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主任对这实习生还是比较满意的,从西北回来后这十来天里,这个公大师弟表现得很好,服从安排,勤恳好学,为人也不张狂,在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里,性格能说是非常稳重了。
这个月所里没安排基层搞调研的出差计划,大概会在国庆后,才让尚扬带助手到南方去一趟。
因而中秋期间无事不忙,他不会找实习生临时加班。
“不是,”高卓越先笑着回答了尚主任的玩笑,又正经解释道,“我本来这个中秋不准备回老家了,如果这三天你找我有事,我也随时都能上岗。刚才家里来电话,说我爸痛风犯了,我想着要是没事,就还是回家去看看情况。”
尚扬记得,他家是在华北南部的某市,高铁来回应该很方便。
“痛风严重吗?”尚扬关心地问了几句高父的身体,然后道,“你放心回去,有事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等高卓越走了,办公室门一关,尚主任把温文有礼、平易近实习生的官方态度一收,拿起手机来,不自觉地换了副使坏的表情,继续跟家里那人约晚饭。
刚刚过去的这几分钟里,对方又发了几条过来。
金旭:我不想去,要不你就再约班长一起?我和狗在家等你。
他发完后,可能是看尚扬不回他了,以为自己表达得不妥当,把尚扬给惹得不高兴。
他就问:不是生气了吧?没别的意思,贵就算了,它也不对我的口味。
还没等到回复,他又说:那你下班回来再商量,行不行?
最后一条是三分钟前的。
尚扬正要告诉他,刚刚是实习生来了一趟,还没打字,手机一震,金旭发了张照片来。
金旭:我穿这身去法餐厅行吗?上次穿得太随便了。
尚扬:“……”
说着不去不去,结果把要穿的衣服都搭好了。
照片里是一身放在床上的衣服,浅衬衫加黑裤。
裤子肯定是警裤,这人除了各种警裤就没别的裤子。衬衫还是前几天尚扬网购刚买给他的,新的,洗了熨了就挂起来,至今还没穿出去。
当时和衬衫一起,尚扬还给他网购了裤子,但是尺寸不合适,又退了。这人腰腿的比例有点“问题”,腰合适了裤子就短,裤长合适了腰又肥很多。他自己也说就从来没买着过合适裤子,只有定做的警裤最合身。
他天天出门几趟,早上遛狗、白天买菜、晚饭后跟尚扬出来散步顺便再遛狗,就穿一件或深蓝或全黑的短袖,早晚天凉也套一件黑的或蓝的薄外套,再衣柜里随手摸一条警裤,反正警裤长得都差不多,打扮得活像个退休老头儿,也就仗着脸帅身材好,那么随便穿着就出门了。
尚扬本来没真想去法餐厅,纯粹逗逗这节俭持家的男的,这下看他衣服都准备好了,便回他:行,挺好看的。
金旭仍做出最后的挣扎:找一家性价比高的,别去班长请过的那家,班长败家子。
尚扬在办公室里笑出了声,说:班长那么大方款待你,你背后说人家,这样好吗?
金旭道:班长压根不知道那家的价格,以前去肯定不是他自己买单,最后结账的时候,我看他都差点哭出来。
班长也是挺抠门一男的,八成是家里人带他去过,怕他心疼钱,谎报了结账数额,他就也不是很清楚那家真实的价格。
下班时间到,尚扬收了东西回去过三天假,下楼又遇到高卓越。
这实习生走在前面打电话,也没注意尚主任在后头。
“她也是个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儿,有事要好好跟她说……”高卓越像是在开解电话那头的什么人,说道,“我晚上高铁下车大概九点多,看情况吧,今天太晚就明天,我找个时间,也跟她聊聊……没事没事,跟我还客气什么……好,挂了啊,回去见。”
他挂了电话,一转楼梯弯,看见了尚扬,忙站住请尚扬先走,自己落了一个台阶跟在后面,主动搭话问:“主任,中秋节出门玩吗?”
尚扬觉得这实习生很有意思,不是这一回,平时就有发现,高卓越既会讨好各路上级但做得不明显,不招人烦,也比较有分寸,上班就只说工作相关的话,下班时间碰到上级,聊闲天也聊得很自然。想来远在西北的古飞,年轻时估计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不出去了,懒得跑,等国庆还得再出门。”尚扬道,“说起来,国庆是要去你们省,去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
要结婚的公大同学也在华北南部,是高卓越家所在那个地级市的隔壁市,夏天就通知了同学们说国庆要办婚礼,那里离北京不远,高铁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尚扬和这同学关系不错,一早就答应了会去。
高卓越道:“那离我们市很近,到时候主任参加完同学婚礼,如果想溜达溜达玩一下,我可以推荐一下哪儿好玩啊。”
“行,到时候看情况。”尚扬道。
在单位大院门口,两人分别,高卓越要搭地铁去火车站坐高铁回家,尚扬就住在单位后面,距离不到一千米,上下班都步行。
“中秋快乐,和父母好好待两天。”尚扬道。
“中秋节快乐!”高卓越对尚扬挥挥手,开心地背着包大步走了。在外求学、工作的年轻人,回家和父母团聚,往往就是最幸福的事。
尚扬散着步回家,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一身黑的高个男的,背对着这边,一手提了刚买的水果,另一只手提着装了狗狗拾便器的袋子,站在门口,正跟一个牵着小狗的阿姨聊天。
看这身段比例,不就是自己家那买不着裤子的男的?
