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承哑然,他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姚艳拿走,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次说话的机会被夺走一样。
他微微启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谨承,你饿不饿,王阿姨做了银耳羹,我给你盛一点?”
陆谨承摇头,然后转身走了。
姚艳看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王姐说得太夸张,这二少爷就是脾气古怪了点,心眼是很好的,哪里像有精神障碍的样子。
她推开门,钟晔慌忙收起画板,姚艳脸上的笑容消失,但考虑到钟晔毕竟人在病中,她也懒得批评,把陆谨承的东西交给钟晔,交代道:“他听的肯定都是名师的课,你要珍惜机会,好好学。”
钟晔把画板藏在被子里,伸手接过平板电脑,答应道:“好。”
他惊讶于陆谨承就这样把自己的平板电脑借给了他,他不敢乱动,循着陆谨承的标签纸上写的提示,打开了对应的课程。
陆谨承的字很工整,看起来应该学过书法。
可是钟晔坚持了十几分钟,终究是听不进去课,偷偷把画板拿出来,一边听课一边画素描,他最近在练习人像素描,尤其喜欢画眼睛,他发现不同情绪的眼睛里光彩都是很不一样的,这些东西远比课本更让他感兴趣。
晚上姚艳把他推到院子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回去打扫卫生,钟晔正在赏月,忽然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姚艳,就没回头,结果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手指握着的玻璃杯。
陆谨承冷着脸,手里握着一杯水果蔬菜汁,问他:“喝吗?”
钟晔再一次傻掉。
陆谨承以为自己太冒失了,正在后悔的时候,钟晔急忙接了过来,“谢谢。”
陆谨承自己手里也有一杯。
两人也没有话,就这么沉默地并排喝果汁。
钟晔尝试着开启话题:“谢谢你的课还有笔记。”
“嗯。”
话题结束。
钟晔叹了口气,陆谨承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握拳,在构想中他明明有很多话题储备的,可为什么当着钟晔的面,他就一句也说不出来呢?
钟晔再次尝试:“我妈妈说你每次都考班里第一,还考过全市第一,真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
话题再次结束。
陆谨承的声线本就冷,现在听上去就更冷了。
月色倒映在池面,氛围倒是很好。
钟晔对陆谨承心有忌惮,无暇观赏风景,他咬了咬下唇,做第三次尝试:“对了,像你这么好的成绩,是不是都有那种……那种……竞赛保送啊?保送了还要天天去学校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把钟晔吓得心跳到嗓子眼。
陆谨承手里的杯子落地。
四分五裂。
钟晔大气都不敢出。
姚艳和王姐匆忙跑出来,陆谨承阴沉着脸转身回了客厅。
姚艳把钟晔推得离玻璃碎片远一些,恼道:“你和那少爷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发脾气?”
钟晔茫然又无辜,“我在夸他啊,我说什么了?”
“平白无故他怎么会摔杯子?”
钟晔觉得冤枉,“我、我就说他怎么保送了还要天天去学校?”
王阿姨收拾玻璃碎片的手停下,她为难地说:“谨承他没保送。”
钟晔愣住。
“他本来可以通过竞赛获得保送资格的,结果就差一名,听太太说,谨承他每次模拟考都是第一,完全可以进国家集训队,结果到了正式考场发挥失常,去年那阵子,对他打击挺大的,我们都好几个月没敢提比赛、保送和成绩这几个字了。”
钟晔一脚踩进了陆谨承的所有雷区。
“这孩子小时候就有强迫症,是精神疾病的那种强迫症,现在都算好的了,以前还夸张呢,动不动就砸东西,他房里的家具都换了两轮了,反正你们别惹他就行。
王阿姨拿扫帚扫起玻璃碎片,笑着对姚艳说:“等高考一结束,他去上大学,咱俩就轻松了。”
两个人又开始聊了起来,只留钟晔一个人望着手里的玻璃杯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想要评论~
第06章 或者你打我两拳也行
第四天的时候,钟晔没骨折的那条腿上的外伤已经痊愈,即使还站不稳,也能靠自己坐上轮椅,但他还是不愿意出房间。
他求了姚艳几次,让他爸过来接他回家,但姚艳让他再养养。
钟晔倍感绝望。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陆谨承,自从上次他踩了雷区,把陆谨承气得摔杯子之后,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和陆谨承碰过面了,陆粤说陆谨承中午留在学校吃饭,可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钟晔感觉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简直无处遁形。
晚上钟晔惴惴不安地捧着平板电脑,准备以归还东西为借口道个歉,可是半天听不到陆谨承回来的动静,他等得都快瞌睡了,再去问姚艳,姚艳说陆谨承早就上楼了。
钟晔心里挺委屈的,他只是说错了话,又没有恶意,陆谨承干嘛发那么大脾气。
陆谨承的平板电脑上没有游戏也没有视频软件,简单干净得堪比儿童学习机,钟晔也不敢乱点其他APP,都不知道拿它做什么,很无聊,像陆谨承本人一样无聊。
钟晔气鼓鼓地朝陆谨承的笔记挥了一拳。
钟家明过来送换洗衣服,还给钟晔送来几本漫画,“还是你那个学画画的朋友给你寄的,正好给你打发时间用。”
钟晔立即雀跃起来,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姚艳拦下,姚艳把漫画书放到桌上,脸色不愉:“你和那群学画画的还有联系?你不是答应妈妈不和他们一起玩了吗?”
