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她爸……”男人想起了什么,起身找到一部手机,拿了老花眼镜戴上,边走回来边看着手机,道:“我们早就当他已经死了,那天我表弟发了条微信给我,我找找啊,说是在电视上看到美甄他爸老朱了……”
“美甄出了事之后就改了母亲的姓是吧。”
“对,喏,”男人把手机递到林舍前面前,“说是和小孩儿在家看电视,看什么电视台去拍明星家里,还给我发了张图片,问我这个明星家里墙上挂着的这张合照里的这个男的像不像老朱。”
男人指着一张模糊的,用手机拍摄电视屏幕的照片说道。
“那您看像吗……”林舍前瞅着电视屏幕右下角的节目名字“今天来我家吧!”问道。照片里的明星他知道,是个香港武打明星,近几年一直在内地活跃,叫江勉。
男人咂摸了下嘴:“我还特意让我儿子上网查了查,说是这合照里的人是个什么大师,叫什么善林老师,美国出生的,后来去了香港发展,那怎么可能是老朱嘛。”
“那您看着像吗?”
“咳,世上像的人多了去了,人到了这个年纪,这么一穿一收拾我看都差不多。”
林舍前笑了笑,喝了些水。男人放下了手机,说道:“那个大威还说了,说小甄像变了个人,一身的名牌,还说要去香港发展。”男人问林舍前,“你什么时候在雁城见到的她啊?”
“上个月,雁城靠海,很多游艇会打着海钓的名义出公海开赌,我卧底在一艘游艇上想找几个合适的采访对象,这就遇到了她。”
“哦。”
林舍前道:“你不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
男人一笑,说:“过阵子我们就搬家了,店都盘给别人了,正好我儿子打算创业,我们也打算换个城市。”
林舍前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男人起身了,林舍前也跟着起身,男人送他去了门口,临分别前,他问了一句:“你采访了不少赌徒吧?那些人里有彻底不赌了的吗?”
林舍前道:“电话号码,车,能换的都换一换吧。”他道:“我就不留您的联系方式了吧。”
离开幸福港湾,林舍前就打车去了机场,他在机场的厕所洗漱了一番后,直接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他在飞机上睡着了,到了香港,打车到了利顺大厦,这是一幢有门卫的高层公寓,进门需要刷门卡,林舍前在附近绕了一圈,找了家小旅店开了间房睡下了。第二天,他起个了大早,天还没亮就坐在窗口盯着对面的利顺大厦,早上七点半的时候,一些上班族打扮的人陆续出门,林舍前忙穿戴好也出了门,混在人群里进了大厦,他率先去了邮件收发室,找到26A室的信箱,压了压鸭舌帽檐,背对角落的监控,趁四下无人,撬开了26A的信箱,把里面的信件都抓了出来。信箱里只有一份超市传单和一封来自洁云家居服务公司的账单。
林舍前把超市传单塞回了信箱,拿着那封账单出了大厦。他在对面找了家茶餐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份A餐,打开账单看了起来。根据账单显示,26A每月需要为洁云提供的“每日一次管家服务”支付不菲的佣金。餐点上桌,林舍前又望了一眼对面的利顺,他就此在茶餐厅里坐下了,到第三杯柠檬茶下肚,一辆帖有“洁云”字样的白色小车停在了利顺大厦门口,车上下来了一个穿制服的保洁员,进了大楼。林舍前忙买了单就跑到了对面,混进大厦,上了26楼,他敲了敲26A室的门。一个四十多岁的保洁女工开了门,隔着防盗门看着他。女人像菲律宾人。
林舍前出示了警官证,道:“内地公安,问个事。”
保洁女工吞了口唾沫,用广东话问:“什么事?”她又说,“我不会讲国语。”
“户主呢?”
“这里没人住的……”
“没人住你打扫什么?”林舍前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我们都了解清楚了,洁云的人是吧,26A订的是每日一次管家服务是吧?”
保洁转身就说:“你等一下,我需要问一下我们的主管,你到底什么事情?”
林舍前摇晃了下防盗门:“诶,见过这个女的吗?”
