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的话,听上去像玩笑,但实际上,却暗含威胁。
柳无言岂会听不出叶孤云的言下之意,他淡淡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慕远枢却替他开口了。
“前路虽然坎坷,但也不需要牺牲任何一人。”慕远枢沉声道,眼神却是看向柳无言。“二皇子那边,我自有办法应付。”
方才还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柳无言却是忽然愣了神,他极为惊讶:“殿下……您决定了?”
叶孤云的眼神在柳无言与慕远枢之间转了转,露出疑惑的表情。
“喂!你俩打什么哑谜呢……”他不甘心地哼了声,声音却是渐渐小了。
叶孤云:好家伙,我应该在桌底。
慕远枢目光灼灼,只一点头,柳无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是殿下的决定,那我……”柳无言收拢心神,笑了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说罢,他还拍了拍叶孤云的肩膀,故作惋惜地摇头:“叶大人对子行,可真是情深厚谊。”
此话说得暧昧,让叶孤云不得不反驳:“子行是我和阿雪的挚友!我那是怕阿雪难过!”
他对巫雪一片真心!可不能让柳无言红口白牙污了去!
柳无言失笑道:“放心好了。怎么说我也算天机门的半个弟子,你都随意拿它起誓了,我难道还能任由它败落吗?”
☆
几日后,押送粮草的队伍到了。
二皇子风尘仆仆,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按理说,他与慕远枢算平级,可在这两军会合的时候,偏要处处压慕远枢一头,让叶孤云看了很不爽。
“嘁,小人得志。”叶孤云哼哼道,旋即又痛苦起来。“哎!阿雪轻点!”
还好巫雪的帐中只有他们俩人,不然这话让被人听去又要惹出麻烦。
“奇怪,都结痂了,怎么还能渗血?”巫雪有理由相信叶孤云一定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喂,你到底想不想好了?”
叶孤云大喊冤枉:“我只不过稍微用了点劲,伤口就裂了!再说了,温兄找我修凳子,我总不能不帮忙吧?”
乍听上去,很有道理。
提到温良,巫雪就想起了崔呈衍。
自那次莫名其妙撞了头之后,崔呈衍的傻病又开始时好时坏。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一旦凝神细想就喊头疼,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巫雪是再也不敢说什么刺激疗法,温良也不想再让崔呈衍受苦。柳无言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肯定也在叹气。
巫雪问:“若是子行真的没好,柳大人还有别的办法么?”
叶孤云惊讶:“阿雪……”
好家伙,他的阿雪什么时候这么直白地关心过一个人?叶孤云总觉得,自从认识崔呈衍之后,巫雪隐隐约约也有了些变化,似乎更有人气了。
“你别瞎想,我只是担心温兄。”巫雪急忙解释,可旋即一想,他又为什么要跟叶孤云解释?
巫雪向来光明磊落,上次不小心坑了温良,总让他惦记。
叶孤云不知其中内涵,酸溜溜地道:“我……我能想什么。”
这几日阿雪一直都避着他,摆明了是想赖掉上次的问题。
叶孤云看着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心想,还好三七机灵,不然他连最后一个能逮住阿雪的机会都要错过了。
“谁知道你想什么。”巫雪瞪了他一眼。“虽然我只管伤患,但也能看出来,这二皇子来者不善,你们都得小心点。”
二皇子对巫雪很客气,大抵因为他是个大夫。可巫雪对他却没好感,毕竟崔呈衍现在这样,几乎是拜他所赐。
叶孤云沉浸在阿雪也关心我的感动中,一时间又忘了追问三日之约的结果。
送走叶孤云的巫雪终于松了口气,方才的镇定全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叶孤云。
难怪温良会说他和叶孤云这是,剪不断,理还乱。
☆
二皇子与慕远枢在帐中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两人几乎要吵起来。
论辈分,慕远枢还是二皇子的堂兄,二皇子对他,可真是一点客气都不讲。
“慕远枢!你分明是要与我作对!”二皇子一拍桌子,险些将茶杯震倒。“守了这么久还被人打出了容州,我都替你嫌丢人!”