“我没和他们一起画画了,我只是偶尔和他们在网上聊聊天,然后有新出的漫画,我托他们帮我买一本。”
“钟晔,你已经高二了!”
钟晔一听到姚艳的尖叫,就感觉头疼,他下意识地道歉,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不和他们联系了。”
“作业做了吗?谨承给你的笔记你看了吗?”姚艳把漫画放在一边的柜子上。
钟晔背对着门口躺来,姚艳本来还想教育他,可毕竟是在雇主家里,她也只能压着火,低吼道:“你就玩吧,迟早要把自己的人生浪费掉!”
钟晔心里想:这样更好。
陆谨承回家经过钟晔房间时,正好听到了这段争吵。
深夜寂静时分,钟晔迟迟无法入睡,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再在这个房子里多待一天都会英年早逝。
钟家明又不管他,他骨折了,他爸正好逮着机会天天住在麻将馆里,姚艳管的太多,又让他窒息。
钟晔快疯了。
他看到柜子上的漫画,月光洒在封面上,似有荧光浮现,钟晔的心瞬间被愉悦充盈,他下了床,抓住轮椅扶手,费力地把自己搬上去,然后转动轮子,挪到柜子旁边,姚艳把漫画放在最上面一层,若是平时,钟晔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可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他伸出手,还有一段距离。
身边也没有棍子之类的东西。
他只好抓住第二层柜子的边缘,用一只腿支撑整个身体,可他高估了自己的恢复状况,也高估了那条没骨折的腿,他伸长了胳膊,刚抓住漫画书的角,就感觉到被夹板夹着的左腿一阵抽搐,比抽筋还疼,疼得他直往后倒,钟晔本来想倒在轮椅上,可是轮椅没有固定位置,一推就推开了,天旋地转之后,钟晔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钟晔没顾得上疼,最先想到的是别吵醒了楼上的那一家。
最好也别吵醒姚艳。
正茫然着,门被人打开了。
钟晔以为是姚艳,小声嘟囔着“妈,我不是故意的”,可再一抬头,发现是陆谨承。
陆谨承穿着深蓝色睡衣,居高临下地望着钟晔,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半分钟后,陆谨承终于开口说话:“我先扶你起来?”
“谢谢。”钟晔选择不逞强了。
陆谨承开了顶灯走过来,钟晔本来想伸手抓住陆谨承的胳膊,借力起来,可陆谨承一言不发地俯身,一手圈住钟晔的腰,一手捞起钟晔的腿弯,将他横抱了起来。
“你——”
钟晔瞬间悬空,吓得不敢说话。
陆谨承将他抱到床上,轻轻放下,然后转身去捡地上的漫画书,钟晔正要伸手接的时候,陆谨承却抽了两张面巾纸,把漫画书的正反两面都擦了擦。
钟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被擦一擦。
陆谨承把书递了过来,钟晔双手接过,然后诚恳道:“谢谢。”
“摔伤了吗?”陆谨承问。
钟晔摇头。
“确定没有问题?”
钟晔说没有,然后抬起头,望着陆谨承的眼睛,鼓起勇气说:“前几天对不起,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绝对绝对没有恶意的。”
陆谨承“嗯”了一声。
钟晔不明白这声“嗯”是什么意思,犹豫着又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挠了挠头,害羞地笑了笑,“真的,我觉得会学习的人都很厉害,不像我从小就被老师骂榆木疙瘩。”
“你不是会画画吗?”
