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辰又买了黄花鱼,还有半只鸡,又往购物车里放了点啤酒。
“买这么多哦?”
他笑道:“对啊,文扬晚上也要来家里吃饭呢。做个他喜欢的红烧黄花鱼,很下饭,再买点菌菇来炖个鸡汤,他也爱喝。”
程亦辰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连着两天都来,”他说:“这是个好现象啊。多亏了你。”
我愣了一愣:“啊?我?”
他又挑了一盒特价金针菇:“因为有你在,文扬才愿意来啊。”
我顿时张口结舌,又出乎意料,又受宠若惊,又喜不自胜,又羞不可抑。一时脸上表情十分拥挤,难以控制。
“哪里啊,”我结巴道,“他是为了你才来的啊。”
程亦辰笑着摇摇头。
我赶紧又说:“真的啦。你是他爸爸,他对你感情那么深厚,怎么会是为我呢。”
这种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和家长争宠的求生欲是怎么回事?
程亦辰说:“他跟我感情当然好,但他有多爱我,就有多恨陆风。这一爱一恨放在一起,差不多互相抵消,就像一对平衡力一样。所以他没有什么来家里的动力。但现在家里有了你,多了一个他想见的人,多了一个作用力,他自然就变得愿意来了。”
我还在琢磨呢,程亦辰又拿起几个冰淇淋,在手里晃了晃,问我:“冰淇淋要吃吗?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立刻回应:“要香草口味!”
晚上卓文扬早早来了,还带了两盒晴王葡萄。
倒是陆风临时有应酬,没能像平常一样回来吃饭。少了一个庞然大物占据厨房帮手的专属位置,于是我和卓文扬一起在厨房里帮着主厨收拾食材。
程亦辰把羊肉切成小块,拍上面粉,卓文扬在旁边将土豆去皮切块,胡萝卜切丁,至于我嘛,洗个菜,象征性地给大蒜剥剥皮,不给他们添乱,就已经很棒棒了。
看着程亦辰把迷迭香用纱布包进香料包里,我问:“为什么要放迷迭香呢?”这东西单独闻起来怪怪的。
“因为它可以中和羊肉的油腻,”程亦辰温和地说,“而且可以消除肠胃胀气,对帮助消化羊肉也有好处的。”
卓文扬也插话道:“还可以提神醒脑,增强记忆。功课不好的人应该多吃。”
“= =是吗?”感觉他是在逗我。
他笑道:“<哈姆雷特>里就有这么一句:’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忆;亲爱的,请你牢记在心。’”
我随口说:“所以这玩意儿能帮我恢复记忆吗?”
他俩突然同时沉默了。
我有点莫名:“怎么了吗?”
“没什么,”程亦辰像是勉强笑了笑,轻声说,“也许吧。文扬,帮我拿个生抽。”
羊肉放进锅里炖上了,程亦辰也开始埋头处理龙虾。卓文扬塞给我一包毛豆:“你先拿去客厅慢慢剥,我陪我爸把这两道菜做了。”
“好咧。”
我领命而去,在沙发上坐着边看电视边剥起豆子来。
偶尔偷眼看看厨房里忙碌着的那两个人,父子俩和谐的背影,卓文扬娴熟地帮着自己父亲做饭,他似乎还居然讲了个笑话,惹得程亦辰笑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能作为驱动卓文扬来到这里的一个正面作用力,也真的有点开心呢。
饭菜上了桌,有软烂鲜酥的土豆烧羊肉,蒜蓉粉丝蒸青龙,葱姜炒面包蟹,红烧黄鱼,菌菇炖鸡汤,还有个清炒蒜苗。
香得我都顾不上在卓文扬面前的形象了,舀了一勺羊肉盖在米饭上,就开始埋头扒拉。
我和卓文扬已然自觉地开吃,程亦辰则拿了个大盘子,将每道菜都夹一部分出来摆放好,边解释道:“给陆风留的。”
“哎?但他肯定是外面吃过饭才回来的呀。”他是猪吗?
程亦辰笑道:“他还是要吃点家里的饭菜,才会舒服。”
=_=瞧把那货给惯得。
吃到最后,因为扫盘怪清道夫陆风不在,程亦辰就把桌上剩的菜给我们分配好,每个人都乖乖坐着吃完,绝不浪费。
家里因为有了他在,一切都井井有条。
收拾过后,卓文扬问:“爸,那个投影仪的遥控器呢?”
