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儿强行扯出了一抹微笑,用手背擦去眼泪。
“我,我不哭。”他努力笑了笑。“找到你……是开心的事……我、我怎么能哭呢……”
高淮懵懂地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苦涩。
“不,你不开心。”高淮认真地道,他想了想,又问:“是……是不是与我有关?”
他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高兴了就与叶孤云说说话,不高兴了就谁也不理。但不知为何,在见到小美人的第一眼,他的心中就有种奇异感觉。
难道……他的过去,真的比他以为的更重要?
熟悉的疼痛感席卷而来,上次一闪而过的画面现在逐渐清晰。高淮忽然闭紧了眼睛,额角又渗出了大颗的汗滴。
“苏……苏……”
差一点,差一点就能知道那个风姿绰约的身影是谁了。
“高淮!”苏巧儿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想从轮椅上站起来——
“小师弟!”叶孤云亦是一惊,可为时已晚。
双腿无力的苏巧儿跪倒在地,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高淮身边。
“高淮!你等我!”
苏巧儿冲着已经昏迷不醒的高淮大喊,他一时情急,才收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高淮一定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爱哭鼻子的小少爷。从小跟着娘亲相依为命的穷孩子哪有放肆大哭的权利?也就只有高淮才会笨拙地安慰他,让他更加想在他面前将藏起来的眼泪释放出来。
“我在!我在这!”苏巧儿终于能够抱住被绑着的高淮,眼泪也随之滴在了高淮的脸上。“你说过的!只要我能在天机门学一身本事回来,你就会带我去闯荡江湖,再也不用回苏家……”
这是他们的约定,他一直都记得。
“高淮!我费尽心思从北狄皇宫逃了出来……你怎么、你怎么能……”
食言了呢?
☆
又一次聚在巫雪的帐中,不过这次床上躺着的,却是那个被好吃好喝供着的刺客。
三七偷偷观望着屏风后的情形,止不住地摇头。
难道……失忆也像伤寒一样普遍了?
床前只站着叶孤云,苏巧儿仍坐着轮椅,焦急之情却是写在了脸上。
“施过针,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会醒。”巫雪说着,目光从床上的高淮转向站着的叶孤云。“他与子行的情况不同,子行是撞击导致的思觉失调,淤血消散就会好。而他却是药物导致的记忆缺失,一般来说,只有想刻意遗忘前尘往事人,才会这么做。”
“那……能恢复么?”叶孤云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苏巧儿的反应,他问巫雪:“我记得……那种能忘记前尘往事的药,似乎也是神医谷研制的?”
叶孤云所言非虚,那药名为“忘尘”,原为痛失所爱之人忘情所用,神医谷不做害人事,研制初心只是为了帮助为情所困的芸芸众生。
“没错,‘忘尘’的确出自神医谷。”巫雪道。“‘忘尘’自是可解,但高兄所用的,却不是‘忘尘’。”
叶孤云惊讶道:“不是……‘忘尘’?那是什么?”
巫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过巫医谷么?”
“巫医谷谷主,是神医谷老谷主的同门师弟,听说二人是因为理念不合才分道扬镳。”沉默许久的苏巧儿终于开口。“传闻中,神医谷治病救人,不分贵贱。而巫医谷却见钱眼开,专为有钱有势的人治病……甚至是制毒。”
巫雪看了苏巧儿一眼,又接着说:“巫医谷是我师叔一手创办,神医谷流传的‘忘尘’他自然也知道配方。不过,师叔认为,既然要忘,就要忘的彻底。于是改了其中一味药,让‘忘尘’的药性更猛,以至于根本不能想起。”
忘得彻底……不能想起……
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苏巧儿久久不能回神。
叶孤云怕小师弟伤心,赶紧又问:“既然系出同门,那阿雪一定有办法解吧?”
