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于知倦到片场时,卓越已经拉着林邪在讨论剧本了。
“哎,人家知义自己来了,”
卓越抬眼看见于知倦,忙招手让他过去,眼里流露出求救的信号,
“于老师,新改的剧本送来了,我觉得改得挺好的,结果林邪先不同意,要不你亲自看看?”
“林老师的戏份也有变动吗?”
于知倦瞥了眼林邪。
“他没什么大改动,不过因为你的变化,他需要重拍几场戏,表现方式上要做一些改变……问题倒不在这里,你先看剧本吧。”
卓越解释道,
“其实就是两场戏的事。一个是我们想给叶然加一些和简寒在校园时期的回忆,之前的设定是小时候的玩伴,但五岁小孩儿之间的友情显得有些单薄了,编剧就想改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另一个就是,叶然最后的结局不是被反派折磨致死,甚至还是简寒亲自解剖的他吗?考虑到叶然对于简寒的重要性,加上为了让柯曼演的那帅哥更加无恶不赦一点,简寒在停尸间里见到的叶然……可能不该那么完整。”
“你的意思是,叶然会被肢解?”
“没错,而且会被塞进礼物盒当成生日礼物送给简寒。”
卓越苦恼地抱着手,
“我觉得这样改挺好的,就怕你会不会有什么忌讳,毕竟是你演的人物的结局。”
“这个我无所谓。”
于知倦松了口气,尸块总不用他亲自演,能用道具代劳,他再高兴不过了。
“林邪,你看于知义自己都说不介意,你还是不同意吗?”
卓越说着又看向林邪,还悄悄给于知义告状,
“林老师非说这样不吉利。”
“不仅不吉利,”
林邪果然还是坚持他的观点,
“而且我认为之前拍的那一条效果很好,说是这些天拍的最好的一段也不为过。被换掉的话显得得不偿失。”
“唔,”
卓越显然是被他说动了,蹙着眉思考了一会儿。
林邪又补充道,
“于老师的镜头本来就不多,正脸再被删掉的话,不知道粉丝会不会骂我们诈骗。”
“……唉,确实也是个问题,那就暂且不改吧。”
卓越在剧本上迅速做好批注,
“说起来你俩昨天到底在干啥呢?不会真的在互扯头花吧?”
“于老师说头疼,我帮他揉揉。”
林邪非常自然地回答道。
于知倦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行,你俩关系好就行,更贴合剧本,方便入戏,”
卓越合上笔盖,
“先这样定吧……二位老师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于知倦直接提出了他的不解,
“这部剧的女主角不是米老师吗?反派想逼疯简寒为什么不对她下手,反而去找一个常年不联系的老友?”
“喔……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说了,咱这剧里男女主之间几乎没有感情进度,他俩最亲密的接触是抓犯人时摔在了一起。”
“……”
于知倦咽下了他接下来想问的话。
他记得最初的剧本里男女主有不少暧昧行为的,难道是都被删了?林邪删的吗?
“好啦,林邪去做做准备吧,十分钟后打板。于老师就先歇着吧,今天没有你的戏。”
卓越安排他们几个各就各位,于知倦按老规矩在监视器前看了一会儿后开始犯困,为了不干出当众打哈欠这种不尊重人的事,他决定站起来溜达一圈。
片场内人来人往,除了于知倦每个人都忙活得晕头转向,而且不管于知倦走到哪里,工作人员都会停下手里的活问句“于老师好”,还有人悄悄跑来找他合影,为了不打扰人家工作,于知倦只好回到化妆间去。
这会儿轮到道具组和造型组吃饭休息,难得化妆间里没人。
于知倦踱到自己的位置前,正准备在网上找点校园剧学习学习该怎么演出少年感,却突然发现林邪用的那张化妆镜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沓刺目的文件。
尸检报告?
于知倦顿了顿,以为是剧组的道具。
他顺手拿起来翻了两页,片场里正在拍一个连环碎尸杀人案,他本来是好奇被肢解过的尸体的尸检报告是什么样子,看下去后才发觉手里的这份报告似乎并不简单。
名字和其他信息都被有意去掉,报告也不算完整,而且不像是拿着原件复印的,倒像是匆匆照下来用图片格式打印出来的,看起来还有些模糊。
“放下!”