“要放投影吗?”程亦辰道,“那我去把幕布放下来。”
“嗯,”卓文扬边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小竟想了解一下宇宙,我给他准备了一点资料。”
我:“= =???”
卓文扬说:“像上次那样讲,有点太抽象了,我觉得光是口头的描述,效果还是不够好,所以做了份PPT。”
我:“????!!!”
这会不会过于严谨了啊?
于是我和程亦辰排排坐好,端着冰淇淋碗,一起听卓老师在投影的幕布前讲课。
“我们先挑你喜欢听的讲,”他说,“人类目前最有可能移居的一颗行星,也是离地球最近的一颗行星,火星。虽然叫火星,但上面其实很冷……”
他展示了一张巨大的火星全景图,那高清的程度让我目瞪口呆。
“这是盖尔陨石坑中火星格伦托里登地区的全景图,当然,能有这样的效果,是因为它是超过千张高清照片拼接而成的。”
“这是盖尔陨石坑中心的一座高山——高达五点五千米的夏普山。而火星上最高的山,也是太阳系最高山,叫作奥林帕斯山,高达两万七千米,如果你对这个高度没概念,你就想想大概是珠穆朗玛峰的三倍那么高,”他的声音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专注,并摒去所有杂念,“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山呢?有人推测这是岩浆堆积而成,而且火星上的重力特别小……”
他讲到了水手号计划,维京一号,探路者号,洞察者号……讲到大众对NASA照片的质疑,讲到火星移民计划,讲到杰泽罗陨石坑,他给我们看了火星南部高地内的“阿伦混沌”,极乐世界平原上的陨石坑,被季节性干冰盖覆盖的沙丘包围了的火星“北极”……
我抱着融化了的冰淇淋,张大着嘴。
他太会讲述了,那么深入浅出,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关于这个星球的一切,关于这个宇宙的一切,对于他而言像是全然不需要去记忆的,自然而然地就在他的脑子里。
我沉醉于他的声音,他的节奏,他的信手拈来,他的从容不迫。
我终于明白什么是“聪明即是新的性感”。
就算他又矮又肥又秃又丑,此刻他自内而外散发的魅力也足以令他整个人闪闪发光,宛如星辰。
这晚我就在被星辰光芒笼罩的余韵里,回味无穷地入睡了。
半梦半醒间我突然想起来,咦,我剥的那一大碗豆子呢???晚上没煮啊,白剥了?
第二十一章
这天程亦辰对我说:“小落明天回来……”
“哎?”我第一反应是,“所以明晚又有好吃的了?”
程亦辰笑了:“有的,你想吃什么?”
以往的日子里,但凡有什么需要接风洗尘的,我都是吆五喝六地出去找个名餐厅挥霍起来。
而今我对于去外面吃饭兴致渐减,只想蹲在餐桌边等程亦辰投喂。
这里的居家生活让我日益宅了起来。
“家里多个人,会热闹一些,小落个性很大方,我觉得你俩会相处得挺好,”他说,“但可能年轻人之间难免也会有摩擦,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我说,可不要憋着乱想。别拿自己当外人,知道吗?”
我点点头:“嗯。”
他很细致。把我那点寄人篱下的小心思也看在眼里。
那个“小落”是次日上午到的,陆风亲自去接了他,把他领进门的时候,我眼前蓦然一亮。
虽然神色疲惫,带了点风尘仆仆的憔悴,但还是难掩他那种明朗逼人的英俊。
身材挺拔高大之余,他还长得鼻高目深,五官十分立体,却又并不粗犷。在他的眉眼之间有种适度的清秀与精致,完美中和了那深邃轮廓所带来的凌厉感。
倘若卓文扬是雪夜星月的话,那他就是夏日骄阳。
见了我,他就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柯洛。南柯一梦的柯,洛神的洛。”
我目瞪口呆地说:“我叫林竟,林竟的林,林竟的竟。”
他立刻笑了。
这么一个笑容,就让我下定决心,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柯洛放下行李,去浴室里草草洗了个脸出来,脸上的水珠都未擦干呢,就坐下来吃程亦辰准备好的点心。
看他毫不做作地顶着个发箍,坐在桌前捧着皮蛋瘦肉粥在稀里哗啦地喝,我就觉得很有意思,这家伙倒是一点都不装逼。
不过他好像也怪累的,吃完东西,又匆匆洗好澡,再跟我们打过招呼,便回屋闷头睡觉倒时差去了。
于是我发消息跟卓文扬八卦。
“说来,你见过柯洛吗?”
