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不怎么扮演这类角色。
在他为数不多的任务生涯里,一般情况下,他所扮演的都是那个丢下所有人远去的人。
完成任务,提交报告,登出世界。
至于世界内的身后事那就都和他无关。
少有的,他现在是被丢下的人。
五条悟看起来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在听,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少年院的任务按道理说不应该是三个一年级去的,”五条悟手里的烟被他翻来覆去的转,“不管是谁死在里面,总归高层是不亏的。”
死了虎杖悠仁,就能解决掉宿傩容器。
死了伏黑惠或者钉崎野蔷薇,就能给执意反抗高层的五条悟添堵。
松代一树听出来了他言下之意。
听出来言下之意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说什么呢?
说你早该知道的,咒术界的高层本来就是这样不把人命当命?有权利的人想要什么,更多权利。一旦上位者的权威受到挑衅,为了维护这份高高在上的权力,他必然会奋力反击。
或者他一个普通人现在能说什么?
说你们咒术界真是太危险了,就连虎杖悠仁这样未成年的学生出任务居然也会被高层算计。面对高层这种危险的想法国家有一套完整的刑法。
【我说点什么好?】他想了想,去戳APTX4869。
APTX4869:【根据你们人类的习惯,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节哀?】
松代一树说:“节哀。”
五条悟靠在墙上,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松代一树无声地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原来隔阂这东西真是双向的,他这时候才迟钝的感觉到,以前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像是被摊开了一样能看的透彻的五条悟,现在大部分时间已经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了。
他之前沾沾自喜于相隔十年时间后五条悟对他记忆逐渐模糊,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他对于五条悟的记忆也停滞在了十年前。
走廊里空空荡荡。
松代一树不擅长安慰人,伊地知又在一边一言不发,APTX4869狗头军师给他出了半天主意,没一个能用的。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看见五条悟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其实你不用安慰我。”
“咒术界的上层像是超市过期腐烂橘子降价大甩卖,”他语气淡漠又带着点嘲讽,“咒术界高层就是百分之五蠢货掌握着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资源,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内耗,妄图让百分之百的人按照他们心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世界上哪来的这种好事呢?”
伊地知在一边因为他的这番话头上的汗滴的更厉害了。
松代一树给他递过去一张纸。
“或许不是没有意义的,”他想了想说道,“按照我对虎杖悠仁的了解,他大概只会庆幸自己救下了同学吧。”
“咒术师不存在毫无悔意的死亡。”五条悟下意识说道,然后他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啊不是,也有。”
他想了想:“也有我从来不能理解的咒术师。”
他转身,把那根烟又重新塞回了松代一树手里:“可以做到心甘情愿的赴死……然后转头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回来。”
“啊不是,”他又再次否认道,“也没有回来。”
又沉默了。
五条悟像是忽然想起这么一出一样,说完上句就没了下句。
伊地知在旁边汗如雨下,两个人聊的稀里糊涂,最后也没聊出个什么来。
反倒是家入硝子打开门问了一句:“能解剖吗?”