突然一句低吼从身后传来,于知倦倒是没被吓到,而且听这声音还挺耳熟。
他缓缓转过头,看见是路远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化妆间门口,
“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路远快步冲过来,从于知倦手里夺过那份报告,
“别人的贵重东西不要乱动你知不知道?”
于知倦闻言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贵重的东西会随便乱扔吗?看来你不知道这里是公共区域?”
“你……!”
“路远,”
林邪的声音淡淡传来,吓得路远一激灵,
“你先回车上去。”
“我是怕上厕所把东西弄湿了才先放这儿的……”
路远讪讪地解释道。
“嗯,回车上去。”
林邪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虽没有加重,路远却知道自己不该再多留,委屈地瞄了于知倦好几眼后才悻悻离开。
“你是不是吓到他了?”
于知倦看着路远显得有几分落寞可怜的背影,随口问了一句。
“吓到他的人是你,”
林邪挑了挑眉,“我不让他走的话,他恐怕会被你说哭。”
林邪这话并不是乱说的,他过来时正听见于知倦反问路远,语气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路远怎么惹到你了?他这个人好面子,晚点我私下说说他。”
“没怎么惹到我,”
于知倦淡淡回答,他总不能告诉林邪他不喜欢被人大声吼,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这份尸检报告是你的私人物品?”
“你以为是剧组的道具吗?”
“确实,毕竟路远直接就把它扔在化妆桌上。不过的确和你们在拍的案子不符合就是了。”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林邪将报告摊在桌上,似乎在认真等着于知倦的回答。
“也不算什么问题,只是上面恰巧有我熟悉的东西,”
于知倦说着指向了报告上的一处小字,
“东莨菪碱。”
“嗯?”
“和阿托品相似,能阻断人的副交感神经,但是致幻性更强。虽然一些哮喘药、晕车药里可能会有,不过这么大剂量倒显得不太正常。”
于知倦顿了顿,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是法医,”
林邪点了点自己白大褂上挂着的胸牌,“兼你的好友,简寒。”
“……”
于知倦白了他一眼,继续道,
“也可以被用作镇定剂。”
“她……死者生前确实曾经有过抑郁倾向。”
林邪静静道,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导致于知倦还没能辨别出他和死者的关系。
“这种剂量可不像是为了治疗……”
于知倦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于知义。
于知义的抑郁加重,就是因为饮食里被掺和了东莨菪碱,导致他容易产生幻觉、情绪不稳。
怎么又是东莨菪碱……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大剂量的东莨菪碱可以抑制大脑皮质,能够致幻,也可以让人陷入容易被催眠的状态。你还没告诉我,死者和你到底是……”
“林老师——!”
卓越敲了敲门,
“休息时间结束啦,大家等了你半天,快来……哎?你和知义聊着天呢?”
第48章 雪
“那我不打扰你们,就是林老师你注意下时间,快点聊完了咱们继续拍。”
卓越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便呵呵笑着又帮他俩把门给带上。
“我先去片场,”
林邪把手里的尸检报告交给了于知倦,
“我们下次再聊。”
“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省得路远又吼我。”
于知倦把报告放回林邪桌上,林邪闻言轻轻一笑。
原来是因为被路远大声吼了几句才会生气。
化妆间的门再一次吱嘎一声合上,于知倦兴味索然地看了会儿手机,随手点进热度依旧很高的扯头花话题,突然发现有人居然已经截了他摸林邪脑袋的照片当头像。
更离谱的是点进这个人的主页会发现,这个账号刚刚转发了一条名为“情侣头像汇总”的微博,而他和林邪互扯头花的照片赫然在列。
邪了个大门么这不是。
于知倦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在心里提前准备陈皓如果吃醋该怎么应对。
手机刷了一圈没什么意思,最终他还是又重新拿起了那份尸检报告。
刚刚路遥进来的太早,后面几页他还没来得及看完。
于知倦翻开纸页,其他的报告结果要么是看不太懂要么是没有什么古怪,他一路翻到致死原因,不仅再度蹙起了眉头。
高空坠落,头部受到剧烈撞击。
也是坠楼吗……?
