飘远。
患病的是他,会死是他。
他赤|裸地站在生命的暴风雨里。
可是有一个比他更强大的人在灾难中为他遮风挡雨,就算南岸自暴自弃,什么也不做,还有对方在竭力抵挡洪流,在死亡降临前力挽狂澜。
只要在宋先生身边,他就是安全的。
南岸又开心起来了,笑起来还和以往一模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快乐与宋先生息息相关。
南岸告诉宋先生,他最近越来越睡不安稳了,让他一个人睡吧。
宋先生点头。
深夜,宋先生从书房出来,经过南岸房间门口时,想看看南岸睡没睡好。
房门虚掩,门内传来南岸的说话声。
南岸在录视频,临终的告别视频。
宋先生静静地停下来偷听。
“三年前,我对他一见钟情,答应和他在一起。我当时每天考虑的是,如果他对我不好,我就离开他,再也不回来。那时候我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生命垂危,他会陪在我身边,为我提供医疗和照顾,和我分享病痛与折磨,明明我们当初......”
一个纯粹看脸,一个以泄|欲为目的。
身份地位见识差得远就算了。
脑电波还常常不在一个频率上。
“所以如果我死了,或者永远瘫痪残废了,没得治了,请一定一定一定不要为任何事情、以任何理由去责怪他,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
南岸说得很郑重。
宋先生听得很难过。
“我告诉你们他的存在,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挺想哪天他和你们同框拍张照,照片烧给我,里面全是我爱的人。”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不知为何宋先生忽然预感不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并不陌生。
他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场景:高高的大厦上,一个人推开淡蓝的玻璃窗格,手里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快逃。
“我真的好想他烧一个等身仿真实体娃娃给我啊,嘿嘿嘿嘿,你们能不能在我死后,帮我稍微提一下,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怕他当场揍我......”
硬了。
拳头又硬了。
第42章 Farewell(3)
南岸打开邮箱写邮件,添加告别视频和先前写好的遗书, 设置发送时间为15天后。如果他平安地从手术室里出来, 就取消发送。
写完, 他感到一阵空荡荡的轻松, 好像浑身的负累都被卸下来,终于可以安心赴死了一样。
他的死讯会短暂地破坏家里的安详宁静,可父母还有别的孩子, 哥哥妹妹拥有自己的生活。太阳照常升起, 日子照样过, 他并非无可替代, 总有一天他会化作旁人记忆里的一个符号,所有人仍旧记得他的存在,却淡化失去他的哀伤。
他庆幸自己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 不会在损害家人的精神状态后,长久降低他们的生活质量。
南岸静悄悄地趴在宋先生房间门口听声,里面没有动静,宋先生应是睡着了。
他小心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爬上床, 掀开被子钻进去,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怕惊扰宋先生睡觉, 他蜷起四肢,只占据床边缘处一个小小的角落,将脸颊贴在宋先生的腰侧, 蒙头盖被地闭上眼睛睡。
一只手将他从被窝里拎到枕头上。
南岸讪讪地:“你没睡啊......”
宋先生沿着脊骨抚摸他的背,颇有些无奈地道:“不是说不和我睡么?”
南岸没有回答,侧头在宋先生肩上咬了一小口,闷闷地说:“谢谢。”
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说谢谢。
宋先生戳了戳南岸柔软的脸颊:“你表达谢意的方式就是咬我一口?”
“你又不是没被我咬过,”南岸话里充满赤l裸而直白的暗示,然后一只手按着宋先生的肩与他接吻,另一只手不安分地藏在被子里肆意点火,边在他耳畔轻微地喘着气边说,“不喜欢吗?”
“别闹。”宋先生抓住南岸的手,把人规规矩矩地按在枕边睡觉。手术在即,南岸的病情也日益严重,宋先生不敢碰南岸,他对自己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有自知之明。
南岸似乎一整夜都没睡着。
没闹腾,也没喊头疼。
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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