钟晔微怔,“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给小西画的图了,画得挺好的,你是艺术生?”
“不是,”钟晔腼腆地低下头,“我没专门学过。”
“你挺有天赋的。”
虽然陆谨承说得很诚恳,但因为他个子太高,语气又太冷,居高临下望着钟晔时总有种同情施舍的感觉,所以钟晔自动把这六个字过滤为普通的客套话。
“所以你不生气了?”钟晔小心翼翼地问。
“没生气。”
“那就好,我听王阿姨说了你的事,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很棒了,而且你看你的笔记,整理得特别有条理——”
钟晔话音刚落,陆谨承突然打断他:“王阿姨说什么了?她怎么会知道?她知道些什么?”
钟晔支支吾吾地,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陆谨承的雷区怎么这么多?
他都不敢看陆谨承,咽了咽口水才壮着胆子抬起头,果然,陆谨承的脸色瞬间变差了,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眉间也皱了起来,他的视线从钟晔的床,转到床头柜,再到旁边的置物架,还有衣柜。
alpha的信息素从压迫变成了暴烈。
钟晔预感到他要做什么。
【他房里的家具都换了两轮了】
眼看着陆谨承手上青筋突起,正准备朝一旁置物架上的日历本伸手,钟晔的心跳停了一拍,然后扑上去抱住了陆谨承的腰,“别砸!半夜三更的,不要吵到别人!”
腰被紧紧圈住,钟晔的体温不高,但身体是软的,他的手揪住陆谨承后腰的睡衣,指节很用力,隔着布料抵在陆谨承的皮肤上,他因为紧张,嗓子里还冒出了无意识的哼唧,像是只幼兽。
全身好像被温暖的绒毯包裹着。
绒毯越来越紧,越来越暖。
很快,叫嚣的神经在一瞬间被抚平,变得格外温驯。
陆谨承喘着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发完疯了,可等视线逐渐清明,他才发现他的指尖离日历本还有半米的距离。
这次没有一片狼藉。
钟晔仰头望着陆谨承,眼里全是惊慌,他结结巴巴地说:“别、别砸东西。”
“或者,或者你打我两拳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有点少,明天补上!
第07章 那天吓到你,实在抱歉
有一股幽幽淡淡的香味萦绕鼻间。
初闻像若有若无的栀子花,再一细闻,又能闻到水蜜桃的果香,两种味道互不相扰,甜香里带着青涩,像是枝头初熟且诱人的果实,亟待品尝。
每次钟晔一靠近,陆谨承就能闻到这股味道。
可能是信息素,陆谨承想。
他的情绪恢复平静,再一低头,对上钟晔惊慌的目光,还有他眼眶里的泪花,很显然,钟晔还没缓过来。
钟晔全身都紧绷着,他很害怕陆谨承再次发疯,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陆谨承要是在他房里发了疯,砸坏了东西,明天他该怎么面对陆谨承的家人。
没有人会责怪陆谨承的,他们只会说钟晔都寄人篱下了还不安分。
想着想着,眼睛就开始泛酸。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他当了这么多年姚艳的提线木偶,当了这么多年受气包,就是为了维系他父母的婚姻,可最后这个家还是散了,他释然一想,这样也好,大家都解脱了,可到最后自由的只有姚艳和钟家明,他还是被牢牢控制着。
不能当艺术生,不能看漫画,不能在网上交朋友,连骨折了都要遵循妈妈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待在只见过一面的富人家里,只为了方便的浴缸和智能马桶。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谨承忽然感觉到小腹上有一团濡湿。
钟晔哭了。
钟晔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上面,一声不吭地流着眼泪,肩膀还在一颤一颤地耸动,看上去好可怜。
陆谨承后悔莫及,他已经无暇去管再次破灭的他本想在钟晔心里留下的完美印象,钟晔还在哭,看不见钟晔的脸,他心里更慌,紧张到猛地蹲下来,钟晔的胳膊无处安放,陆谨承就让他把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钟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泪汪汪地看着陆谨承,含着怒意点了点头。
“别砸东西。”他再次央求陆谨承。
“好好好,我不砸,对不起对不起,”陆谨承拿面巾纸擦钟晔脸上的眼泪,可是钟晔躲开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陆谨承就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他尽全力放缓声音,哄道:“我吓到你了是吗?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想要砸东西,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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