但看那阿姨,尚扬是不太认得,但尚扬认得那小狗,也是这小区的住户,平常碰见了会跟他家狗玩一下。阿姨表情神神秘秘,说话声音也不大,听不出来是在说些什么。
尚扬朝边上看了看,分明没看见自家狗,别是没栓绳给跑了吧?金旭这家伙怎么只顾着聊天?
他快走几步,并叫狗名:“白?”
他这小狗的大名叫伊丽莎白,性别男,已经绝了育。几年前刚把小狗抱回来的时候,它身上雪白,脚发黄,就给起了这个名,出自当时风头正盛现在过了气的动画片里头的,一只外星鸭子。
但这狗脑子不是很好使,叫全名它经常反应不过来,久而久之,就简化成了,只叫最后一个字。
“白白!”尚扬又叫了一声,仍没看见狗,自己也走到了那两人跟前。
金旭回过头,尚扬这才看见,他那小马尔济斯被塞在金旭的休闲外套里头,拉链拉到半胸口,胸前露出一只小狗头。
狗听见尚扬叫它名儿了,激动得朝外头扒拉,尚扬一手把它提出来搂着。
那阿姨认出了尚扬,结束与金旭的神秘对话,还热情冲尚扬打了声招呼,匆匆拉着小博美走了。
“它不想走路,非让抱。”金旭解释说,他两手都占着,没法抱,就把小狗塞衣服里了。
“它让抱你就抱?你也太惯着它了。”尚扬说着,无情地把狗放地下牵着走,并说金旭,“你才来了俩礼拜,它胖了至少两三斤,医生让它多运动,不然会得心脏病糖尿病脂肪肝……”
那狗小心地看尚扬,未必知道是说什么,但知道肯定是在说它不好。
“哦。”金旭对狗说,“你爸在对你进行外貌羞辱。”
“……”尚扬恨不得当场也羞辱一下他,但使劲看看,这人的外貌实在是羞辱不了,除非昧着良心,最后悻悻地忍了,又问他,“你跟那阿姨聊什么了?”
金旭道:“她找我反映,说她楼上住的邻居凶神恶煞,深居简出,似乎可能,是个逃犯。”
尚扬:“……”
金旭的个人气质过于突出,谁看见他,都会第一时间怀疑他是公安,要么就觉得他是当兵的。
而尚扬在这小区住挺长时间了,他当然也不会主动跟邻居介绍自己的职业,可也没邻居问过他,你该不会是警察吧?
“那阿姨挺……挺有法治观念。”尚扬回忆说,“去年她找小区保安,说她们家那栋楼有不法活动,大中午的不睡午觉,聚众卖淫,把她给吵醒了,结果保安报了警,片警把楼上楼下都敲开门看情况,是有一家高中生放了暑假自己在家,看毛片,声音开太大了。”
金旭做过片警,对这些乌龙事不陌生,但还是听得笑了起来。
“片警不会哪天来敲咱们家门吧?”两人一狗进了楼道,等电梯,金旭轻声道,“有时候,你声音也不小。”
尚扬:“……”
金旭休大假,来北京住进他这家,时间还不到点俩礼拜。
这一对男的,一早一晚,风雨无阻,几乎没一天落下过,比吃饭睡觉更积极,比上班打卡更准时。
刚开始还讲点礼义廉耻,关着门,但在卧室里头也有响儿,把小狗给急得,又是挠门又是唧唧汪汪地叫,没几天,人不要脸了,狗也习惯了,天天急好几遍它也很累,这之后,别说关着房门它看不见了,有时候俩男的在客厅在厨房,亲得唧唧呜呜火花带闪电,小狗倘若不困,想看就看会儿热闹,不想看就直接倒头睡了,肉吃多了会腻,毛片看多了也烦。
上楼进了家门,两人都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吃饭去。
金旭换他自己搭好的那一身,尚扬则是要把警用衬衣换下来。
刚开始俩人还各自换衣服,一边聊等下去哪儿吃饭的事,首先排除了法餐……
聊到半截不聊了。
外头啃玩具的小狗支棱起耳朵听了听……来了,这熟悉而烦人的声音。
第28章
磨蹭了一会儿才出门,等吃过饭回来,两人一狗又出去遛了个弯,回来睡觉。
晚十点半。
先一步搞完个人卫生的金旭靠坐在床头,等得有点不耐烦,本来是左腿压着右腿,又换成右腿压着左腿,两脚无聊地晃了几晃……为什么领导洗澡总是这么慢?
