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对了,我查过之前的入学成绩后,发现我的语文和英语比较一般,但我数理分数还真的很不错啊,所以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我神气活现地仰着头:“说不定我还是个小天才呢,我觉得我可以的。”
他像是不由自主微笑了:“也是。”
“可惜我车祸以后,把之前学的都忘光了,”我叹了口气,“要是恢复记忆,我觉得我现在数理水平顶呱呱呢。”
他又沉默了。
这日是在海岛上可以完整度过的最后一天,我们这才想起,这趟过来,貌似没有任何正经的旅游项目安排。
我们这行人每天除了吃吃喝喝睡大觉,就是吃吃喝喝睡大觉,连照片都没拍,简直游客失格。
为了亡羊补牢,稍微体现一下到此一游的精神,于是早上大家组团去浮潜,由最有浮潜经验的柯洛掌镜,拍了一大堆水下照片。
之后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午饭,下午再一起去玻璃艺术工坊看人家做玻璃手工。
这工坊的造型非常可爱,酷似一个蘑菇,又很有原始风情。
里面摆着许多意大利工艺的玻璃制品,多是各式各样的杯盏瓶罐,每一件都独特又别致。一眼望去,各种颜色造型的通透玻璃,给人一种夏日喝了冰水般的清凉美感。
欣赏了一会儿老板那来自意大利威尼斯的正宗玻璃工艺,对方表示我们可以尝试自己做一个。
我十分心动,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毕竟那流程看起来实在太热了,光是那个玻璃窑前扑面而来的热浪就十分劝退了,何况那又是裹又是滚又是吹的工序极其繁琐复杂。
打破玻璃瓶我还是很擅长的,制作就还是算了吧。
最后卓文扬跟陆风去各做了一个。
陆风做出来那玩意儿就不多说了,勉强算是个碗或者盆吧。也只有程亦辰会一脸欣喜地夸它“独特”。拜托,丑成那样能不独特吗。
卓文扬做了个深蓝色的杯子,却有着两粒墨蓝的玻璃珠,还带了三片额外的玻璃装饰,看着有点像鱼鳍和鱼尾。
我问:“这是鲸鱼吗?”
卓文扬点点头:“没做好。”
柯洛说:“这能是鲸鱼?”
我怒道:“这一看就是鲸鱼好吧!你看这曲线优美的鱼尾,这波光粼粼的海波,这点出灵魂的鱼眼,这……”
柯洛听得直呼内行:“行了行了,大可不必如此!”
第三十八章
海岛之旅结束,回到T城家里,大家都有些疲乏,又有种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的放松。
忙着打开行李重新收拾的时候,卓文扬突然说:“对了,那杯子,你要吗?”
我大喜过望:“要送我?”
“嗯,可以摆在书架上。”
“真的送我吗!怎么好意思!”毕竟他在那挨了半天的烤,流程还复杂的一笔。
卓文扬笑道:“当然。我就是照着你的样子做的。”
“???”
所以这个肥嘟嘟的东西像我吗?
不论如何,我立即美滋滋地将它摆到了鲸鱼图案的置物架上。它和帆船模型,海星闹钟,和这大海一般色调的房间,都非常地般配。
它好像让这个房间对我而言不再幼稚,而整个灵动了起来。
就连这晚在睡梦里,我都变成一尾欢快的鱼。
度假结束,大家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忙碌。
对卓文扬和柯洛来说,暑假只是意味着多了点时间去公司干活,可以更尽职地当社畜罢了,真正能享受到无所事事的假期的只有我。
于是我这回一反常态,做了这辈子从没想过的事——准备在暑假倾情温书。
因为卓文扬完全不支持我就读天文系的壮举,我只能去找袁可可。
暑假她没有回老家,而是留下来打工,以多存一些下学期的生活费。
以她的绩点,日后保研是百分百稳的。至于出不出国留学,她明确表示要看能不能拿到全奖,拿不到她就不去了,毕竟钱是她考虑的第一要素。
面对我的突发奇想,她表示很无语。
“你个学渣还想换专业!大三了还转什么啊!不如退学复读算了,我建议你再读一年高三。”
我卑微道:“那我跨考总行了吧。”
“瞧你那成绩,本专业都读成这样,还想跨专业考研?你觉得你考得上嘛?!”