他在手机上找到了连美甄的证件照,把手机伸进了门里去。那保洁瞥了一眼过来,脸色分明一僵,说:“没见过。”
林舍前把自己的证件又拿了出来:“阿姨,阿姐,看看清楚,公安的警察证,你可以打电话给你们主管,打电话去确认,去查,我有个协助办案的同事,已经在路上了,香港警察,马上就到,还是等他到了,你和他说,香港的法律他肯定懂得比我多,什么算违法,什么算合法,你的身份,劳工签证该怎么办,我是不懂这些,我就想知道你见没见过这个女人,得到一个答案我就走,我就不麻烦他上来跑这一趟了,你最好想想清楚再说话。”
“我又没犯法!”保洁左看右看,开了门,拉着林舍前进了屋,关上门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不能抓我去坐牢的。”
“你没犯法我抓你干吗,就问你见过这个女的没有。”
“你要抓她啊?”
“她是不是住在这里?”
“不是!是她怀疑她老公在香港包小三,我说这个房子久久才有人住一次的样子,也不像是女人来住,她不相信。”
“你就让她进来看了?”
“她就进来看了看,也没拿什么东西嘛,我都盯着的,要是丢了东西……”
林舍前打断了她:“是业主William Wang委托你们打扫的是吧?”
“什么William,不是啊,是汪律师啊。”
“汪律师?”
保洁往对面一指:“对啊,就在对面的律师行的汪大状啊,他们律师行也是我们公司打扫的啊,这个房子是他代人管理的。”保洁看着林舍前,“房主叫William啊?”
林舍前往外望了一眼,确实看到一家叫做耀辉律师行的招牌。他便离开了利顺大厦,一看时间,他买了下午飞回内地的机票,时间紧迫,必须得赶去机场了,他只好在路上查了查那耀辉律师行,律师行主要办理代办公司,境外投资业务,里头的合伙律师只有一个姓汪,叫汪建国。
这趟飞内地,飞机落在崇市,到了崇市,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林舍前又赶紧赶往大闽山孤儿院,舟车劳顿,到孤儿院时,他已是疲惫不堪,见到白发苍苍的老院长,院长不禁感慨:“小林,这么久没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当警察太忙了吧?”
林舍前笑了笑,日头西斜,山里吹起了冷风。他道:“所以这个周末来大闽山走走,散散心,放松放松,昨晚睡在山里,这一片景区开发得真挺不错的,后悔买多待几天,晚上的火车就要回去了。”他说:“想去河滩边看看。”
院长道:“我陪你走走吧。”
两人便往河滩边散步而去,一路说着闲话,途经一片木屋残骸时,院长笑着说:“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以前这里的这个林舍……”林舍前望着那木屋残骸,天边尚有微光,他道:“我就是在那里被叔叔捡到的,99年的时候。”
他搓了搓手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不是饿死,就是被狼吃了,我半夜总是听到狼叫……”
“你们还常联系吧?”
“常联系,经常联系,他还是很忙。”林舍前清了下嗓子,看着院长:“对了院长,您记得这里以前发生过一起黄金劫案吗?就在崇市。”
院长道:“有印象,88年的时候吧,那时候还没我们这个孤儿院呢,我还在崇市关兴区的街道上班呢,说是四个年轻人,提着少年宫的袋子,一袋子枪,土炸弹,也不知道哪里弄来那么多枪,警察后来还去少年宫查了好久,结果一群人进了山就吵起来了,警察说根据现场痕迹分析,其中两个人抢了一辆车子,没想到那车子是坏的,后来警察才知道先前有两个外地的人开车进山,要去崇市的,车子半道坏了,就停下了,那两个外地人就徒步走去了枫叶镇上求助,路上还迷了路,抢了那坏了的车的两个劫匪呢,本来要开车走还是怎么的,没走成,和另外两个劫匪撞到了一起,四个劫匪全都死了。”
“那黄金呢?”
“没找到啊,估计被哪个过路的捡走了吧。”
林舍前仰头望向高山:“您别说,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去过枫叶镇。”
院长道:“现在修了公路了,从我们孤儿院过去特别近,现在那里也是个景区啦,我带你去看看?”