等尚扬吹完头发,从卫生间一出来,金旭噌一下坐得端正,道:“快过来。”
尚扬却想朝外面走,问:“我忘了,你给狗加过水了吗?”
“加了,刚才我看了眼,它已经睡了。”金旭道,“快点来,别管狗,管管我。”
尚扬便停止了出去看看的意图,转身打量金旭,用谴责的语气念了金旭的警号,而后道:“你这小探员怎么回事,每天一洗完了澡,就只穿条内裤躺在领导床上,是等着勾引领导吗?这像话吗?”
“不像话。”金旭虚心接受批评,并道,“应该领导什么都别穿,躺这儿勾引我才对。”
尚扬已来到床边,作势挥了右拳要捶他,被他反手一格,尚扬的左手又迅疾地自下而上直取他的咽喉,他既不躲也不闪,等尚扬得手,以虎口卡住他颈部的同时,他伸手过去托抱起尚扬,把人抱到自己身前来。
尚扬的手只是松松地卡着他的脖子,两人却是亲密地抱在了一起。
须臾间,攻守之势互换。
“用的哪瓶沐浴露,这么香,”金旭在尚扬睡衣领口处闻了闻,那里露出的一片肌肤白得发亮,他说的也并非问句,是句陈述性表达,“蜜里泡过一样。”
一阵皮肤碰触,布料摩擦的声音后。
尚扬脸上浮起了红晕,双手绕到金旭背上抱着他,侧过脸伏在他肩上,小声说了句什么。
那话、那声音像羽毛一样搔进金旭的耳朵里,他回了句:“我给狗加过了,你这从哪儿来的?”
工作日里那种频率已经算是有所收敛,这一下放了假没时间和工作约束,更是了不得,半夜才消停了睡觉,早上天刚亮,金旭起床去洗手间小解,解完精神了,回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尚扬身上的被子撩起来扔一边,换了自己盖上去,动手动脚,动胳膊还动腿,哪儿都动。
尚扬睡得迷迷瞪瞪,当场骂起来了,骂两句被金旭吻住,嘴里没了声儿,其他声儿可不小。
等到太阳从窗帘底下晃进来了,尚扬被折腾出一身汗来,只说了句要洗澡,脸一歪,又睡着了。
两天后,中秋节当天,他带金旭回家,和父母一起吃了顿佳节团圆饭。
金旭要来北京待上半年,主要目的当然是从高强度工作中抽离出来休个大假,间接目的是把健康问题调整一下。
但对外宣称的官方目的,说他是来进修的。
当时尚扬去找金旭的直属领导替他请假,人家担心金旭这一来就不回去了,当即表示来是可以来,假也可以休,但要给金旭安排一个为期半年的进修课程,等进修完就回去复职。
实际上一般这种短期进修,都是为了提干做准备,金旭刚提没多久,还没到能再提的时候。只是这么一安排,他的人事关系短期内就调不走,“进修”完了也还得回去好好工作。
本来就没想跑路的金旭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尚扬却觉得挺好,正好跟父母有说法了——
“小金来干吗呀?”
“来进修的。”
——这不比说“他来跟我同居”,合适多了吗?
尚家父母都是老公安,妈妈光荣退休数年,爸爸年初也办了病退,当时心脑血管出问题,急症上来倒下去了,休养了这大半年,恢复得还行,从走路还得拄拐到正常能自理,最近都能下楼拿快递了。
尚妈妈一直对金旭就比较满意,面上就能看出来,说话间也时不时就会夸夸小金这样很好,那样也不错。
尚爸爸以前是反对态度,后来病了一场看开了,不说反对的话了,但也不说满不满意,每次他和金旭见了面,两人尴尬地聊一聊工作,说的还都是不痛不痒的事,不超过三分钟就没话可说了,然后就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各自闷头喝茶,饮用水都能消耗掉好几升,但一个不送客,另一个也不说走,仿佛在靠意念交流。
家里有请一位阿姨做家政,这不中秋过节么,尚妈妈给阿姨放了两天假,让她回去陪陪家里人。
厨房里,尚妈妈做菜,尚扬在帮妈妈忙。
“你说他俩什么意思?”尚妈妈朝客厅里两个哑巴男的看了看,回头问正择菜择得很不熟练的尚扬,说,“小金平时也这样?跟你待着话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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