“我问心无愧,一切战事都有详细记录,二皇子若有疑虑,不妨去翻看。”
慕远枢坦荡荡地看着他,全无惧意。
他说的都是事实——北狄人先前打不过,就一直在外围骚扰。只要再耗些时日,慕远枢相信,他们必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北狄人赶回大漠。可到了后来,北狄人如有神助,仿佛总能提前预知他们的军事安排,再加上苏巧儿的突然出现,这才导致他们节节败退。
这些军情都写在了战报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知晓。二皇子现在故意刁难,慕远枢也无可奈何。
柳无言与崔呈律分站在慕远枢和二皇子身侧,皆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如此泾渭分明,隐约形成分裂之势。
柳无言也没想到,崔呈律竟然会是二皇子的督军。
苏相这是……必要助二皇子速速拿下容州了?
“世子殿下,柳大人,别来无恙。”崔呈律拱手,道了声好。“战事悬而未决,拖久了也不是办法。况且皇上龙体欠安,也不宜再为此事烦忧。因此——”
“在下官看来,议和,方为良策。”
二皇子的面色有所缓和,他冷哼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怕有些人……存有私心。”
被暗指有私心的慕远枢却是大方一笑,眼神一凛。
“谁存有私心,谁心里清楚。”他的语气冷下来,“自太祖皇帝以来,大齐就从未主动与北狄谈过条件。数十年前,北狄差点被打得灭国,送了个公主来和亲才得以苟延残喘,如今……竟要我们割让城池了?”
慕远枢将太祖皇帝搬出来,分明是讥笑二皇子愧对祖宗。
二皇子气得咬牙切齿:“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龙体欠安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你想看着皇上因为忧心边关战事而——”
大逆不道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崔呈律脸色一变,急呼:“殿下!慎言!”
“哼!”
二皇子拂袖,脸上的怒意愈盛。
“二殿下请息怒,世子殿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柳无言正想说几句打个圆场,却听见帐外有人通报:“二殿下!有人求见!”
一个二皇子亲信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跑进帐内,神色紧张地在二皇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好!很好!”二皇子的脸色由阴转晴,大步迈向慕远枢。
“堂兄,你可知,窝藏朝廷钦犯是重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远枢,眸中有说不出的得意。“私通北狄的重犯就藏在你的军营里,你还敢说……你没有私心?”
第118章 先给那傻子治病
二皇子的人将崔呈衍与温良押至帐中,似乎有叫板的意味。
“喂!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心智未开的崔呈衍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这些身着铠甲的人个个都凶神恶煞,看上去像个坏人。他无助地看向温良,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媳、媳妇……我、我害怕……”
二皇子不知道崔呈衍已成傻子,还以为他在耍花样,便冷笑道:“哟,堂堂崔大人,竟然还要躲在男妻身后,传出去莫不叫人笑话?”
崔呈律也是微微皱起了眉,面色不善。
柳无言注意到,向二皇子通风报信的小兵,正是那日在崔呈衍帐外神色慌张的传令兵。
原来如此,柳无言露出一抹讥讽的笑,附在慕远枢的耳边轻声道:“殿下,恐怕咱们这军营里……处处都是二皇子的眼线。”
慕远枢对此毫不意外,他与柳无言商议要事的时候几乎都避开了所有人。只是在崔呈衍这事情上有些疏忽——不过也不打紧,二皇子既然能选择在这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自然是另有打算。
崔呈衍仍是害怕地缩在温良身边,温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怕,不会有事。”
温良不经意间的目光扫过柳无言,算是提醒。
“身为朝廷重犯,竟然还不跪下?!”二皇子的亲信毫不客气地就在他们的膝上各踢一脚,崔呈衍毫无防备,踉跄着扑倒在地。
“好、好痛……”
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他挣扎着爬起来,怯生生的模样,倒让二皇子起了疑。
“这是怎么回事?”二皇子低声问崔呈律。“为何我看着他……竟不太像先前的……”
二皇子此刻将崔呈衍揪出来,无非是想先发制人,提前压制住慕远枢。私藏钦犯是重罪,于情于理,慕远枢都必须要作出合理的解释。否则,大权旁落,慕远枢自身都泥菩萨难保。
崔呈律也奇怪,他知道自己这堂弟心高气傲,就算心中再恐慌,也绝不会在旁人面前显露出来。
难道……是演的,好让他们降低戒心?