林舍前有些累了,他道:“下次吧。”他说,“今天我真的有些累了。”
院长道:“几点的火车啊?你说你也是,来得这么匆忙……吃个晚饭还来得及吗?”院长一笑,“咳,就是我们孤儿院的饭菜也没什么好吃的。”
“您那里还有床吗?不知道怎么就特别困……”
院长笑了笑:“只听说从孤儿院走了,不想回来的,第一次听说离开了孤儿院还回来找床睡的。”
林舍前也笑,两人回到了孤儿院,院长带他去了一间双人间,这是员工宿舍,恰好有一个员工告假,空了张床出来,林舍前和衣躺下,手伸进衣服里,摸着藏在内侧口袋里的一封信,瞬间就睡着了。
他做梦了。他梦见自己反反复复地读一封信。信上写的是:“小甄妈妈,之前寄去的地址被退回来了,我四处打听之后知道了这个地址,原谅我的打扰,我真的很担心小甄,她最近还好吗?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我实在很过意不去,朱老师事后也一直很自责,我会定期给这个户头汇款。随信的是我现在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我。”
林舍前还梦到自己翻来覆去地看一张名片——香港贝特文化,讲师王威廉的名片。
他从这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在读信。
“小林,祝贺你,真的很为你开心,被自己喜欢的学校和自己喜欢的专业录取了,也真的很遗憾,没能第一时间送上祝福,不过,最近我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过阵子我一定会去警察学校看你。还记得你从小就和我说你想当警察,你想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也记得你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很有正义感,你会保护弱小的人,勇于为弱者发声,小小的你就很懂公理正义了。说老实话,没想到你比我先实现自己的梦想,看来我也得加油了。”
林舍前再一次醒来。他出了很多汗,脸上身上都是湿的,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又遇上阴寒的山风,在回雁城的火车上他就发起了烧,隔天上了半天班就撑不住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才重新回去上班。
第40章 第五章(上)赵尤
赵尤在“老妈鸭血火锅店”门口停好车,下车,杭丰年恰好也到了,他穿了条运动长裤,一件兜帽运动外套,单手插兜,一手夹烟,神情颓废地站在火锅店门口朝赵尤挥了下手。赵尤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握住杭丰年的手上下摇晃,热络道:“杭队,这一路辛苦啦,这脸颊都凹了,赶紧,赶紧吃口热乎的。”他拉着杭丰年往点里去,指着火锅店的招牌,仰头看了一眼,说:“这地方您常来?好吃吧?”
那火锅店的店名边上还挂着一盏“24小时营业”的小灯,里面的一颗灯泡坏了,“4”字一直在闪。赵尤揉揉眼睛,往街上瞥去,两边的店家大多已经闭门,只有这家火锅店灯火通明,门前停着车,店里坐着人,划拳的声音直传到店外头。
在明亮的灯光照不到的街尾转角处,一辆轿车往后退了退,黑暗吞噬了轿车的身影。
杭丰年掐了香烟,跟着赵尤进了店,说着:“挺不错,我家就在附近,鸭都是附近散养的,现杀的?”
杭丰年的声音沙哑,脸上冒出了许多胡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两人经过收银柜台时,他提了句:“看看冰箱里的酒水饮料吧,随便拿,我请客,你来雁城这几天也没带你吃点特色菜,小赵,你也辛苦了啊。”
赵尤往储放饮料的冰柜望去,那冰柜边上挂着个“租赁充电宝”的告示,赵尤会意地摸出了手机,说:“红芭乐汁吧,青市没有,我看你们这里特别多这个,唉,老板,你这出租的充电宝在哪儿啊?”
老板一指店里,店里坐了两圆桌的人,都是年轻人,有的脱了上衣,有的把衣服挂在脖子上,面红耳赤地出拳,喊拳,桌上摆着两个已经偃旗息鼓的火锅。老板说:“都租完了。”他一瞅杭丰年,朝赵尤伸出手,“手机给我,放我柜台里给你充吧。”
“那多不好意思。”
杭丰年道:“没事,你就放柜台里充吧。”他支会老板,“老样子,鸭血鸭肠搞一套,再来碟菜。”
赵尤交出了手机,杭丰年看了看他。赵尤拿了老板递来的饮料,问了句:“杭队,你喝什么啊?”
杭丰年从外套兜里摸出一罐红牛,赵尤笑着摇了摇头,两人找了个靠近电视机的位置坐下了。电视机里在播武打片,《狮王争霸》,挂在天花板上的音响里传出噼里啪啦,仿佛竹排打竹排的声音。
“十!五!喝!”
有人拍桌,有人大笑。
赵尤说道:“市局有人开福特的福睿斯,黑色,牌照里有6和k的吗?”
杭丰年点了点头:“小莫的车。”
赵尤开了易拉罐,喝了口饮料,又说:“那天去时代花园,那个姚经理的车,我怀疑他套牌。”他顿了会儿,拆起了面前的一份餐具,“我怀疑他跟踪过我。”
杭丰年拿了个不锈钢盆,倒了些热茶进去泡洗餐具,说:“时代花园是葛老板开发的。”
赵尤道:“我去的那个市局早就搬干净了吧?”
杭丰年笑了笑,说:“那天那几盆绿霸王紧急从新楼搬来的,不然看上去一点人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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