五条悟像是才回过神一样:“随便。”
“不来最后看一眼?”家入硝子又问道。
伊地知看了看五条悟,又看了看松代一树,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去吧,”松代一树挥了挥手,“我去看看伏黑和钉崎他们。”
入学没多久就死了一个同学,松代一树觉得这两个人心理阴影应该也不浅。
五条悟什么也没表示,双手插兜率先走进了医务室。
倒是APTX4869在他脑子里:【五条悟最后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松代一树:【别给我脸上贴金,我做不到慷慨赴死。】
管理局托管程序是真的好用。
【哦……】APTX4869顿了好一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五条悟黑化……会不会也有你一直在死的缘故?】
第11章
松代一树下意识地想否认。
跟他有个锤子关系,咒术界时时刻刻都在死人,要是随便一个咒术师死了都能让五条悟黑化,那他干脆任务也不用做了,坐等五条悟完全黑化世界毁灭吧。
他哪能控制着全世界不死人。
【你不同呗……】APTX4869还打算往下继续,话说到一半,松代一树就知道他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词儿,一瞬间把这破系统抓出来打一顿的心都有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破系统就是为了扎他的心来的,简直就是一高血压模拟器,一天天的随时给他的血压超级加倍。
【你少扎点我的心,我说不定还能活久点,】松代一树赶紧打断它,【我现在要是哪天死回总局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APTX4869明里暗里的暗示都快冒出火花了,一副仗着自己没有实体他打不着的样子,松代一树越不想提什么它越说什么。
也别说没有实体了,要它真的有实体,松代一树这会都怀疑APTX4869都能直接把他送五条悟床上去。
他本来还想去门口看看伏黑和钉崎他们,结果走到门口之后就看见几个二年级的带着钉崎和伏黑走向操场的背影,一前一后的,倒看着也和谐。
既然二年级的来的他也不用上去安慰了,这种事情,有时候还是同龄人来更有用一些。
再说了,经过刚刚五条悟那一遭,松代一树算是彻底看清自己身上压根没有安慰人的天赋了。
冲着五条悟他半天憋出来一句“抽烟吗?”,冲着两个一年级的未成年他总不能还问这个吧?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这会身上还挂着之前那件战损成色的白大褂,二年级的领着伏黑和钉崎走了,松代一树双手插兜在门口吹了半天冷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尽头的拐角处,最后又转身回去了。
这会应该硝子还没开始。
刚刚伊地知在旁边汗如雨下的松代一树都要怀疑他得脱水,毕竟之前把三个一年级送去任务地点的是他,最后给五条悟打电话通知虎杖悠仁死讯的也是他。
他跟伊地知不熟,毕竟当初他做监督辅助的时候伊地知大概也就是个还没入学高专的学生,虽然都是高层的决策不是他的错,但他心里估计对这种把未成年派去危险任务现场的工作感到很纠葛。
又不是每个监督辅助都像他当初那样,负责的咒术师是五条悟的。
现在想想把伊地知一个监督辅助,还是送虎杖悠仁去了任务现场的监督辅助,在这个时候送去和五条悟待在一起,确实是有点不道德。
五条悟不会为难伊地知吧?
结果松代一树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五条悟在那沉着声音和伊地知辱骂高层,一副下一秒就打算把所有人脖子抹了的架势。
松代一树:……
行叭,原来刚刚跟他没话讲是不方便在他面前辱骂高层吗?
安静了好一会的APTX4869忽然出声:【你看,开地图炮的也不止我一个。】
松代一树:【……气死我你有什么好处吗?】
APTX4869:【?凭什么我开地图炮你骂我,五条悟开地图炮你还骂我?】
松代一树:【那我骂你,你去骂五条悟。】
APTX4869怂嗒嗒:【……不了。】
看来之前在外面打盹做的那个梦还真不是无迹可寻,十年都过去了,五条悟跟高层的矛盾是越来越大,俨然一副要把和高层对着干贯彻到底的架势。
他当高层的时候都断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最后沦落为五条少爷和咒术高层夹缝中间的和事老,更别说现在了。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问题,可惜他推门的手已经推了一半,这时候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APTX4869安静不了一会又出声了。
【什么怎么想,】松代一树敷衍他,【我跟虎杖悠仁认识了也不到几天,他叫我一声老师,我来看最后一眼,就这样。】
APTX4869气急:【我问的是五条悟!】
【哦,五条悟,】松代一树慢条斯理的,【查出黑化原因,解决世界动荡,等熔断机制时间一到自动关闭,我出任务辞职走人这辈子都永远待在夏威夷。】
【放心我会在阳光海滩上怀念你,】他生怕不够似的补一句,【管理局的档案会永远记录你的名儿是我取的。】
系统给他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整麻了。
松代一树这一副糊弄学大师满级的技巧到底都跟谁学的,他说五条悟松代一树说夏威夷,就绕着圈子不肯跟他好好说话。
算了,其实它也知道松代一树怎么想的。
*
于是最后那天松代一树和APTX4869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一人一句地吵,吵到最后虎杖悠仁忽然活了。
松代一树:……
APTX4869:……
过了几天他去医务室替硝子写报告的时候,硝子就在旁边拿了一罐自动贩售机里酒精含量最低的饮料,插了根吸管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点:“写死亡就行。”
松代一树抬头诧异地看了硝子一眼。
这是五条悟的意思?