巫雪摇头:“师叔用药一向古怪,我也不能保证。”
“那……能解多少是多少?总不能连过去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吧?好歹也是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啊……”
巫雪还是摇头,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说了。
“既然是忘的是情,那最不可能想起的,就是曾经的爱人。”巫雪叹了口气,“一般来说,情越深,再见的时候触动越大。不过,再怎么反复回想,能想起来的就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片段罢了。”
☆
再次议和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崔呈衍找到柳无言,将自己手上的证据悉数奉上。
“苏相对我提防得紧,我手里没有直接证据。”崔呈衍对他说。“二皇子手里的所谓证据全是伪造的。我大哥会模仿我的字迹,在青州书院的时候他就这么干过。”
柳无言仿佛是意料之中,他点头道:“苏相拉拢你只为崔家的钱财,于他而言,你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自然不会让你接触到更深的机密。至于那些证据……”
“能证伪是最好,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柳无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除了信件之外,二皇子手上并没有其他的证据指向你,比起对簿公堂,他大约更想让你在牢中畏罪自杀。”
崔呈衍的这条小命,到处有人惦记,他也很无奈。
“我离京之前,派家仆回青州城查探过。”崔呈衍说。“我爹将与北狄交易的商队交给了我二伯,可我听良良说,二伯与我爹一同前往容州做生意,只有我二伯一人平安归来,我爹却杳无音信……我怀疑是我爹发现了我两位伯伯与北狄人勾结,为苏相卖命,所以才遭此毒手……”
“我爹向来谨慎,我二伯天资愚笨,能在容州将我爹害死实属蹊跷,所以我大胆猜测……我爹可能没死,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又无法声张,便偷偷先藏起来了。哎,他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容州,兴许写了信送去我京城的府邸。柳大人,你的密探如此能干,找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崔呈衍挑眉看着柳无言:“况且,以柳大人的谨慎……我爹若真给我写了信,那这封信出现在我京城府邸之前,就应该被你截获了吧?”
柳无言心思缜密,崔呈衍虽然是他派去苏相身边的卧底,也与他在绿水寨的生死之交,但以防生变,他还是在崔呈衍身边安插了探子。
“呵呵,这不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吗?”被拆穿的柳无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苏相的暗卫无孔不入,万一有什么把柄落入苏相手中就不好了吧?”
啧啧,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崔呈衍才不管这么多,直接向柳无言伸出手。
“快,交出来。我爹写给他儿子的信你也好意思霸占,柳大人莫不是还想做我的便宜弟弟?我爹的便宜儿子?”
第129章 柳无言也玩失踪
柳无言被崔呈衍的无赖话给逗笑了:“我怎么记得……我似乎比崔大人都还要年长一些?”
柳无言少年成名,踏足官场的时间本就比别人要早,再加上他本人行事跳脱,又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皮囊,自然比严肃老成的崔呈律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无妨,先来后到,就算你是我爹的年纪,你也是便宜弟弟。”崔呈衍依旧爱占嘴皮子便宜,他不满地抖抖手。“快,良良一会就回来了,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我与你纠缠不清。”
温良去叶孤云那帮忙了,巫雪收纳了两个病人,三七一个人忙不过来。
柳无言笑了笑,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扔给崔呈衍。
“你这嘴皮子,怕是二皇子见了都要绕道走。”他打趣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二皇子才想过河拆桥,连回京都等不及了非要除掉你。”
“谁知道呢?”崔呈衍拆开信,速速扫了一遍。“或许他见我与卫小将军谈得投缘,怕生出事端。”
崔呈衍所言非虚,那日卫小将军为他那精湛的打鸟技术所折服,抵达容州之后还约着一块在郊外比试。卫小将军如传闻中的一样,豪爽热情,颇有老卫将军的风骨。当初二皇子在崔呈衍的营帐中搜出所谓证据的时候,卫小将军也是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的。
“这也是你的本事,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柳无言犀利地点破本质。“从叶大人到卫小将军,所有与你投缘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特点?”崔呈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听闻卫小将军与你是旧相识,在别人面前抹黑故人……不太好吧?”
聪明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柳无言知道他的意思,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可惜了,卫小将军一番苦心被辜负。”柳无言故作惋惜地摇摇头。“鹏举虽然没有办法与二皇子正面抗衡,但他却在你出事之后第一时间派人送信于我,希望我能拦下二皇子。如此深情厚谊,竟在你眼里……”
叶孤云一根筋,卫鹏举何尝不是?