“哎,我就是本专业学不好,才想换专业去发光发热嘛。”
袁可可敲敲桌子:“还发光发热呢,你这是辱天了啊,你当天文系是收容所吗,哪有那么容易上?”
“就是不容易,才需要你帮忙辅导嘛。”
袁可可撇了撇嘴。
“前阵子追你的那个谁,不就是天文系的学长嘛,帮我打听打听啊。”
袁可可又翻了个熟练的白眼:“怎么的,还得我出卖色相助你考研?”
“出卖色相也不亏啊,那谁不是挺帅的吗?再说了,都请你吃饭了!四舍五入等于这事成了!”
袁可可赌气道:“什么嘛,就这一顿麦当当,甚至连个金拱门桶都不是!”
“我的姑奶奶,我这不是又没钱了嘛,等我生活费下来,我天天给你点外卖行嘛?”
袁可可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认识的时间越久,交情越老,她对我的态度就越凶。人前知书达理小白兔,人后性情暴躁母老虎。
唉,女人!
送走去打工的袁可可,我又去书店找程亦辰,顺便白嫖几本书。
对于我这种看书不给钱的白嫖怪,程亦辰倒是很欢迎。每回他看到我去,都挺高兴的样子。
“小竟越来越爱看书啦。”他甚是欣慰。
我有点心虚:“看漫画也算吗?”
他笑道:“当然算啊。漫画有什么不好?”
我随口问:“辰叔,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我吗?”他仔细想了想,“我大学毕业,工作两年了,哦,对了,那年我升了职,还跟家里庆祝来着!”
“……”
掐指一算,我这把年纪才刚摸爬滚打地读完大二,而程亦辰在这时候在职场都已经小有所成了。
我顿时陷入了忧愁。
“在想什么呢?”
我有点感慨:“你当年真的是学霸啊。”
他说:“哈,还好啦,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娱乐,也就只能读书啦。”
“这么谦虚。”
“真的,”程亦辰挺正经,“小时候兜里没钱,长得又不帅,钓不到妹子,除了读书还能干嘛?”
“……”妹子是没钓到,钓了条大鲨鱼。
我怀着对程亦辰的同情,从书架上拿了本血型漫画,坐到窗口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那套漫画我最后拿回家去读了,虽然我觉得没有都很准,但还是挺有趣的。对号入座是人类的本能。
我问卓文扬:“你是什么血型?”
卓文扬说:“嗯?我A型。”
我乐了:“那还挺符合的。”
“是嘛。”
“你看这说得,多像你。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一级守法好公民,又很会照顾别人,还很会忍耐!”
卓文扬微笑道:“我是这样的吗?”
“不过我觉得我的不太符合耶,我比较像B,但我是AB型,”我又问,“辰叔呢?”
“我爸也是A型。”
我翻着书:“我爸是O型。他的求生欲是真的很强,呵呵。”
卓文扬看着我:“你记错了吧。”
“没错啊。”
“怎么可能。”
我疑惑地看他:“什么意思?”
他突然停住,表情有些莫测,而后说:“没什么。是我理解错了。早点睡吧,快十二点了,别拖得太晚。”
“哦……晚安。”
若以往常的我的智商,没什么也就没什么了。
但现在的我,在学霸氛围的耳濡目染里,变得稍微警敏了一点。
洗漱过后,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我想着卓文扬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又滑开了手机。
我在搜索引擎里随意输入“O型血”和“AB型”的关键词,即时就跳出来一大堆相关资讯。
前几条里就有一行“为什么说O型血跟任何血型都生不出AB型的孩子”。
答案来得太快,太直接,太轻易。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像毫无防御地被一拳狠狠打在脸上一样。
我僵硬地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没能动弹。
因为我全身都麻木了,没有知觉。
血液像是急速地从四肢百骸抽离,但又不知道究竟流向了什么地方,只剩下一片没有温度的空白。
我算是生动地理解了“如坠冰窟”这个词。
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我连亲生的都不是。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记错了吗?还是这科普有什么地方写错了?