“五条那家伙说要等虎杖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之后再放他出去,”家入硝子脸上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在做假报告的心虚感,“反正迟早上面高层会知道,这份报告你随便编,不会有人看的。”
松代一树:“我死因写成超新星重炮导.弹也没人看?”
家入硝子挥了挥手:“你写强袭自由都没人看。”
松代一树:“……行吧。”
看来这份报告是真的无人在意。
话虽这么说,他也不可能真往咒术界的报告上写高达。
老老实实写完一篇死亡报告,松代一树顺手从硝子的桌子上顺了一瓶饮料打算去看看刚刚差点就惨死在强袭自由下的虎杖同学。
他前几天加了一下伊地知的社交号,让APTX4869往里插了个定位,今天一看伊地知连人带车远在北海道就知道五条悟肯定不在。
五条悟不在,他才往虎杖悠仁那边去跑。
反正虎杖悠仁最后死而复生的消息只有他们当时在场的四个人知道,五条悟和伊地知出任务去了,家入硝子准备去给高层给报告,松代一树算准了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去的时候还遇见了在操场上准备姐妹校交流会的一年级。
伏黑惠又被禅院真希一个攻击甩到一边去了,松代一树边走边跟APTX4869:【咒术界多少有点问题。】
怎么看十种影法术都是法系吧?他一个法系到底为什么要去打近战啊。
好歹怎么说也是禅院那边成天念念叨叨能和五条家六眼一战的影法术继承者,想当年他去翻墙找禅院甚尔痛骂痛骂长老脑壳有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要是他们知道心心念念的继承人现在沉迷近战估计死不瞑目。
这几天他们两个人都在操场上准备交流会,也不知道虎杖悠仁其实没有死。松代一树从操场路过提着一瓶硝子那边的饮料推开底下电影室门的时候,虎杖悠仁还在里面一手抱着那个咒骸一手抱着一桶爆米花。
看见他进来,虎杖悠仁想站起来打个招呼,结果忘记爆米花还在手上没有放下去,手忙脚乱接住差点翻了的爆米花时,忘记了左手还有一个咒骸。
咒力输出一断,虎杖悠仁立马挨了咒骸一拳,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爆米花差点翻了个天女散花,松代一树眼疾手快上去几步给他扣住了,这才保住了这一桶命运多舛的零食。
虎杖悠仁生无可恋抱着咒骸瘫成一张原画,感觉自己就是十分丢人。
给松代一树逗笑了。
“老师,维持稳定的咒力输出好难——”虎杖悠仁从地上翻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咒骸抱在手里,一步一步挪到沙发上,才送了一口气。
松代一树一边笑一边把爆米花桶塞回他的面前一边学着他的语气:“老师也不会咒力——”
“我知道嘛,”虎杖悠仁托着下巴,“五条老师说你只能看得见咒灵但是用不了术式。”
“诶?五条老师没来吗?”他这才反应过来推开门的只有松代一树一个人。
“没来,”松代一树摊摊手,五条悟要来他才不来呢,“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这他就一定在这?”
“直觉,”虎杖悠仁嘟嘟囔囔,挨近了他这边一点偷偷问,“伏黑和钉崎怎么样啊?”
“在准备姐妹校交流会,”松代一树想了想回答他,“召唤术士打近战。”
虎杖悠仁:“啊?”
屏幕上电影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打赢了吗?”
“没有。你见过站桩读条职业硬刚近战的吗?”
虎杖悠仁摇头。
“那就对了,”松代一树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是一年级近战最后的希望了,加油。”
“哦……”虎杖悠仁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口鸡血,抱着咒骸转过身继续训练稳定咒力输出去了。
他是没问题了,松代一树这边又纠结上了:“虎杖。”
“嗯?”虎杖悠仁扭头。
“……你假死之后不会觉得对伏黑和钉崎有愧疚吗?”
“不会啊,”虎杖悠仁的思维单纯又简单,“反正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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