如果不是池绫昨天还在医院里守在于知义身边,他也许会怀疑这份报告上被抹去的名字该是他弟弟。
于知倦吸了口气,又翻回前面找到出具报告的时间,居然是十四年前的死亡鉴定。
十四年前林邪也不过十来岁,他调查那么久之前的事是为了什么……
正琢磨着此事,池绫之前悄悄向他八卦的那些“林家秘辛”突然涌入了脑海,于知倦微微一怔。
这不会是林邪亲生妈妈的尸检报告吧?
因为几乎没有体会过父母的爱意和亲情,于知倦对妈妈的概念有些模糊,但因为他自己无法亲身体会,所以更容易相信其他人在小说或诗句中对思念母亲的这种情感的描述。
于知倦轻轻合上了报告书,更让他在意的是这无比熟悉的死因。
如果不是医院楼下的那片桦树林,他是不是也会从警察手里拿到这样一份一模一样的尸检报告?
但莱斯莉的死是十四年前的事,那时候陈皓也好周晖晖也好,都才十几岁,他们有什么本事算计到林总督的夫人头上?
还是说真正促成他弟弟坠楼事故的幕后黑手并非是周晖晖,他们只是谁的一杆枪……?
可于知义能得罪什么人呢?
于知倦轻轻“啧”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池绫抱着一摞飞机盒踢开化妆间的门崴了进来,
“咦,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们都在外面拍戏。”
“那太好了,”
池绫打了个响指,锁上了化妆间的门,
“我记得角落里有一个简易更衣间是不是?你快来试试服装,卓导说明天就拍有你出场的校园镜头。”
“高中校服?”
于知倦拆开防尘袋,拎出里面的蓝白色运动校服,一时间感到有些新奇。
他小学还没上完就被带去格兰苏,因为不靠谱的老爹没办好转学手续,还害他多读了一年小学。
不过小学也好,中学也罢,他其实都没有穿过校服。
格兰苏学院制的校服都要单独花钱购买,一套夏季制服就要一百多镑,于知倦经济还没独立的时候自然是从那个野爹手里要不来这种“非必要”的生活费。
但值得庆幸的是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总算是靠自己赚的钱买了一件学士袍,才没有在毕业合影时看起来太过突兀。
那时候他的倒霉老爹已经跟着不知哪国的女人丢下他跑路了,好在认识了诸葛允白这个像哥哥一样亲切的同胞导师,诸葛允白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给一个因为残疾而无法正常上学的小少爷当家教。
私人家教的薪酬很高,加上于知倦主要负责教数学,小孩儿学的那些东西基本费不着他半点心思,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位小少爷因为长期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而有些性格扭曲。
不过于知倦一直都很有人格魅力,虽然非他本愿,但他好像对十几岁的小孩子特别有吸引力,坐轮椅的小少爷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后便愿意和他敞开心扉,甚至经常黏着他。
直到有一年圣诞前夕,屋外下了霰雾般的茫茫大雪。
于知倦那天去得早,想着小孩子都喜欢玩雪,加上最近冰雪奇缘刚刚播出,便在庭院里给小少爷堆了个小雪人出来。
他没想到雪人还没堆完,开门迎接他进屋的女主人突然变了脸色。
夜晚的雪下得很大,被昏黄的路灯炙烤成水泥色的点,像是扑火而死的飞蛾留下的骨灰。
抟得很实的雪球夹杂着石头打在了于知倦身上,小少爷带着哭腔的一声“scram”像是某种风暴的前奏,女主人的咒骂和男主人近乎暴力的驱赶让不明所以的于知倦只得逃离了他们的庭院。
他或许该感谢自己的耳朵一开始就被某块坚硬的雪球砸得嗡鸣不止,除了几声尖锐的Chink没再听到更多侮辱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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