“见过,我们认识。”
“他也太帅了吧!”
“……”
“怎么会有人戴个发箍都那么帅的啊?而且一点都不娘炮,还超有男人味,还有那肩膀线条,那个肌肉,哇塞……”
什么时候我才能练成那个样子啊?
我明明也是走的阳光少年路线,一对比我就成微弱的烛光了。怎么人跟人就差得那么远呢?
卓文扬回复:“帮我跟我爸说一声,晚上我也过去吃饭。”
我大喜过望:“好呀好呀。”
柯洛一直睡到傍晚才醒,出来就抱了个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发呆,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似的。
看见我,他友好地笑了笑。
“听说你也在T大。”
“是的。”忝列其中。
“那咱们还是校友了,”他笑道,“你玩游戏吗?我看你电脑挺不错。”
“玩啊。”个中高手。
他又问:“你玩吃鸡吗,一起来一局。”
“好啊。”
我也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方便沟通。
跟他组队随意打了一把,他有点惊讶:“哥们,这玩得挺好的呀。”
我谦虚道:“还行吧。”
柯洛有了精神,捋起袖子:“来来,继续排。”
卓文扬来的时候,我俩正并排坐着,激战得飞起,战况紧张,以至于我只能抽空跟他打了声招呼:“你来啦。”
未及等他回应,柯洛就猛然大喊:“上面!”而后应声倒下,只得郁闷地一拍键盘骂了句:“FXXK!”
我立即闪身调整位置,开镜一瞬间甩出鼠标,完成了一个完美的甩狙,一枪爆了对面的头,然后迅速过去把跪在地上的柯洛救起来。
“我去,98K还能甩狙?”柯洛在边上看着说,“太牛了吧你这枪法。”
柯洛玩得也不差,主要是他很能帮我打配合,我硬刚,他伏击,我俩属于一上手特别有默契的那种队友。
“你也很可以啊,”我赞美他,“够猥琐。”
柯洛大笑:“那是必须的。对枪我干不过啊。”
我俩狞笑着一起搜刮着刚被击倒的玩家们的背包。
卓文扬:“……”
我忙碌之中瞥到他在桌子对面坐下来,面无表情地打开他随身带的电脑,又在忙工作的样子。
一局结束,柯洛问:“文扬要来一起玩吗?”
卓文扬摇摇头:“我没装这个。”
“来嘛,下载也很快的。人多热闹。”
卓文扬没说话。我忙说:“他不想玩的话,就不要勉强他啦。”
别的不说,我就觉得他不像是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消遣上的人。
卓文扬没有回应,柯洛也不坚持了,我俩继续在系统里排着队,他突然问:“说来,你角色名字为什么叫MeJump?怪怪的,想表达什么,自己是专业跳伞选手吗?”
“倒不是那个跳的意思,不然应该是I Jump才对嘛,”我说,“虽然一开始玩是真的落地就死,说是来jump的也不为过。不过这个实际意思比‘我跳’要有内涵得多呢。”
“那是什么?”
“你猜猜,”我说,“我们家里就有的东西。”
柯洛横竖猜了一堆,都没猜着。我于是举起手里正在喝的米浆:“就是这个啊。”
柯洛笑得打跌:“这什么沙雕英文。”
然后他迅速改了个名,叫DouJump。
我差点给他笑死:“可以可以,你这个豆浆也很神。”
从飞机上往下跳伞的时候,柯洛嘴里还淘气地喊着口号:“哟呼,我们是跳跳队!”
“you jump ,me jump ,大家dou jump!”
柯洛笑道:“你这英文就很升华了。”
卓文扬:“……”
我们这边吵吵嚷嚷地玩游戏,卓文扬则完全不说话,一直在对着电脑运指如飞,后来还干脆默默取出蓝牙耳机。
他往耳朵里塞上耳机的瞬间,我心里颤了一下。
我知道他的忙碌,也习惯了他的惜时如金,和不接受打扰。
只是这样就好像我们是被隔开的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接下来我就玩得有点心不在焉,但凡我偷眼看卓文扬的时候,他都神色很肃穆地在注视着屏幕,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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