这是玩笑吗?还是恶作剧?还是别的什么?
我又重新输入了一遍“O型血真的生不出AB型的孩子吗”,然后在那一堆跳出来的链接里不停点击,飞快浏览。
答案都是一样的。
并没有弄错,也不是玩笑,更不是恶作剧。
我混乱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害怕起来了。
我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没有一技之长,没有人生规划
靠着我爸给的钱,我无忧无虑地当了一阵子二世祖。
我不是他亲生的,那他还能受得了让我这样当个二世祖吗?
说真的,以往我的种种的随心所欲,有恃无恐,都不过是仗着我是他儿子罢了。
而我其实甚至不是他亲生儿子。
那只要他完全厌烦我了,他就随时可以不管我。他年纪也不算太大,觉得我这个小号彻底养废了,随时能再养一个,那我到时候怎么办?我就玩完了吧?连家都没有了吧?
第三十九章
我直挺挺地,万念俱灰地,死人一般地躺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冲出卧室。
我也不管这时候到底已经几点,就去敲响了卓文扬的房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
说着该早睡的卓文扬,此刻却还醒着,脸上也没有丝毫睡意,一副在等着什么的样子。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你知道了?”
“……”
我突然全身无力,颓然坐到椅子上:“你会告诉别人吗?”
他不假思索道:“当然不会。”
“嗯……”
即使这种自欺欺人并没意义,我也会想给自己尽量多保留一点尊严。
抱着头,发了会儿呆,我问:“你觉得,我爸知道吗?”
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想了想:“这不好说,都有可能。”
我努力要从往事里回忆出一些蛛丝马迹,而此刻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什么也理不清。
我在这种困境里,突然萌发出一股怒意:“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不会从小看我不顺眼!”
卓文扬却说:“往好处想,即使他知道这一点,那他也还是一直供养着你,不是吗?”
我笑了:“哟,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卓文扬冷静地说:“这是表示,他对你有感情。”
“他要是对我有感情,”我忍不住讥讽道,“那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吧?”
“你爸过去当然做得不好,但他也大可以做得更差,而他并没有。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替别人养几十年儿子,又不说穿的。如果真的不想要你,那在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他完全有机会摆脱你,不是吗?你那时还小,正常抚养权会在母亲手里的。”
我“哈”了一声:“那当然是因为我妈根本不想要我,他只能委曲求全接下这个盘啊。”
卓文扬摇摇头:“不是的,如果双方都不想要抚养权,那通常情况下还是会判归女方抚养。除非双方经济条件差距过大,但这情况显然不存在。所以是他主动争取,要求留下了你。”
“这你们读书人就不懂了,”我笑道,“这属于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双方都不想要,那不是看法律条款,是看谁不想要的意愿更强烈,看谁更不讲理。我妈脾气比他大,个性比他泼,他闹不过呗。他那么要面子,抹不下脸,闹得过谁啊?这世界就是按闹分配的。闹不赢,那就得认栽。就是这么回事而已。你懂吗?”
这样公式化地探讨梳理,于我却是可悲又疼痛。
“他要是心甘情愿留下我,他要是‘主动争取’我,他能是那种态度?搞笑吗?我告诉你吧,我们这父子关系,只有三个字能形容,就是‘不得已’!”
卓文扬看着我,说:“我觉得你们之间是有羁绊在的……”
我打断了他:“别了吧,我不及你聪明,但我绝对比你更了解我爸。他如果想要我,那绝对不会是这样。他就是不想要我,又不能不要,才造就了今天的我。他不过就是维持体面罢了。”
卓文扬又说:“其实,从逻辑上来讲,光是为了维持体面的话,这动机不足以……”
我提高了声音:“能停止一次你的逻辑推理吗?逻辑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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