崔呈衍莫名觉得很有意思。当初与卫小将军相聊甚欢,卫小将军还吐槽过,像二皇子这般急功近利的龙子凤孙,他最烦伺候。行军打仗最忌不听指挥,虽然那次遇袭二皇子表现良好,可卫小将军却说他为争表现,失了大局。
“子行,你不必劝我,我当你是真朋友才与你这样说。”卫小将军拍拍他的肩膀,以茶代酒与他碰了一杯。“我管他是二皇子还是天王老子,只要是在我麾下,我就绝不会徇私。犯错就要罚,不对就要指出来,哪有那么多面子里子,我听着就心烦。”
崔呈衍当时一听,只觉得卫小将军乃是真汉子。
性格直爽,是非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仍能保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真不愧是老卫将军的嫡亲孙子。
能与他交好,真是何等荣幸。
“在我眼里怎么了?”崔呈衍装作没听懂柳无言的意思,反问他:“其实我也很好奇,像卫小将军这样赤诚的人,怎么会跟你这样弯弯绕绕一肚子的人成为莫逆?”
柳无言夸他有本事,他倒觉得柳无言才是真的有本事。崔呈衍在翰林院的时候,那些翰林官闲来无事最爱聊八卦。苏相权势滔天,聊起来束手束脚,倒是柳无言,朝中唯一能与苏相抗衡的存在,又因为年岁尚轻,显得平易近人,故此才经常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柳大人稳坐御史台,又是世子殿下的座上宾,还与叶大人、卫小将军交情匪浅……难怪苏相会视你为眼中钉,你这交际圈子,可是无人能敌啊!”
崔呈衍明面上是在夸柳无言,可实际上却暗含了试探的意味。
柳无言地位超然,本该可以像苏相一样在京城运筹帷幄,可现在却和慕远枢一起在边境与北狄人周旋。朝中局势混乱,有苏相撑腰的二皇子都知道要速战速决回去争储。一旦二皇子上位,与他有过节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
“嘘。”柳无言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勾了勾唇角。“朋友多好办事,还有……不该问的不要问哦。”
真是只老狐狸。
崔呈衍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信:“柳大人将我爹写给我的家书都看了遍,还叫我不要多问。啧啧,这双重标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柳无言轻咳一声:“令尊我已派密探去寻,子行兄请放心。至于令尊提到的账本与密函我也派人去青州城搜寻过了,妥当,非常妥当……”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柳无言做事滴水不漏,只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很不爽。
“对了,新科状元陆明……你与他相熟吗?”
柳无言忽然提起了陆明,让崔呈衍颇为意外。
他正想回答一点不熟,却听见帐外有人求见。
“柳大人!世子殿下带兵出巡的时候遇到埋伏!现在被困在迷雾丛林中!”
“什么?!”柳无言一惊,脸色骤变。“快带我去看看!”
昨夜军营附近有可疑人士出没,今天慕远枢才带兵去巡查,没想到竟然中了埋伏。
或许是关心则乱,亦或许是方才的玩笑让柳无言降低了警惕。直到跟着传令兵走出老远之后,柳无言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你是哪一队的小兵?”
柳无言停下脚步,甫一发问,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机关算尽的柳无言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暗算的一天。
☆
再次议和,仍是在容州城。
崔呈律意气风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慕远枢和二皇子还是只能在城外等着,柳无言还没来,听侍卫说,柳大人从昨日傍晚起就不见踪影,他们搜寻了许久也没找到。
慕远枢皱眉:“怎会如此?”
他昨日确实不在军营,回来的时候也不见柳无言,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可经过整整一夜,柳无言还是没有出现,这就有些奇怪了。
置气归置气,柳无言又不是小孩子,今天的谈判多么重要他难道会不知道?
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柳无言连根头发都没见着。慕远枢执意要等,二皇子便佯装大怒:“柳大人明知议和之事对两国邦交意义深远却迟迟不现身,知道的人明白他想给北狄人下马威,要为大齐博回面子。这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玩忽职守,连自己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殿下息怒,柳大人应该在路上了。”崔呈律连忙打了个圆场。“上次北狄国师轻慢大齐,这次我们晚些去,也是表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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