“殿下,莫忘了我们的目的。”崔呈律提醒道。“崔呈衍是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利用他,控制住世子爷。”
二皇子认为他说得有理,于是往前一步,质问慕远枢:“崔呈衍通敌卖国,人证物证确凿,理应押送京城等候发落。可谁知道半路出现了一批蒙面人将人劫了去……堂兄,那营救叛徒的蒙面人,不会是你麾下的人吧?”
慕远枢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底漫过一丝冷意。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慕远枢摇摇头。“二殿下开口就将窝藏朝廷钦犯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怕是根本就不想听我解释。”
“你!”
二皇子被慕远枢这么一激,脸色铁青。
他冷眼如锋,指着崔呈衍道:“崔呈衍与北狄人来往的信件都被我在帐中搜出,铁证如山,这是连卫将军都亲眼目睹的事情,难道堂兄还有所怀疑不成?”
慕远枢并未立即回答,只看了一眼柳无言。
“二殿下请息怒。”柳无言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拱手道。“世子殿下并非质疑您的判断,只是通敌事大,决不能草草了事。况且,若真是人证物证确凿,崔呈衍既为朝廷钦犯,那站着的这位崔大人……身为崔呈衍的堂兄,又能脱得了连坐的干系吗?”
二皇子做事迅速,早在崔呈衍被押送回京的时候,远在青州城的崔家人就被关进了大牢,崔家的产业也被悉数充公。
可崔家的大房却早在崔呈律的安排下逃之夭夭,崔呈律甚至连半点影响都没受,这简直在蔑视大齐的律法。
“二殿下,您这是赤裸裸的双标啊!”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话,也就只有叶孤云才说得出口。他抱臂站在一边,咂嘴道:“难道就因为崔大人是您的人么?”
方才二皇子质疑慕远枢徇私,现在好了,叶孤云一句话,就将二皇子也拉下水了。
简而言之就是,若非要在此时揪着所谓的通敌卖国不放,那大不了大家两败俱伤。
可叶孤云到底是低估了崔呈律的心机,只见后者向在场的各位告了罪,坦荡道:“崔呈衍是我堂弟不假,但我也早在数年离家前与崔家脱了干系,崔家族谱里是没有我名字的,我与这朝廷钦犯,又怎么算得上是连坐的关系呢?”
崔呈律说这番话的时候,崔呈衍才注意,原来自己的堂兄也在。
他放下紧攥的衣角,喜出望外地挥起手来:“堂兄!我、我在这!”
崔呈律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连半分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
“堂兄!堂兄!”
崔呈衍急切地唤着他,刚要站起来,就被二皇子的亲信一脚踢了回去。
“老实点!”
被恐吓的崔呈衍心里有些害怕,但他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崔呈律,满怀希望地道:“堂兄,你、你是来救、救我的……对、对吧?”
崔五岁心性至纯,对崔呈律的冷漠毫无察觉。就像小时候的崔呈衍,只是觉得他这堂兄性子清冷,不肯与他嬉闹,却从未想过,自己往后的一切糟糕境遇,都会与他有关。
“堂兄……”
崔呈衍看着崔呈律的背影,莫名觉得而有些熟悉——
曾几何时,也有过如此一般的场面。
大火熊熊,任凭他怎么呼喊,崔呈律都置若罔闻。直到……
崔呈衍头痛欲裂,失声叫道:
“夫子!救、救我!”
“子行!”温良大喊,心急如焚地扑在他的身旁。“你怎么了?!”
柳无言见状不妙,赶紧吩咐人去叫巫雪。
“疼!好疼……”崔呈衍抱头喊疼,不像是装的。
二皇子没料到会有如此变化,他冷言嘲讽:“这又是怎么回事?死到临头还要博取同情?”
柳无言微微一笑,看着他:“二殿下神机妙算,难道还会有您不知道的事情吗?”
关于崔呈衍傻了的传闻,二皇子不是没有听说。只是他心思深,以为是柳无言搞出来的无聊把戏,可现在一看,倒好像是真的。
“啊!我、我……”
崔呈衍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要炸开一般,一幕幕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
“藏、藏书阁……”
崔呈衍艰难吐出的三个字也震撼着温良的神经。
夫子、藏书阁……他该不会是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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